案卷抛在了身旁案。对坐在他身旁的妖妖笑道:“你也看看。”
书吏很不解,在他看来刺史大人将这等命案给这少年看本便不合规矩,而这少年却如此随意又抛给了那小女孩儿,则更是让书吏吃惊且不屑着,他根本不相信这面前的少年与小女孩能冲这铁案中看出些疑点来。
前堂审理到了一个节点,田乾借机回转后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宏这少年,由他面上那掩饰不住的惊讶当可看出他实在未曾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年轻到这等地步。
“本官今日公务繁忙。倒劳贵客在此多候。实在失礼。”田乾微笑着。一手轻拈美冉。虽是言着失礼。但其实却是故意失礼。
张宏自是不会介意田乾如此作为。他当然知道即便田乾乃是江南处为数不多地公主府嫡系。那也难免这许多年下来会让田乾稍微有些离心地资本。于是张宏起身。向着田乾拱手时也打量着公主殿下口中盛赞地扬州刺史:“不敢。实在是小可唐突。今日造访确有不合。”
二人口中寒暄着。却是绝口不提眼下这所谓地命案。似乎根本不存在田乾地故意试探。以及张宏地被试探。由此可见在官场上地推委打滑。张宏已然是不落田乾之下。
寒暄了几句。田乾似乎无意落坐。在他眼见面前这少年城府隐忍确实不输于他后。这才微笑再道:“张公子远道而来。本刺史却无暇奉陪实在乃是本刺史之过。不过倒还要劳张公子见谅。今日这桩案子实在是棘手了些。虽已定案。但本刺史也不能草菅人命。”
听得出田乾话中之意。但张宏微笑。依旧不曾主动接过田乾这伸过来地试探之手。在田乾言罢。张宏只是随意又道:“既是如此。刺史大人当以人命为重。小可自当在这处恭候着。不敢怨言。”
田乾微怔。他倒真没料到在他那如此明显地一言后。这少年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可不管怎样。田乾也都知道这事儿他是不能主动开口地。因此。田乾又道了几句见谅。随后也作势欲要再回前堂审案之模样。不再多说话来。
但,未等他跨出后堂,他身后那张宏却突然又是开口:“若是刺史大人事务繁忙,那此等命案小可倒有几分见解,只是不知刺史大人会否采纳。”
张宏开口说了这话,算是表明态度接过了田乾的试探,而之所以选择在田乾将要离去时接下来,乃是因为张宏知道,接的早了,会让田乾认为他是浮躁,急于表现自己;而如果接的太晚,或是不接,则未免会让田乾以为他本无理清这命案的能耐,或是太过自大轻狂。
这个时候开口接下来无疑是最为合适的。而在田乾复又止步转过身来时,也果然是面带微笑:“张公子若能从旁指点一二,那自然乃是本刺史求之不得之事,只是不知张公子对此案有何看法?”
张宏笑着,未曾直接去回田乾之问,反而径自将头扭过一处。看着身旁已然翻完了案卷的妖妖:“能看出些什么来么?”
顺着张宏所看,田乾似乎是这才看到张宏身旁那小女孩儿一直都在翻看着案卷,惊疑不解之下,田乾在看着妖妖时,那透露着太多儒雅之意地面孔却是连连称奇。
“那人并非陈乙所杀。”妖妖开口,仅此一言,却是极为干脆。
对于妖妖之言,张宏没有表态,田乾也是饱含玩味而看着妖妖。但站在一旁的书吏却显然是不屑而失笑,他本就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能够有些何等言论。
刺史田乾注意到了书吏这一冷笑,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出口问道:“你有何见解不妨言来听听。”
书吏恭身,鼻子下地两撇胡须抖动着煞为有趣:“且不说这命案本就乃是陈乙自己供出,便连那藏尸地也与陈乙所言吻合,所以依下官看来,此案乃是铁案。”
田乾未对书吏之言作出评价,只是将眼睛复又看向了那令他惊艳的小女孩儿,但很明显,妖妖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不知是妖妖懒的开口,又或是她始终不能详细说出依据来。但不管怎样,见妖妖不再开口,张宏便也微笑向那书吏言道:“命案乃是陈乙供出不假,可依卷宗看来,那死者显然不是什么巨商,他也是贫寒交加,何来这数百两巨资?再者,若真是陈乙所为,那他自当知晓无论如何他是死罪难逃。又何必经受着严刑拷打始终说不出那无头尸首的头颅所在?还有,那持头颅领赏之人冯驰,依他之言头颅是在树洞中发现,可既然是树洞,那为何他能轻易找出?”
这时的田乾,似乎忘了他才是主审此案之人,只是在张宏言罢,他也将眼睛复放回了书吏身上,颇为玩味。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解释藏尸之处陈乙如何得知。将尸首藏在井下那等隐秘之所,若非陈乙所为。那陈乙是如何知道尸体藏在那处?”书吏给不了张宏那两个问题地答案,只能抓着这一看似无处反驳的疑点。
“的确不可反驳。”张宏随意言着,浅饮身前暖茶,却是从容再道:“巧合而已。”
“荒谬,巧合?”书吏不屑。
张宏也不再与书吏说上太多,他今日来刺史府是有其他目的的,本便不欲在此等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况且现下的楚图怕也在府上等着他的消息。因此在书吏言罢,张宏便径自起身,走向田乾:“刺史大人不妨当堂为潘氏作主,须言真凶既拿,则理当还她公道,她一个妇人毕竟生活不易,可为她做主寻一丈夫,附赠这百两大银,那时究竟何人乃是真凶,则自可见真章。”
张宏的想法与田乾本来的打算不谋而合,其实在田乾接手这命案时便看出了其中许多疑点,他之所以要用张宏来讲解清楚,其一是为了看看这少年地分析洞察力,其二则是他那时也没有太好地办法来为此案定反。因而也在张宏说完,田乾虽仍有疑惑,但也依张宏之法向着前堂走去。
后来,如张宏所料那般,在百两大银的驱使下,潘氏当堂连谢刺史大人为她作主,随后不出意料地选择了那找到头颅领取赏金的冯驰为夫。此案至此,田乾也再也疑惑,当堂便对潘氏与冯驰二人动以严刑,拷打之下案情也如张宏所料那般全部明朗,乃是潘氏嫌弃他丈夫贫病交加,与其奸夫冯驰合谋杀了她丈夫。
至于陈乙,仅仅是巧合,他所持有的百两大银是他一个常来的亲戚暂且存放他家中之物,关于那颠翻巨商之说,仅仅是他的吹嘘之举,而也因他这吹嘘却使他遭受了许多严刑拷打,倒的确是意外中必然。
最终,这早已定论的命案,便在张宏口中的巧合之下引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结局。不能不让人感慨,这世间太多地偶然必然巧合都在迷惑着世人的眼。
定了此案,扬州刺史田乾也得到了一个满意地答案,他由张宏那少年仅仅片刻之间便能作出的分析中,极是清楚的感觉到这少年对于某些事,不仅具备极强的大局观。并且也有着深刻的分析洞察力,也是如此,才让田乾最终选择可以为张宏之事作出一些事来。
尔后,在刺史衙门后院,田乾这才表现出他的待客之道,对于张宏这位来自京城深得太平公主殿下青睐地少年,田乾也表示了足够地尊重,在他与张宏客套了几句之后,便也径自与张宏讨论起现下所行之事。
“张公子此次前来扬州府。是想本刺史做些什么,大可言来,若是本刺史方便行之。自当不会拒绝。”田乾这开门见山的开场白,很轻易的便拉开了张宏所计划的帷幕。
而张宏也不会奇怪田乾此人如此的坦率,他在下江南时便由太平公主殿下那处得知了田乾的性情,因此张宏也不拐弯抹角,未动桌上吃食,轻笑开口:“刺史大人这一言实在是折煞小可,小可自不敢要刺史大人做事,只是想着扬州毕竟乃属剑南道,还望刺史大人在扬州地界对我与楚氏那位少爷多行方便。”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实其中深意并不简单,以田乾这等侵淫官道数十载的老狐狸当然可以听得出,张宏这一简单地话中其实是要他扬州作为张宏与楚图行事最后地底线,也便是无论如何张宏与楚图始终能在扬州安然可保。
这个要求不过分,但田乾依旧面有难色,他轻皱眉目时更是儒雅翩翩:“张公子想必不知,江南楚氏地影响不仅仅局限于江南道,便是我剑南道也多迫于楚氏地影响,而每逢江南楚氏有些大事。我剑南扬州府也是不得不逢迎楚家。”
“此事小可知道,但那是从前。”张宏神情间,全然乃是自信,落在田乾眼中则是毫无根据地自信,也可以说之为自大:“现下不同,小可既得公主殿下令来到江南,则定是要有番作为,刺史大人的扬州府同时也无须再对楚家逢迎恭谨。”
“可本刺史凭何会相信张公子您?您应当知道,若您江南事不成回了京。那您安然可走。而本刺史我则不得不面对江南楚氏的报复……”犹豫了一番,田乾依旧将他心中忧虑说了出来。他知道面前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自大狂妄成性的少年定会有些他不知道的底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担忧他的前程。对于张宏与楚图的那些事而言,要他田乾相助,可以;但前提是不能损伤到他的根本。
田乾既然是毫无隐瞒,那张宏也当然知道了田乾地疑虑,因此在田乾言罢,张宏微微笑着,却从怀中摸出那面出京时皇帝陛下所赐的那道金牌,在他将金牌放在桌面上时,很清晰的捕捉到田乾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撼。
随即,田乾即刻起身,对着桌面上那正面向上的金牌恭身跪下:“吾皇万岁。”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那金牌正面所刻的四字。
如朕亲临。
至此,田乾也算是知道了张宏这少年那所依赖着的自信由来,他始终未曾想到原来这少年下江南不仅仅背负着太平公主殿下的全力相助,更是有着皇帝陛下如此的重托。那这样看来,这少年在江南撒野,似乎也不会仅是简单地撒野。张宏将金牌收了起来,田乾这才起身,但在再次开口时,无论是面上的惊诧,又或是开口的恭谨都足以看出此刻他对这少年的态度是有了极大的转变:“张大人既是身负陛下旨意,那田某自然应是全力协助,自今日起,大人若在江南受挫自可随时回转扬州府,有田某人在,即便江南楚氏再如何的权倾江南,田某人也当竭保大人身安。”
陛下始终乃是大唐的权势象征,也是因此田乾才不会再次置疑张宏,他当然明白暗地里公主府的势力并不能影响江南官场,可若是有了陛下的旨意,那即便江南地那些朝员再如何地对楚氏恭谨。也不得不避讳陛下的意思。
“刺史大人抬爱。”张宏不敢全然受下田乾地恭敬,在他稍显谨慎时,也是再次言道:“据小可所知,刺史大人也兼着剑南道副观察使一职,那如此一来,想必小可在江南时。剑南道也可以略行方便。”
“自然,剑南道观察使想来也不会拒绝张大人之意,也是因此,田某才敢放言若是大人在剑南道定不会有事。”田乾如此言着,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怎样都想不明白,为何这少年能得太平公主殿下与皇帝陛下如此的青睐。
会见扬州府刺史地目的已然实现,张宏本就不曾寄希望这扬州刺史能跨道对他在江南事中做出太多,他的本意也就是剑南道能够对江南官员做出些影响便可。尔后将扬州府作为最后的根据所在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因此,接下来的一番言谈张宏与田乾倒是相处甚欢。二人对于先前田乾地试探绝口不提,谁都不会介意那无伤大雅的试探。
一直到天色渐晚,张宏才牵着妖妖由扬州刺史府离去,也是田乾亲自将张宏送到府外时,他在刺史衙门正前看着那两道怎么看都不成熟的小小身影,无限感慨而喃喃言道:“看来此次江南是定会剧变陡生了,实在不敢想象陛下竟会与太平公主联手,难道朝廷真是有意对对楚氏下手了?”
一道金牌便使得扬州刺史态度大变,张宏其实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金牌的份量。而他在回转楚图那处时却是一直在想着若是让这田乾知道了那金牌反面所刻的字迹后又会如何?怕是任田乾再如何的才智不俗,也定然猜不到张宏此次下江南时所背负的身份。
楚肖一直在刺史府外等着张宏与妖妖,在他见到张宏走出,随即而急忙迎上时自然也能察觉得出张宏面上的轻松神态,因此想来也是断定张宏此次面见刺史大人也是诸事顺利。
将张宏与妖妖扶上马车,楚肖微笑而坐在赶车人那位置上,未曾转身却是向着车内而笑道:“大人怕是须得尽快回去,黄不学黄少爷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黄不学到了?”张宏微惊,随即也确实欣喜。他这几日在扬州主要的目地也就是在黄不学前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决意在江南行事时要将黄不学与楚图二人捆绑在一处,更是因为他知道黄家在江南绝对不像表面那般的默默无闻,那个黄不学死了的老爹黄贾仁,能有多少能耐在张宏处于京城时,早已从富贵地口中挖出了不少。
楚肖点头,尔后却是应张宏的催促驾着马车一路向着楚图所在那宅院疾速行驶。
张宏牵着妖妖进入楚图那宅院正厅时,因那正厅门未关一眼便看到了厅内黄不学那胖子正是围着楚图绕来绕去不停的说些什么,而见此场景张宏也能设身处地的为楚图想象。这时的楚图该有多少无奈。楚图性冷。喜好清净,但黄不学那胖子显然是根本清净不下来的。
还未等张宏走到正厅前。黄不学一眼便看见了张宏与他身旁的小女孩儿妖妖,于是黄不学再也顾不得去烦扰他已经烦扰了一个下午的楚图,急忙而飞奔出外,未到张宏身前便是连连恭身:“大人可是想煞小人了,怎的这般晚才来江南探望小人?没有大人在旁日日地教诲,小人实在是夜夜不能安寐,日日不能食好……”
张宏身边的人,楚图与高不危二人都是性冷,极少说话,而范慎虽然要好上一些,但也因其出身家教,自是谦温如玉,言行极为谨慎,他们这三人对于张宏而言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迂腐,也是因此,张宏才会对这黄不学黄胖子格外青睐。
看着黄不学那嬉皮笑颜的谄媚,张宏一点儿也不反感,却随即看到黄不学蹲下身来又是从身上抹出许多糖果之类的吃食哄着妖妖时,一时间也极为感慨这大智若愚的黄胖子确实圆滑世故:“来了有几日,一直都在等着你。”
“不敢。”虽然妖妖没有接过黄不学所递的任何东西,但黄不学依旧微笑着:“小人自得大人到扬州后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其中倒也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些许时辰,但总算来的也算及时。”
“入内再谈。”张宏边言,也边牵着妖妖向厅内走出。自始自终楚图都不曾起身迎接于他。
入了厅中,先是看着黄不学的满颜欢笑,又看了看楚图紧皱眉目地不喜,张宏自他二人截然相反的神情下当可看出这一下午楚图实在是不胜其烦。
而果然,眼看黄不学又是坐在了楚图身旁,楚图下意识的便挪动所坐椅子。不动声色间也是对着张宏开口,紧皱着眉头:“你日要最好时常带着这黄胖子。”
很不客气地言明了他不喜欢这黄胖子,可不仅张宏不曾介意,便连黄不学也是稍愕,随即笑出了声来,楚图这一言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张宏与黄不学言了几句笑话,楚图只是轻皱眉头听着,一直未曾插口,直到后来张宏与黄不学开始言起了正事。这才使得厅内氛围稍显严肃了起来。
“大人,楚大人在江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