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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琰在墨漾房门前犹犹豫豫,来来回回,不知该进还是不进。
从他当年第一次在三爷的营帐内见到小三十六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小三十六从来没对他有过一次好脸,见了他便扭头就走,连一句话都不屑同他说。
这样想来,他还真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花琰在墨漾门前的石阶上坐下,看着天上的圆月,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醒来时,躺在身边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气息。
那年的她不过才十岁,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已结束,他想尽了办法想要替她延续,却终不可得。
他年少成名,所有人都唤他一声神医,他是高傲的,是志得意满的,他觉得,只要他想,他可以治好所有他想要医治的病人。
可是,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半点由不得人,他是神医又如何,终归是无能为力。
那一年,他亲手将她掩埋在那洁白的雪地里。
她不常说话,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她说她从未穿过女孩子家的衣裳。
也只有那时她语气中难得的欣羡才让他觉得她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她说,她最喜欢的是绿草红花,看起来生机勃勃,让人有想活下去的欲望,所以她想穿最青翠的绿罗裙,扎最红艳的红丝带。
他告诉她,等到她的病好了,他便带她去买。
只是,她终究是没能走出那座山。
于是,他在她的坟前立下重誓,这一生,这繁华尘世,他带着她一起来看,一起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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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我周身滚烫的仿佛在油锅里一般,竟连附在身上的雪都融化了,而那时鄞大哥路过那里恰巧救了我,而自从那时起,我便彻底好了,那毒应当是解了。”
“只是,他却不见了。”
墨漾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江阮忙扶起她,给她喂了些水。
墨漾躺回去后,眼睛看向江阮,“娘娘,他是个傻子,是个痴子,漓儿姑娘的毒,他必是非解不可,他那时最喜欢唠叨的便是他是医者,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花琰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破釜沉舟的上前敲门,墨漾现在如此虚弱,想来就是想打他也没力气,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治不了一个病秧子了。
手放在门上,还未敲,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不由又放下了手,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娘娘。。。”墨漾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身上更是欠下无数性命,本就是该死之人,这么多年了,跟在主子身边,我也并没有学会什么大义,我是自私的,自私的不想他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我想他活着,好好的活着,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花琰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墨漾对漓儿当真是用情至深,为了她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花琰抬头,伸出食指指着天上的月亮,摇头感慨,“你看到了吗,这世上能与本神医的医者之心相媲美的便是这爱情了。”
想了想,花琰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本神医的医者之心是大义,这情爱嘛,太小家子气了,不能相比,不能相比,本神医不可自掉身价,不可自掉身价。”
第104章
突然打开的房门让花琰差一点儿扑进去,扶住房门才堪堪站稳。
江阮后退一步,有些惊讶,“花大夫?”
“啊。。。”花琰摸摸鼻子,难得有些尴尬。
江阮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墨漾,又看一眼花琰,迟疑道,“你都听见了?”
花琰忙摆手,“本神医不过方过来,什么也没有听到,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若被小三十六知道他听到了他对漓儿的爱慕,怕是要一刀宰了他吧。
江阮倒是没有怀疑花琰的话,他若真的听到了什么,此时也不应是这种反应了。
“花大夫,我们谈。。。”江阮话还未说完,这边鄞湛急匆匆跑过来,“花爷,主子受伤了。”
江阮心里猛地一颤,鄞湛看到江阮也在,忙补充道,“只是伤了胳膊,不碍事,娘娘子不要担心。”
江阮和花琰匆忙来到崇华殿,祁烨一身墨黑色劲装,坐在椅子上,看不出有何异样,但是滴落在地上的一摊血红让江阮呼吸一滞。
祁烨没想到江阮也过了来,下意识的往后藏受伤的胳膊,江阮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声音急切,“哪里伤了,让我看看。”
祁烨躲开江阮的手,凉凉的瞥了一眼鄞湛,鄞湛忙别开脸,他也没想到皇后娘娘恰好在那里。
祁烨刻意背过身去让花琰处理伤口,江阮悄悄看了一眼,伤口不大却挺深,是箭伤,看起来有些狰狞。
江阮默默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看着花琰为祁烨包扎,祁烨不时看她一眼,但江阮连一次眼神都没给过他。
“三爷,你这是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你受伤了。”花琰向来是个耐不住寂静的人。
“废太子集结了济州的十万兵士,看来不日便要抵达帝京了。”祁烨淡淡道。
济州军?江阮眉头轻皱。
济州军乃是先皇在世时用来制约太子和蔡相的,祁烨登基后,这济州军的兵权他一直未收回,一则,济州军对先皇忠心耿耿,他要想收回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则,这济州军的将领对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并不甘心,一直在寻求机会,而废太子与江瀚海便是他们的机会。
而对于祁烨,这个一举消灭废太子和鲁国公府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先不说这个了,漓儿的毒你有没有办法解?”祁烨问道。
花琰收起药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我倒是有个想法,但是尚未确定,三爷不必忧心了,本神医定会还给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姑娘给你们。”
听到这里,江阮忍不住开口,“可会伤害到花大夫的性命?”
祁烨看她一眼,似是不解她为何会有此问。
花琰哈哈大笑,“娘娘的问题倒也好笑,本神医给旁人治病,怎会危机自身性命?”
“可是,我。。。听。。。那些御医说,医书上有过记载,有些大夫会为了病人。。。”江阮纠结着这话该如何说,不由有些磕绊。
花琰向来大大咧咧听不出江阮话中的试探,摆摆手,“有是有,只是漓儿的毒已经解了大半,用不着了,只是我尚有一点儿没有想通,只要想通了,漓儿的毒便不是问题了。”即便他有想过,可是漓儿喝了小三十六那么多血,若中途换成旁人的,怕是不但毒解不了,还会要了她的命。
见花琰说的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江阮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想来,花琰会有两全之法。
花琰出了崇华殿,再一次来到了墨漾的房门前,徘徊犹豫。
这些年他一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所以一直有研究醉美人之毒,他认为他的方子是对的,可是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试验过,而此时墨漾是他唯一见过的中过醉美人还活着的人,所以他必须询问一下给墨漾解毒的人是如何做到的,如此他才可以保证他的方子可以有十分的把握来救漓儿。
花琰还在犹豫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扑通的一声巨响,花琰心里一慌,想也没想便推开了房门,跑了进去。
只见墨漾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面无血色,正费力的想要爬起来,而尚未愈合的双臂已经氤氲出了鲜红。
花琰没好气的走上前去搀扶他,“谁让你下床的,不知道自己还病着吗?”
听到花琰的声音,墨漾猛地回头,正好撞在他的怀里。
花琰双手拦住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拽起来,那本就宽松的衣衫被花琰的脚踩住而顺势滑落。
嫣红色的肚兜,白皙的皮肤,还有若隐若现的柔软,不期然的撞进了花琰的眼中。
短暂的沉默后,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震惊的大喊,“啊。。。。。。”
外面的小丫鬟慌忙跑进来,墨漾微微转身,用衣衫裹住自己的身体,冷到道,“出去。”
小丫鬟见花琰在,忙躬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关了起来。
花琰的嘴巴还大张着,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目瞪口呆的指着墨漾,觉得自己怕是眼睛出了问题。
墨漾身形一晃,差点儿再一次摔倒在地,花琰忙扶住他,“你要干嘛,我帮你,你先回床上躺着。”
墨漾冷冷睨了一眼他扶着她胳膊的手,花琰忙松手,双手藏在背后,“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怕她把他的手给砍了。
墨漾蹒跚的步子走回床上躺下,淡淡道,“我想喝水。”
花琰走到桌边想要给她倒水,想到什么,又走回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喂到墨漾嘴边,“把这个喝了,对你的身体好。”
墨漾这次难得没有拒绝他,花琰嘴角乐开了花。
喝下去后,墨漾只觉浑身凉丝丝的,喉咙处也带上了一丝甜意,方才的嘶哑干裂都没有了。
花琰至此还是不能相信墨漾是个女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突然开口,“小三十六,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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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琰离开后,殿内只剩江阮和祁烨,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无人说话,祁烨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江阮身旁,低头看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江阮垂眸不语。
祁烨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眸看他,只见江阮眼圈红红的,眼中还噙着泪水。
祁烨慌了手脚,忙笨拙的抬手想要给她擦拭泪水,却扯动了伤口,脸色一白。
江阮忙扶住他,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滑落眼角,祁烨忙将她楼坐在腿上,轻声安抚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怨我,打我都好。。。”
江阮怕他伤着自己,按住他的手,抽噎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哽咽。
祁烨此时才方觉她是在替自己担心,用脸蹭了蹭她的耳朵,声音柔和,“是我错了,以后,让你离开的话我再也不说了,无论生还是死,咱们夫妻一同面对可好?”
江阮闻言,倏地抬眸看他,“先生这话可当真?”
祁烨眼见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那一滴泪水盘桓着,却执着的看着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幅模样像极了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江阮见他笑了,顿时生了气,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祁烨慌忙敛了笑意,一只手用力搂住她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自然是当真的,我何从骗过你,是不是?”
江阮仰眸看他一眼,突然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那,先生,咱们拉钩。”
祁烨眸子一闪,眼中似是带着些挣扎,“拉钩。。。阿阮,这未免有些孩子气吧?”
江阮二话不说,从他腿上跳下来,转身就走,“陛下不愿便算了,日后便再也不要同我讲话了。”
江阮的手腕被人扯住,伴随着宠溺的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好,同你拉钩。”
江阮转身,抓起他的手,将二人的小指勾在一起,一边晃着一边道,“拉钩上吊,一生一世不许变。”
“好,一生一世不许变。”祁烨眸子柔和的看着她。
江阮这几日的气在他晕染着无尽情意的黑眸里烟消云散,一步一步的挪到他身边,小声道,“疼吗?”
祁烨突然抱紧她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怀里,“疼,阿阮,特别疼。”
江阮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摸摸他的头发,“那要不然臣妾给陛下吹吹?”
江阮本不过是顺口的一个小玩笑,祁烨却当了真,站起身,搂住江阮的腰,“好,那皇后便到床上去给朕吹吹吧。”
第105章
自禁军将崇华殿包围起来后,祁烨已经一个多月未在群臣面前出现,虽有杨相等大臣进殿面过圣,但是陛下久未上朝,自然人心惶惶。
“皇后,哀家要见皇上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太皇太后一大早便来到崇华殿要求见祁烨,江阮站在殿前,对太皇太后躬身行了一礼,“回皇祖母的话,陛下正在休养身体,传旨下来谁都不见。”
“哀家是他的皇祖母,哀家看看自己的孙子,有何不可?你作为皇后,竟敢阻拦哀家,是为不孝。”
太皇太后今日是铁了心的要去见祁烨,抬步就要踏阶而上。
太皇太后身后站了很多官员,他们也想见到皇上,只是摄于之前祁烨的气势,无人敢硬闯而已。
江阮招招手,身后的侍卫迅速围到江阮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太皇太后怒目瞪着她,“怎么,皇后这是要对哀家动武?”
江阮面无表情,毫无畏惧,“本宫奉皇上口谕,若有人胆敢擅闯崇华殿,杀无赦,本宫知道皇祖母对陛下的关心之情,只是皇上的圣旨,本宫不得不从,皇祖母若执意要进殿,莫要怪本宫不敬。”
“你。。。”太皇太后气急,转身对身后的文武百官道,“皇帝生死未卜,皇后一个深宫妇人却在此阻挠哀家与众位大臣进去探望皇帝,难道不是别有居心?”
太皇太后一番煽动之言,让这些大臣早就蠢蠢欲动的心在此起了波澜,有人上前,“皇后娘娘,陛下久未上朝,臣等实在担心陛下,还望皇后娘娘恩准,让臣等进殿探望陛下。”
“你们这些拦在皇后身前的人,可曾见过陛下,可知道陛下现在如何?你们不要被皇后蒙骗了,说不定是她限制了陛下的行动,让皇上无法见外人,继而把持朝政,你们这些侍卫难道要与皇后同流合污吗?”太皇太后厉声道。
而那些侍卫却目不斜视,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也无人言语,无一人后退。
太皇太后见说动不了这些侍卫,气呼呼的转身,“众位大臣看到了吗?这皇宫日后是要成为皇后的宫廷吗?”
众大臣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向了江阮,那眼神之中带着审视。
江阮站在那石阶之上,看着殿下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在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祁烨坐在高位之上那种曲高和寡的感觉。
江阮缓缓抬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轻声道,“皇祖母,祁烨也是您的孙子啊。”
江阮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让太皇太后怔了一下,继而道,“自然,皇帝自然是哀家的孙子。”
江阮轻轻叹了一口气,祁烨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回到这个皇宫,除了他的母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待他的,若太皇太后是一个对祁烨带着慈善之意的祖母,祁烨定也会善待于她的,可是,她终究不是。
“太皇太后今日是要逼宫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看过去,只见定国公一身戎装大步走上前,大刀阔斧的立在殿前,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带着这么多的人在崇华殿外,无视陛下的圣旨,这是意欲何为?”
“定国公带剑入宫又是意欲何为?”太皇太后并不畏惧,反唇相讥。
正在两人怒目相视时,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跪倒在地,“叩见皇后娘娘,属下有紧急军情要面见陛下。”
“什么紧急军情?”定国公上前问道。
那兵士看了一眼定国公有些犹豫,“属下要面见圣上。”
“陛下正在卧床养病,既是紧急军情,道来给本官听,是不是边境处沉锦将军那里出了问题?”
那兵士见不到皇上,也没法再等了,急急道,“回禀老国公,济州军举旗叛变,已经在来帝京的路上了,他们破了江州一路南下,看路程,明日便可抵达。”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无人通报?”定国公一脸震惊,“江州都破了,为何朝中没有接到军报?”
众大臣听到此言也是满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