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乐正容休淡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才数日未见皇上已经将本尊给彻底忘记了么?”
他慢悠悠叹了口气,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本尊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才从刑部出来,就立刻来瞧皇上了。”
北齐帝没有再开口,身子却已经不在抖动。但那两只手仍旧没有能从面颊上移开。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从他回京被关进刑部大牢到如今,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吧。北齐帝居然已经瘦的这么厉害了么?
他的手指原本长的修长,如今却瘦的鸡爪一般。又枯又皱的枯黄皮肤之下,粗大的青筋根本就包裹不住,一根一根往外凸着。似乎分分钟便能够撑破了皮肤直接爆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的手指不住抖动着,连带着手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小蛇般不安的扭动着。
“皇上何故在本尊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乐正容休声音微冷:“是因为授意陷害了本尊,所以无颜面对本尊么?”
“你给我闭嘴!”北齐帝终于被触怒了,将双手从脸上挪开,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恶狠狠瞪着乐正容休。
“谁把你放出来的?是谁?!”
若是他此刻手里面有把刀,乐正容休毫不怀疑他一定会拿着刀将自己直接给捅死了。
“本尊原本就是被冤枉的,自然会出来。”
“你居然抗旨不尊?”北齐帝咬牙。
“皇上您忘性真大。”乐正容休摇了摇头:“若不是您下了圣旨,本尊哪里能从那腌臜地方出来?”
“朕什么时候下过旨?!”北齐帝瞪眼。
他尽量作出疾言厉色的样子,但如今缠绵病榻许久早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加上老眼昏花,做出这幅样子莫名的叫人觉得可笑。
“皇上不用急着否认,您的这份情本尊都好好记着呢。”他勾唇一笑:“过不了几日,本尊自然会将咱们北齐真正的奸细——定国公的人头给您送上来。”
“你……。”
“皇上除了心腹大患,一定会病体康泰,心情舒畅。”
“你这个奸贼!”皇上吸了口气,颤巍巍的手指便点向了乐正容休:“你居然还想杀了定国公?”
“你这是在排除异议,狼子野心!”他说的气愤,也不管手里面抓住了什么东西,只管劈头盖脸朝着乐正容休扔了过去。
半空里咚的一声闷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乐正容休便砸了过去。
别看北齐帝病的久了,到底曾经也是马背上的皇帝,手里面还有那么几分力气。这一下准头还是相当不错的。
乐正容休哪里能叫他给砸中?
只微微侧了侧头,坚硬的玉枕便从他耳边飞了过去。啪一声摔在了地上,立刻就磕掉了一块角。
“谁许你躲开?”北齐帝越发的气愤。
“皇上拿着那么重的东西来砸本尊,自然要躲开。”乐正容休轻描淡写。
“你……。”北齐帝苍白的脸色已经给气的青了起来。
他貌似也许大概是个皇帝吧。皇帝是干什么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说是拿个枕头砸你一下,即便直接拿刀将你给砍了,也不许躲开半步。
他居然敢躲开!
“皇上对本尊这般厚爱,本尊怎能忘了你的好处?”他眸色微微一冷:“定国公不过是一个开始。”
“你……来人!来人!!!”
北齐帝支起了身子高声大喝。然而,即便他的声音再大,这一声却如同石沉了大海一般,殿门口半丝动静也无。
北齐帝气息凝了半瞬:“来人!”
乐正容休只微微笑着,紧闭的殿门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这一次,北齐帝是真给气的狠了。拿手不住拍着床帮子,声音中便夹杂着咚咚闷响,动静立刻就大了几分。
回答他的却仍旧是一片寂静。
北齐帝再也忍不住,整张脸都给涨红了,不住的咳嗽了开来。这么一咳嗽,便扯动了心肺,一发而不可收拾。
乐正容休唇畔含着笑,狭长凤眸淡淡注视着北齐帝。酒红色的眼底深处夹杂着肉眼看不到的冰霜。
北齐帝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他,咳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不大会便从手指缝里面渗出了鲜血出来。
“药。”
冷不丁,一只玉白纤长的手指伸到了他的眼前,手心里面静静躺着指肚大小的一枚金色丹药。
“拿走!”北齐帝咬牙,伸手便要将他拖着的药丸给拿着扔了。
乐正容休手腕只一抬便躲过了他的攻击,眼看着这一下子似乎耗尽了北齐帝浑身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瘫在了床上。
嘴巴里面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如同在拉动着风箱。乐正容休抬手,不由分说将药丸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
说起来,这药丸子神奇的很。刚吞下去不久,北齐帝一下子就止了咳,似乎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蜡黄的面色之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你,这是要造反么?”北齐帝恶狠狠盯着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却只勾唇一笑:“本尊劝皇上莫要讳疾忌医,病了就得吃药。”
“你以为你给朕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朕会不知道?”
乐正容休浅抿这唇瓣:“皇上可得保重身体。”
北齐帝咬牙:“朕只恨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你,你终究还是耐不住了。”
“你若杀了我,我会谢谢你。”乐正容休挑眉:“即便你后来做的事情禽兽不如,本尊瞧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也都忍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陡然间伸出了手去将北齐帝胸前松散的衣领给一把狠狠攥住了。那人形容枯槁的一张脸便与他近在咫尺。
“你居然敢将主意打在本尊的女人头上,那就不要怪本尊对你不客气!”
柔糜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莫名的就叫人升起了刺骨的寒冷出来。那狭长凤眸中的瑰丽酒色变作了浓烈的深红,那是无间地狱深处猩红的血。
北齐帝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却还是被他周身的杀意给惊着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乐正容休缓缓松开了手指,手腕用力一推,北齐帝瘦弱的身躯就重重跌回到了床榻上。这么一摔,北齐帝终于回过了神来。
“乐正容休!你……你终于忍不住露出你的狼子野心来了么?”
正文 573 再说这样的话,你便同这桌子一样
乐正容休拿了块雪白的丝帕,一根根仔细擦着自己玉白修长的手指。
“你莫要忘了,是北齐的水米养大了你。你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北齐的!”
“轰!”
半空里陡然间一阵闷响,龙彰宫寝殿中结实的楠木桌子生生被乐正容休给徒手劈掉了一个角。北齐帝的话便一下子给打断了。
“再说这样的话,你便同这桌子一样!”
这是乐正容休同北齐帝说的最后一句话,北齐帝那句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北齐的,似乎完全耗尽了他的耐性,再也不耐烦同他虚与委蛇。就留 下那么一张破损的桌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反了,反了!”
北齐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在他的印象当中,即便是乐正容休权势滔天的全盛时期,每每见到他都只有吃瘪的份。哪里见过他如此放肆的同自己说过话?
“大人已经同皇上说完话了么?”万公公笑容可掬迎了上来。
“皇上这会子瞧起来不大好,好生伺候着。”
“是。”
万公公低眉顺眼等着那颀长的身躯去的远了才直起了腰,将手里的拂尘一摆。
“你们都在这里好好给杂家守着,国师大人说了,这会子皇上情况不大好。若是叫任何人打扰了皇上养病,仔细你们的皮。”
“是。”手下小黄门整整齐齐答应了一声,便一个个低下了头去。
万公公这才进了寝殿,还没等站稳了脚跟便听到里头北齐帝一声怒吼:“滚出去!不要让朕再看到你!”
“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万公公翘着兰花指:“老奴才刚进来,皇上怎么就要叫老奴滚出去了呢?”
“……是你?”北齐帝眯着眼瞧了万公公半晌,这才认清楚了面前的人。
眼看着他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一把就抓起了床上另一只玉枕朝着万公公扔了过去。
万公公瞧的明明白白,但,他可没有乐正容休的胆量,只能站着咬牙忍着。这一下被砸了个结结实实,额角立刻就渗出了鲜红的血出来。
血水如同细小的蛇顺着万公公的眼角淌了下去,他的脸上扑着厚厚的粉。被鲜血这么一淌,将香粉也给打湿了,脸上一片粘腻,甭提有多难受。
万公公一脸的惊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老奴该死!”
“你也知道你该死么!”北齐帝声音狠戾。
眼看着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久病之人,居然一下子有了精神。
被他那么一问,万公公反而没了言语,心里头思量了片刻这才开了口。
“奴才没有伺候好皇上叫皇上动了怒,还叫您用那么重的枕头砸了过来,劳心劳力的,的确该死。”说着话他嘻嘻笑着,仰头瞧向了北齐帝:“皇上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说出来,老奴自己动手便是了。哪里还敢劳动您呢?”
说着话,他将自己两只手都给伸了出来。左右开弓朝着自己的面颊狠狠扇了起来,半空里立刻就回荡起清脆的巴掌声。
北齐帝面色微变,瞧他这个做派不但不觉得解气,反倒越发觉得心里头堵的难受。
“你少在朕面前演戏。”北齐帝冷冷说道:“朕居然一直都没有瞧出来,你居竟是乐正容休的人!”
“皇上您在说什么?”万公公抬头,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恐:“老奴伺候了您一辈子,惯来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不能这样冤枉了老奴啊!”
“我问你,朕方才叫人你没有听到?”
万公公一脸惊异:“皇上您方才叫奴才了么?”
北齐帝小小心塞了一下:“若你不是叫他给收买了,为什么将他带来?”
这么一说,万公公越发的苦闷:“国师大人的秉性您也不是不知道,老奴……哪里敢违抗他呢。”
“皇上。”万公公抬袖子擦了擦眼角:“您可不能这么怀疑奴才,奴才真没有被国师大人收买!”
人家当然没有被国师大人收买,人家本来就是国师大人的人好么?
他低着头小声呜咽着,眼睛又藏在了袖子后面。北齐帝哪里能瞧出他的小心思?本就被乐正容休给气的狠了,这会子又叫他给哭的心烦意乱。
“给朕滚出去,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是。”万公公答应一声,立刻起了身。
“朕要见太子!”
“咦?”万公公立刻将袖子给放了下去:“夜已经深了,殿下只怕已经睡下了呢。”
“朕要见什么人,还得瞧你的脸色么?”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叫人去。”万公公立刻低了头,小心翼翼退出了宫门去。
“公公怎么受伤了?”有眼睛尖的小黄门瞧见了他脸上满是血迹给吓了一跳。
“无妨。”万公公摆了摆手:“去个人到东宫传旨,宣太子殿下觐见。”
“这会儿?”小黄门抬了眼盯着头顶璀璨的星光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有意见?”万公公瞪了他一眼:“有意见问皇上去。”
“奴才不敢。”小黄门立刻低了头。
“还不快去?莫非还要杂家这个样子亲自去请么?”万公公一动怒,立刻就觉得额角一阵阵的生疼,不由嘶了一声。
“奴才这就去。”小黄门飞快跑了。
万公公这才拿着帕子按着额角,满脸都是不痛快:“一个个的这么不叫人省心。”
“公公,您伤的不轻呢。奴才那里还有上次出宫买的上好的刀伤药,给您用点?”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凑了过来。
“算杂家平日里没有白疼你,快去拿吧。”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就走,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半晌朝着万公公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公这伤,可是在内殿受的么?”
万公公立刻瞪了眼:“才说你机灵就问这么不开眼的问题。不想要脑袋了?”
小太监立刻低了头:“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给公公取药去。”说着话也一溜烟的跑了。
万公公仍旧按着自己的额角,眼睛却慢悠悠瞧向了头顶正当中硕大的圆月。
“哎。”他缓缓叹了口气出来:“天怎么就亮的这么慢呢?”
…… “小姐,小姐!”
女子脆嫩的一声惊呼陡然间在寂静的院子里响了起来。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巨大,又是突如其来,一下子便惊飞了枝头上正打盹的一群鸟。
“你这小蹄子,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紫染沉着脸一挑帘子出了门。
“终归是小姐对你们这些个丫环太温和了些,脸上真真藏不住事。”火魂正站在廊檐下,手里面抓了一把鱼食逗弄着荷花池里面的锦鲤。
一双勾魂媚眼状似漫不经心瞧了眼飞奔着进了院子的秋扇。
秋扇被这两个人一顿训斥,立刻也想起来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了,吐了吐舌头赶紧的放慢了脚步。
“小姐醒了么?”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轻多了。
但她素来是个大嗓门,即便放低了声音还是叫紫染听的狠狠皱了眉。
“进来吧。”她朝着身后的门帘子努了努嘴:“声音轻一点,小姐才醒。”
“哦。”秋扇答应了一声,小碎步朝着唐韵的房间走了过去。
但,性格使然,才走了没几步便又是一溜小跑,三两步就进了屋。
“真真的没规矩。”紫染嫌弃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调教的。”
火魂将手里面的鱼食一股脑都丢进了水中:“姑姑在小姐这里也有好些日子了,怎么就没有替小姐好好调教调教她们?”
“呵。”紫染瞥了她一眼:“又不是我的丫头,关我什么事?”
火魂勾唇一笑,低头瞧了眼自己涂着艳红蔻丹的双手。见上面沾了些细碎的鱼食,于是轻轻拍了拍手。
“哎呀,这不是自己的玩意沾了手就是不舒服。”她说。
紫染眉峰一挑:“你是在教训我?”
“呵呵,姑姑您这可冤枉我了,我哪里敢教训您呢?”火魂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你突然跑来这里,可是阿休那里出了什么事?”
火魂微笑:“哪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好些日子不见,对姑姑十分的想念。”
紫染浅抿着唇瓣,眸色却是闪烁不定。
火魂笑眯眯过去一把挽起她的手臂:“不如,姑姑带着我一起出去走走?”
紫染沉吟了片刻:“好。”
眼瞧着两个女子出了院门,秋彩这才凑在唐韵跟前轻声说道:“奴婢要跟上么?”
“不用。”唐韵缓缓摇了摇头:“无论是火魂还是紫染,你都不是对手。”
秋彩眨了眨眼:“哦。”
“有话,现在就可以说了。”唐韵瞧了眼秋扇,语气带着几分慵懒。
“……啊?”秋扇一愣。
“你方才大呼小叫的进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秋晚皱着眉,怎么都不明白小姐怎么就调教出秋扇这么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丫头。
“哦哦,是是,是有事情。”说着话,秋扇先吸了口气:“奴婢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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