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容休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一旁伺候着的小安子立刻就就拿了雪白的一块丝帕去给他擦手。却叫乐正容休自己一把给扯了过去。
“说是得了急病,但除了他还能是谁?”
唐韵沉默了。
陆逊是陆丞相的嫡长子,大约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不然,上次也不会因着陆逊而放弃了拿捏她的机会。
如今,这人居然自己将自己的软肋给除了?
果然,能成大事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他也真能恨的下心呢!”
“不过是一个儿子。”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他还有很多,即便现在没有将来也还会有。”
“他来了这么一手,亲自剔除了自己的软肋。这就是想要告诉我们,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拿捏住他了。”
“这可未必。”乐正容休眸色微闪:“他最大的软肋从来就不是陆逊。”
唐韵挑眉:“恩?”
“是……宗政钥?”唐韵低头:“没错,就是宗政钥。”
陆长华这人一心辅佐宗政钥上位,不就是为了开创陆家的盛世?为了陆家的前途,死一个儿子算什么!
“这老匹夫只怕会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去了。”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唐韵眸色一闪,极快也想通了其中的原委。若不是因为她上次扣住了陆逊,陆 长华大约也不能下定了决心将陆逊给除掉。
“算就算吧,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这么说起来的话……。”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说道:“得想法子让大家都忙起来才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总被人惦记着给你找麻烦,可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乐正容休回头瞧了眼桌案上的静字:“动静不可过大。宫里那个经了这一次的病发,又被你狠狠打击了一次,只怕身子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唐韵瞧了他一眼,您怎么不说是您的仙丹将人给吃的坏了底子呢?就这么不管不问的将什么都怨怪到她的头上真的没有问题么?
哗啦一声脆响,眼看着乐正容休将桌上写着静字的宣纸一把扯了过来,三两下揉成了团。
“这般父慈子孝的场面真叫人不喜欢。”
“父慈子孝啊。”唐韵唇角一勾:“这种事情并不会持续的太久。”
乐正容休侧目瞧他一眼:“最近这一段日子,你就不要进宫了。水师的督总就该有水师督总的神秘感。”
唐韵:“……您实际上是不想叫我再去刺激北齐帝吧。”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唐韵在心底里哼了一声。瞧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恨北齐帝恨的不要不要的。却又这么不希望他立刻死了。
“若是宗政钥登了基,北齐的天下将陷入陆氏之祸。你以为本尊的魂部会屈服与他?”
宗政钥最大的助力是陆长华,一旦他成了下一代的皇帝。那么在陆氏一家独大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除了乐正容休再不做他想。所以,他们的屠刀势必第一个朝着乐正容休举起来。
“宗政钥……。”唐韵抿了抿唇:“实际上并不是不适合做皇帝。可惜……。”
因为陆氏的关系,他这一条荣登九五的道路注定了只能是一路坎坷。
乐正容休略勾了勾唇瓣:“若是有一日这个天下没有了陆氏,说不定宗政钥还能有机会。”
他慢悠悠叹了口气:“到底也是本尊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呢。”
唐韵侧目,您快别提徒弟什么的了行么?天下间谁不知道有您这样的师父那真真是……
“咦。”她眸色一闪:“师父您突然这么说,莫非是……已经有了对付陆氏的法子?”
乐正容休却微抿了唇瓣:“这个,本尊自有计较。”
唐韵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屋子外面秋扇大喊了一声:“小姐在么?”
唐韵立刻抬起了头:“进来吧。”
秋扇一脸的慌乱,大冷的天跑的额角上都是汗:“小姐,快。”
说着话,一双小手就要来扯唐韵的袖子,乐正容休眼眸一眯。小安子一拂尘就扫了过去。
那一下又快又急,结结实实抽在了秋扇手背上。立刻就肿起来红彤彤一块的沟壑出来。
“你这丫头,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规矩都是怎么学的?”
秋扇被他这一下子给抽的楞了,加上手疼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唐韵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瞧上去嘻嘻哈哈的小安子,手底下还能有这么一手功夫。说起来,她一贯对自己的丫鬟们要求不严。
但,乐正容休不同。
无论是在魂部,国师府还是无极宫。规矩都是比天还要大的玩意。
便如她第一次见到乐正容休的时候,只因为侍女的指甲勾破了他衣袖上一角丝线。便给她用了洗手之刑。如今日这般只叫小安子将秋扇手背给抽了一拂尘,简直是开了天恩了。
说起来,秋扇这个丫头也确实不如旁的几个人稳重。在京里,这样的性子是要吃亏的。所以,她并没有阻止小安子。
“怎么了?”唐韵慢悠悠说道:“即便有再紧急的事情,也不能叫自己落了旁人的口实。”
秋扇吐了吐舌头:“奴婢记下了。”
秋扇这丫头惯常是个没心没肺的,方才刚被打了一下还觉得委屈和害怕。不过一眨眼,什么情绪都没了。
“小姐,您快随着奴婢去看看吧。秋晚姐姐一回来就跪在了院子里,谁劝也不肯起来。”
唐韵皱了眉,才将秋晚接回来。她这是又要闹哪样?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必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出面。”
“不必。”唐韵立刻摇头,这尊大佛是谁谁能随便用的起的么?
“走吧。”未免那妖孽突然有了兴致,唐韵立刻带着秋扇出了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乐正容休瞧着她的背影,酒色瞳仁中闪过一丝疑惑:“小东西走的这么快是有多不耐烦与本尊呆在一处?”
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颚,乐正容休若有所思:“可是最近本尊奔波劳碌,所以……老了?”
小安子侧目,老了?大人您能不吓人么?
“你说,那小东西是不是嫌弃本尊了?”
小安子脸色巨变,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人,您快别问奴才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还没有活够呢!”
小太监哭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乐正容休默了,酒色瞳仁深处浮起一丝厌恶:“滚滚滚,去将火魂给本尊叫进来。”
“是。”小安子如盟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两下就冲出了屋子去。
“叫火魂将她养颜的那些个玩意都带上。”
小安子脚下步子一僵,好悬没有跌倒。立刻答了声是,跑的飞快。
主子爱美大家都知道,但自从遇见了王妃以后,许久都不曾倒腾过他那一张脸了。今日怎么又想起收拾面容来了?看来……这北齐的天下要变了呢。
某些不长眼的,就自求多福吧。
唐韵带着秋扇走的飞快,才进了四婢休息的院子就瞧见秋晚直挺挺跪在了天井里。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半眯了眼眸。
如今的北齐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即便地面上的雪已经化的干净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只怕膝盖也得废了。
何况秋晚是几个丫头里头唯一一个不善武功的。
“你的翅膀是硬了呢。”清冷软糯的女子声音淡淡说着:“这是就打算这么跪死了自己,再也不用伺候我了么?然后再在外头给我落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头?”
正文 491 谁也不许让我的人受委屈
秋晚身子一抖,立刻抬起了头来。秋彩则默默后退了一步。
唐韵没有再说话,只站在离着秋晚三尺远的距离默默看着她。四目相对,良久,秋晚终于吸了吸鼻子,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了下来。
“小姐……。”也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已经是泣不成声。
唐韵皱了皱眉,眼底尖锐而冷硬的东西一闪而逝。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委屈,委屈的话就哭吧。等哭的够了,就去叫给你委屈的比你更委屈,这才是我唐韵的丫鬟。”
“我唐韵的人是不许人给委屈的。你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便再也不是我唐韵的丫鬟了。”
“小姐!”
四下里一惊,唐韵这话里头分明有着要撵秋晚离开的意思。
“小姐,你不要撵晚姐姐走啊。”秋扇心直口快,哪里藏得住话?
秋彩立刻呵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小姐要是不想要秋晚了。哪里还会将她从王府里接回来?”
唐韵却只抿唇不语,目光却渐渐凌厉了起来。
秋晚的声音一下子就止住了,抬手摸了摸眼泪,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对不起小姐,即便小姐撵了奴婢出去,奴婢也没有怨言。”
唐韵瞧了她一眼,抬脚朝着屋里走去:“我倒真想听你说说你是怎么对不起我了,给我进来说。”
秋彩跑的极快,立刻将屋里的椅子上垫了个厚实的垫子这才请唐韵坐了下去。秋扇则立刻去烧水泡茶。
秋晚挣了挣身子要跟着进屋去,哪里想到才起了身,双腿一软立刻便又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到底是天冷,又跪的久了,双腿早就不听使唤。
秋晚闭上了眼,心里头已经做好了要与冷硬的地面做一次亲密接触的准备。哪里想到等了半晌,却并没有传来预期的疼痛。
睁眼看去,自己瘦弱的身子正被金魂给抱在了怀里。眼前,金魂清俊的面庞似乎比冬日凌冽的风还要冷上那么几分,却还是稳稳扶着她的腰身。
“小姐叫你进屋回话,你可得注意着些。”他说。
秋晚面庞一红,讷讷说了声:“多谢。”便挣开了金魂的怀抱。
“主子叫属下来一旁候着。”金魂朝着唐韵拱了拱手:“您有任何的吩咐都只管吩咐属下去办。”
唐韵点头,示意他去一旁候着。金魂身子一动,又重新藏到屋顶上去了。
秋彩这才腾出手来,扶着一瘸一拐的秋晚进了屋。唐韵朝着身旁一张凳子指了指,秋彩便扶着秋晚坐了下去。
“说吧。”唐韵素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你这个弟弟我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叫你在意的地方,你居然还为了他想要离开我么?”
秋晚身子一抖:“小姐……您都知道?”
这话说完,她自己就闭了口。就她那点小心思,小姐哪里会看不出来?
“若不是我小时候大意,他也不会落下那么严重的残疾。若不是因为我自小不在他的身边,他大约也不会养成如今这般烂赌的性子。我……。”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害的他不良于行,这罪过总是要还的。”
秋晚低下头:“我知道周悠不是个好人,他的性子也不配得到小姐的庇护。奴婢不想叫小姐为难,所以宁愿自请离开国师府。自此以后……。”
“自此以后带着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浪迹天涯?等他哪天赌得到又没了钱的时候,再将你给卖了?”唐韵不客气的说道。
秋晚抿了唇,没有出声。
“我可以叫你时常去瞧瞧周悠。”唐韵缓缓说道:“也可以许你接济他一些银子。仅此而已。”
秋晚抬头,完全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我要你记住一条。”唐韵的声音冷了下来:“若是有朝一日周悠踏入了国师府一步,那么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秋晚立刻打了个哆嗦:“奴婢保证,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周悠那人分明就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只要给了他足够的钱他实际上还是很容易对付的。
但……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还想打国师府什么主意的话,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周悠莫名的多了这么大一个金主立刻就牛了起来,直接从林氏那里搬了出去。拿着秋晚的钱给自己买了房子,日日的流连在赌坊和烟花柳巷当中。他花钱向来没有节制,没有了便找秋晚去要。
如此反复了几次,惹怒了唐韵,派人好好敲打了他几次,这人终于老实了。某一日却突发奇想自己买个赌坊下来,做了老板。日子终于消停了不少,秋晚这才松了口气,也终于能安心伺候唐韵。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眨眼之间便到了新年。从除夕夜开始百官们便迎来了年假,整个楚京都沉浸在了节日的喜庆和欢快之中。
这是唐韵嫁入国师府以后第一个新年,颇有些新鲜。作为当家主母她很尽责的里里外外操持着,乐正容休也任由她折腾。
这一年的除夕夜,是唐韵过的最最舒心的一个除夕夜。
大年初一的早上,依着北齐的规矩。所有的内命妇和外命妇都要进宫去朝拜皇后。
即便唐韵再不甘愿也只能起了个大早,之后任由丫鬟们折腾着换上了沉重而华丽的王妃盛装,踏着清尘薄薄的夜色朝着长信宫去了。
唐韵选了个最不起眼的时候进了宫,那个时辰不早不晚。原本应该是最最不受人关注的,哪里想到却还是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谁叫如今的宣王妃身上突然多了个水师督总的身份呢?这样的身份谁会不好奇?所以,唐韵注定了是个根本就不可能低调的人。
眼瞧着络绎不绝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贵女和命妇们,唐韵隐隐的恍然。大约就是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一群人中不起眼角落里面最无人问津的那一个吧。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时间一长便也生出了几分兴致缺缺,秋晚和秋彩便如两尊门神一般分立在了左右。这下子任谁都再也挤不到唐韵身边去了。
直到了这个时候,唐韵才瞧见大殿一角不起眼的角落里头真有个无人问津的熟人。
那人穿了件金丝织锦的礼服,虽然也瞧的出是盛装打扮过了的。但在楚京这一众花团锦簇的贵女中便显得有些素净了。
“蓝云?”她一双清眸立刻亮了起来:“蓝姐姐,快过来。”
眼看着清美的女子朝着自己一个劲的招手,蓝云唇角便掀起了一丝苦笑出来。她自小就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莫名其妙同唐韵成了朋友。却从没有想过要借助她来给自己获得什么好处。
所以,即便今日进宫瞧见了唐韵,却故意离着她远远的。哪里想到却还是叫她给发现了。
“去。”唐韵朝着秋晚说道:“请蓝大小姐过来坐。”
秋晚答应了一声,便微笑着朝着蓝云走了过去。蓝云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率先迎了上去。
“哪里敢劳烦你派人来接?我自己过来便是。”
唐韵微笑着起身,一把扯了她的手来坐。这么一来,蓝云立刻就感到了无数如芒刺在背的怨恨目光。
“真是托你的福。”她无奈说道:“只怕今日我也成了楚京的名人了。”
唐韵勾唇微笑:“名人又如何?蓝姐姐怕这个么?”
蓝云声音微微一滞:“不怕。”
唐韵眼底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这才是我所认识的蓝姐姐。”
眼看着她一脸的小女儿情怀,俨然还是当初那个未嫁之时的娇憨少女。蓝云面颊便也浮起一丝微笑出来:“你这个样子可莫要叫旁的人瞧见了,不然的话旁人指不定还以为我将真正的宣王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