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眼看着乐正容休并没有收回自己目光的打算,小安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整张脸都苦了,几乎声泪俱下。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怎么眼前这些个人动不动的就下跪,说哭就哭。真真的是……无趣。
这么想着,心里没来由的便浮起一丝烦躁来。
“滚起来,去给本尊准备衣衫。”
“爷是要去龙彰宫么?”
乐正容休眸色一凝:“出宫。”
小安子一惊,主子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是说这几日都要住在宫里么?怎的如今要出宫?
“找件能见人的。”
小安子又惊了,爷的衣服哪一件是不能见人的?可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个玩意好么?怎么今日突然提起这么一茬来?他口中的能见人到底要怎么个能见人法啊!
“小安子?”乐正容休搁下手中毛笔,随手将桌上铜镜抄在手中,魅眸幽幽盯着镜中的自己:“你说,本尊长的好看么?最近是不是老了?”
小安子脚下一滑,险些摔了自己。
为什么爷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招架?他此刻越发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分分钟就得掉了脑袋。
“爷这是打算要去哪?”他颤巍巍问了一句,直觉中爷的反常一定与他要去的地方有关。
乐正容休却微微抿了抿唇,酒色瞳仁中有璀璨流光一闪而逝。
……
草原上的夜色不同于喧嚣的尘世,一碧如洗的绿丝绒上间或点缀着色彩不一的小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朵,连颜色也显得有那么几分单调。却无端端的叫人觉得,打心眼里的平静。
只可惜月末时分,只有一轮残月高悬与夜空。若非今天白日里天气极好,那一轮残月几乎就要看不到。尽管如此,却仍旧半点无损与它色彩的皎洁。
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水师暗营里一片的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点起来了,竟一下子显得天空中的月亮都有些暗淡无光。
“大小姐请上座。”
雷志远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一双眼眸盯着缓缓走进大厅的女子。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警惕,如今只剩下一片慈爱和安慰。
唐韵今日着了一身男装,月白色流云锦的一件长袍在腰间拿着极宽的腰封紧紧束了。越发显得那一抹纤腰不盈一握,而她袍角上拿金色的丝线秀出了大片的玉兰花,每走一步便似有金色流光微闪,怎么都叫人无法忽视。
她与旁的女子不同,虽然穿了男装却并没有束胸。丝毫不介意叫人知道她就是个女子,她的头发只高高挽起,拿着金色的缎带绑了。再也没有其它的装饰。却也是如此,那一张面颊才显得越发的净白似玉。
这样的女子无论在何处,都能够立刻成了人的焦点。
“雷言,去迎迎大小姐。”
从唐韵初到水师暗营到如今已经过去两日了,雷言到底年纪轻,又都是皮外伤好得快。虽然腿上那两处伤叫他行动有些微的不便,总归是没有大碍了。
听见自己被点了名,雷言立刻就皱了眉。眉目之中分明是不甘愿的,却还是一声不响走下了台阶。
唐韵静静地站着,眼看着雷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他行走实际上很不方便,却要拼命的死撑着。所以,他的速度极慢,寻常人走了三步他却连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尽管如此,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潇洒而风光霁月的样子出来。
唐韵只觉有意思,雷言的伤都是她弄出来的,他什么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一路走来,大约比谁都要艰辛吧。她分明看到他额角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出来。却仍旧绷着一张脸,也不知他作出这么一副调调出来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大小姐,请。”
眼看着离着唐韵还有三步的距离,雷言停下了身子,将自己一只手臂伸了出去。朝着唐韵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韵眯了眯眼,她知道今日雷志远安排这一出实际上是要让她正式接任水师督总的位置。那么,作为现如今水师中最有地位的年青一代的将领,雷言是最有资格将她送上督总宝座的人。
两人携手,一笑泯恩仇,在其他人的眼中便代表了水师暗营将相相合,自此后皆大欢喜。
所以,在这种时候即便再不甘愿,雷言也绝对不可能出什么大的纰漏。
于是,唐韵微微一笑,便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眼看着女子素白一双小手就要放入到雷言大掌之中。唐韵后脊莫名的便浮起了一丝冷意。
呼的一声,斜刺里陡然有巨大一股劲风袭来。森冷的气息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这样的力道……唐韵也眯了眯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有人大约……要倒霉了吧。
果然听见耳边一声惊呼,似乎有人种种摔在了地上,下一刻自己指端便触到了玉一般沁凉的肌肤。
唐韵便又叹了口气:“师父,徒儿今日可没有时间陪您玩呢?”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男子绝艳如妖的面庞近在咫尺。而她素白的小手正被他给握在了手中。他的力气极大,握的她生疼。
“师父……。”
“你是什么人?”
那一边雷言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整张脸都扭曲了。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愤怒,一句话说的近似咆哮。
“水师暗营也是你随便闯进来的么?”
“你要让旁的男人碰你的手?”乐正容休眯着一双魔魅的双眸,柔糜的嗓音是阴冷的。只管一心一意盯着眼前这个小女人。
唐韵缩了缩脖子,莫名的便觉得从心中浮起了一丝冷意。那种做了亏心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哦?”
雷言终于觉出自己是被人彻底的无视了,他因为叫人骤然推倒而升起的屈辱已经完全被愤怒给取代了。
“小爷在问你话,你是聋子么?”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终于自唐韵面上移开了那么半寸,眼看着他眼底似有什么在一分分破碎。原本酒色的瞳仁渐渐变作了血红,分分钟便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滚!”
只有一个字,也只需要一个字。
雷言发现自己一双脚如同突然给钉在了地上,竟是再无法挪动半分。至于要说的话,直接就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唯有半张着嘴,喉结不住上下滚动着,终是一个字也发不出。
“师父。”有清冷软糯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你又欺负人了。”
男子阴靡的眼眸终于又重新焦灼在了唐韵脸上,直到了这个时候,雷言才缓缓吐了口气出去。方才笼罩在头顶那千钧的压力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于是,他的心里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憋屈。
雷言是真的憋屈。
那人一来先是不由分说将自己给扔了出去,接下来便只用了一个眼神一个字,居然逼得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没有这么丢人过。
唐韵在心里头默默给雷言点了根蜡,这悲催的孩子没事做,干什么要去跟乐正容休杠上?莫说是你一个乳臭味干的娃娃,朝堂中有多少老狐狸都抵不过他暗含杀意的一个眼神?
雷言方才没有吓尿了裤子,已经算是相当可以了。
“别的男人比我好看?”
柔糜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唐韵的脸立刻就红了。这么多的人,师父您能要点脸么?
“绝对没有的事。”女子巧笑倩兮:“要是师父您自称天下第二的美人,一定没有人敢认第一。”
“恩。”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对小东西的知情拾趣很是满意。
“未知国师大人驾临水师有何贵干?”
台阶之上,雷志远字字铿锵缓缓说着。
雷言吃了一惊立刻扭头去看,原来那恶毒女人身边的可怕男子就是国师乐正容休么?传闻中妖魔一般的男人居然长的是……这个样子?
只看了那么一眼,他便低下了头。这样的人只能是乐正容休,除了他哪里有人还能有那般迫人的气势?
魂部的名头在天下间不是一般的响亮,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水师暗营的人一向视魂部为敌,如今乍然听见了乐正容休的名字,立刻就炸了窝。
乐正容休哪里会在乎这样的场面,他一只手仍旧紧紧扯着唐韵,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他今日这一件袍子颇有些魏晋之风,袍袖又宽又大,这么一甩便有道不尽的风流。
“今日是本尊女人的大日子,本尊自然要亲眼来瞧瞧。”
雷志远淡笑:“水师与魂部似乎并无交集。”
乐正容休:“本尊与你们的确没有交集,本尊只跟这个丫头有交集。”
“莫非。”乐正容休侧目看向雷志远:“有人认为本尊没有资格将她送上去?”
正文 288 为师亲自送你,你可愿意
“莫非。”乐正容休侧目看向雷志远:“有人认为本尊没有资格将她送上去?”
“……。”
四下里一片安静,唐韵偷偷抿唇一笑。乐正容休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本事真是没谁了。这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有资格送她登上督总之位,只有乐正容休没有资格。谁叫他是个外人呢?
可是,这个天下有些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将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乐正容休说罢也不去理会水师元老们是个什么脸色,只管将唐韵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丫头,为师亲自送你,你可愿意?”
“愿意。”唐韵微笑着回话。
她是真的愿意。
乐正容休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是为了亲手送她登上高位,他没有来抢夺她的权利,没有来阻止她羽翼丰满。而是选择了在她身后推她一把,叫她能飞的更高更稳。而他却只管默默的看着。
水师暗营她不是没有闯过,要不是凭借着萧景堂的便利公孙无常也不可能将他们给领了进来。但乐正容休不同,他能来这里可是自己一步步走进来的。
这叫她怎么能够不动容?她突然觉得,能嫁给这个一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
乐正容休的手很稳,牵着她一步步跨过众人,直到踏上了第一阶台阶的时候。酒色的瞳仁突然就将她牢牢锁住了。
“丫头,去吧。”他说,之后便松开了手。
他的注视莫名的便叫唐韵觉得心安,眼看着女子的脊背渐渐挺得笔直。终于一步步迈上了九级台阶的最顶端。
“水师暗营,参见督总!”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眼看着厅堂中的热血男儿们齐整整跪了下去。那样的场面是相当叫人激动的,分分钟便能将人一腔子热血给点燃了。
唐韵眼底有那么片刻的氤氲,将手心里头的虎符扣的更紧了几分。
祖父,你看到了么?韵儿终于有能力替您报仇了!
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痛,自打祖父过世那一天开始,她的日子便与初来这个世界时的做一只混吃等死的米虫越去越远。到了今日,她几乎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了。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么?
突然,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焦灼着她。她低头看去,朦胧的泪眼中,竟将男子绝美容颜上那倾城般一抹微笑瞧的异常清晰。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此刻的唐韵并不知道,只因为人群中那一抹温暖的微笑,她竟然记了整整一辈子。
“起。”她吸了口气,陡然一声高喝。
“谢督总!”
衣袂翻飞中,水师的汉子们一个个起了身。
“吩咐,开席。”雷志远一声大喝,大厅里头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督总这边坐。”雷志远朝着宴席最正中的主位指了指。
“我……。”
唐韵刚准备客气几句,乐正容休已经拉着她的衣袖扭头走了。等到了雷志远安排的位子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绕了过去,万分优雅的坐在了侧坐上。
“可是没有见过如为师这般好看的男人?傻!”
男子柔糜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毒辣,一句话便能割了人半块肉去。唐韵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乐正容休坐的是侧坐啊,他那样的人除了在皇上跟前会坐在侧坐上,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尊贵的一个。即便是在皇后的长信宫里,他也从来不做人的陪衬。
如今,他居然将主位让给了自己?
“师父,你真好。”
乐正容休唇畔却勾起丝意味深长的笑,毫无征兆凑在了她脸前:“等你与为师晚上到了床榻上的时候,更能体会出为师的好来。”
唐韵闭嘴,目不斜视坐了下去。有些人就是不适合说话,眼前这个老妖就是。
宴席一开,气氛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雷志远带着雷言坐在了唐韵另一侧,雷言始终臭着一张脸,到底没有炸毛。
“属下敬督总一杯。”雷志远端着酒杯站在了唐韵眼前。
“雷叔叔您是韵儿的长辈,您就直呼我韵儿吧。督总这两个字可担不得呢。”
雷志远却摇了摇头:“自古尊卑有别,老督总教导我们时刻都不可忘记了礼仪纲常。属下万不敢称呼督总的名讳。”
唐韵:“可是,督总两个字到底是生分了呢。”
“有何难?”乐正容休凉悠悠说道:“你如何称呼萧景堂就可以如何称呼她。”
唐韵回头看去,男子如玉长指中正捏着一只酒杯把玩。水师不同与其他的军营,一应器物都是相当精致的。便如此刻宴席上的酒杯便是上好的甜白瓷,温润的犹如透着玉的润色。
但,那样的酒杯握在乐正容休手中却显得暗淡了几分。他就那样抓着酒杯却并没有去喝,反倒反复捏着酒杯的边缘。唐韵瞧得心惊胆战,极度怀疑乐正容休能把酒杯给直接捏的破了。
这人……又是哪里来的火气?
“师父,酒杯禁不住捏呢。”
“徒儿说的很是呢。”乐正容休缓缓收回捏着酒杯的手拖了腮,潋滟的凤眸便看向了唐韵:“那么,本尊就找个耐得住的玩意来捏吧。”
唐韵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耐得住的玩意,那人另一只放在桌下的大掌居然毫无征兆从她腰间的缝隙里探了进去。男子的指尖如同玉一般的沁凉,他的手指上又常常带着各色宝石的戒指。粗粝的戒指和男子沁凉的手指同时触到女子滑腻的肌肤,立刻就激的唐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就啊了一声。
“小姐怎么了?”雷志远离着她最近,立刻就察觉出了她的异状,忍不住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我没事。”唐韵以袖掩面恶狠狠瞪了乐正容休一眼:“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桌子。”
“哦。”雷志远不疑有他,便没有继续追问。
“世子出营之前交代过,水师以后一应事务皆由小姐做主。不知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说……。”
雷志远眼眸朝着单手托腮看起来似睡非睡的美人看了一眼。
“小姐。”他的声音立刻郑重了几分:“水师众人皆有傲骨,万不会成了什么人的附属。”
“呵。”还没等唐韵说话,便听到乐正容休淡淡一声冷哼。
“附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本尊以为,本尊的奴才已经足够了。”
“你……。”雷言皱眉,将手中酒杯猛的搁在了桌子上发出叮一声脆响:“你又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水师……。”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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