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看到整个聚贤庄的院子都摆满了披着红花的大箱子,密密麻麻的一眼瞧过去,几乎已经成了片红色的海洋。若不是得留几个人守着箱子,院子里几乎连半丝缝隙也无。
清美的眸子从院子里的箱子缓缓滑向站着的几个人,那些人虽然都穿着粗使下人的衣服,但一个个眼睛却是极其的明亮。尽管他们刻意的掩饰,唐韵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院子里这些各各都是高手。
“这是……。”
“小姐。”土魂笑眯眯自人群中走出:“国师府的聘礼已经尽数送了过来,这是聘礼的单字,请您过目。”
唐韵盯着递到自己眼前大红烫金的帖子,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聘礼……单字?”
她与乐正容休的大婚不就是做场戏么?这么做也……太逼真了。
“属下等,见过王妃!”
院子里陡然响起男人们整齐划一的一声大喊,响彻了云霄:“祝王妃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
男人们的声音中夹杂了内力,传出了极远,带着些微的回声。唐韵的眼眶渐渐便有些微的涩意。
那一日,花前月下。
他问,你自荐枕席到了本尊身边是为了什么?
她答,我只求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
如今这句话从这些人口中说出来,分明便是他给她的承诺。她说的话,他都记得,一直记得。今日借了他人的口说出来,楚京大约许多人都听到了。
他就是为了叫她明白,他绝对不会负了她。
“赏。”她吸了吸鼻子,也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出来。
“谢王妃。”
土魂笑嘻嘻谢了赏赐,心里头几乎乐开了花。初时听到主子叫自己负责送嫁妆,他内心实际上是拒绝的。后来会答应,不过是因为主子说他只要将这句话说出来,便会得到厚厚一笔赏赐。
如今看来,主子真真的是料事如神,小姐瞧上去似乎真的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眸光微闪,飞快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坚定。想叫女子心甘情愿点头,阵势要大,人数要多。表白什么的叫旁的男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出来效果好的多。
那个时候的土魂并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东施效颦,他如果知道了便不会做出后日那一件事情出来,险些就叫自己孤独终老。
此刻的唐韵可没有心思来理会土魂在想些什么,秋晚已经连拖带拽的将她往花厅里头扯。
“小姐,您可算来了。”苏妈妈一眼瞧见了她,微笑着自椅子上起了身。
“苏妈妈快别动了。”唐韵飞快走了过去,一把将苏妈妈按在了椅子上。
清美的眸子在花厅里迅速扫过,来的还真齐呢。
秋喜秋扇跟在苏妈妈身后寸步不离,秋彩则盯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盛装妇人。
“这位是……?”
“小姐吉祥。”妇人微笑着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小人是楚京天衣阁的掌柜凌巧巧,往日里国师大人的衣衫都是小人亲手裁制和设计。”
“哦。”唐韵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所以呢?
凌掌柜笑道:“大人吩咐了小人来给小姐裁制大婚的喜服。”
“……嗯。”唐韵咽了咽口水:“不需要这么在意吧。”
大婚就是做戏,做戏,做戏!先是送聘礼,现在又裁制喜服。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大人的大婚怎么能不在意?”凌掌柜对她的不在意似乎并不赞同:“大人说了,万不能叫他的女人受了委屈。”
“凌掌柜说的正是呢。”苏妈妈轻声说道:“大婚对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大人这会子对您这般的尊重,说明对小姐是真的在意呢。反倒是小姐您,这么随意终归是不大好。”
唐韵:“……。”
苏妈妈不是一直反对她与乐正容休相交的么?如今脸上那丈母娘看女婿的一脸满足是怎么回事?
“老奴已经答应了做您大婚时的媒人。”
“这怎么行!”唐韵立刻反对,苏妈妈的身体状况那么不好还出来瞎折腾,这是要闹哪样。
“我去找我师父,叫他换个人。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来支配。”
“小姐误会大人了。”苏妈妈摇了摇头:“做您大婚的媒人是老奴自己求来的,老奴此生别无他求。只想亲眼看着小姐出嫁。”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
“但愿您的身子不要再出什么问题。”
“自然不会。”苏妈妈笑道:“能给小姐送嫁,老奴什么病都没有了。”
“那就好。”唐韵微笑着低头,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忧虑:“来量尺寸吧。”
苏妈妈今日看起来的确精神了不少,若不是她脸色还带着些微的蜡黄,任谁都瞧不出她早已缠绵病榻。这种现象绝对不是她的身子大好了,而是……
唐韵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回光返照。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啊!
她渐渐将四肢舒展开来,任由凌掌柜折腾。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老国师说过苏妈妈时日无多,随她去把。只要她高兴就好。
“二小姐忙完了么?”
院子里骤然传来龙叔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郑重。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今天这样的日子聚贤庄里里外外大约都处在魂部的掌控之中。能叫龙叔都觉得郑重的事情,那便是真的郑重了。
“龙叔请进来吧。”
“二小姐。”龙叔一只脚刚踏进了花厅里便忍不住出了声:“宫里头来了懿旨,请您接旨去呢。”
懿旨?
唐韵眨了眨眼,懿旨是什么鬼?
北齐帝的赐婚圣旨早已经叫乐正容休贴满了楚京的大街小巷,长信宫那一边是还不死心么?
龙叔见她半晌无语,眸色便冷了下去:“二小姐若是不愿意去,属下这就去找个由头推了。”
“不必。”唐韵眸色微闪:“去瞧瞧也无妨。”
正文 268 然儿,你终于来了
不是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总得知道了对手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才好出招不是?
龙叔便领了她去了前院,聚贤庄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一向极热闹,冷不丁的来了宫里头的懿旨,众人躲闪不及,也只能一个个跟着聚贤庄的人跪了下去。
唐韵到了大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副场景。钱庄特有的高高的柜台前头跪着各色衣衫的一群人,那个画面瞧上去简直不要太违和。
大堂里不知叫谁搬了张酸枣枝的椅子,一个二品袍服的太监正规规矩矩的坐着。
“福公公?”
唐韵脚步略顿了顿,却并没有叫任何人瞧出来。来的是福禄,那么实际上今日这一出是宗政钥的主意么?
“奴才见过楚二小姐。”福禄唇齿含笑,态度恭谨的任谁也挑不出半丝的错处来。
唐韵却朝着一旁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福公公这是做什么呢?楚悠然不过是一介民女,哪里担得您这一礼?”
福禄笑道:“二小姐可是未来的宣王妃,身份尊贵着呢。”
唐韵也懒得与他寒暄,淡淡说道:“宣旨吧,莫要耽搁了聚贤庄的生意。我可要跪下?”
这话便是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无论是作为楚悠然还是宣王妃,她都有嚣张的资本。
福禄对她的不待见半点都不介意,仍旧笑眯眯的:“二小姐也不必太紧张,实际上奴才不过是替娘娘来传个口信罢了,并没有那么正式。”
这么说着,便是免了唐韵的跪礼:“娘娘请二小姐进宫一趟呢。”
“哦?”唐韵眯了眯眼:“公公也知道,民女这几日就要大婚了,忙着呢。”
所以,哪里有空进宫?
“呵呵。”福禄却不以为意:“奴才以为二小姐也该知道,娘娘到底是后宫之主,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唐韵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去?”
“现在。”
“……有些仓促了吧。”
“奴才并不这么觉得。”
福禄仍旧是一脸的笑容可掬,口气却绝对不容拒绝。
唐韵渐渐低了头:“好吧,容我交代一声。”
“二小姐请便。”福禄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奴才便在这里等着,可怜了这些百姓们,怕是要多跪些时候了。”
唐韵咬牙,眼中渐渐就浮起了一丝冷意。
福禄分明便是拿这些百姓来逼她就范,她若是故意拖拖拉拉不肯走,他便永远不许这些人起身。与聚贤庄有生意往来的,大多非富即贵。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跪的时间长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到时候,这一笔账只能记在楚家头上。
明知是威胁,可是,她能拒绝么?
“走吧。”她叹了口气,选择了就范。
福禄笑容更深了几分,眼底显然很是满意:“奴才就知道,二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唐韵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拒绝跟他说话。
“二小姐请。”福禄朝着聚贤庄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指了指。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人俨然是有备而来。这个架势分明是不许她带着土魂和白羽进宫去。
皇家的马车自然有专门的人去赶,那么怎么也用不到她的车夫不是?
唐韵站着没有动,福禄便始终维持着那个请的姿势,脸上的恭谨半丝没有变化。就仿佛眼前的这个根本不是陷阱,而是美妙的天堂。
“你,下来。”湛蓝色身影一闪,白羽悄无声息站在了马车前头。冷着一张脸朝着车夫淡淡说了一句。
众人:“……。”
唐韵抬手扶额,头痛。
白羽这孩子战斗力虽然惊人,可是情商真真的叫人……担忧呢。
宫里头赶车的大多也都不是闲人,你这么二话不说的直接上去撵人真的合适么?
这到底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呢?
福禄怎么也没想到会来了这么一出,脸上完美的笑容终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二小姐,这只怕……不大好吧。”
“白羽,你回来。”唐韵当然知道不大好,她只是没有想到白羽动作能那么快。
白羽蔚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眯:“不。”
拒绝的要不要这么彻底!
“你回来,我不会有事。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宫里头不是还有个无极宫呢么?再怎么不急,他也不会看着皇后作践自己。
白羽看着她不为所动。
唐韵的头越发疼了,个性这个东西,真叫人讨厌。
“你若非得跟着我,今日必定是要出人命的。杀了宫里的人,难免会有些麻烦。”
“好吧。”
唐韵还在考虑着要怎么才能说服这头倔驴,哪里想到那人只说了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
早知道这人这么怕麻烦,她早说了好么?哪里需要头痛了那么久。
“奴婢跟着小姐一起。”秋晚和秋彩齐齐凑了过去。
唐韵便看了眼福禄:“我带着两个丫鬟去,总是可以的吧。”
福禄微笑:“自然是可以的,二小姐这便请吧。”
唐韵便侧过了头去再也不去瞧他,带着丫鬟们上了车。
“小姐。”秋晚眼中分明满是担忧:“宫里这一次怕是来者不善吧。”
“有什么可担忧?”唐韵却缓缓将眼眸给合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那么多功夫担忧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养精蓄锐。好好睡一会。”
说睡就睡,女子纤细的身躯立刻就倒在了软榻上。
二婢:“……。”
大敌当前的这么不长心真的没有问题么?话说小姐您最近越来越爱睡觉了,这么懒散轻敌真的没有问题么?
一路无话,福禄也并没有为难唐韵。马车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二小姐,请下车吧。”
等福禄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唐韵的眼睛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底分明便带着一丝清明,哪里有半分初醒的迷蒙?
“小姐,是东宫!”
秋彩朝着马车外面看了一眼,整张脸立刻就沉了。
“东宫啊。”唐韵砸了砸嘴,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宗政钥还能再出息些么?但凡做点什么就会将他老娘搬出来,活了这么大都没有断奶,也是没谁了。
“二小姐请下车。”
福禄好脾气孜孜不倦的再度说了一句。
唐韵便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走了出去。几乎刚一抬眼便看到了抄手站在台阶上的宗政钥。
“然儿,你终于来了。”
唐韵身子一抖,险些跌在地上。然儿……然儿……然儿!
叫的这么亲切,真真的是……不能忍。
“你们都下去。”宗政钥朝着四下里的宫人挥了挥手,立刻就看到偌大一座东宫里空荡了起来。
“你们怎么不走?”细长的眼眸朝着唐韵身后两个丫鬟看了过去,眼看着他眉心的朱砂渐渐发红,显然是不高兴了。
“奴婢等即便是死,也断不会离开我家小姐。”
秋晚秋彩几乎是异口同声回了话,神色中并没有因为宗政钥是太子而显露出半分的惧怕出来。
唐韵哪里会拆了自己丫鬟的台,便也只管抄着手冷冷的站着。
宗政钥瞧了她们半晌,眼中的怒气却奇迹般的散了,终是低低叹了口气。
“然儿,我不会伤害你,真的。”细长的眼眸中浮起丝淡淡的忧伤:“也断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伤害你。”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朝着身边丫鬟微摆了摆手:“你们先去无极宫歇着吧。”
二婢对视了一眼低低道了声是。去了无极宫便等于已经给国师大人送了信,只要国师大人知道小姐此刻正在东宫里,便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宗政钥听见无极宫三个字眉心微微一颦,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太子殿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但是……。”唐韵淡淡说道:“我不希望您再说出什么叫我夫君误会的话出来。”
夫君两个字叫宗政钥的眉头越发颦紧了几分,细长的眼眸一分分幽暗了下去。
“你既然一心要嫁给他,我自然只能祝福你。”他说。
唐韵眯着眼,宗政钥什么时候是这么一个大方的人?
“我叫福禄请你来,不过是想送你件礼物。你大婚那一日我大约是……不能去的。”他略略低了低头:“便提前将贺礼给了你吧。”
宗政钥的贺礼?
讲道理,唐韵对宗政钥的礼物一点都没有兴趣,直觉中他的东西一向是不叫人愉快的。
“你随我来。”宗政钥朝着她招了招手。
唐韵站着没动。
“我不可能将礼物随身带着。你……。”宗政钥神色黯然:“到底还是不愿意信我。”
唐韵:“……。”
到底是一国太子,做出这么一副受了委屈不得诉说样子真的好看么?
“你便,去看看吧。”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善良的一个人。
太子给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应该都很值钱吧。只要值钱就好,她怎么都不会亏。
抱着这么个思想的唐韵在见到宗政钥礼物的时候立刻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
正文 269 宗政钥的礼物
唐韵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惊恐过,惊恐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宗政钥眸光在礼物上慢慢滑过,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便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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