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毛骨悚然,看向柳藏川,端木的尸体上满是野兽啃咬的痕迹,面目全非,难道正是如此?
柳藏川继续说道:“野狼咬过去第一口,他的惨叫声,我实在不忍心听,便手起刀落将他杀死。你知道他死前对我说了句什么吗?”
“什么?”
“他还在说对不起,还说,谢谢我。他谢我这个手中有刀,刀上滴血的侩子手,杀他的凶手。”
柳藏川双目通红,似又回到那日,噩梦一般的开始吧,或者,早就开始。
“他是解脱了,所以如此对你说吧,你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狠心,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结果,毕竟,杀人者死,他迟早逃脱不了。”
“是,杀人者死。”柳藏川重复说道,“无论你是用什么方法,无论是报仇,亦或者是见死不救,对不对?”
我感觉这话有些不是味道,急忙说道:“柳兄,你说什么?事情是他们引起的,他们是罪有应得。”
“可是陆九烟呢?”柳藏川淡淡地说。
我的心越发一跳:“陆……陆九烟……”
他是全案之中最为无辜的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却被柳藏川误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藏川笑着看我:“你跟展昭是好朋友吧?”
“是。”
我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垂头丧气地说道。
柳藏川说:“展昭跟陆九烟,乃是生死之交,当初为了陆九烟,他差点就不顾王法杀了我,如今你却放了我,你不想想展昭是何心情吗?”
“展昭……他不是不懂情理的人,当初我问他对你的看法,他说的是论情可悯……”
“论法当诛?”
我心头好像大石压下,忐忑叫道:“柳兄,柳兄……”
“我真的多谢你。”他转过身来望着我,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说,“除了以前小蝶对我这样好,你就是第一个了解我有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事的人,你费尽了心思不惜得罪那些权归要放我一条生路,我心头甚是感激,宁欢……”
“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以后好好的就是了,”我忍不住低声也说,“我自己也有个弟弟,我就当你是我的弟弟一样,自然要帮着你,不让别人给欺负了。”
柳藏川目光闪动,却带着微笑说道:“如果小蝶还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们陌川的风俗,交好朋友是要送礼物的。”他说着,微笑的样子像是孩子。
“柳……藏川……”我不知说什么好,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要叫我柳藏川,叫我阿夏吧。”柳藏川面色轻松,对我说道。
“阿夏……”是他以前在陌川的名字。
“我的养父,是个很不一般的人,他是个很果断干脆的性子,对于会阻碍他路的人,他向来不会留情的,比如我,比如……”柳藏川低声说着,逐渐停下来,“我只希望,你会没事,宁欢。”
“我……我很好,放心,你也要……”我身不由己看着他,呆呆地说。
柳藏川忽然一笑:“你啊你,看你的样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忽然张开双手,说道:“宁欢,我忽然很想抱你一抱。”
“啊?”我略微发呆,他已经张开双臂,将我抱住,在我耳边,低低说道,“你是个好人,可惜这样的性格,也是会受欺负,你怕别人被欺负而想保护别人,却不晓得自己是最需要被保护的。不过不用怕,我跟小蝶在天之灵,都会保佑你的。”
我身子一颤:“柳藏川!阿夏!”
“你既然有个弟弟,你该知道,跟自己的骨肉同胞分开,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滋味,宁欢,好好珍惜他,不过有你,他也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吧……”柳藏川缓缓松开我,“这里少有人来,这么寂寞,水又那么冷,我怎么忍心她一个人呆着,宁欢……”
忽然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向后退出去,眼看就要倒地,身后小侯爷冲上前来,将我抱祝
而柳藏川缓缓转身,双脚已经踏入水中。
我大叫一声:“阿夏,阿夏!你不要做傻事,小蝶也不愿意你这样做,他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可是我已经活够了,何况,她也知道,若是没有了她,我一个人活着,也只是受罪罢了。”柳藏川慢慢回头,微笑看我,一片自在。
我看得心惊,回手抓住安乐侯:“侯爷,快拦住他!”
安乐侯喝道:“柳藏川,他费尽心机才保住你一条命,你就如此不珍惜吗?”
我忍不住双眼泪流,柳藏川略微低头,望着水,笑意温柔:“侯爷,小蝶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我怔住,安乐侯也是一顿:“你……说什么?”
柳藏川说道:“我跟小蝶虽然差了几岁,但是自小心灵相通,她有事,我往往就会感知,就好像这几年我逐渐记起以前,会感觉到她在河底的冷清寂寞一样……侯爷,小蝶让我告诉你,她没有骗你。”
安乐侯身子猛地抖了抖:“你……也知道?”
柳藏川眼皮低垂,似望着情人般地望着水面波光闪烁:“是啊,我知道,侯爷,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埃”
他说完这一句话,忽然纵身一跳,那浅灰色的衣裳,好像是一片忧伤的轻云,自眼前闪过,然后坠落向晶光闪耀的长河之中。
我大叫一声,想挣脱安乐侯的双手冲过去,怎奈他抓得死紧,我拼命瞪大眼睛盯着那边,大叫:“柳藏川,柳藏川!阿夏,阿夏!”叫声如哭,而那边江水滔滔,迅速地将柳藏川的身形淹没其中,再也不见出现,江水哗啦啦,歌声响彻,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安乐侯半是抱着半是拖着我,带着我走出草甸。
他的随行侍从都在外头等候,而我呆呆看他,他才告诉我,早在进入之前,柳藏川就教了他如何出来的方法,原来他特意返回这个地方,不是为了凭吊,而是为了殉情。
我大受打击,一路精神不振。安乐侯好似也有心事,显得很是恍惚,并没有特意来同我说话,我们分别上了轿子,打道回府。
回到汴京城,小侯爷自行回侯府去了,我被轿夫抬回御史府,下了轿子,摇摇晃晃进内堂而去。
自门口开始,一路碰到不少衙差,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见了我便道:“恭喜大人”,我也不知道喜从何来,只是悲悲戚戚在心头,想着:柳藏川死了,阿夏死了!小蝶的弟弟阿夏!
转向后堂,远远地望见清雅的房间门扇一动,一个人缓步走出来,我略站住了脚,那人转过头来,望见了,我看清楚那人样貌,便加快步子跑过去。
跑到那人身边,伸出手来将他抱住,浑身压抑住的恐惧跟不安才发作起来,不停地抖着,抱着他怎样也不撒手,生怕一松手,人就丢了。
“姐……”清雅叫一声,又怕被人听到,改口说,“怎么了?”
看了看周围,人向后退回去,将我拉到他的房间内,我坐在桌子边上,手脚在发抖,望着清雅,说道:“清雅,柳藏川死了,他死了!”
清雅吃惊:“不是已经被赦免了吗?怎么还死了?难道是那些人……”
“不,不是的!”我失控尖声大叫,几乎想放声大哭,“不是那些人,是他自己跳河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清雅急忙握住我的手:“姐姐,姐姐你镇定点。”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手里,压低声音哭道:“清雅,他就那么死了,在我的面前,他为什么那么傻埃”
“也许……也许对他来说,那才是正确的选择吧。”清雅微微叹一声。
我抬起头,张皇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清雅伸手,慢慢擦我脸上的泪:“要一个人活着生不如死的话,那还不如……更何况,他是跟他想念的人在一起了啊,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很幸福。”
我不理解,我很糊涂,可是我又害怕,我胆战心惊看着清雅:“你怎么明白他的想法?啊?”
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柳藏川有那种想法,我可以理解,他经历过生死劫数,骨肉分离,全家灭门,他的肩上担负的太重太重,他远比其他人都早熟,但是清雅呢?这让我觉得恐惧,浑身发冷。
大概是看出我的不对,清雅张开双臂将我抱住,慢慢拥入怀中,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药香,我一闻到,会觉得心神略觉安宁,清雅说道:“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你又何必多想?他是他,我是我,难道我会去跳河不成?你这不是在诅咒你自己吗?
我的脑袋越来越糊涂,一时竟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好久才想清楚,他原来是指假如他要跳河,除非我也跟小蝶一样亦在河中。就好像“YOUJUMP,IJUMP”一样。
眼泪汹涌而出:“不行,你不能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我不许你这样想。”
清雅伸手轻轻摸过我的头发:“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生命可贵,不是么?我才要好好地珍惜呢,怎会做傻事?”
115 同过街温玉在侧
因为眼见柳藏川在我眼前跳入长河,坠身碎玉河底随小蝶而去,受了刺激,对清雅越发有种不可离开的感觉,甚至无端端担心下一刻天塌地陷,让他忽然消失不见,杞人忧天病症发作,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牵着他的手不放。
模模糊糊不知不觉里睡着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太过劳累,一睡竟然如死猪样,起初还不甚安生,怕清雅离开,含糊挣扎着叫他守在我身边,依稀听得耳畔他有回应,我才放心,手摸摸索索,我到他的一只手,牢牢攥在掌心里不放,才咧嘴一笑,白痴般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声吵嚷给惊醒了的。
醒来之后,望见身边清雅疑惑的目光:“怎么了怎么了?”见到他的脸,心先安了一半,却急忙问发生何事,外面的吵扰非凡。
清雅也不知,皱眉说道:“不明白,你别动,我去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让他们小声些。”
他如此护我,我心头安详,便要赖倒在他的床头趴着,不料一会儿的功夫清雅跑回来,叫道:“不好了,是展昭来了。”
我脑中一个激灵,立刻自床上爬起来:“展昭?”他不是刚刚回开封府么?怎么又回来了?案子都了解了……刹那想到柳藏川,心底一阵阴郁,展昭突然而至带来的惊喜也因此被冲淡。
我恹恹地起身下地,将桌子上自己的官帽拽住,无精打采扣在头上,刚一抬头,门口已经出现那大红的人影:“大人!”
他叫一声,猛地看到我,一惊,双眸望我,脸上微微地透出一丝笑意来。
“你……”旁边的清雅一回头,望见了我,同样也忍着笑,用手指指自己的头顶。
“怎么了?”我茫然地看他一眼,咦,并无不妥埃那展昭已经含笑低下头去,我一惊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去摸索自己的官帽,果然……那两根翅子中一根都已经跑到前面来了,我将官帽戴出不拘一格的风采。
清雅咳嗽一声,走过来,双手扶着我的帽子替我摆正,我任凭他动作,双眼上翻极力看着,不一会他弄妥当了,才说:“你刚醒,大概口渴,我去找点热茶来。”
甚是贴心,我大为欣慰见他慢慢出门。才问道:“展大人,为何忽然来找下官?”
展昭望着我,说道:“大人,最近发现了浮羽先生的行迹,大人要不要一起前往?”
“真的?”我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我立刻同你一起去。”
同展昭携手出门,清雅正捧着茶回来,见状说道:“先喝了茶再走不迟。”
我摆摆手:“我回来再喝。”冲他一笑,脚步匆匆出门去,临转之时,依稀望见清雅略带失望的面色,唉,只好回来再对他赔礼了。
柳藏川的案子完结,浮羽的失踪便成为第一需要解决的难题,我正一筹莫展。展昭便带来好消息,他真是个万能的报喜鸟啊,这一身喜气洋洋的红彤彤果然没有穿错,我看了又看,心甚爱之。
同展昭出了御史府,他上马,我只好坐轿子,现在仍旧不能习惯骑马,对这种高大的动物有种内心的畏惧,万一它怒了或者看我不顺眼踢我一脚怎么办,我可是很柔弱的,于是老老实实,仍旧做我的文官摸样,免得出糗。
,因为百无聊赖,便掀开轿帘子同展昭聊天:“开封府这几天事情很忙么?”
我只想问他有没有时间回来御史府而已、不过表达方式有些委婉。
展昭人在马上,说道:“不算很忙,不过最近出了一具无名女尸案,倒是让包大人颇为头疼。”
“无名女尸?”我对此有点兴趣,又因为要引他说话,借机好欣赏他的国色天香,于是越发假装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不知是个什么案子,可否一讲?”
展昭看我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却也不对我有所隐瞒,说道:“说来,是在两天前被发现的,根据仵作判断,正好是大人你夜审那天晚上死去的吧,看样子仿佛是死于刀伤。只不过奇怪的是,尸体浑身几乎……不着寸缕,并没有具体的饰物或者衣物表明她的身份,更加上没有人来认领,所以至今还是无头公案。”
我将手肘放在轿子的窗户边上,举手支撑着自己的腮:“那可真是个很多事的夜晚啊,不过那晚上我们衙差动作频频,居然还敢有人在这时候动手杀人啊,是抢劫杀人么还是?对了,你说那尸体几乎**,那不知道是不是有被人……”
忽然望见展昭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咳,我察觉不对,急忙用力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果然在大街上同美人谈这个问题有些大煞风景了。(展昭:风景你个头,试问有谁在大街上谈论**的女尸的,你什么趣味……)我一时住口,又不想继续下去,只好随便哼哼了两句。
展昭目视前方,好像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声音不带任何感**彩:“据说好像没有。”
哇,我都没有说完,他竟然懂得,我怀疑我们想的是不是同样一个问题,这未免太灵犀了也。
我缩起拳头举在嘴边上,娇羞的咬一口,真是心有灵犀啊,真是好朋友好情人好老公的最佳人选啊,说一万遍我也要说,也许说的次数多了,美梦就会成真呢?哈哈哈哈……
恐怕很少有人听这么可怕地案子会听出心花怒放的感觉吧,可是现如今我便是如此,幸亏展昭对此,全无察觉。
我因为“聊天”技术欠缺,生怕在聊到尴尬话题,影响我在展昭心目中的形象。所以中途停下。只缩在轿子里,偶尔从帘子里去**展昭的样子,暗地里自行YY。不料再度开始聊,却是展昭主动。
“我听说,柳藏川他……跳了碎玉河?”
展昭说道。这一句话说出,立刻把我刚刚长出了雪白翅膀在天堂飞的心给硬生生地拽到了地面上,还摔得不轻,隐隐作痛。
想到柳藏川,我就会很不好受,很难过,我缩起身子,小声说:“你也听说了?”
展昭说道:“这些事情,总是传得很快。”
我想了想,叹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在笑我……白费心机?”
展昭不语。
我自觉地有些对不住他,虽然我是想帮柳藏川来的。展昭不说话,我便说道:“我的确是很同情他,可是又不是全然同情,我是……好像当他是弟弟来对待,出自内心想要为他好,护着他……所以不惜帮他……逃出生天,我知道这样对不起陆都尉,展大人,你是不是因此而恨我?”
我不敢看展昭的样子,让轿帘子密密的垂着,老老实实坐着等答案。
过了一会,展昭说道:“起初我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