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虽说任她为秉笔,却把她和下属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要是她过分干预公事,就是成安等人也会不满的。
孙严脸色变了变:“好伶俐的东西,难怪督主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四宝尽量放松身体:“城墙上那么多主事的人,你就算挟持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打开城门,你就算杀了我,等会也一样要死。”
孙严冷笑道:“谁说我要挟持你开城门了,只要你落在三皇子手里头,何愁督主不就范?!”他冲着成安一扬下巴:“放个吊篮让我们下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成安左右为难,只得尽力拖延时间:“老孙,咱们也算共事多年了,督主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三皇子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迷了心窍,你凭什么敢保证他事后就一定能给你?!”
孙严冷笑:“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放我下去便是!”他说完又用了几分力,四宝脖子上的口子更深了几分。
四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她眼措不经意地瞄到洪秀,就见他做了个后翻小指的动作,她会意,心里暗道一声拼了,就趁着孙严和成安谈判的功夫,猝不及防地伸手攥住他握着刀的小指,用力往后一掰。
第九十六章
就听卡擦一声,孙严大声惨叫起来,攥着刀的手不觉一松,四宝这些日子受的魔鬼训练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又趁机用脚在他膝关节处奋力顶了一下,趁着他腿软的时候推开他脱了身,洪秀跟她配合默契,一把把她拽开,斜斜踹出去一脚,直接把孙严踹的趴下了。
即使如此,四宝脖子到下颚还是被拉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来,洪秀见状暴怒,拎起孙严啪啪就扇了十几个耳光:“狗才,伤了他的脸,你那张狗脸赔得起吗!”
四宝:“…”
洪秀越想越怒,冷笑着拎起孙严的腰带直接把他扔了下去:“你不是想下去吗?!这就送你去见你的主子!”
没想到孙严下去之后还留了口气,忍着伤痛勉强撑起身子向三皇子求助,他事情既没达成,没能成功把四宝带下来,那便是一步废棋,三皇子根本不理会他,转眼他身上就中了五六只流矢,气息就此绝了。
四宝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现在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又往底下瞧了眼,见三皇子的人马又贴近了不少,心头别别乱跳:“东华门还能守多久?”
成安问了守门的侍卫统领几句,面色难看地道:“若是再不来援兵,最多也就三刻的功夫了。”
四宝手心都沁出冷汗来,比方才还要紧张,要是三皇子真的攻进了城门,陆缜的一番辛苦布置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这时候有个内侍打扮的人匆匆走上来,对着成安和御前统领焦急道;“两位还能守多久?皇上方才又醒过来一回,只是听说三皇子快要打进来了,吐血之后又给气的晕过去了!诸位千万要守住啊!”
成安:“…”
柳秉笔:“…”
四宝:“…”
众人恍惚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声:操!
幸好现在有元德帝跟没元德帝没什么区别,成安只是摆摆手,正要跟侍卫统领商议几句,就见三皇子的兵马有十好几个已经攀登上了城墙。
他再顾不得多说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首来揉身迎了上去,司礼监里几个功夫好的也赶上去帮忙,四宝知道自己的斤两,那点拳脚功夫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缩在盾阵里,洪秀只在她身边守着,有两个三皇子那边的军士要悄悄摸到她身边来,也被洪秀及时发现给踹了下去。
虽然趁机摸上城墙的十几个军士是被解决了,但是三皇子那边也离宫门更近了,守门的侍卫眼看着已经露出疲态,倒下的速度也在加快,杀喊声似乎就在耳边,四宝不自觉攥紧了手,身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三皇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加紧进攻的命令,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木柱撞开了一道两寸宽的缝隙,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七八列服色盔甲明显与三皇子的人马不同的军士从后面赶来,正和皇城里守门的将士形成了夹击合围之态,带队的是五大营的一位参将,他身边的就是换了身戎装一脸肃杀的陆缜。
大概恋人之间真的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感应,两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隔着千军万马对视一眼,四宝眼泪险些没下来,他似是松了口气,冲她几不可见地一颔首,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胶着的战局上。
三皇子此时也是异常焦心,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门柱撞开了小半,偏偏五大营的人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竟赶了过来!进,他或许有可能逼宫成功,但更大的可能还是被五大营的人缠住,身败横死;退,倒是能暂时摆脱纠缠,以后就成了丧家之犬,但眼看着东华门已经开了小半,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此时五大营的人马已经逼了上来,正式把三皇子围在了中间,守门的将士越加振奋,明明已经开了小半,但三皇子的人就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
三皇子都快把牙齿咬碎了,面目扭曲,但就像陆缜说的,他刚愎自用自作聪明,却终究是没有那股敢放手一搏的狠劲。
他手下人劝道:“殿下,咱们先暂退一步,把其余的兵马都收拢好再做计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性命堪虞!”
三皇子本来已经有些动摇了,听了这话更是再呆不住,深吸了口气,满面不甘地道:“传我命令,撤!”
三皇子也是个狠人,竟舍得留下一半兵力来断后,自己带着人从一侧跑了出去。
剩下的一半人投降的投降,丧失斗志的丧失斗志,有些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清剿干净,陆缜和那位参将迅速登上城楼,四宝也顾不得避讳了,一把拽住他就不撒手了。
东厂人有九成都以为他离开京城去了西北,见到他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就算是知道他一直在京里的人,也配合着做出一副惊愕表情。
陆缜摸了摸四宝的头以示安抚,又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去西北的半路上收到京中的动静,觉着十分异常,怕是有有心人图谋,所以我特地乔装之后回了京,没想到正赶上三皇子发动兵变,于是调兵来皇城解围。”
陆缜的邪教粉听完心里只想着督主不愧是督主,神机妙算,有的稍微正常点的倒是琢磨出不对来了,不过他们一个赛一个的人精,只默默地把疑问烂在肚子里。
陆缜看着四宝脖颈上的伤,心里阵阵后怕:“我料到两位皇子必然有一个会忍不住,只是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也在推波助澜,导致事发突然,我还没布置完善三皇子就突然发作了,你…”他拧眉道;“委屈你了。”
他看着那伤口,想着四宝要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就慌乱的无以复加,倒是四宝推了推他:“幸好我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咱们回头再说。”
陆缜这才深吸了口气,偏头问成安:“皇上如何了?”
成安想到元德帝就止不住地冒火,旁人也是连连在心里翻白眼,不过他硬是把一肚子的槽点给压了回去,欠身恭敬道:“回督主的话,皇上被惊闻三皇子杀弟兵变的噩耗,身子欠安,一早上已经晕过去三回了。”
陆缜听完这话心里便有了数,此时的情形也不允许他太过儿女情长,转身对参将道:“事不宜迟,劳参将跟我一道去追击三皇子余孽了。”他从一开始就打着一箭多雕的主意,根本没想留三皇子一条命。
参将自然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比了个手势:“督主请。”
陆缜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四宝,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沉吟道:“你跟我一道去。”
四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怔了下才点了点头,参将倒是没有多说,三人又匆匆反身下了城楼。
陆缜这才得空向四宝解释:“我原想着等过一阵布置好之后再把你接到身边来的,没想到这边风声才传,谢乔川就使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眼看着谣言越演越烈,三皇子实在是按捺不住,这才起了兵。”
四宝忍不住问道:“他,他究竟是为什么啊?”
陆缜给她系上一条披风,缓缓道:“他怕是猜出了我的打算。”
他心里再不愿,也得承认谢乔川是个极聪明的人,有时候聪明人的心思是互通的,哪怕两人互相敌视。他顿了下,淡淡道:“西厂本来就是拿来当炮灰的,听说三皇子这些日子也是逼他卖命得多,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他索性顺水推舟坑三皇子一把,反正成与不成对他也没什么坏处,若成,三皇子登基,他更进一步,若败,三皇子身死,他就趁机逃离,反正就算三皇子没事,西厂和他这个所谓的提督也早晚要被推出来坑死。”
陆缜大概是想到什么,醋劲又起,斜睨她一眼:“上面只是小半原因,大半原因怕是为了…”他转头又看着她,不往下说了。
四宝叹了又叹。
……
三皇子既然起兵谋反,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原来在京郊的一座山里建了一处别院,别院里有暗道,私藏了不少兵器火药,他还指着这些东山再起呢,把剩下的残兵分了三队扰乱追兵视线,自己带着不起眼的人一头扎进了别院里。
谢乔川也跟在队伍里护卫,不过着意落到最后,此时三皇子正心烦意乱,一心只顾着懊丧,也没功夫注意旁的,更没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捻起了一只火折子,悄悄藏在袖口里。
这地方着实隐秘,甚至连东厂的番子们都没有查到,三皇子进去之后,检查了武器粮草□□都完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找副将商议东山再起的计划了。
没想到两人讨论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三皇子就动了动鼻子,一股焚烧的味道钻入鼻端,他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腾的一声站起来道:“不好!快救火!”
今天下了雨,本来是不易走火的,不过这处暗道底下可埋了不少火石火药,而且山水树木繁茂,这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扑都扑不灭。
三皇子虽然发现了不对,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正要往外跑,就见梁柱燃着火倒了下来,一下子把正门挡住了,三皇子反应极快地就想翻窗走,没想到一块砖石冒着火落下来,正好砸到他脑袋上,他眼睛一闭就仰面倒了,也不知是昏还是死。
谢乔川站在暗道外几步远的地方,面色平静地听着里面轰隆轰隆的动静。
三皇子待他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让他起了杀心,可谁让三皇子不倒台,陆缜就会惹上麻烦,只要陆缜有麻烦,四宝就会有大麻烦。
谢乔川忽的笑了笑,低声自语:“我索性帮陆提督你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你猜到是我做的之后会不会很憋屈?”
暗道外还守着三皇子的侍卫,忙提着水救火,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觉得颇为可疑,伸手就想要拿下他。
他立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似笑似叹:“我这一生,过的真可谓无趣极了。”
他说完也不等三皇子的护卫来拿人,自己从容地迈入了火场。
第九十七章
三皇子这地方实在是隐秘,京里又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就连陆缜一时半会都没找着他藏身的地方,找了许久才寻到踪迹,带着兵马往京郊赶了过去,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见不远的一处山林里冒出了滚滚浓烟。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算是看着再近的山林,骑马赶过去也得好一阵功夫,众人虽然知道那处山林着火绝非寻常事,但也半天才赶到山脚下。
参将劝道:“督主,不知道那浓烟是不是三皇子使出的什么诡计,咱们不能贸然进山,还是先遣人去探探路为好。”
陆缜并不是粗心大意之人,点了点头,先派遣了几个擅长在山林埋伏探路的番子进去查验,过了半个时辰番子才出来,还带了三皇子几个没被烧死的侍从:“督主,好像有些不大对头啊。”
陆缜问道:“怎么?”
番子瞧了那侍从一眼,低声道:“这里本是三皇子给自己留的一处后手,别院里有暗道,里面武器火药都齐备,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不解道:“三皇子进去之后就起了火,什么副将幕僚全部葬身火海了。”
参将不屑道:“怕是金蝉脱壳之计吧?”
番子又看了眼侍从,低声道:“只怕不是,三皇子怕也是被人给算计了,里头的火药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位谢提督点燃的。”
四宝下意识地问道:“点燃之后呢?”谢乔川真有这么恨三皇子?
番子面上更为费解:“等大火着了之后,他自己也走进了火场里。”
四宝脸色不禁白了白,简直完全无法理解谢乔川的所作所为,半晌才艰难地转头问陆缜:“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缜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竟也不是很好看,缓缓地摇了摇头:“也不排除三皇子假死脱身的可能,先调人来灭火再说吧。”
倘若谢乔川真这么死了,等以后四宝琢磨过来,只怕就要记他一辈子了,想想当真是窝火,陆缜现在倒宁可他还活着。三皇子的性命他一样能取,谁用得着他动手了?!
山火可不是好灭的,不过幸好今天下了场雨,天气潮湿,陆缜调来人砍了隔离带,又引河水灭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场大火给扑灭了。
四宝的心一直提着,她对谢乔川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男女之情肯定是没有的,但好友绝对称得上,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谢乔川对陆缜不利,但对她绝对是没有二话的,所以她既恼恨他对陆缜下手,一边又感谢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再加上昔日的情分,简直是扯不清理还乱啊。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希望让谢乔川死了,哪怕流亡天涯呢,好歹有一条命留下来。
陆缜看了她一眼:“烧死的尸首形状可怖,你先去一边歇着吧,仔细夜里做噩梦。”
四宝犹豫片刻,缓缓摇头:“我还是留在这瞧瞧吧。”
陆缜当然知道她想瞧什么,闻言只挑了挑眉便不再多言了。
几百个番子去确认身份,首先找到了三皇子的尸首,确认了身份之后过来回报:“督主,三皇子和几个协助他叛乱的昵称已经在大火中丧生。”
四宝看了眼那几具被烧的黢黑黢黑还夹杂着鲜红肉皮的尸首,眼珠子的位置都烧化了,她身上汗毛争先恐后地倒竖了起来,差点没吐出隔夜饭,一想到谢乔川也要把烧成这个样子脑子更乱。
一直白洁修长的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陆缜无奈嗔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看了,你非逞能做什么?”
四宝估摸着再看几眼自己真要有心理阴影,边叹气边下了马,准备坐到一边去,陆缜突然哼了声:“倘若是找到他的尸首,我会告诉你的。”
四宝心思被他看穿,顿时有点尴尬:“好歹我们朋友一场,他又无亲无顾的,我好歹能帮他收尸立个坟茔什么的。”
陆缜道:“他死了你帮他收尸,我死了呢?”
四宝被家里这方大醋缸搅的没辙,无语道:“这你都要比?又不是什么好事!”她道:“你死了,我就跟你一道去。”反正她在这世界无牵无挂的。
陆醋缸缜心满意足,又道:“你好好活着我就是死也能瞑目。”
四宝没好气地道:“别说这个字了成吗!你是嫌寿命太长还是怎么的?!”
她说完摇了摇头坐到一边去了,眼看着被搬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好在外面的尸体大都是被烟灰呛死,死状没有那么惨烈,只是仍不见谢乔川的尸首。
四宝眉毛不觉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