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帝想到几个儿子,面色更加缓和,对比着想到十三皇子,对他的厌烦之心更重,摆摆手直接吩咐下去,将他禁了足,令他好生学习,不得再生事端。
到底是元宵节宴,元德帝也不好一直苦大仇深的,又牢骚了几句这才走到正殿去宣布开宴。
一场宴会下来敬酒的人颇多,他多喝了几盏,难免有些脾胃不适,等到宫宴散了,他坐上步辇揉着额角回了司礼监。
四宝一边和司礼监的人聊天打屁一边等他回来,他直到深夜才回来,玉面上薄薄绯红,似乎是多用了几盏酒,更显得艳色无边。
四宝见他攒着眉心,估摸着他应该是吃多了酒身上不舒坦,忙到厨下令人下了碗热汤圆用托盘端过来:“才做好的玫瑰豆沙馅的汤圆,督主您趁热吃。”
陆缜面色好看了许多,就是他不大爱用甜的,但吃了两个之后也觉着甚是暖胃舒心,通身的酒气消散了不少,放下勺子抬眼看着她:“你用过晚膳了吗?”
四宝跟人吹牛都吹忘了,不过她一怔之下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您不回来,我哪有心思用晚膳?”
陆缜一哂,吩咐成安:“让厨下再做一碗上来。”
转眼一碗汤圆便得,四宝也不怎么爱吃甜的,不过司礼监厨房的东西,大概是为了照顾陆缜的口味,做的不是很甜,却十分软糯清香,她也热腾腾地吃了一碗。
他没把今儿皇上发怒的事儿告诉她,既然事儿已经了了,十三皇子也被禁足,实在没必要让她担惊受怕的。
他见她吃完,随意问起今儿早上的事儿来了。
四宝忙三言两语澄清完了,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那厮居然说您送我的玉佩是假货,这我怎么能忍呢,自然要上前和他理论,所以…”
陆缜扬了扬下巴:“所以我晚上做梦都在叫你的名字?”
四宝:“…”= =能不提这茬了吗!简直黑历史啊!
他见她一脸憋屈,转眼心情又好了几分,浅浅欠伸:“这便歇了吧。”
第二十一章
四宝不知道为啥脑补出‘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随即把自己雷了个满头毛线,黑着脸把诡异的念头甩走了。
陆缜没急着就寝,而是就着夜灯看了会儿折子便准备睡下了,成安特意叮嘱过督主换衣裳的时候不用人在旁伺候,更不准擅自进他的暖阁儿,守夜的人只用呆在隔壁小间儿,以防他晚上要茶要水——她倒是松了口气,她发现她和陆缜这点上习惯一样,都不爱旁人凑的太近。
四宝自己脑补了一下原因,像陆提督这样雍容尊贵的人,肯定无法容忍自己身体残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所以晚上更衣的时候才不许人近身。
她给自己脑补的险些泪奔,忙把思绪转回到自己身上,顿时觉着…更想泪奔了。
司礼监每间房子都烧了地龙,正中间还生了铜炉,既没有烟火还十分暖和,被褥床铺也是又厚又新的,四宝倒是不觉着冷,就是不能够睡踏实,实在困倦极了就靠在墙上小眯了会儿。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轻咳,本来不想搭理的,眼睛闭了会儿,又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还以为陆缜是要茶水,忙套上鞋轻轻推开隔壁间的门儿走进去。
暖阁寂静无声,只有九层宝塔的香炉幽幽吐着香气,她见屋内没了动静,只好站在床边,隔着床幔轻声问道:“督主,您要喝茶吗?”
一只比细瓷还要白净三分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之大差点把四宝给拉倒在床上,她身子一抖,低声叫道:“督主?”
雾草督主不会有曹操睡梦中杀人的习惯吧,那她死的可就真冤枉了!
拉住她手腕的手听到她的声音松了松,另一只手把床幔挑开几分,陆缜目光幽冷,看见是她才稍稍和缓,松开手道:“帮我取杯茶来。”
四宝突然觉着跟他对视都压迫力十足,似乎夜里的这个才是人们忌惮的害怕的敬畏的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她平日见到的更像是冰肌玉骨,温雅尊贵的世家公子。
要是成安在这儿肯定就习惯的多了,这才是他们司礼监的人往日熟悉的督主,跟四宝相处时露出的也不是他的常态。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倒了杯茶过来,陆缜又恢复了平常她见到的样子,似乎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他喝的也不多,只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把茶碗递给她:“你去歇着吧,我没什么事儿要你料理了。”
四宝想到今儿早上才把他得罪了,就是以她的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奴才少睡一觉没什么,您歇的好就行了,您睡一夜,奴才就给您守一夜。”
她既然主动要求,陆缜也就没再多言,她殷勤地帮他拍好枕头,服侍他躺下来。
陆缜不喜别人动他常用的物件,见四宝一脸狗腿,也没多说什么,任由她殷切地扶着自己躺下了。
他素来浅眠,今儿晚上睡的格外不错,早上起来穿戴好到了外间,就见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帮他守一夜的人抱着枕头呼呼睡的像小猪一样。
他不由得笑了笑,成安想凑过来叫人,也被他抬手止了,低声吩咐道:“等她醒了就放她回去吧。”
成安见怪不怪地应了个是,陆缜还有事儿要办,转身披上大氅,自己先出去了。
四宝有生物钟管着,其实醒的也不算太晚,一见要守的人都起来上工了,自己这个守夜的竟然睡过去了,不由得汗颜。
幸好司礼监得了嘱咐没人刁难她,和和气气地给了她一支笔,让她把陆督主这三个字写上一千遍,最好写到做梦都念叨这个名字。
四宝:“…”能不提这茬了吗!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写上一千遍也有三千字了,而且还是用毛笔写的,写到最后手都不听使唤,等她写完手腕子都快累断了,揉着膀子放下笔往出走。
陆缜回来之后,见到那越往后越发没形的字,不觉挑眉哼笑一声。
她一回内官监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冯青松一见她就笑眯眯笑眯眯滴,一激动瞎用词的毛病又犯了:“四宝啊,你跟督主睡了啊?”
四宝:“…”
她差点给堵了个岔气,半天才道:“您老儿能不能不要瞎用词,我那是守夜,守夜!”
冯青松摆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您小子可成了咱们内官监的红人了!”
四宝疑惑地瞧着他,等到出去忙活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他说的红人什么意思,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自不用说,十二个时辰地围着她问她讨督主喜欢的秘诀,然后在她身上东摸一把西扯一把的,她出去一圈衣裳扣子都被拽掉好几个。
更奇葩的还有一个跟她素有嫌隙的也凑过来在她跟前,吭哧吭哧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最后四宝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你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还要忙活呢。”
那人就突然跳起来,猝不及防地在她脸上重重揪了一把,然后转身跑掉了。
四宝摸着脸半天没回过神来,回到屋里重重一甩帘子,跟冯青松愤愤抱怨道:“您说这都什么人呐,有病吧这是!”
她皮肤娇嫩,很容易留下痕迹的,就这么捏一下就是个印子。
冯青松扔了盒消肿的膏子给她:“经过昨天跟你去司礼监的那俩小子一传,现在整个内官监都知道你是督主跟前红人了,都想着摸你一把蹭蹭喜气。还都说不管有什么事,摸你一把就能心想事成。”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乐不可支:“听说几个小的还商量着把你的画像画下来,到时候挂在墙头上,更灵验。”
四宝囧囧地想,她这是成锦鲤了啊。
说来也怪了,她虽然对督主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不是个大善人,她犯了这么多忌讳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督主不会真是她家亲戚吧?
她自己瞎脑补了一会儿,见又有好几个小子趴在窗边要一睹她这条锦鲤的真容,她给烦的够呛,索性在屋里多呆了会儿。
她等了会儿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刚准备出门去,就见鹤鸣踉踉跄跄地冲进内官监,一手捂着脸颊,头发还有些散乱。
四宝见着鹤鸣总有些尴尬,本来想避开的,见两颊肿起了老高,顿时一惊,也顾不得躲避了,上前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啊?”
鹤鸣还算沉得住气,虽然眼圈红了,还是偏了偏头让头发遮住脸,低声道:“咱们进屋再说。”
四宝忙把她扶进屋,又翻出消肿的膏子来递给她,压低声音道:“你被谁给打了?”
鹤鸣用绢子把眼角的几滴泪掖去,叹了口气轻声道:“和嫔娘娘。”
四宝听见这名号就心烦,她也不等她再问,主动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原来她方才出门帮贤妃娘娘取东西,路上竟无意中遇见了圣驾,圣上见她生的灵俏活泼,所以问询了几句,没想到正备在花园里赏花的和嫔娘娘撞见了。
一坛醋就此打翻,和嫔等皇上走远了就冒出来把鹤鸣堵住,随意寻了个由头掌嘴,她脸就是这么肿的。
四宝愤愤啐道:“她是不是有毛病啊,宫里颜色好的宫女多了去了,她一个个嫉恨能恨的过来吗?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妃妾…”
鹤鸣见她越说越没谱,忙掩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四宝颇是郁闷地叹了口气,她除了帮鹤鸣抱几句不平也没什么能干的,她连和嫔身边的一个总管太监都惹不起呢,有时候觉着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她要是能混到督主那种地位,想让谁倒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一边给鹤鸣上药一边问道:“你怎么不直接回贤妃娘娘哪儿告和嫔一状啊?跑来内官监做什么?”
鹤鸣瞪她:“怎么?你不欢迎我了?”
四宝摆摆手:“我哪儿敢?”
鹤鸣又是一叹:“我想着顶着这么大个巴掌印子在宫里乱走也不好看,和嫔娘娘指不定又要拿这个生事,再说就是说了,娘娘也未必愿意为了我这么一个二等宫女得罪正得宠的和嫔,反正先把药上了吧,她若是问了我就说,她要是不问就算了吧。”
四宝见她神情恹恹的,就问道:“后天我要出宫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带给你。”
鹤鸣抿嘴一笑:“听说你现在在督主面前也得脸,可威风着呢。”她取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她:“我也没什么要买的,你帮我捎几根绣针几把丝线回来吧,记住要明德轩的啊。”
四宝接过来道:“买针线也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我可就当跑腿费了。”
鹤鸣瞠大了眼,作势要打她:“你敢?”
两人说笑一阵,四宝起身送鹤鸣出去,冯青松连连啧啧:“多好的姑娘啊,就是眼神不好。”
四宝假装没听见,专心准备后天出宫的事儿。
第二十二章
出宫前一天还得去司礼监一趟,她都说好了和谢乔川一起出宫,自然得商议出去的时间见面的地点,正好撞见陆缜也在司礼监办事,她就顺道儿凑过去问候,他没想到一见她就托腮问道:“前日睡的可好?”
四宝面露讪然:“您快别打趣奴才了,奴才简直无地自容,本想着小小眯一会儿呢,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就是以她的脸皮厚度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忙转了话头问道:“奴才明儿个要出宫一趟,您有什么要我帮您捎带的吗?”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她买得起的督主也看不上,能入督主眼睛的她肯定也买不起,不过礼貌性地问一下下还是有必要的。
陆缜饶有兴致地道:“你要出宫?”他唔了声:“你在街上瞧见有什么新鲜的,随意帮我带一个回来吧。”
四宝忙应下了,又和谢乔川约好了时间地点,第二天踩着点去了侧门,就见谢乔川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她先皱了皱挺秀的眉毛:“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四宝冤枉死了,据理力争:“我哪有来晚了,我可是准点到的,明明是你来的太早了好不好,不信咱们找个更漏看看时间?”
谢乔川斜眼看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是有你这样经常踩着点不提早的,所以办事儿才容易迟到。”
四宝原来觉得他挺高冷的一人,没想到叨逼叨起来这么能说,她伸手把他肩膀一揽,坏笑道:“少拿高帽子扣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宫外有个相好的,所以才这么急着出去?”
谢乔川先是被她的动作弄的有些不自在,略带尴尬地侧了侧身,听她说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直接抬步道:“少废话,快走吧。”
四宝撇撇嘴,两人出了宫门又走了一段,他不经意般的轻声问道:“你在宫外有人?”
四宝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谢乔川道:“相好的。”
四宝:“…当然没有,我没钱没势的,也得有人能看上我啊。”
谢乔川唇边笑意隐约,似乎心情不错,随意道:“那咱们差不多,就这么搭伴也不差。”
四宝还记着他说他脚小个子矮的仇呢,坚决摇头道:“不要,我不跟脚大的人搭伴!”
谢乔川:“…”
四宝看着他想杀人的目光,揣着小布兜一溜烟跑了。
出宫是个热门差事,不光能去宫外透透气,还能帮宫里的人捎带些东西,中间赚点油水什么的,这也是她唯一觉着太监比宫女好的地方了,要不是她最近比较得脸,这差事还落不到她头上。
两人虽然隶属不同的部门,但办差事的地方都离宫很远,反倒是购物的地方离皇宫比较近,四宝要求先帮人把东西买好再办公,反正差事不重。
两人买了几样东西,深觉着购物观念不合,四宝才走了半段手里就拿了三四样小吃,谢乔川一边鄙视她,一边进熏香店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小块品流不错的熏香,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两套舒适的贴身衣物,虽然他钱比四宝多,但兜里差不多快掏干净了。
四宝报以鄙视:“你买熏香有什么用,干一会儿活就一身臭汗了,买了也是白白浪费!”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精致熏香,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四宝想到他入宫之前的家境,忙把嘴巴闭上了。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和缓气氛,他却没她这么闲,再说两人也都没钱雇车,全靠一双脚走,陪她买了几样两人就不得不分开走。
好像跟四宝在一起他的某些属性就自动点亮了,反复叮嘱道:“记得酉时的时候在长风街边儿的第一颗柳树底下见面,你可不要迟到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
四宝忙点头应了,扯着嗓子喊道:“东街那边老赵家的糖葫芦你给我捎两串,一串山楂一串山药的!”
谢乔川脚下一个趔趄,深深地看了眼她手里的豆干包子土豆串。
她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才继续开始买东西,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明德轩,鹤鸣要的东西不多,也不算贵,她想到鹤鸣这些年没少做针线给自己,于是爽快地从小布兜里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结了账。
用布包包好针线出了明德轩,道路两边已经支起了一排摊子,她掏出清单来看还有谁的东西没买,想了半晌才一拍脑门,要给督主的东西还没买呢,虽然督主没具体吩咐,但她也不敢怠慢了,沿着一排小摊晃晃悠悠地逛了起来。
她边闲逛边琢磨着什么东西比较新鲜,可能是督主觉着新奇的,走着走着在一处专门买扇坠儿的小摊前停了下来,这些扇坠大都是铜制或者银质的,并不算特别值钱,但胜在花样精巧别致,男女皆宜。
她拿起一个扇子形状的扇坠儿瞧了起来,扇坠儿是银质的,扇面的每一道褶都雕刻的十分清晰,最妙的是上面还刻着隐约的山水纹路,夏天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