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便摸了帕子递过去,问他:“什么事让皇上心情这么好?”
他擦了把嘴,心情愉悦地一笑,望着她定定道:“朕不逼你嫁给朕。但从明天开始,朕每天都准备着娶你。”
第28章 将成婚
“?!”苏吟自然一惊,沈玄宁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动,笑着一碰她珠钗上的流苏:“别紧张,这是朕的事,你该怎样便怎样就好。”
“……皇上别这样。”苏吟摇了摇头,“奴婢当真无心为妃,皇上在奴婢身上费这个心,不值当的。”
“都说了,这是朕的事。”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颤,接着脊背也绷紧了。
“朕又不逼你非嫁不可,只要你给朕一个机会,在你出宫之前好好待你,总可以吧?”他道。
苏吟心下一喟,心里好一阵酸涩。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在情这一字上会走到这一步。
她不想看他这样劳心伤神,自己却又没办法豁出往后的大半辈子,不管不顾地跟了他。
“再说。”他的笑意忽地浓了起来,轻松道,“就是不怕死地挨板子那天,你也只是说你不想进宫为妃,可从没说过你不喜欢朕。”
苏吟喉中登时一哽,她被他说得有些讶异,连思绪都有点恍惚。
她好生想了想,才发觉自己当真从未说过不喜欢她。她一时间很想用这句话了结了这番纠葛,但话到了嘴边,居然怎么都说不出来。
或者说,此时她沉溺在他的笑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若是哪天发觉自己其实是不喜欢朕这个人,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朕。”他执着她的手,坦诚道,“朕一定放你走。”
心头的混乱令苏吟局促不安,于是她被沈玄宁握着的手又颤了两颤,他有所察觉,嗤地一笑:“我们说点别的吧。”
然后他便认真地思量起了别的话题,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个大婚的事可说。
但这话题现在提起来,总归有些别扭。他再想想,又想到了四弟。
宗人府前几天来禀过话,说他一切都好,只是话不多,也不爱见人,就一味地读书。
沈玄宁就下了旨,道他想看什么书就找给他,若身体有什么不适,也及时来宫中回话。
这大概是他们兄弟间仅剩的情分了。但现在拿出来跟苏吟说,好像也很毁心情。
是以沈玄宁半晌都没寻到个合适的话茬,最后还是苏吟先找到了:“对了,奴婢听燕怡说……乾清宫得选个新的掌事女官?”
沈玄宁一怔,旋即点头:“是。你暂时不能出来,事情总也得有人管。朕把这事交给冯深了……你有什么主意?”
苏吟思量道:“奴婢觉得,倒不如请柳姑姑回来操持一二?柳姑姑威望高,能服人。再者,这也免得奴婢日后再出来主事上,弄得这位女官身份尴尬。”
“……倒也是个主意。”沈玄宁沉吟着,点了头,看看她的神情却又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苏吟也没隐瞒,颔了颔首,就将关于余泠兰的事说给他听了。说完她淡淡道:“奴婢清楚自己有不是的地方。但她在黎家小姐跟前搬弄是非,摆明了是想借黎家小姐的手害奴婢。”
沈玄宁不禁笑了一声。
近一年以来,他和那几位贵女打过几次交道,也算看惯了她们的温柔贤惠。她们永远都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不仅平常不会语出刻薄,就算见了旁人犯些小错,她们也都会上赶着代为解释。
有那么几回,其中有那么一个两个上赶着在他面前大献殷勤,弄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其他的还都能笑吟吟地说那一位是好心。
他因此毫不怀疑,如若有朝一日她们当真有什么阴谋暗算犯到他面前,余下的也都会做出一派善良,替犯错者辩解。
她们这样自有好处,一来能结个善缘,二来也能让他觉得她们是完全不会算计——不仅是自己不会害人,而且还不信旁人竟会做出坏事。
看多了,总会觉得有点假。
还是她这样好。她察觉了什么阴谋,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不高兴了就是不高兴了,不藏着也不掖着。
这样相处起来,自比面对那一张张无可挑剔的温柔笑脸轻松多了。
沈玄宁于是扬音叫了冯深进来,问他:“御前有个宫女,叫余泠兰?”
冯深一怔,躬了躬身:“是。”
他便道:“送到黎家去,告诉黎家,这人先前与黎氏走动不少,朕便让她去陪一陪黎氏。”
他也确实还因为黎氏的自作主张而存着气呢。黎家最好能明白他的意思,好好教训这个余泠兰,也好好教一教黎氏。
·
三天后,黎家诚惶诚恐地上了道奏章,说皇上赐往他家的宫女“水土不服”,“重病不治”,一大早便离世了。
御前不少宫人听说后,都暗地里给余泠兰烧了纸。田燕怡见了,小心翼翼地来问苏吟,要不要也烧一点?
苏吟声色冷静:“不烧。”
人想发善心容易,但得问问自己,值不值得。
余泠兰是没害死她,可她在跟黎氏嚼舌根的时候,存的是不是害死她的心?宫里的险数本来就就不少,她们都见惯了,说余泠兰只是想给她找一点不痛快,她才不信。
就这么一号人,她才不稀得给她烧纸。若说余泠兰的殒命与她有关她就得心虚,那也得先问问余泠兰的鬼魂心不心虚,敢不敢来找她!
又过两天,柳姑姑奉旨进了宫,暂代御前掌事女官之职。
她是皇帝的乳母,自出宫起,与皇帝也有多年不见了。进宫之后,沈玄宁不免留她多说了一会儿话,还一道用了个午膳。
到了傍晚,柳姑姑来看了苏吟。二人落座后,她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当年倒没看出,你脾气也能这么倔。”
在柳氏的印象里,苏吟总是温温柔柔的。
“我那日实在吓坏了,再说,总是一辈子的大事。”苏吟说着也叹气。无奈之外,更多的是她现下想起这事时,心里愈发地乱了。
是的,她说不出她不喜欢他。
她父母双亡,他大概已是世间待他最好的人了。他比太后更照顾她,比楚霁待她更细致。
她从前对此无所察觉,大约是因为她与他的相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像他想找她时她总在身边一样,她有事想问他的时候,也从不觉得会找不到他。
这种习惯,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力量。在她有所察觉那份情愫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自己早已沉溺其中了。
她怎么办呢?日后怎么办呢?
她一点都想不出来。
·
很快,又过了一道年关。年关前夕,皇帝终于下旨大婚,在房里闷了大半年的苏吟也被放了出来,除夕当日跟着皇帝一起去向太后拜年去了。
这一行,弄得苏吟十分忐忑,沈玄宁心里也有点忐忑,怕母后对苏吟尚存不满。
入了殿,二人一道行了大礼。太后抬抬手命他们起身,然后便睇着苏吟道:“有日子没见了。上前来,哀家看看你。”
“……母后。”沈玄宁心弦一紧,太后却只斜斜地睃了他一眼。苏吟低着头走上前,太后看了看她,一喟:“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日后你要长个记性。你毕竟是御前的人,有的事,哀家和皇帝私底下能护着你,但明面上的规矩,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奴婢知道。”苏吟边说边敛身下拜,“当日是奴婢不好,让太后费心了,太后恕罪。”
“起来吧。”太后道。
在苏吟过来之前,她原本想再说说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但眼下见了他们,她反倒觉得,算了。
沈玄宁正犟着,她是劝不动的。苏吟这边,有先前那一档子在,便可见也不好劝。那她还能说什么?是强送苏吟进后宫,还是给苏吟穿小鞋,逼她低头?
归根结底,犯傻的是自家儿子。
太后想着,又斜斜地睃了沈玄宁一眼。沈玄宁背后一怵,哑声而笑:“您总瞥我干什么……”
“呵。”太后轻笑,“看你一眼罢了,你心虚个什么劲。”
沈玄宁:“……”
母后怎么突然找上他的茬了?他又没惹她!
三月,皇帝大婚。柳姑姑人比猴精,硬是赶在礼部的旨意正式出来之前就回家了。
于是苏吟从二月下旬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帝后的礼服她得盯着、仪程上的事她得记着,隔三差五还有大臣来送贺礼,贺礼的档她也都得亲自过目。
如此这般,临到了婚礼前一日的时候,她简直比新郎新娘还高兴。
沈玄宁明显地发现她这天的笑比前阵子都多了,问她乐个什么,她松气道:“过了明天,这事就妥了!这大半个月,奴婢真是日日盼着婚礼的日子赶紧来,办完了好赶紧歇一歇!”
他听了,阴晴不定地盯了她半晌,伸手在她腰际一掐:“你个没心没肺的!”
苏吟灵敏地躲开了,接着敛去了三分笑容,颔首又道:“大婚之后……皇上好好待皇后娘娘,没准儿皇后娘娘能合皇上的意呢!”
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他存着怨气听着他的劝语,又硬生生把这口怨气咽了下去。
罢了,谁让他没法跟她说他的那些安排呢。说了,她肯定要被吓得够呛;不说,她这么劝他不过就是为他好而已。
“大婚之后,朕就会亲政。等这些都忙完,朕想去园子里住一阵子。”他道。
“好啊!奴婢也从没去过园子里,早就想去看看了!”她给他研着墨,随口接了话。再一抬眼,忽地对上了他笑意满满的眼睛,手上不自觉地滞了一下。
“朕在园子里,给你备了些有趣的东西。”他说着就挪开了眼,毫不客气地卖关子,“别问,朕不说,到时去了给你看。”
第29章 汤盈霜
三月,皇帝大婚。婚仪自然万众瞩目,宫中从天未亮时一直热闹到了入夜才算完。
坤宁宫里,汤盈霜坐立不安地一直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外面宫人见礼的声音:“皇上万福。”
她深吸了口气,提步向外迎去。
皇上跟她说,让她来当皇后只是为了亲政。他有心上人,心上人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所以他绝不会碰她,她信。
这大半年来,她都是信的。可今天,她突然十分紧张。
她想宫里规矩这么多,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要帝后新婚当日非圆房不可?
如果真要那样……
她现在跑也跑不了了,大概只能闭上眼睛死扛了。
所以,汤盈霜向沈玄宁见礼的时候,颇有一份视死如归的悲壮:“皇上万福。”
“免了。”沈玄宁扶了她一把,接着便问,“皇后怎么还没睡?”
汤盈霜颔首道:“尚仪局的姑姑说……”
“……朕忘了替你吩咐这个了。”沈玄宁与她往内室走着,歉然一笑。
二人遂有些各不自在地坐到了床边,而后还有最后一道礼。
片刻工夫,珠帘挑了开来,苏吟端着一碗饺子进了殿,噙着笑捧到了汤盈霜面前:“娘娘请用!”
“……”沈玄宁一看她为他的婚事如此开心就莫名来气,阴着张脸别开了头。
这最后一道礼,是从民间传进宫来的。夫妻进洞房后,要端一碗饺子进来,这饺子是夹生的,新娘子象征性地吃上一口,旁边有人问上一句:“生不生?”
新娘答曰“生”,博个多子多福的好兆头。
眼下,新娘新郎对以后是怎么回事儿心知肚明,被安排来办这差事的苏吟可什么也不知道。她眼看着皇后咬了一口,张口就问:“生不生?”
“……”汤盈霜嚼着半生不熟的饺子,认真道,“还是不生了吧。”
“?!”苏吟吓坏了,看看皇后又看向沈玄宁,沈玄宁好生憋住了笑,摆了摆手:“你去吧,别跟外人说。”
这可真是多亏了殿里没外人!
苏吟神情复杂地又偷偷看了汤盈霜好几眼,福了福身,从殿中退了出去。
屋里静下来,汤盈霜方才的忐忑就又腾起来了。沈玄宁一时又没说话,她想了想,便小心地问:“皇上,臣妾……睡哪儿?”
“你睡这儿,朕去侧殿。”沈玄宁说罢便向外走去,汤盈霜刚松了一口气,他又折了回来。
她赶忙站起身,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那个……今晚也好,日后也好,你这儿若是缺什么,及时让人去御前回话。衣食住行上,朕不委屈你。”他道。
汤盈霜怔了怔,赶忙点点头:“多谢皇上。”
“早点睡吧。”沈玄宁颔首,说罢便再度向外走了。
未免不让人嚼舌根,今天整个坤宁宫里都没留人。侧殿里的被褥是冯深亲自给备的,他提前吩咐过,冯深若敢让第三个人知道,就到菜市口领死去吧!
·
另一边,苏吟回到了小院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成婚了!
她在廊下托着下巴想,自己也该把一些心事放一放了。她是个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皇后大约也是吧,她不能放纵自己总念着他的好,一步走错了后头可就糟糕了。
她想着想着,不觉一笑。摇了摇头,站起身便要回屋。
田燕怡却在这时跑进了小院,遥遥一唤她:“姐姐!”
苏吟转过头,田燕怡一福:“姐姐,仪妃娘娘那边出了些事。”
仪妃便是胡氏了。她在皇帝下旨封后的同日,得封妃位,又按惯例在大婚前三日进了宫,以妃礼迎皇后。
苏吟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田燕怡躬身说:“早些时候,仪妃娘娘说身子不适,宫人们给叫了太医。但适才不知怎的,突然说病得更厉害了,还说……想请皇上去看看。”
苏吟的眉心不觉一跳。
“但今儿皇上大婚,谁敢这个时候去请啊。”田燕怡轻叹了一声,“宫人们自是没去。结果仪妃娘娘发了好大的火儿,责打了好几个宫女,眼下正在万安宫里摔东西呢。”
苏吟听得哭笑不得,心道这可真是胡家教出来的女儿。
随便换个人家,就算是主意太大走错了路的黎氏,也不会胆子大到这时候跟皇后争宠。仪妃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能多惹是生非。
她便缓了口气,跟田燕怡说:“你歇着吧,我去瞧瞧。”
田燕怡却怕仪妃在气头上,拿苏吟出气,立时小跑着跟了出去:“我跟姐姐一起去!”
苏吟也没拦她,但却没只带她一个。她跟冯深借了足足八个宦官,还点名都要了“会功夫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后宫去,气势已经十分了得。打头的还是乾清宫大姑姑,吓得好像位份低的宦官跪下磕头的心都有。
一到万安宫门口,苏吟就听到了板子打下来的闷响和宫女低低的哭声。
她赶忙抬眼看去,转而又松了口气——还好,这几个瞧着绝不是燕怡刚才说的挨罚的几个人,应该是刚押出来的。
她便提步迈进了宫门,有识得她的宫女哭着喊她:“大姑姑!大姑姑救命!”
苏吟脚下没停,径直进了殿,又拐进了寝殿之中。
仪妃正坐在罗汉床上,姣好的容颜上全是怒火。见苏吟进来,分明地冷哼了一声。
苏吟恍若未闻,上前福了福:“仪妃娘娘万福。”
仪妃没说话,苏吟也不在意,径自又续道:“奴婢听说娘娘身子不适,特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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