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府中规矩(二)
刹那间,十七满是伤疤的后背暴露在众人眼底。原本嬉笑看好事的人蓦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个伤口,有些大,有些小,有些像被刀划出来的,有些又像是烫伤。有些像是鞭痕,又有一些口子很短却极深,甚至翻出了些粉白色的新肉,不知是被什么恶毒的手法所致。深的浅的,纵横交错触目惊心。伤口显然都是没经过及时的处理的,已然开始溃烂流脓,
这几日和他住在一起的下奴们倒是早已见怪不怪。其余的人……胆子大点的汗毛竖起,不自禁吞了吞口水。而那些胆小的婢女吓得倒退一步,喉头涌上来一阵恶心。
而那十七,心里惦记的却是他那身得来不易的新行头。他清楚眼前的大管家与那李公公是一路人,此刻他只奢望这番责打之后他能护好这些衣物,也是为了他作为奴隶仅剩的一点不堪言说的自尊心。
“来人,把这贱奴拴置树上,按老规矩伺候!”
王顺话一落,随他一起来的男仆皆是一惊。王顺狠狠地往他们那一瞪,男仆们不敢不从。
见他们熟练地将十七双手用麻绳反绑在身后,又将绳子的另一端挂在后院一粗壮的白杨枝干之上,两人合力一拉便将十七高高挂起。随后,从后院一搁置杂物的屋里搬出一面盆大小的铁球,球上系着铁链牢牢拴在十七的脚腕处。从那男奴双手搬球过来时不稳的脚步,不难看出铁球之沉。
十七薄唇紧抿,只见他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手腕因为重力的关系片刻间就被勒得发紫,脚上还拖着硕大的黑色铁球,风一吹来轻轻摇动。
王顺半眯着眼,本就小的双眼现在更是成了一条细缝。“你可有半分不甘愿?”
“下奴不敢,大管家愿意亲自教下奴规矩是下奴的荣幸,下奴自当感激涕零。”十七目不斜视,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悲喜。
王顺见十七如此恭顺,心里舒畅不少。“知道就好,别以为公主心善救了你就能怎样,若是想留在府中,你依旧是一卑贱的下奴,必须服从大管家我的管教!”
见他慢慢朝十七走近,冷喝一声。“这第一下,是告诫你这贱奴不可违背主子的命令。”
只见那铁棍一挥,划过冰冷的空气,结实地扣在十七的腰侧。
仅一下,皮开肉绽。一小股一小股的鲜血随着小刺抽开四处飞溅。
“这第二下,是告诫你终生不可起忤逆主子的心。”
又是闷声一棒,十七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面色惨白。旁边的人捂着眼不敢再看,而悬挂之人却仍是一动不动。
“这第三下,是告诫你无论何时也不可忘记你下贱的身份。”
……
后院一片沉寂,只听的见铁棍敲击皮肉发出的沉闷的一击,又一击。
连公主府里呆了比较久些的下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场的都知大管家说是教十七府上规矩也不过是用来体罚他的借口而已。大管家教训下奴并不是少有的事,但下手如此之重却真是头一遭。
而这唤作十七的小奴也真是命硬的紧,还记得上次受同等处罚的男奴只被这铁棍打了三下便晕厥过去,十下即当场毙命。
眼下,这十七已经受了二十下有余,明明痛得刺骨钻心,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必过去定受过更加残酷的责罚……
只是想着,就觉得有些骇人。
到了第三十下,王顺才收住了挥舞在空中带着血的铁棍,满意地看着眼前之人目光涣散,嘴角淌着血。
“今日,本管家教你的你可都铭记于心了?”
喉咙里因为有血,嗓音变得沙哑,十七干咳了一声,回道:“谢大管家教诲,下奴自当终生不忘。”
王顺似笑非笑地看了十七一眼,吩咐了手下的人两个时辰之后才可以把他放下来,之后便扬长而去。
府上其他看好戏的人见王顺走了也跟着慢慢散了,再没人去管十七的死活。
第006章 高烧不退
“你听说了吗?这个叫十七的是他爹和他娘在军营里通奸生的。”
“可不是吗,今天府上的人都在说……他爹还是个卖国贼!”
“啧啧啧,本来瞅着这小子话不多老实能干,没想到是个淌着逆贼之血的贱骨头。”
……
那日十七从院子里被搬回来后就被关进了柴房,大管家吩咐让他禁闭三天闭门思过不准出来,也不允许任何人给他送水或者是吃的。
王顺当众体罚十七的事儿一过,这后院的下人们就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也不知是谁先散播出了十七的身世,一时间雌黄信口,流言蜚语。每个人路过柴房的时候都忍不住驻足瞧上一瞧,又一脸鄙夷地离开。
在赵国,卖国求荣其罪可诛,理当株连九族。其中有些年龄小而免于一死的罪臣之子,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原先还有些同情十七的下奴们现在纷纷同仇敌忾,大管家也已经下令了,从即日起十七是府里最低贱的奴隶,普通下奴也可以随意差遣使唤。
十七从被带进柴房开始就一直昏迷不醒,并不知道他虽离开了狼穴却又跳进了虎坑。
他蜷缩在铺了薄薄一层干草的地板上,老旧的木门不严实,冷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冻得十七嘴唇发紫。此刻,他果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有些破烂的口子被风干开始结痂,血腥的味道引来了不少蝇虫盘旋。
是夜。
睡梦中的十七只感觉浑身滚烫得难受,手脚又冻得发抖。显然,受了重伤又在冰天雪地里挂了一下午,十七身体再强健仍是扛不住,发烧了。
他睡的极不安稳,侧身弓着身体,蜷成一团。又浓又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眉峰紧蹙,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样子。
梦里,那些尘封已久的他不愿唤起的记忆,却如白驹过隙般断续浮现。
有他母亲临终前望着他却想要一把掐死他的眼神;有他还年幼时便被遗弃在荒郊野外他绝望无措的样子;有一群衣冠楚楚的少年们拿着木棍狠狠戳他抽打他,梦里的他哭得好用力却只惹来少年们更肆意的笑声;最后出现的则是李公公恶毒的嘴脸……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愿将心思表露在脸上,哪怕受到了再大的委屈也默默隐忍。
是过去的一切,记忆里形形色色的人,那相似的鄙夷厌恶的眼神教会了他,寄人篱下,俯仰由人。不甘与喜怒往往是留给有资格拥有它们的人的。他或许不情,或许不愿,他却选择本分守纪。掩饰一切只是为了能够活着。
为了活着,哪怕活得和狗一样。
……
十七紧闭着双眼,难受地低咛一声,他口干舌燥头疼得厉害,身上软绵绵的更是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仍是噩梦不断,后背浸湿一片,豆大的汗珠从他前额一颗颗地冒出,沿着他刀刻般的鼻梁啪嗒啪嗒滴落在地。
骤然间,十七感到有什么清甜冰凉的东西缓缓滑入自己的口腔,一瞬间仿佛便抚平了他喉咙间的干涩,更是如一条山涧小溪浇熄了他身上的燎原之火。
他下意识地使劲吞咽,如同吮食着琼浆蜜露,紧皱的眉也渐渐地舒缓下来。见他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满足地叹了一口长气,终于陷入了黑甜乡……
万籁俱寂,夜色如幕。柴房的门轻轻打开又被小心掩上,宛若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第007章 人肉车墩
按照宫里的规矩,每逢皇子皇女生辰,辰时早朝结束,皇家子裔应给皇帝跪拜请安,巳时叩拜太后皇后,若不是嫡亲,午时以前则还需再向自己生母问安。
赵清颜这日早早便起身了,从后宫回来还来不及好好用午膳,便又带着杏桃去丽人坊亲自挑选了一些首饰配件,再回府为晚上宴会做准备时,已接近傍晚。
“公主,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杏桃拧着眉,放下手中的胭脂,望向铜镜里的赵清颜。
镜中之人,肤若凝脂,口似朱丹,黛眉端鼻。只是略施粉末,却已给那出尘脱俗的五官添了几抹娇俏明艳。
瞅着赵清颜倾国倾城的脸蛋,小丫鬟仍是愁眉不展“今儿可是公主您的生辰,皇上设晚宴为公主庆生,筹备已久,公主如此淡妆当真稳妥?”
主子不喜外出,难得可以抛头露面的机会,杏桃可是想好好发挥一番,把公主打扮得更加精致艳丽。哪知公主仍是和往年一样仅仅抹了浅浅一层薄粉,上了些唇脂腮红便草草了事。
赵清颜抚弄着梳妆匣里的簪子,淡淡地扫了一眼生着闷气的杏桃。“杏桃你又忘了本宫那日和你说的话了吗?人生在世,切莫过过分招摇……”
“应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不可过于在意他人看法。”杏桃背书似地接下后面一句话,若不是面前是她要侍候一辈子的主子,她真想好好翻一个大白眼。她们家公主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处世太过谦虚平和,才老让外人觉得她好欺负!
像是故意忽略了杏桃此刻的愤愤不平,赵清颜递上一个她挑好的簪子示意杏桃帮她戴上,又说道:
“天色也不早了,快些伺候本宫更衣吧。”
杏桃默默地应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赶快帮赵清颜梳好头发便开始帮她更换新衣。公主不喜闺房有太多人,所以杏桃一个人更加不能浪费时间,免得耽误了晚上的宴会。
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错综复杂。好一会儿,才将那裙裳更换完毕。左看看右看看,杏桃这才满意地咧开了嘴。
等穿戴妥当,晚宴已经快开始了。赵清颜款款步出门外,门口的侍女们已恭候多时。随着侍女们穿过长廊,公主府的软轿也早早备好了,抬轿的四个下人低垂着头,恭敬地跪在轿子的四端。
一见公主来了,跪在最后的轿仆默默起身,在轿前俯下腰。
杏桃扶着赵清颜,等待主子上轿,却见主子迟迟未动,心下有些疑惑。而这边的赵清颜则是盯着脚下的“人肉车墩儿”,感到有些眼熟。
这不正是她亲自收来府上的小奴十七吗!
回想起来,自那日她在书房时唤十七过去,之后好些时日没见到这小奴了。
而那十七觉察到头顶玩味儿的视线之后身体不自觉地一抖,但下一秒便又稳稳地撑住,再也不动。
饱满的唇瓣悄悄勾起,赵清颜轻踏着那小奴的腰背上了轿。
这举办平阳公主生日宴的花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却也要穿过小半个皇城宫殿。一路上,杏桃作为贴身丫鬟随赵清颜坐在软轿里,其余的仆人则跟在轿后。
赵清颜感觉得到轿子随着几个轿奴的有规律的步伐,轻微摇晃。
透过身侧随风敞开些的轿帘,赵清颜瞧见了十七扛着轿子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仿若轿中不是沉甸甸的两个人,而是两片轻飘飘的羽毛。
身形修长挺拔,侧脸棱角分明。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仍掩不住那股卓尔不凡的气质。
确实是一美男子。
美眸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清颜收回瞥向帘外的视线,半靠着身子,准备稍作休息。
离大殿花园还有些距离时,就已经听见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宫内的公公婢女们步伐匆匆,做着最后的准备。
远远的,瞅见了公主的轿子,等候的公公喜上眉梢,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平阳公主驾到!”
一瞬间,本自顾自谈天说地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在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了那优雅地从软轿内走下来的娇人儿身上。
见那所来之人梳了一凌云髻,金步摇松松簪起有说种不出的雍容华贵。身着暗金宽肩薄纱裙,尽显女子纤细窈窕腰肢。香肩半露,肩头饱满却不臃肿,锁骨的线条清晰美好。
赵清颜款步姗姗,走到园内。见宾客们来得都差不多了,她微微一笑。
那笑,似三月春风,撩得人心里痒痒的。在座的年轻些的公子哥们无一不看得羞红了脸。
“哟,本宫还想说是谁来了呢,这么大架子,这不是我清颜皇妹吗,这么多人可都等着你呢。”
第008章 生辰宴
赵清颜抬眸,席位之上,开口的却是她同父异母的皇姐赵清凤。
见她身披金罗蹙鸾华服,身姿丰盈姣好。晕了蔻丹的柔荑抚弄着果盘里的一串葡萄,丹唇轻启,却是看也不看赵清颜一眼。
这赵清凤,三年前无端休了驸马,京城子弟皆知她的刁蛮个性,不敢上门提亲,故已过双十年华仍是待字闺中。
赵清颜面色不改,微微欠了欠身。“是清颜考虑不周,出门拖沓了些。清颜在此道歉,还望皇姐莫要放到心里去。”
“只怕是有些人刻意为之。”狭长的凤眸瞥了她一眼,赵清凤嗤笑。“来者是客,本宫倒也罢了,让其他客人等着怕是不妥……本宫看现在没到的除了皇妹也就只剩下父皇了吧,真可谓是今非昔比,如今皇妹身份已经仅次于父皇了吗?”
赵清凤这番显然是刻意刁难,明摆着想让赵清颜难堪。
“皇姐!”没等赵清颜开口,一道急切的嗓音蓦地打断了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只见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朝赵清颜疾步走来,此人却是那雅蓉公主。
“雅蓉倒是认为,清颜姐姐定然不是有意为之。况且今日是清颜姐姐的生辰,本是大喜之日,莫为一点小事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许是她们三人动静太大,不知不觉所有宾客都狐疑地朝三个公主看去。毕竟是在宫内,就连那赵清凤似是也觉得有些不妥,冷哼一声,便不再搭腔。
雅蓉公主邀赵清颜同她一起去她的席位,赵清颜也没拒绝。刚坐下,小妮子就一把扯住她的右手,全然没有公主的架子。
“清颜姐姐可是受了委屈?莫要在意皇姐刚刚的话,她就是嫉妒姐姐你。几月前她的生辰,父皇仅是赏赐了一些锦布华衣敷衍了事,怕是惹她吃味儿了。”
赵清颜轻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这比她小上两岁的皇妹,心里却是有口难言。
她又岂会不知?
她曾百般推辞父皇的好意,可未能如愿。赵清凤本就不待见她,以后见了她还不知会再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要说这赵清凤,本是长女,却只被封了皇公主,而长公主的位置却被赵清颜抢了去,自那时起便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不过想来,莫说赵清凤了,这皇城里看不惯她的人比比皆是……也就这么一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雅蓉公主同她交情颇深,赵清颜也一直只把她当作亲妹子看待。
想着,眼底一暖,拍了拍小丫头紧握着自己的手,赵清颜勾唇一笑,“雅蓉出现及时,姐姐哪来得及受什么委屈。”
气鼓鼓的脸蛋这才放松下来,一笑露出可爱的两颗小虎牙,开始拉着赵清颜闲话家常。
“不过……我听人说,姐姐这几日收了一小奴,此事当真?”
赵清颜挑眉。“确有此事,不过这皇宫内消息已经这么灵通了?本宫院子里芝麻大小事也能传到妹妹那里去?”
“姐姐有所不知,先前管教那小奴的李公公在妹妹的府里办事,妹妹刚刚听说……”赵雅蓉一顿,坏坏地笑了起来“姐姐平日里本不喜府上太多奴仆,今日竟特意收一小奴,妹妹只是心下好奇……”
她这姐姐平日里孤傲冷清的紧,从不见她表露什么喜好。如今收了那小奴,必定是那小奴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确实好奇的狠嘞!
又黑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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