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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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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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紧了眉头垂首一看,顿时浑身的寒毛都倒竖。
    那股凉透肺腑的冰冷触感来源于身下的石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人剥离得干干净净,她一丝|不挂,光裸着身子仰面躺着,羊脂美玉似的肌理笼着一层迟重的金色,居然透出几分圣神的意态。
    然而阿九来不及羞臊,她眸子惊恐的瞪大,拼尽了全力才能忍住那股尖叫的冲动。
    剧痛来源于伤口处的一只虫子。通体流金,模样类似蝎,却比寻常的蝎子小许多,正顺着那裂开的伤口进入她的身体。
    她目眦欲裂,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拂,两条手臂却动弹不得。抬首去看,这才发现双手都被人锁住,长长的链锁,拉扯之下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
    她骇然大惊,目光再度望向伤口处,那只金蝎却已经不在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道剑伤居然在逐渐愈合,肉眼可见,不多时那处肌理已经重新变得如白璧,再寻不见一丝一毫的瑕疵。
    隐约能猜到那金蝎的去处。此刻的感受无以言表,一只虫子在自己的身体中,血肉里,缓慢游移,她依稀能觉察到它的存在。这个认知令阿九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腾,仿佛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原是一个冷静的人,此时却再难维持基本的镇定。这一切都怪异至极,那双晶亮的眸中划过几丝慌乱,阿九细细思索,记忆往回倒退,最终在闻见那股异香之后戛然而止。
    那股香味!
    她双眸一凛,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方才的迷香令她迷失了心智,看来是有人蓄意为之,在这段不算太长的光景里对她做了什么!
    脑中又想起那道不大真切的男声,她眸光微闪,记起一个名字。正思忖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在死寂之中响起,她身子一震,霎时警惕起来,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自己所处的这个屋子。
    简单的陈设,除了身下的这张石床和分列四角的铜鹤灯座,便再没有其它的家当。四面的墙上没有开窗户,兴许是因为长年照不进阳光,这里显得格外阴冷,春令时分,这寒意却带着几分深秋的寂寥,似乎从人心底深处升起。
    这样的静,愈显得那声响突兀可怖,她眸中划过一丝寒光,听出是从珠帘的另一方传来,因半眯了眼定定望向那烛光不及的暗处。
    脚步声渐近,一道人影被昏暗的烛光投落在地上,拖得老长,随着烛芯微微摇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入视野,身量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眉如远山,眼若深潭,一片黯淡中,那身白衣醒目得刺眼。
    “……”她倒吸一口气,低声道出两个字:“……大人?”
    谢景臣施施然走近,步伐沉稳,不急不缓,在距离她不甚远的地方站定,不再向前。同人保持三步远的距离是他独特的习惯,他不爱与人接近,对女人尤其如此。
    清冷的目光望向石床上的女人,视线从足尖一路扫视过去,掠过那堪称毫无瑕疵的身体,最终看向她的脸,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沉寂如水,甚至不曾掀起一丝涟漪。
    那处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看来这回的功夫没有白费,成功了。
    线条优雅的唇边浮上几丝淡淡的笑纹,他眼底浮现几丝满意之色,声音出口却仍旧冷冽,“你能活下来,我很意外。”
    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蔽体的衣物,就这样赤生生地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阿九感到说不出的羞耻。她想遮掩,可双手被牢牢束缚,只好攥紧了拳头别过脸不看他,竭力稳住喉头不发颤,道,“多谢大人饶命。”
    听了这话,谢景臣似乎有些诧异,微挑眉哦了一声,“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亲眼目睹了那样骇人的一幕,这个女人的反应却很出乎他的意料。她太平静,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他清漠的眼底难得地浮出几丝兴味,侧目觑她,昏黄的碎光在那墨玉般得瞳仁中微微跳动,如满天星辰坠落其中。
    阿九一阵沉默,半晌才垂着眸子道,“大人如果希望我知道,何须我来问。”
    那副眉眼间早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同棱角,低眉敛目,显得很柔顺。谢景臣并不言语,他负手而立,注视她光裸的身体,眸光清正,不含一丝的情|欲,淡淡道:“蛊虫在你体内,天亮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穿衣服。”
    对于这番解释阿九有些惊讶,难得他会大发慈悲,不过最令她诧异的还是蛊虫两个字。
    蛊是什么?
    苗人将之称为草鬼,由毒物炼制而成。原来方才那只金蝎子是蛊虫,她明白过来,眸光微动——他将蛊虫放入她体内,意欲何为呢?
    谢景臣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收入眼底,忽而勾起唇漠然一笑。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倒是很懂得生存之道,不该问的不问,可见过去的五年没有才白活,她被调|教得很好。他开口,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眼底萦冷意,又似乎兴味盎然,“知道是蛊,不怕么?”
    蛊毒之祸古来有之,苗疆人擅练蛊,能以蛊害人,一触即杀生与无形,天下人无不谈蛊色变。她只是个凡夫俗子,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怕又如何,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相府养着她,她的这条命不会比草芥金贵多少。
    不能反抗,便只能泰然接受。
    阿九抬眼,将好撞上那道冷冽如霜的视线。那是一双带着高傲与凌厉的眼,极深邃,如渊,幽若寒秋,仿佛能洞悉一切,令阿九不由自主地畏惧。她自诩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遇上他,往往被一眼看穿。这个人的眼睛像是能看透天机,令世间一切都无所遁形。
    心头突地一沉,她移开同他对视的目光,“怕。”
    倒是个坦诚的回答。他寥寥一笑,又问:“知道自己的下场么?”
    阿九面上的神色淡漠,仍旧没什么反应。古书曾有记载,练蛊的工序极为繁复,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便是最后的养蛊。将蛊虫寄与年轻女子体内,以精血养之,一年后蛊毒养成,养蛊的人便会暴毙而亡。
    说到底,她眼前其实只有两条路。现在死,或是乖乖替这个主子养蛊,再苟延残喘多活一年。
    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能付出什么,对阿九而言,是所有。她点点头。
    “人活在世上,其实都难逃一死。”他说这话的语调很平静,仿佛生与死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眼,在他口里变得无关痛痒,“相府长大的人,不该像你这么贪生。”
    和缓的口吻,应当没有轻蔑的意思。阿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谢景臣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居然能纡尊降贵和她说这么多话,这令人很不习惯。她在心头叹气,他看人的眼光果然很准,她的确是很贪生怕死。
    哪怕有一线生机,她都不愿意放弃,一年的光景足以改变许多事,一切都是未知,她愿意拿自己的一切代价去换取这一年的世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猜得到结局。
    阿九那厢沉默。等了会子,见她迟迟不再开口,谢景臣似乎败兴,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乾字号的女人自幼便习媚术,为的就是将来入宫之后能虏获圣心,能在图谋大计时与他有助。分明应当最擅长怎么取悦男人,可很显然,她不是个合格的学生,倒有些可惜了那副好皮相。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略低沉,夹杂几丝说不清的韵味,居然柔媚入骨。她说:“其实我该谢谢大人,能让我多活一年。”
    谢景臣微微侧了侧头,修长的食指缓缓抚过那张线条优雅的薄唇,望着她半眯起眼。烛光下,那副白皙曼妙的躯体完美无瑕,如质地上好的白玉。不盈一握的楚宫腰,偏偏生了一副勾人的丰乳肥臀。
    那一瞬间,那副身体居然对他产生了致命的诱惑,拨撩心弦,他隐约感到体内有某种诡异的东西在缓慢滋生,蠢蠢欲动。
    他眼色蓦地一黯,刹那间别开了目光,下一瞬便转了身大步离去,头也不回道:“记住,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情况有些不妙,他似乎低估了那只存在于她体内的蛊。

第7章 归无计

于大凉的京都而言,这一夜十分少见地多云。浓重的铅云在天边漂浮,皓月的光芒是幽冷的,从层层云缝只见透射而过,偶尔兴起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得那天际的浮云游移飘荡,呈现一种凄凉的意态。
    不得不承认,蛊确实是种颇神奇的存在。
    阿九垂着眸子端详自己的胸前,之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光洁的肌理完好如初,丝毫也看不出曾经受过剑伤。虽然还是有些疼痛,不过也只是淡淡的一丝,相较于之前的鲜血淋漓好了不知多少倍。
    也许,也不是件太糟糕的事。
    尽管出身卑微,阿九本质上却是个乐观的人。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的事情,向来不为她热衷,相反,她善于从困境中寻求乐趣,譬如说此时,她看着自己没有留下伤痕的身体,觉得也算因祸得福。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么,这一点无关乎出身高低,到底也只是个十五的姑娘,对美丑还是很介怀的。
    正思忖着,肌理下的血肉却出现了一丝异样。阿九微微瞪大了双眼,一种诡异的酥麻从肩窝处席上来,她浑身一阵僵硬。不是错觉,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只蛊虫的存在。它就在她的身体里,血肉中,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得让人忽视。
    好半晌,异动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她略缓了口气,几滴冷汗顺着发丝从耳际滑落,没入那头如墨的黑发,消失无踪。
    阿九的目光定定落在房梁上,面上怔怔地出神。
    世事难料,在昨晚之前,她还在筹谋着入宫之后怎么样得到皇帝的荣宠,不过短短两日,她的天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七死了,其它乾字号的女人都进了宫,她却临时改变主意,只身一人留在了相府,成为了一只蝎蛊的宿主。
    仔细想来,这可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难以想象,在今后的一年中,她便要与一只蛊虫融为一体。
    阿九有时也挺佩服自己,有一条很硬的命,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好运。
    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还记得那时在城隍庙,住着好多和她一样的乞丐,老老小小,瘸腿的,瞎眼的,白天外出乞讨,天没黑就要早早地赶回去,巴望着能占上一个好地儿抵御凄夜的冷风。
    她唇边浮起一丝自嘲似的笑。所谓的好位置,其实也不过是地上多铺着几层干草而已。
    隐约听见外头似乎有滴答声,淅淅沥沥,落在青瓦上,又如珠如川地从房檐滴落,是缠绵如注的夜雨倾洒而下。
    阿九面色淡漠,睁着眸子静静听着墙外传来的雨声,渐渐一阵困意袭来,因合上眸子睡了过去。
    ******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她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起伏,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间熟悉的破庙里。
    四处都是蛛网,传说中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佛身破旧,慧目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再看不见疾苦的人间。恶臭的气息,肮脏的大手,男人一声接一声的狞笑,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笼罩,任凭如何也抽不开身。
    她瘦小的身子衣衫褴褛,脏脏的小脸上泪迹斑驳,晶莹的泪珠子从面颊上滑落,裹上了泥灰,成了一滴滴的黑水,看起来邋遢又可怜。她无助得几乎绝望,疯狂地尖叫,踢打,然而没有用,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反抗得了这些兽欲迸发的男人。
    “不……”
    睡梦中的阿九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惊醒,从榻上一坐而起,曲起双膝抱紧了自己,出于本能地摆出戒备而保护的姿态。
    胸口急剧地起伏,她深深喘气,眸子里惊恐之色毕现,好一会儿缓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场噩梦。
    阿九皱眉,伸手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因抬眼环顾四周。
    不是昨晚的那处密室,也不是她自己的闺房。这个房间不大,摆着两张抱月床,边儿上立着一个梳妆台,上头摆放着木篦子和几样简单的脂粉,应当是府上丫鬟的居所。
    她觉得奇怪。昨晚自己明明睡着了,密室里没有旁人,那么是谁带她出的密室,又是谁将她弄到这张床上来的?
    正忖着,房门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阿九抬眼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双女子的绣花鞋,往上瞧,一个面容秀丽的年轻女子已经走了进来,看年龄最多不过十五,恐怕和她差不多大。
    那丫头见她已经醒了过来,唇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倒是半点不岔生,径自走过来挨着她的床沿坐下,笑盈盈道:“你醒了啊?”
    阿九警惕地朝里挪了挪,同这个陌生人拉开一段不大的距离,微微颔首,“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哦……”那小姑娘歪了歪脑袋,道,“我叫金玉,这里是咱们住的地方哪。”
    “……咱们?”她皱了眉头,显然有些糊涂了。
    金玉忙不迭地点头,脸上仍旧是笑,一派地天真无邪,“听兰姐姐说的嘛,你是新来的丫鬟,和我住一个屋子。”说完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你不知道么?”
    阿九略沉吟,隐约明白过来。看来自己在相府的身份出现了一些变化,不过说来也想得通,她过去是乾字号的人,如今乾字号的女人都进了宫,只剩下她一个,自然没办法继续用以前的身份呆在这里。她缓缓颔首,“金玉,咱们平日都做些什么差事?”
    她摸了摸下巴,微微嘟了嘟嘴,“咱们是相府的三等丫鬟,既不管事也不伺候主子,平日里的活儿很杂,具体做些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稍停了下,又板着手指一一数道:“洗衣裳,去院子里摘花,跑腿……总之什么都可能干。”
    原来是府上做杂活的丫鬟,也难怪不认识她了。
    阿九略思索一阵儿,微微点头。
    金玉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在她脸上细细地打量,阿九被那道目光看得怪不自在,不自在道:“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金玉便由衷赞道:“你的脸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相貌不差,可听人这么露骨地称赞却还是头一遭。阿九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又见金玉是真的天真无邪,没有心计,不由也稍稍放松下来几分,道,“我叫阿九。”
    阿九?天底下还有人拿数当名字喊的么?金玉没忍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的名字还真好记。你家兄弟姐妹可真多,你排行老九,是幺女么?”
    这话问出口,却令阿九的面色微微一变。她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落寞,转瞬即逝,也没有生气,只是略笑了笑,回答得模棱两可:“你觉得是这样,那就是这样。”
    金玉瘪了瘪嘴,觉得这真是个古怪的人。看模样,年龄分明同她差不多,说话的语气却很是老成,活像年长了她好几岁。不过……她转念又有些理解,到大户人家来当丫鬟,多是家中穷苦的,阿九小小年纪就这样淡然从容,可见小时候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么一想,她不由又有些同情,因正儿八经道:“咱们俩都是刚来不久的,又在一个屋子里住,可见很有缘分,往后就是好朋友了。”说着微顿,忽然兴起一个念头来,兴冲冲道:“你看起来比我大些,往后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阿九被她义正言辞的嘴脸极难得地逗笑了,“咱们才刚认识,你就急着认姐姐,不怕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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