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靠在庄煜怀里若有所思:“我听外祖母提起过,千年以上的血参当世唯有一株,二十多前陈国皇帝用它跟舜国换了个美人,可有此事?”
庄煜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两年前因缘际会之下和拓跋衍相识,一见如故,他知道我对你念念不忘,也曾帮着打听你的消息,你去了临城的消息就是他给我的。”庄煜挽起袖子蘸了下墨,继续挥毫,“仪嘉郡主饮下毒酒后,他一边派人来求大夫和血参,一边调动百万大军摆在尧国边境,他此举既是交易也是要挟。”庄煜低头看了一眼听得十分认真的元安,笑道:“从前夫子总说娘子聪明,娘子可知拓跋衍此举意在何处?”
庄煜下笔极快,不一会就抄完了,元安接过纸笔收尾,嗤笑一声:“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还不明白,岂不是打了夫子的脸了?拓跋衍陈兵边境,首要的当然是和你做交易,你给他大夫和血参,他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得娶我这个美娇娘。”
小茴和春桃在一旁憋笑,娘娘在陛下面前可越来越不讲究了。
元安白了一眼小茴和春桃,继续道:“另一个就是,若是你不肯做这个交易,他便赌你对我有几分真心,我若猜的不错,你如果不答应他,他下一步应该就是向尧国提亲,指名要我嫁到虞国了吧。”
元安说到此处觉得十分不平,她窝在庄煜怀里愤愤道:“合着我就是你们之间的交易呗?”元安扭头看着庄煜,微微眯着眼问道:“若是没有此事,你又待如何?你岳父岳母可不会轻易让我远嫁。”
庄煜微微一笑,眼神坚定道:“岳父岳母若是不同意,我便把你偷回舜国,待几年后我和你一手牵着一个胖娃娃回去,岳父岳母还能把我这个女婿打出去吗?”
元安没好气地捶了下庄煜的胸口,“反正你就没点好!这话若是被我父亲听到,肯定打断你的腿!你倒是继续说,仪嘉现在如何了?”
庄煜捏着元安的拳头送到嘴边亲了一口,才答道:“仪嘉郡主已经死了。”
元安笔一顿,忙回头瞪着他:“你耍我好玩呢?”
不说别的,仪嘉往年酿的梅花酒早就被她和宝珠瓜分完了,这酒定是去年冬天仪嘉新酿的,仪嘉若是死了,这酒哪来的?
庄煜道:“仪嘉郡主已经死了,也以明贞皇后之谥号与虞国先皇合葬,如今只有陈贵妃。”
“陈贵妃?”元安咬着笔杆闷闷不乐,仪嘉成了陈贵妃?为什么只是贵妃?拓跋衍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救活她,又给仪嘉捏造了个假身份,就为了让仪嘉为妃妾?
庄煜叹息道:“拓跋衍也有心立陈贵妃为后,可是陈贵妃如今名义上只是拓跋衍带回宫的孤女,身份低微,而虞国皇后历来都是世家贵女,朝中百官皆反对立陈贵妃为后,拓跋衍只能先封了贵妃,待陈贵妃日后诞下麟儿再徐徐图之。”
元安情绪有些低落,那可是仪嘉,风华绝代,貌若天仙的仪嘉,她从公主变成郡主,如今竟然只能以民女身份屈居贵妃之位,太委屈仪嘉了。
元安写好信后,亲自融了蜡封口,庄煜生怕她被烫着了,忙将她赶到一旁,替她融蜡,元安只需用印章将蜡压扁就行。
庄煜数了数,元安足足写了九封信,十分惊讶:“你怎么写了这么多信?”
“不多,”元安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母亲、父亲、外祖母、两位哥哥、阿姐、宝珠、皇后舅母、还有祖母的。”元安突然想到什么,将笔塞到庄煜手里,亲自铺好信纸,歪着脑袋看着他,抿嘴一笑:“你坑蒙拐骗把我骗到手,是不是该亲自写封信给我父母一个交代?”
庄煜有些犹豫,岳父和两位舅哥对他不错,他着实对他们抱有几分愧疚,不过这不是他犹豫的主要原因。
元安挥挥手,让准备上前研磨的小茴退下,自己挽着衣袖一边研磨一边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成伯伯,不过如今不同往日,舅舅在行宫养病,朝中一切事务皆由大表哥处理,大表哥最是光风霁月,成伯伯跟着舅舅打下赫赫江山,劳苦功高。而且大表哥常教导我们几个弟妹要礼贤下士,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肯效忠尧国的贤能之士,无论出自蛮荒部族亦或是舜国和尧国,都要以礼相待。”
庄煜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你大表哥日后定会是个能君,大尧兴盛有望。”
元安得意道:“那自然,我临出嫁前大表哥就说,他定会让大尧强盛,让舜国和虞国不敢相欺,那时候你若是欺负我,我就写信告诉大表哥和外祖母,让他们接我尧国,一辈子不理你了!”
庄煜闻言收紧了胳膊,将元安牢牢困在怀里,喃喃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庄煜最后还是没有当着元安的面写这封信,只是事后给了元安一封已经封口的信。
谨谨上:
岳父母大人
婿庄煜状封
元安也没有说什么,收了信,等曹清朗来告辞时交给他带回去给亲友。
晚膳时方嬷嬷张罗了一大桌子菜,一半时尧国菜一半是舜国菜,元安一一尝了,尧国菜都是她吃惯的,到没有什么可说的,倒是舜国的菜肴虽然比不上尧国菜精细,却十分讲究原汁原味,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等残羹都撤下后,方嬷嬷亲自端了个小瓦罐,放在元安面前,对元安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人下去了。
元安心领神会,将瓦罐推到庄煜跟前,亲自将调羹放在庄煜手里,咳嗽一声道:“这是方嬷嬷给你炖的补品。”
庄煜被元安和方嬷嬷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揭开盖子,扑面而来一股肉香,细细一嗅似乎还能嗅到有些怪异的药香。
庄煜拿着调羹翻了一下瓦罐里的食材,只见里面有枸杞参须还有其他一些他不认识的药材,混着一些鹿肠一样的肉片在透亮的汤汁里沉浮。他舀起一勺送到嘴里,味道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尚且能接受,而且里面的肉片十分爽滑。
“这是什么肉?”庄煜吃不出来这是什么肉,便问元安。
“方嬷嬷说这叫金钱肉。”元安有些眼馋地看着庄煜面前的瓦罐:“我也没听过金钱肉,方嬷嬷再三叮嘱不许我吃,说专门给你炖的,说怕你过几年力有不逮。”
元安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好吃吗?”
庄煜一口金钱肉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绿着脸咽下去后咬牙道:“你转告方嬷嬷,我好得很,不用这些!”
元安有些莫名其妙,她伸手去拿庄煜手里的调羹:“不好吃吗?我尝尝。”
她还没有碰到调羹,庄煜就猛地弹了起来,端起瓦罐也不用调羹,咕嘟咕嘟都灌了下去,然后黑着脸道:“方嬷嬷不是说了这是专门给我炖的,你喝什么?”
元安不敢置信地瞪着庄煜,难怪话本里有那么多负心人,古人诚我不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昨晚才洞房,今天就这么对她了!
元安看了一眼一口汤都不剩的瓦罐,十分委屈,才过了一天不到,连口汤都不给她留了。
而庄煜一口气喝了一罐金钱肉炖的汤,险些喷出鼻血,可是昨日折腾元安折腾得狠了,今晚他也不敢再放肆,只能搂着娇妻硬生生咬牙忍着,温香软玉在怀偏偏不能下嘴,他又舍不得放开元安,好不容易熬到早朝时辰,第一次离开元安身边时跑得这么快。
庄煜刚走,元安就睁开了眼睛,她愤愤地将庄煜的枕头丢了出去。
混蛋!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茴听到动静忙掀开纱幔:“娘娘不再睡会吗?陛下临走时吩咐了不要打扰娘娘。”
“不睡了!”元安掀了被子吩咐道:“伺候我梳洗,我要给慈恩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小茴忙拉起纱幔,唤人进来伺候元安梳洗。
第105章
“祖母!”元安戴着太皇太后送的凤钗; 人还没有踏进殿里; 声音已经先到了。
“你瞧瞧这丫头,”太后扶着桂嬷嬷的手起身笑道:“每次皇后一来; 哀家这里就热闹多了。”
桂嬷嬷笑眯眯道:“您不是一直遗憾膝下没有孙女承欢; 如今皇后娘娘与您亲近; 等皇后给您再生个漂漂亮亮的重孙女; 您就可着乐吧!”
“你这老货!”太皇太后指着桂嬷嬷笑骂一句; 突然想到元安爱吃蟹黄包和鱼羹; 忙让桂嬷嬷去膳房盯着御厨用心做。
桂嬷嬷答应一声忙往外去,在门口遇到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的元安,她忙行礼:“皇后娘娘今儿来得可真早。”
元安笑道:“今天起得早; 就早点来陪陪祖母; 祖母起了吗?”
“起了起了,”桂嬷嬷连声道:“这不还让老奴去膳房盯着您最爱吃的蟹黄小包子和鱼羹。”
元安忙笑道:“每次来都要劳累嬷嬷; 我先谢过嬷嬷!”
桂嬷嬷直摆手:“当不得当不得,娘娘快些进去吧; 太皇太后正等着呢。”
元安忙拎着食盒摇摇摆摆进去,太皇太后看到元安顿时笑得满脸褶皱和花儿一样,欢喜地朝元安招招手:“快到祖母身边来。”
元安佯装气喘吁吁,上前挽着太皇太后的手撒娇道:“祖母,孙媳妇亲自拎了鸡丝燕窝来,您可得赏脸多吃几口; 孙媳妇这手也不白累了!”
太皇太后被逗着哈哈大笑; 捏着元安的手揉捏几下; 合不拢嘴道:“快给祖母看看,哎呦!”太皇太后举着元安的手逗趣道:“白白嫩嫩的,哀家就好这口,不如剁下来给哀家下酒,孙媳妇你说可好?”
元安皱着眉一脸为难:“好是好,只是怕祖母舍不得!”
太皇太后佯装生气:“哀家怎么舍不得?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
元安扶着太皇太后坐下,十分殷勤地给太皇太后捏肩捶背:“孙媳的手没了可就没法给您捶背了,您也舍得吗?”
太皇太后轻轻拍了下元安的手背,微微沉着脸:“一点皇后样都没有,哀家看你大婚前稳重的很,刚嫁进咱们家就原形毕露,一来就叽叽呱呱,吵得哀家头疼。”
太皇太后嘴上这么说,可是嘴都要咧到耳边了,元安在临城时与外祖母感情极好,知道像秦太后和太皇太后这样的老人家最喜欢口是心非,其实太皇太后心里欢喜着呢!
元安轻轻揉着太皇太后的肩背,一脸懊悔道:“都是孙媳不好,祖母菩萨一样慈和,孙媳一见到祖母就高兴的忘形了,祖母可别怪孙媳,孙媳改不成吗”
太皇太后顿时急了:“你这孩子,哀家逗你几句怎么还当真了,改什么?!哀家就喜欢你这样!”
桂嬷嬷带着宫人端了早膳过来,大老远就听见太皇太后和元安两人的笑声,她端着食盘站在殿外,眼眶有些湿润,太皇太后自从前太子死后就再也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老天保佑,派了皇后娘娘这个开心果来!
“皇后娘娘,您尝尝咱们宫里的蟹黄小包子和鱼羹,太皇太后特意吩咐给您做的!”桂嬷嬷和宫人将早膳都摆在外殿的桌上,然后进来笑道。
元安扶着太皇太后,满脸期待:“孙媳可有口福了,还是祖母疼孙媳。”
太皇太后扶着元安的手朝外走去,闻言笑问:“怎么皇帝对你不好吗?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只管和祖母说,祖母替你出气。”
元安也不客气,理直气壮向太皇太后告状:“昨天陛下抢了孙媳的羹汤,一口都没给孙媳留,祖母可要给孙媳做主!”
“哦?皇帝怎么这样?”太皇太后似乎把元安当成娃娃一样哄着,听见元安因为一口吃的向她告状,非但没有嫌弃元安没有体统,反而十分配合地皱着眉,一脸愤愤道:“孙媳和祖母说说,是什么汤让皇帝这么小气?他不给你吃,祖母给你做!”
“孙媳也不知道,听方嬷嬷说是什么金钱汤,孙媳听都没听过。”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僵,和桂嬷嬷对视一眼,双双会心一笑,太皇太后强忍着笑意正色对元安道:“哀家当是什么,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哀家的膳房一早到了几只野鸡崽子,回头你带两只回去,让膳房用小火煨上两个时辰,保证鲜得你舌头都恨不得吞了。”
元安娇笑一声:“多谢祖母,还是祖母疼孙媳。”
元安扶着太皇太后落座,然后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端出一个清透水亮的青瓷暖盅,揭开盖子,浓浓的鸡汤里沉浮着厚厚的鸡丝和燕窝,扑鼻的浓香让太皇太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太皇太后和秦太后一样,年纪大了爱吃重口味的点心,如今天又渐渐热了,太皇太后上火口干无味,吃什么都没有滋味,更不爱吃清淡的炖燕窝,元安便想起了这道鸡丝燕窝,昨晚就吩咐膳房炖上。
元安亲自盛了一碗鸡丝燕窝羹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只觉得鸡汤香浓,燕窝软滑,鸡丝也不柴,反而十分鲜嫩,一抿就化了,她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元安,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元安见太皇太后本来还喜笑颜开,喝了一口鸡丝燕窝就一脸黯然,忙关切地问道:“祖母不爱吃吗?”
太皇太后摇摇头,又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叹息道:“自从玉郎的母亲殁后,许久没有人关心哀家吃得好不好了。”
殿内一片寂静,元安有些伤感,她虽然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早逝的婆母,但是身为儿媳,能让太皇太后这么多年都惦记着,可想而知婆母定是一位贤惠温柔的女子。
桂嬷嬷怕太皇太后想起伤心事,忙岔开话题:“太皇太后昨儿不是让老奴把老国公给您的陪嫁玉镯找出来,说要送给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来,忙让一叠声让桂嬷嬷去取。
她拉着元安的手让她坐下,元安不肯,说要伺候祖母用膳,太皇太后唬着脸:“你嫁进来第二天哀家就说了,咱们家没有那些折腾媳妇的破规矩,你若是孝顺,就坐下和祖母一起用些,不然老婆子我也不吃了!”
太皇太后扔了汤匙,像小孩子一样扭过头去不理元安,元安只好入座,“那孙媳就不客气了,孙媳可早就馋了!”
元安用银箸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蟹黄小汤包,小心翼翼地咬破吸了口蟹黄汁儿,满足地眯着眼赞叹不已:“祖母宫里的膳房果然非同凡响,孙媳自从上回在祖母这里吃过一次,日日都想着这口!”
太皇太后看元安吃得香甜,满意地笑了,“你若是喜欢,只管来祖母这,只怕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陪我这个老婆子哟!”
“祖母这是哪的话?”元安搂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不依:“孙媳巴不得日日来闹祖母,就怕祖母嫌弃孙媳闹腾。”
太皇太后被元安搂着胳膊亲亲热热地一阵揉搓,通体舒泰,觉得碗里的燕窝羹更香甜了几分。
桂嬷嬷很快就回来了,浩浩荡荡带着十几个人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或是灵芝人参,或是金银珠宝,最惹眼的是站在桂嬷嬷身后的三个宫人,一个手里抱着一尊一尺高,碧绿莹润的玉佛像,佛像额首处的明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一个手里托着已经化了人形的血参,元安目测至少有五六百年,一个手里托着两匹银光灿灿的冰丝绸缎,剩下宫人手里也都捧着难得珍宝。
元安已经看花了眼,许久之后才拍着心口,十分夸张地开口道:“孙媳才说怕祖母嫌弃,祖母这就准备用宝物闪瞎孙媳的眼了?”
太皇太后闻言差点把口里的燕窝喷了出来,指着元安笑得说不出话来,元安忙轻拍着太皇太后的胸口。
好一会太皇太后才缓过气来,眼中都笑出了泪花,指着元安笑骂道:“你个猴儿!这些是给你外祖母、祖母和母亲的。”太皇太后忍着笑意继续道:“哀家听说曹使臣五月节后就要回尧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