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果真一脸无奈的“兄长笑”,摇头轻斥:“怎么才在山上待了大半年,竟就学得一身匪气了?”
李崇琰随手拿了茶几上的小茶盏,却并不就口去饮,只是将那茶盏边缘衔在口中,笑意恶劣如纨绔少年:“这身匪气可不是这大半年才学来的,原形毕露罢了。”
“你这家伙,装傻是吧?”宁王没好气地笑着将面前的茶果推得离他近些,“据本王所知,前几年你在南军任都司时,可是威望极高、形象极正的。”
兵部虽是二皇子、平王李崇玹的地盘,可南军平素发回的战报,宁王还是有办法瞧见的。
李崇琰将那茶盏放回几上,似真似假地笑道:“我可是一言不合就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威望岂能不高?他们还没那么想死。”
被他这样一噎,宁王半晌接不下话茬。
“五皇兄有话直说,别绕我,”李崇琰索性一把将他的底牌掀了,“我只会领兵打仗,朝中那一套我不懂的。”
他将话都说成了这样,宁王也只得从善如流,跟着他的调子来。“本王今日是受父皇之命,给你带封王的圣旨来的。”
“呵,连封王都这么随意啊,”李崇琰打了个呵欠,将两腿从椅子上放下地,“那我猜,这道圣旨一定还有更随意的要求吧?”
宁王道,“旨意有两道,父皇交代,务必在你做出选择后,才能根据你的选择来宣读相应的旨意。”
废话真多。
李崇琰站起身,双臂环胸,不耐烦地挑眉望着他:“两道圣旨的区别在哪里?”
“王妃人选,”宁王徐徐起身,目光勉强能与他齐平了,“父皇说了,若你愿与清远侯府联姻,你的藩地便可在南江;如若不然,便只能给你宜州这块小地方了。”
南江虽不在中原,却也是个富庶之地,怎么算都强于宜州这偏僻又凶险的边境所在。
出乎宁王意料的是,李崇琰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要宜州。”
选了宜州,便意味着李崇琰从此彻底远离朝堂核心,只能做个戍边的藩王,绝无问鼎龙椅的可能了。
虽说他的这个选择完全符合宁王的期望,但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却让宁王总觉得仿佛有诈。
李崇琰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潇洒地挥挥手笑了:“五皇兄不必惊讶,我之所以好端端活到今日,不正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清醒自己是几斤几两吗?皇长姐、二皇兄、五皇兄都是手里有筹码的,才有资格同桌博弈。而我手上不过就是南军那点军功,扔你们面前都砸不出点水花,所以我从来没打算和你们搅和。”
宁王将信将疑,打量着他的神情,笑道:“可父皇显然也有心扶持你,若你肯愿选清远侯府联姻……”
“五皇兄也别打圆场了,他对我怎么样,你会不知道?”李崇琰淡淡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若真有心扶持我与你们三人抗衡,给个清远侯府的姻亲够吗?况且封个王都这样敷衍,只怕我是开国以来头一例。”
这中间的玄机宁王自然心知肚明。
且不说清远侯府早已没落,便是当真联姻,也给不了什么助力;端说这荒谬的封王宣旨,不回京、不面圣,连个礼官都没有,只派另一位藩王带了宣旨官来,在州府官驿中就地宣旨册封……真是开国以来最惨的待遇,没有之一。
见他话说得坦白,宁王已有七八分信了他绝无问鼎皇位之心,但却欲言又止。
“五皇兄不必担心,若哪日那……”李崇琰硬生生吞下“死老头没了”这半句,改口道,“你们三人爱怎么斗怎么斗,我才懒得掺和。只要你们别搭理我,任我在这宜州过我的自在日子,那我也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毕竟是在长公主府养大的……”
这是宁王对他最大的担忧。
虽说李崇琰没什么势力,一向就是个空壳皇子,可目前长公主、平王与宁王的朝堂混战几乎进入胶着状态,三方算是势均力敌,若李崇琰忽然站队,说不得就会成为改变战局的决定力量。
李崇琰哼笑一声:“你们这些年没斗吗?我理你们了吗?”
便是心下仍有所疑虑,宁王自也不会在口头上与他辩这真假,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人请来了宣旨官。
极其草率的场面下,九皇子李崇琰摇身一变成了定王李崇琰;封地宜州,辖南军,镇守南境与西境防线,另准其麾下拥府兵三万。
“哦,还有,之前你向皇长姐请婚旨,父皇未允,”宁王忽然想起这事,有些歉意地安抚道,“这回仍是……”
仍是没有婚旨。
“哦,”李崇琰得意地一挑眉,扬着手中那轴才接到手中的圣旨,笑得无法无天,“那他这回算漏一步。既整个宜州都是我的了,我还等什么婚旨?”
望着他兴冲冲飞奔而出的背影,宁王有些目瞪口呆。
他一直觉得,李崇琰这家伙明明是个看上去心思简单的人……可怎么,总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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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宜阳城西南面聚居有当地不少显贵之家; 可谓广厦鳞次栉比。其间有一处清静宅院; 平日里并不见主人家多出入; 仅有三五仆侍偶尔来来去去。
这院中的人与周边贵邻们无甚往来,周围没人清楚这座宅院主人的底细。只是偶尔大门洞开时,约略可见门后是云纹雕花青砖影壁; 影壁两侧有抱朴守拙的碎石小径; 内院墙与影壁之间以舒朗竹影缀景。
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 单瞧门后些微景致,虽无金漆玉壁的雕梁画栋; 但那份清简从容、与于细微处不失矜贵的开阔气度; 已足见其朱门绣户的底气。
当李崇琰行至这座宅院的门口时; 内里门房处的人像是早知来者何人; 应着他几不可闻的脚步从里将宅院大门开了半扇。
闪身入内后,大门再度关闭,一切复又归于静谧。
夜色初浓; 华灯已上。
李崇琰徐步绕过青砖影壁后停下脚步; 向着被婆娑竹影遮蔽一角院墙处轻嗤一声。“半年不见; 你倒是长进不少,越来越不露行迹了。方才在官驿,宁王的人也没发现你。”
那处阴影中竟另有黑乌乌一坨。
那黑影沉声笑应:“殿下也不差。原以为殿下在团山安逸大半年,难免会失些警惕;可方才在官驿,殿下虽接了宁王的茶,却只将茶盏衔在口中,实际并未沾唇半分。”
显然; 这两人在相互吹捧中,又将彼此间的交情推向了新的巅峰。
“殿下就这样将宁王扔在官驿就跑,不怕惹麻烦?”
李崇琰满面无所谓地一哂:“我若忽然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那才真是要惹麻烦。”
他行事越不靠谱,“他们”便越不会将他当成一回事,那留给他的时间就会越多。
“也是这个理。毕竟此次封王事出突然,殿下在宜州尚未站稳脚跟,咱们还是接着韬光养晦吧。”黑影道。
“既封王的圣旨已下,跟着就是开府建制的那些事了,”李崇琰叮嘱道,“届时京中一定会派人过来‘协助’,你盯紧些。”
黑影应下了,却并未立刻离开。
“还有事?”李崇琰语带催促地向着那坨黑影道。
黑影一滞,片刻后才又出声:“第一……”
一听这弱弱的两个字,李崇琰立刻出声打断他,瞬间就不想听了:“冯星野,你难道没发现,每回只要你分列一、二、三点跟我说话的时候,最后一件事必定是哭穷?”
躲在暗中黑成一坨的冯星野似是想了想,忽然嘿嘿一笑:“这回的最后一件事保证不是哭穷,真的。”
见李崇琰勉为其难地做倾听状,他才悠悠道:“嘉戎可能有异动,我打算往嘉戎那头布几条线。”
“这种事你可自行斟酌,若是拿不定主意,也该去找燕临商量,”李崇琰冷哼哼笑了,“所以,这回不是最后一件事才哭穷,而是上来就哭穷?”
“你该去打听打听,哪位殿下家的暗探首领有我这么惨的?手里有一个人就得当八个人使,有一两银子得掰成……”
“闭嘴。说重点,我很忙。”李崇琰忍住殴打他的冲动,隐隐觉得自己眼皮有些发烫。
“哦,”那坨黑影蠕动了两步,终于停止了抱怨,语气正直,语速飞快,“第一,我要往嘉戎派人,缺钱;第二,上回在屏城堵到的那个平王的人,我将她打晕后,‘妙回春’验过她的脉象,是中毒……”
“妙回春”是冯星野手上这支宜阳暗探的重要成员,家学从医,平日多以江湖游医的身份混迹民间打探各类消息,精于易容及制毒、解毒。
李崇琰抬手打断他,晕乎乎地抬手按了按额角:“等等,平王的人是指谁?”
“当时住在屏城青石巷的那个女人,后来交给了卫钊的那个。”
“花四。”李崇琰若有所思地蹙眉,徐徐放下手臂。
冯星野接着道:“妙回春托我转达,请殿下尽快安排见他一面,他有些事需要确认。”
“让他明日午后过来吧,”李崇琰点点头,“说完了?”
黑暗中的冯星野忽然羞涩,声音讷讷的:“我成亲了,这个月初的事。就是,之前燕临带来……交给我的那个……”
就在云安澜自本寨离开的那日,燕临按李崇琰的吩咐,将与云安澜同来的杜梦妤扣下,交给了冯星野安置。
“成亲了不起啊?”李崇琰立时羡慕到炸毛,“这才两个月!不过叫你将人妥善安置,你就直接给叼回自己窝里安置了?丧心病狂。”
“两个月怎么了,都两情相悦了还不能成个亲吗?再说,我就是这么讨那姑娘喜欢,你虽是殿下你也得甘拜下风。”冯星野笑得贱贱的。
李崇琰脚尖一飞,将地下的一颗石子朝那坨黑影踹过去,成功地听到那黑影闷闷一声痛呼后,头也不回地往里院奔去。
不就是成亲吗?谁还不会丧心病狂是怎么的?
他这就去讨姑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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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燕临将顾春带到这座宅子后,便径直将她领进了书房,并命人替她备好茶果,任她在书房中消磨时光。
前来送茶果的仆侍眼中有诧异之色,显然这间书房平日里并不是任谁都可以随意出入的。
燕临怕顾春拘束,便解释说李崇琰交代过,若她闲不住,这间宅子中的任意地方都任她去。
待燕临急急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顾春在书架前随意踱了两步,意外地在书架一隅发现了……
话本子。
好多好多的话本子。
其中不乏一些她耳熟能详的扑街同行的著作。
那么,重点来了——
连扑街的这一堆里,都没有她的!
这个事实真是太不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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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崇琰推开书房的门时,顾春正拿了一册话本坐在书桌前默默啃果子。
见他进来,顾春兴致不大高地给他一个敷衍的笑容,即刻又将目光转回手中的书册上。
李崇琰心中一凛,上前去牵了她就走,一路抿唇不发一言。
以为他去官驿被刁难了心情不好,顾春决定暂时不和他别扭话本子的问题,柔声细语地关切道:“在官驿等你的人是谁呀?”
“宁王,就是五皇兄。”
李崇琰应声扭头望向她,抬手以拇指轻拭去她唇边的糕点碎屑,简单说了在官驿中发生的事。
顾春安慰道:“哪怕是仓促敷衍,到底是将宜州给你了,也算好事。做什么要生气呢?”
总觉得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掌心都气得有些发烫了。
“我不是在生气这个。”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膳间,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领着宅中为数不多的几名仆侍迎候在那里。
众人见礼后,李崇琰回以颔首,继而面色一沉,对那中年人道:“德叔,往后家中的事,都她说了算。”
德叔一听,心中惊到有些发凉,立刻明白李崇琰面色不豫所为何事。
因先前燕临走时提过,说殿下今日一定会回来用晚膳,德叔便牢记在心,安排众人等着李崇琰回来才开饭。看来,殿下生气的是将这姑娘饿着了。
见德叔无措,顾春偷偷扯了扯李崇琰的衣袖,低声道:“没饿着我的,德叔给我拿了许多茶果点心……”
说着说着顾春忽然有些尴尬,什么“往后家中的事都她说了算”,说得跟她是……当家主母似的。
李崇琰牵着顾春直到入座才放开手,不满地嘀咕着:“往后你想几时吃就几时吃,谁要让你饿着等我,你就……”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顾春随手拈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笑盈盈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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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德叔来禀说已备好了客房,毫无疑问又遭了李崇琰一顿白眼。
等德叔一头雾水地退下,李崇琰才挨挨蹭蹭地陪顾春往客院去。
顾春一脚迈进客房,旋身就要关门赶人。
“冯星野成亲了。”李崇琰抬手抵住门板,幽幽望天。
虽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聊这个,顾春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了话:“那要恭喜他了。”
李崇琰垂眸瞥她一眼,有些委屈:“和杜梦妤。”
这有些出乎顾春的意料,于是她惊讶的笑了:“他俩、他俩也才相识两个月吧?”
李崇琰“嗯”了一声,望着她的目光虽有些恍惚,神情却尽力严肃:“我初次见你是二月里,在济世堂,如今已是七月了。”
“啊?”顾春懵懵地望着他。
“该成亲了。”见她没听懂弦外之音,李崇琰心中发急,决定不再迂回。
顾春将目光撇向一旁,隐隐有笑意:“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整军结束之后……”
李崇琰恼了,索性一把将人抓过来裹进怀里,闪身进了客房,反手将门关上,顺势将她抵在门板上。
“结束了。”他有些无力地瞪着怀中的人,却没忘瞧瞧以手掌护在她的脑后。
顾春仰头笑嗔他一眼,软软将后脑贴在他的掌心:“不是半个月后还得进山?”
按眼下的形式来看,整军之事怕是要到冬日里才能彻底结束了。
“什么半个月后?进什么山?”李崇琰一副死不承认的赖皮脸,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眼下整个宜州我最大,我说整军结束了……就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团山还是在宜州的地盘上呢。
顾春被他那模样惹笑,本想推开他,两手抬起来却鬼使神差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别胡闹呀,你有婚旨了吗,定王殿下?”
“那个昏君,不稀罕他的婚旨了,”李崇琰以额抵住她的额头,强忍着满眼的眩晕,唇角眉梢隐有得意之色,“咱们直接将、将婚书递到宜州州府就行,谁理他……同不同意。”
寻常人家成亲便是如此,三媒六聘后,将婚书递至州府落了官印后,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说这桩婚事无效。
听明白了他打的这如意算盘,顾春不置可否地“哦”,亮晶晶的美眸中闪动着捉弄的笑意:“方才我忽然在想,既你已封王,与你成亲我就会很吃亏。”
“吃什么亏?哪有吃亏?你赚大了好吧?”李崇琰一听,急得背后狂冒汗,头晕目眩,眼前似有金光四溅,“成亲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