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史乃国之大计,大人谨慎为之。”我知道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
他点了点头,却转而又换成一副轻松的神情:“小女昨日与公子相见后,很是欢喜呢。”
“呃?”我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讪讪应了一声,“是么……”。
“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完婚了。”他自顾自地憧憬着未来。
“嗯?!”我继续无语。
蔡邕笑了笑:“小女将公子所作的几首诗篇写给老夫,老夫真不曾想到公子也是文武之才呢。”
“诗篇?”蔡琰这妞,还真能默写啊,“一些闲时余兴所作,让蔡大人见笑了。”
“余兴么?未必吧。”蔡邕摇头,“老夫与几位同道传阅研读,分明都是饱含深意之作啊。”
“深意?蔡大人谬赞,晚辈不敢当。”我尴尬地笑:我读诗三十余载,也没发现“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之中有什么深刻的哲理……
蔡邕却将我的坦诚看做谦逊,他赞赏地点头:“年轻人能如你一样保持恭逊的,实在太少了,老夫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是是是,蔡大人眼光独到,晚辈佩服。”我只好承认,接着转移话题,“今日上朝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老夫当然没有什么大事,也许赵太尉、荀司空、王司徒他们会有事情吧。”他说到“王司徒”三个字时,神情一如平常,我感觉不到那是曾经险些置他于死地的名字。
最后一批人也迅速入殿,我身旁的官员全部站立起来恭敬地低头。
蔡邕也迅速将我拉起:“三公来了。”
果然,映入眼帘的正是荀爽、王允、赵谦三人。
司空、司徒、太尉。
三人团团向诸位同僚还礼,而后穿越众人,坐在最前端。
待三人坐定,九卿百官才各自入座。
卫尉张温左手是太常马日磾,这位慈祥的老人也曾回头向我示意。
右手边是少府阴脩,话说……少府的属官数目在九卿中看似最为庞大,甚至将孤单一人的大司农与宗正的身后位置全部霸占。
九卿的职责分布得也太不均衡了吧?我摇头,对东汉的官职表示担忧。
右手侧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凑上前来:“阁下是否便是公车司马令马超大人?”
“在下马超,”我点头,“阁下尊姓?”
对方腼腆地微笑:“在下黄门侍郎荀攸。”
第二十三章朝议
荀攸?!我耸然而立。
紧挨着我的蔡邕讶然抬头。
荀攸亦是一怔,不明白我怎么如此大的反应。
“荀君公达,在下仰慕久矣。”我深吸了口气,恭敬地弯腰施礼。
荀攸退了一步,相应地还礼:“马大人客气,早闻马门多名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我已经习惯了这类吹捧,但被他这么一捧,效果远比皇甫嵩、朱儁他们舒心得多。
荀攸者,何人也?汉末顶级智谋之士,虽然他的身影一直被小叔荀彧的光辉所掩盖,但玩过三国志系列的玩家都应该知道,单凭智力与政治二项,天下能与其媲美者,不出十人而已。
继贾诩之后,再一次遇到才能卓绝之士,我如何能够掩饰内心的喜悦?!
“原来是公达。”蔡邕也站起来拱了拱手。
我插嘴问道:“荀司空与你如何称呼?”
“回马大人,司空乃族中叔祖父。”荀攸平静地答道,“攸祖父昙,与司空为从兄弟。”
“呵呵,又是青年才俊。”蔡邕赞了他一声。
荀攸并无任何喜色:“蔡大人谬赞了。”
“公达若不嫌拥挤,可与我二人同席么?”我向他发出邀请。
“如此,恕攸无礼了。”他也不客气,曲膝便坐。
我又请蔡邕先坐,最后才轮到自己。
高寿公公已从侧殿进入正殿,百官肃静。
刘协随即不紧不慢地上殿。
三公之下,百官伏拜,高呼“万岁”。
“诸卿平身。”刘协朗声道。
诸人起身,各自端坐于席位之上。
“今日有何要事,诸卿速速奏来。”
“北方鲜卑近日骚掠数郡,云中、五原、雁门吏民皆有损伤,”太尉赵谦当先禀奏,“自董卓之后,并州牧之职悬而未定,臣以为当选望隆且善兵阵之人委任并州。”
“赵太尉所奏,朕先前已经读过,”刘协点头,“不知何人可当此重任,为朕镇守北州?”
赵谦提议:“臣以为,河南尹朱儁、弘农太守皇甫嵩二人均是大汉宿将,领兵征战多年,既平黄巾、又清董党,军功无人可比,此时司隶既定,陛下可考虑此二人。”
司隶既定?我冷笑:洛阳之南,便是袁术;东,则是曹操、刘备等辈群雄盘踞,稍加时日便是一群贼党;东北,还有吕布张杨虎视眈眈,更有遍布北方并、冀二州的黑山白波余党,他敢说京城洛阳固若金汤安若泰山?!
当然,如果比起一年之前董卓老太师把持朝政的那些日子,现在确实可以称得上太平盛世了,我也可以理解这一群硕果仅存的老臣。
“皇甫嵩与朱儁两位么?”刘协点头思索了片刻,扫视了下殿下诸人,“朱卿今日可否在朝?”
“臣朱儁在。”朱儁以河南尹的身份独坐一席,此时听得皇帝招唤,急忙离席而拜。
“赵太尉推荐你与皇甫嵩二人,朕难以决断,卿如何认为?”刘协狡猾地将这个选择权转交给当事人之一的朱儁。
“微臣与皇甫嵩大人,无论陛下选择何人,都无异议。”并不是刘协一人会转移大法。
刘协感到很无趣,环视殿下:“诸位有何建议?”
王允抖袖:“老臣以为,皇甫嵩兵马精良,应为镇守北州之不二人选。”
“然则若是骤然抽调皇甫嵩三万人马,洛阳周遭仅有不足万人护卫,臣恐百姓不安。”赵谦迅速推翻了方才所说的“司隶既定”的结论。
王允看了他一眼:“如此,可令皇甫嵩引一万精兵入并州,其余兵马还戍司隶。”
刘协微微犹豫了下,又看了看沉默的荀爽:“荀公的意见呢?”
“老臣并不擅军旅之事,但赵公与王公均有此意,臣无异议。”荀爽起身赞成。
三公达成了一致,刘协点头同意:“准奏,即刻令皇甫嵩前来叙职。”
三公与朱儁分别退回原位。
对面一名老头奏道:“大司马幽州牧刘虞上书云,右北平太守公孙瓒借旨剿胡大肆扩充兵马,屡屡不从刘虞调令,故而请陛下圣裁。”
“这是哪位?”我低声询问蔡邕,看样子应该是九卿之一。
“宗正刘X。”蔡邕答道。
刘啥?我没听清……
却听尚书令卢植言道:“伯圭乃老臣之徒,少时从臣读书,俊才朗声,言事辩惠,慷慨忠烈,当不致如此罢。”
刘协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刘虞既是宗室,可有子侄在京?”
当即有人低头伏拜:“小臣刘和,以性命担保家父上书,句句属实。”
“既是宗室子弟,起来吧,”刘协伸手虚抬了一下,“诸位臣工,都讲讲吧。”
“刘司马宗室重臣,平素温和稳当,奉旨前往极北之地,乃是安抚蛮夷胡虏,使其感念圣德,必不出大错,”王允侃侃谈道,“公孙瓒边塞之人,虽少学经典,终究不改蛮胡风气,专伺杀伐凶事,臣以为不安,治天下者王道为上,兵戈不宜过盛……此事当罚公孙瓒。”
赵谦与另外几名大臣分别表示赞同。
我眼前的张温抖了抖衣衫,起身言道:“北边胡虏狡黠,其势汹汹,公孙瓒既然奉旨宣讨,扩充军备便属应有之事,刘虞虽是宗室重臣,但未必知晓军事,由他督管公孙瓒,难免会有矛盾,陛下应明断二人是非,不可偏信一面之词。”
我早知道张温壮年时征战多年,深谙军事,比起朝堂上大多数公卿来,用兵起码算是个行家了,这番话在我听来确实要客观的多。
赵谦有些不悦:“岂张公独知兵乎?赵某亦曾领军平叛,屡经战伐,莫非为将便不必听从调令?张公莫要以私废公。”
“张某以私废公?”张温昂然前行,“敢问赵太尉,阁下所平,是何叛乱?”
赵谦尚未回答,张温已厉声道:“不过黄巾贼党之残部,公言屡经战伐,比之卢子干、朱公伟如何?比之张某所攻羌胡悍匪如何?!”
原本还有些底气的赵谦默然片刻,最终叹气道:“赵某不如。”
蔡邕低声说了几句,我大致可以明白:赵谦的平叛,只不过是领汝南郡几千民兵配合皇甫嵩、卢植、朱儁的主力部队进行清扫而已,而张温,却是率军数万正规军镇压湟中地区的羌胡、汉人起义联军,水准高下不言而喻。
光禄勋杨彪附和:“张公所言不无可能,陛下须遣使详查缘由,不可妄加奖惩,幽州边苦要地,务必稳妥。”
杨彪与张温同属前任三公,威望不低,此言一出赞同者也不少。
我暗自摇头:还要慢慢详查?一去一回再逗留些日子,大半年就过去了,到时候刘虞可能已经被公孙瓒吞掉,而冀州也可能已经被袁绍消化了。
但是我能怎么办?
我还没有自大到主动站出来反驳三公九卿权威意见的程度。
刘协笑了声:“杨公说得对,幽州边临蛮胡,不容有失,但任由专使细细详查,同样耗费时日,朕以为不妥。”他和我的意思倒也相同。
虽然皇帝驳回了自己的意见,但杨彪仍是毫无不悦:“老臣惭愧,愿闻陛下圣裁。”
“刘虞、公孙瓒二人,有负朕恩,责令刘虞罢牧守之职、去大司马,迁弘农太守;公孙瓒罢太守职,于冀州补一县令;烦劳赵公领幽州牧之职,巡视州郡,安抚百姓教化羌胡,诸位意下如何?”
殿中倏然一静。
赵谦脸色一白,终于还是跪伏下来:“陛下英明圣裁,微臣领命谢恩。”
第二十四章最年轻的九卿
“陛下圣明……”三公中的其他两位,司徒王允与司空荀爽,这二位都是躬身附和,他们是不是幸灾乐祸呀,这么异口同声?
刘协又问道:“至于太尉之职,何人可继而任之?”
“张温可任。”回答者却是刚刚被踢走的前太尉赵谦。
刘协微微有些惊讶:“张卿么?荀公与王公意下如何?”
“张公复任太尉,并无不可,老臣无异议。”王允答道。
荀爽也道:“张公甚知军兵,当是众望所归。”
刘协遂即宣布了对张温的任命。
张温当即叩拜:“臣张温遵旨谢恩。”
我有些吃惊,蔡邕低声解释道:“张大人曾是太尉,故而称作‘复任’。”
“嗯,如此,卫尉之职空缺,又需要另行择选了。”刘协笑了笑,“张公,在你现在的吏员中,可有适当人选?”
张温扭头向我们这边打量了一番,摇头道:“老臣属下,皆是新近擢拔之士,要想担任九卿之任,恐怕都仍需磨砺。”
“哦?”刘协挺起了身子,“张公可不要有所隐瞒呵。”
百官微微有了骚动。
张温讶然道:“老臣惭愧,若真有贤才,岂敢隐瞒陛下。”
“你看,公车司马令如何?”刘协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这边。
百官齐齐看向我。
我目瞪口呆: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但小皇帝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老子虽然很想升官飚飞,但这总得有个过程吧?!六百石的公车司马令才做了半个月就直接提拔到两千石、九卿的位置,说实话……非常夸张,而且……太不现实了。
我为小皇帝的天真深表遗憾,而且同时为自己的前途担忧:陛下你对我有好感我当然很欣慰,但是您表现的如此露骨就不太妙了,说不定以后就会有些人对我百般刁难。
张温又看了我一眼:“公车司马令资兼文武,确属难得贤才,但年岁尚轻,老臣唯恐其骤然难当重责。”
“年岁尚轻?”刘协忽然唤道,“马卿年岁几何?”
我急忙爬起:“小臣十六。”
“张公,马卿年长朕足有五岁。”刘协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张温一怔,仿似明白了什么:“陛下所言甚是,少年英俊,足当大用。”
“老臣亦赞同陛下圣裁。”荀爽当仁不让,很肯定地附和。
王允犹豫了三四秒,终于也弯腰同意。
刘协似是松了口气,脸色显而易见全是笑容:“三公都同意了么?其他诸位可有异议?或是更好的人选?”
殿中百官无人出头进言。
“既然如此,”刘协点头,“就令马卿任卫尉吧,朕与皇宫的安全,可全靠马卿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张温在身后推了我一把,低声斥责:“还不谢恩?”
我恍然大悟,慌忙拜倒在地,深深叩头:“小臣马超谢主隆恩,小臣必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后纳头又拜。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得很好。”刘协想必并未听过这八个字,点点头表示赞赏,“起身吧,至于公车司马令,马卿可另行推荐贤者补任。”
“诺。”这还用想么?当然是贾诩继任了。
之后我在张温的协助下返回坐席。
蔡邕与荀攸都是侧过身子,拱手相贺:“恭喜马大人位列九卿。”
我傻傻地坐下:“我……升职了么?”
蔡邕低声道:“千真万确。”
我狠狠咬了下嘴唇……没什么感觉。
过于儿戏了罢。
所谓朝会,只是权力集团最高层的一场游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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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荀爽启奏:“冀州牧韩馥,懦弱无主,初平元年山东诸郡联军起兵之时,韩馥盘居大州却不思报君,如今又为公孙瓒兵锋所迫,难以自守,望陛下罢其牧守之职,另择贤吏治冀州。”
王允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刘协思索了片刻,很快同意:“何人可治理冀州?”
“河南尹朱儁有胆识,可任冀州。”荀爽显是早有打算。
“呵,果然只有朱卿了。”刘协也已料到了。
朱儁又一次站起。
我看得很是疲惫:他们一次次站起又坐下,难道不感到厌烦么?相比较之下,还不如后来的王朝诸如明清,百官一率站着奏事来得方便……
于是,罢韩馥冀州牧,朱儁领之。
至于河南尹,平陵令赵戬领之。平陵县,在三辅范围,而河南尹是重职,怎么直接就让一名地方官担任了?也许牵扯到派系什么吧?
这种事情,我还是别问了……
刘协仍在孜孜不倦地听政,虽然大多数事情他并不具有决定的权力,但他的神情一直专注而坚定,所言所行全然不像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
想一想,前半生我十一岁时……是五年级吧,先是得了扁桃体炎躺了一个多月,刚好没几天就被邻居的一条恶狗狠狠咬了两口,唯一的好事是终于和日思夜想的妹子成了同桌——结果因为大病浪费了几十天的青春岁月,等我下床后发现妹子跟着父母离开了家乡!
而年轻的刘协同学在十一岁时便心怀天下积极努力的学习着所能够触到的一切东西,不能不令我感到惭愧——二十一世纪据说大家都很早熟的,莫非只是催熟了生殖器官而已么?
还好参与朝会的各位还有些时间概念,这又是大乱初定,诸事繁杂,各个都尽量长话短说,一个时辰之后,便宣告完满结束。
刘协伸展腰身,退入侧殿。
高寿尖声宣布散朝。
百官开始退场。
我扶起老迈的蔡邕,他呵呵而笑:“贤婿……”
“等等……”我急忙堵住他没牙的嘴,“家父尚未回信同意,蔡大人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一样的一样的,”蔡邕毫不介意,“超儿来京不过一月,已然升至卫尉,纵使王公与老夫,恐亦有所不及哈。”
我惭愧地摇头:“这似乎有些轻率了吧?毕竟我并无任何声名,于国于君也没有大功……”
荀攸拍了拍袖口:“以攸之见,大人之位,纯然凭借令尊之功而定,大人并不需惶恐。”
“哦?家父之功,就能够让超任职卫尉了么?”我奇道,老爹虽然算是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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