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阵也发出了长笑,但他的坐骑却始终追不上我。
是因为追命终于长大成年,得以将他的坐骑甩在身后吗?
秋风迎面扑来,我竟感到微辣辣如同刀割。
6沉睡半月拓拔野
八月初八。
经过六个昼夜的奔走跋涉,五百轻骑抵达了距离洛阳八百里之外的晋阳城。
我并没有提前通知徐晃,但自有尚书台及兵部快马通传,因而我也不出意外地在沿途察觉到了为数不少的斥候。
一路北上,郡县长官更是全程陪同,但我行军极快,除了个别马术尚佳的官员,大多数人很快就会掉队。
在上党郡,我又遇到了当年在赵国的故吏,李宣李伯声,不过我没心情和他叙旧,他的骑术也不足以支撑其在马背上向我汇报工作,于是我很快就甩掉了他。
我还没有看到并州和太原郡的治所,徐晃已带着一帮属下远远迎了出来:“臣徐晃拜见王上!”
“你身为一州刺史,不再是单纯带兵的武将,为何仍是一身甲胄?”我笑着扶起他。
“并州甫经叛乱,郡县之上仍然偶有不宁,不瞒主公,就在静候主公北上的这几日里,臣就率兵招降了一小股占山为王的流寇,所以甲胄未曾离身。”他一脸平静地解释。
“哦?”我点了点头,“并州境内以山地为多,藏匿的寇匪的确难以完全清除,公明治理州郡,当恩威并施,文武兼用,方能安定一州吧。”
“主公提醒的极是。”他抱拳道,“之前这一支流寇,便是主公新封的步军营长栾晨建议属下进行招降的。”
“栾晨?”我笑了笑,“这个大土匪,把他的旧部兄弟们全部混入新朝的部队中吃皇粮了。”
徐晃忙道:“臣虽然招降,但已派人进行挑选整编,没有一战之力者绝不会混入州兵之中。”
“你做事稳重,我向来是最放心不过的。”我终于转向了正题,“带我去看看拓拔野。”
他顿时挺起了身子:“是。”
我翻身上马,一边驱马前行,一边询问:“他现在是否清醒?”
徐晃摇了摇头:“拓跋将军自那一战之后,至今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之久了。属下延请了太原周边的多位名医为其诊治,却始终没有好转。”
我默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催促追命加快速度,随他进入了城中。
徐晃带着我在刺史的官邸前停下:“主公,这便是并州刺史的府邸。”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当年我们被发配到朔方时,来回的路上都在这里喝过酒。”
那时候,这里的刺史还叫皇甫嵩……
“属下担心拓跋将军的安全,便从祢院长处讨要了过来,”他引领着我迈入了院落,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单独的小院说道,“便将其安置在此处疗养。”
我大量了一下,这座院落只有三间,周围却有超过二十名士兵守卫,算得上护卫森严了。
还没走上石阶,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已经扑鼻而来。
我皱了皱鼻子,上前推开了卧室的门厅,同时,我听到身后徐晃对下属低声询问了一句:“祢院长人在何处?”
“正在赶来的路上。”
迈步绕过了简单的屏风,我来到了床榻之前,仔细凝视着这位追随我多年的心腹大将。
只见拓拔野双目紧闭,并无痛苦挣扎之色,只是从脖颈到脸上都布满了一层淡淡的潮红。而除了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之外,但浑身上下,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伯华?”我高声招呼了一声。
张贲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床边,屁股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几根手指已经落在了拓拔野的手腕上。
他静静地听了半天的脉搏,又伸手分开了拓拔野的眼皮和嘴巴,甚至还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替他揉捏了一遍,大概是检查是否有骨骼和内脏方面的伤痛吧……
然后他又低头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地起身退在了一边,低头说道:“属下学艺不精……竟是诊断不出是何病因……”
我满心的期待顿时落了一空:“仲景曾言,其一身医术,你已学得八成,却没有任何头绪?”
张贲抱拳答道:“拓跋将军通体上下,体温略高于常人,皮肤微泛红色,呼吸偶有急促,但除了这三个方面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属下因此断定……他的病因,大约是在内里。”
徐晃也道:“王上,其他几个大夫虽然不曾这般肯定,但所说大致也是如此,拓跋将军的身体状况,确实与一般正常人没有太多差异。”
“你们胡说什么?!”我还没有答话,秦阵已经一步窜到床边,“和正常人没有差异?那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在下学医不经,实在难以诊断。”张贲退了一步,低声答道。
然而秦阵也没有理他,只用力摇了摇拓拔野的身体:“喂!拓跋!你个混小子!不就杀几个匈奴人嘛,至于你吓成这样?!”
“秦将军,”张贲慌忙伸手去阻拦秦阵的鲁莽举动,“拓跋将军昏睡未醒,千万不可妄动……唔!”
也没见秦阵刻意用力,他只是随意地一甩胳膊,张机整个人便被丢了出去。
我急忙箭步一并,张臂一揽,将张机向后摔倒之势减消。
“谢、谢王上。”张贲在我的搀扶下勉强踉跄着站住,又忙着向我致谢。
我松开了双臂,转而按住了仍然在折腾拓拔野的秦阵:“拓跋重伤未愈,你可别把他折腾死了。”
“呃?”他立刻停止了剧烈的晃动,“不是说没救了吗?”
“呸!”我轻轻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有救也让你摇断气了!放开,让老子来运运气试试,可以吧,伯华?”我向专职大夫询问道。
张贲微微一怔,而后点头确认道:“王上不必过于猛烈,稍稍一试……应当无碍。”
“你帮我把他扶起。”我向秦阵比划了一下,准备为拓拔野运功“疗伤”。
“好、好!”秦阵连声应是,手忙脚乱地将拓拔野毫无知觉的身体轻轻扶起。
我点了点头:“看起来身体还不算僵硬。”
“要是僵硬了……可就糟糕了……”张贲嘟囔了一句。
我撩起了袍摆,正准备盘腿上床,却听到祢衡自室外快步走了进来。
“拜见王上!”祢衡喘了口气,抱拳向我施礼,“不料王上来得这么快。”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横了他一眼。
他耸了耸肩,配合他俊美的样貌,这个姿势竟是说不出的潇洒好看:“属下虽然有惩处拓跋野的意思,但他至今昏迷不醒……却和我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啊。”
“这个讨厌的声音……是谁啊?”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仿若来自枯涸干渴已久的河。
——
今天有个熊猫X书的小编来找我,要我把这本快完本的书带着转战他们的阵地,20万字就上架,我六他四……多好的条件啊……
7四年之前后遗症
“为什么……我浑身都疼?”拓拔野只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便已是呲牙咧嘴。
“你小子!”秦阵暴吼一声,右手一伸一探,已将毫无反应的祢衡拎在了空中,“你敢对他动刑?!老子撕了你!”
“欸?!”失去支撑点的拓拔野直挺挺就向后倒去,被我慌忙一把搂在怀里。
祢衡扑腾了两下,却根本无法从他的铁爪之中挣脱,只好用力握住了秦阵的手臂辩解道:“我绝对没有动用私刑!徐刺史当可以为我作证!”
徐晃点了点头,秦阵的面色稍缓。
“伯虎将军,请勿动气,”张贲也上前劝道,“我刚刚已经检查过了,云龙将军身上并没有一丝新伤。”
“哼!”秦阵终于松开了手,祢衡被迫感受了一次高度超过一尺的自由落体运动。
我一边缓缓将拓拔野放平,一边向秦阵怒斥道:“我觉得你才是真心想杀害拓拔的凶手啊!”
“嘿……我这不是心急嘛……”他讪讪地笑了笑,又朝拓拔野问道,“兄弟,你还好吧?”
拓拔野看了看他,怔怔地反问道:“你……是谁?”
秦阵不禁呆在了原地:“你……不认识我了?”
“看你这一脸呆相,就知道你是个傻瓜!”拓拔野哈哈而笑,却因为触发了浑身的肌肉而疼痛难忍,整张脸的表情狰狞不堪。
张贲忙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了起来:“拓跋将军久卧病床,身体缺乏活动,还需要稍事恢复。”
“奶奶的,这种事情你也敢开玩笑!”秦阵扬起了拳头,却又不敢朝他身上落去,只能这么悬在半空。
“云龙,你真的没事吧?”我低头问道。
拓拔野咧了咧嘴:“除了浑身使不上力气,其他还好,这里是……洛阳吗?”他偏头看了看屋中众人,“公明?是你一路护送我到洛阳的吗?多谢你啦。”
“这里还是晋阳,”徐晃忙摇头道,“主公听闻你重伤昏迷,亲自带着伯华来看望你了。”
拓拔野吃了一惊,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却被我轻轻按在了胸前。
“末将只是久战乏力,如何值得让主公荒废了国事,还奔驰千里来到洛阳……”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倒是没有感动得泣不成声。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笑着啐了他一口,“我只是想来看一看,究竟是这帮叛逆太强,还是你现在变弱了,竟然被他们打得昏迷不醒。”
拓拔野笑了笑:“这帮叛逆也没多强,我记得我随手一刀就把于夫罗那厮的狗头砍了下来……”
“拓跋将军,”祢衡似笑非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之后的事情你又作何解释?”
“之后?”拓拔野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后的事情……我、我怎么记不得了?”
“要我告诉你吗?”祢衡一步步走上前来,“你冲入了自己的部队,致使你自己的亲笔当场毙命五十六人,重伤不治十四人,轻伤者三十余人,若非吕布、夏侯渊二将拼死将你制住,恐怕你手下的四千人马就要被你屠戮殆尽!”
“你……”秦阵睁大了眼,怒吼了一声,“这是污蔑!拓拔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祢衡虽非君子,但那种小人行径还不屑为之,”祢衡向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低头朝床上的拓拔野说道,“当日亲眼目睹之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徐刺史、吕、夏侯二将,还有场中数万部队……呵呵,当然,还有那些幸免于难的你的卫兵,你大可以一一求证。”
拓拔野的目光在屋内游移了一周,最后落在了徐晃的身上:“这……是真的?”
徐晃沉默着点头。
拓拔野又看向了我:“王上……是知道了此事……才来看我?”
我搓了下鼻尖,缓缓说道:“云龙,你是和我歃血约为兄弟的人,我也不愿瞒你。不错,祢正平向朝廷报告,此役虽然大捷,但你在战斗中迷失了心性,大肆残杀友军,朝廷众臣已经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认为你毕竟身为异族,即使如何厚待你们,”我瞥了秦阵一眼,“你们也不会真心以我为主,有些人,甚至提议将你直接处死;温和一些的,则希望我收回你们的兵权,以高官厚禄将你们供养起来,就算是顾念你们多年的战功了……”
从我说道“直接处死”时,拓拔野浑身上下已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待我讲完,他竟是无声地淌下了两行热泪。
我伸手替他抹去了泪水,温言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我是哭为我所杀的弟兄!”他张了张嘴,热泪又一次滚滚而下。
他声泪俱下,难以自制,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那些人确实是他亲手所杀,我总不能说那些无辜的护卫们死得大快人心吧?
“就算你现在痛哭流涕,也无法抵消你所犯下的罪恶,拓跋将军。”天生就不会做好人的祢衡一脸正气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拓拔野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杀害了这么多弟兄,就算死一百次,也无法让他们复活过来……”
“正平,”我沉声对祢衡道,“拓跋野此次所犯事大,不能这么轻易处理,要押回洛阳,由法院、兵部、军事院三司合审之后,再做定论。”
祢衡翘了翘嘴角:“臣只管都察院的职责,若是这三司处置不当,臣自当进言弹劾。”
“随便你。”我朝他挥了挥手。
他躬身行了一礼,挥了挥衣袖离开了房间。
“云龙,”我收回了视线,“你刚刚清醒,便在晋阳稍事休息几日,再赶到洛阳来吧。”
“是。”拓拔野低声应了。
“云龙,你能不能记起来,昏迷前的情况?”张贲忽然出声问道。
他回忆了片刻,缓缓答道:“当时……我率领亲卫突入于夫罗的中军大营,迎风一刀将他砍成了两截……然后……我就赶到血脉倒涌,眼前似乎血红一片,好像看到的都是敌人一般……”
徐晃也道:“当时,云龙是不分敌我,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成为他砍杀的目标……有人说,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
张贲思索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等等伯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知道疯狗若是咬了人,这人也会丧失神智的吧?”
“呃?”他微微一怔,而后道,“是,若是被疯狗所咬,短则七日,长则数年,大多都会神志不清,直至丧失性命,但云龙是与南匈奴作战,并没有被疯狗咬伤啊,王上为何有此一问?”
“不……”我缓缓将目光移向了拓拔野的腰部,“他是没有被疯狗咬伤,但他被野狼咬掉了一块肉……”
拓拔野悚然一惊。
“不错,”作为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徐晃也回忆了起来,“四年之前,主公为朔方太守时,我们曾在草原上遭遇了野狼,当时……云龙确实被狼王在腰上咬了一口,难道……会是这个原因?”
张贲讶然:“被狼咬在腰上……狼毒何其凶猛,没有毙命当场已是万幸啊……”
“若非主公亲自替我吸吮了毒血,恐怕我没回到朔方就一命呜呼了。”拓拔野喃喃道。
“你这四年来,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张贲又追问道。
拓拔野微微闭上了眼:“有几次与敌军大战时,偶尔会觉得浑身血液奔流极快,心脏的跳动甚至几乎要跳了出来,但……每次事后稍加休息就恢复了过来,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当场昏迷。”
“好了,”我摆了摆手,“拓跋,你先休息两天,然后……你负责把能被你误杀的弟兄们的尸体好好收敛起来,如果能找到家乡,派人把抚恤金送回他们的亲属,二十天之后,我要在洛阳看见你,你……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他低声,但很是用力地回答了我。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走出了房间。
“主公?”徐晃从身后追了出来。
“我这就返回洛阳了,”不理会他的惊讶,我向他吩咐,“你做好这两个匈奴部族的迁移工作,不要再生乱子;另外……拓拔野若是要走,不管往南还是往北……你都不要管他。”
徐晃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发强烈。
我朝他挥了挥手,翻身上了战马。
典韦、贾穆和张贲慌忙骑上了各自的坐骑,五百名骑兵如风一般掠过了古老的晋阳城。
我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微微发着光晕的太阳,心中有些迷茫。
8上党郡守李伯声
在返回洛阳的途中,我遇到了一批正向南迁移的匈奴人。
这群人的服装、发饰各异,就算是对匈奴习性不算了解的我,也认出来里面混杂了相当数量的汉人。
不过我没有说什么,只远远看着并州的士兵将他们如同牛羊一般驱赶着向南行进。
有些脾气暴躁的士兵,时不时甩着马鞭向匈奴人炫耀武力,带队的军官也没工夫去管。
沿途偶尔也能看到横死路旁的尸体,不过数量大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一次,我和上党郡的太守李宣稍稍进行了一次交流。
我这才知道,这位我第一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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