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举起酒樽:“我等你的好消息。”
于是,晚宴在愉快和温馨的氛围下进入了尾声。
进入尾声之后,我才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个人:“文若,你一直没有说话呢。”
“凉公既然释放了两位马将军,接下来是不是要拿我祭旗了?”荀彧说着,他的神情依然平静,仿佛在讲与己无关的事情。
“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饱受屈辱地活着。”我朝他呲牙。
他微微扬起了嘴角:“哦?”
“你们荀氏向来以中原名门自居,今天,我就要扒掉你名门贵族的衣冠,”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是邪恶地笑了起来,“将你贬为我马府的奴仆,子子孙孙再不得出仕,世世代代做我马家的奴婢!”
荀彧的脸色忽然煞白一片,秀挺的双眉紧紧崩成了一条直线,挂在唇角的淡淡笑容在此刻再也不见踪影。
“凉公若如此辱我,我宁愿自尽。”他怒目圆睁,声音却依然不失冷静。
“好吧,我开玩笑的。”我耸了耸肩。
开玩笑……我会舍得让荀彧来给我端洗脚水、擦马桶吗?
“我不会杀你,但我要将你软禁一年,只供日常饮食,没有任何自由。”我轻轻敲了敲案几。
“软禁?”他的眉梢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范围就在马府。”我想了想,朝典韦吩咐道,“让魏延负责监管。”
虽然这个处置肯定不如腰斩剁头那样令他满意,但典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抵触情绪——他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诺。”
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正在发力狂奔。
我当即示意典韦出去查看,听力远不如我的典韦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皱了皱鼻子,快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次我听得更加清楚,这声音分作两重:一重在前,只有一人,一重在后,大约有七八人。
“典哥!”门外禀报的士兵声音够大,坐在厅内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门外来了个大汉,自称名叫庞德,要主公亲自来见他!”
“庞德是什么鸟玩意?”典韦哼了一声,“让他滚回去。”
“这个……”士兵为难地说道,“庞德好像是马腾大人手下的大将,据说与主公关系颇深……”
“事情真多!老子去问一问!”典韦转身朝厅里走来。
我急忙微微提声喝道:“让庞德直接进来,不得阻拦。”
“马超!你敢杀伯父和岱公子,我和你……”我这边话刚说完,庞德就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大厅,“伯父?!岱公子?!”他见马腾与马岱端坐在席,一人撕着羊腿,一人口中大嚼,忍不住愣在了当场。
典韦耸了耸肩:“要不是主公你说不让我拦他,我就直接撕了这个大吼大叫的无礼之徒!”
“到一边去,”我朝典韦挥了挥手,转头向庞德笑了笑,“德哥,你叫得这么大声,难道是打算来给他们收尸的吗?”
这十几年以来,庞德从来没有直呼过我的姓名,他今天如此失态,显然是极其在乎马腾与马岱的生死,准备与我正式决裂的前奏。
“令明,我们没事,”马腾朝他摆了摆手,“孟起已经答应,我们明天就回汝南。”
“长公子!”他慌忙换回了原来的称呼,“庞德心神大乱,竟然如此失礼,请长公子恕罪!”
“你我相交也有十几年了,为什么总这么见外?”我有些责备地说道,却更多的还是无奈——如我所言,我与庞德相交近二十年,他与我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习惯了……”他闷了半晌,给出的答案却依然令我无语。
“德哥,”我示意他入席就坐,“我方才问了小岱,现在还要问你……”尽管他的选择显而易见,从来没有变过,但我仍是抱有一丝幻想。
“长公子请说。”他没有入席,仍是站在原地。
“你愿不愿意留在洛阳?帮我共谋大事?”我只是惯例性地走个程序。
这个问题我问过多次,每一次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但是这一次……他却埋头陷入了深思。
我顿时觉得有戏。
“也好……”他缓缓开口。
我顿感惊喜交加:“德哥……你终于想通了?”
马腾和马岱的神情也不由有些松动。
“伯父,”庞德转向了马腾,“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主公,你唯一对得起的……就是朝廷里那群面目可憎的皇帝公卿!”
马腾脸上的肌肉难以抑制地抖动着:“令明……你不是一直赞同我的想法吗?”
“德之所以一直跟随伯父,一是先父临终嘱托,二是希望能够在你身边劝你回头……但伯父鬼迷心窍,一心想去捧汉室的臭脚……要是刘协能以伯父为依靠,这样也就罢了,但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我们带着五万步骑离开凉州,每有祸乱,便是我们冲锋在前,朝廷百官则自顾自逃窜,不过半年时间,身边便只剩下六千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六千人也没了,刘协还会在乎你的死活吗?”
庞德向来谨慎于言,这次开口,绝对是他有生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马腾的面肌已经停止了跳动,看起来已经僵硬一片:“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是。”庞德用力点着头,“我不明白的是,伯父原本并不是那么在乎汉室的……”
“你想说什么?”马腾的脸色愈发难看。
“自从你纳了邹氏以后,便是这个样子!”庞德痛惜地说道,“你再也不求进取,也再无雄图大志,只对洛阳皇帝的命令奉若天音,为此让跟你十几年的弟兄们死得一个不剩也在所不惜!”
“雄图大志?”马腾缓缓摇头,“这种东西……我什么时候有过?”
庞德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16伟大的洛阳会议
虽然在口头上痛抽马腾的老脸,但多年的情分让庞德在第二天一早仍然选择亲自护送马腾与马岱离开洛阳。
他拒绝了我给他提供的士兵,只带了在城外等了一夜的自己的几十名亲兵。
我让祖烈带上一旅人马,远远缀在后面,一是保护,二是监视。
临行前,我让蔡琰、贾羽、貂蝉、小昭、双儿以及马玥与马腾见礼。
听到玥儿奶声奶气地叫他“爷爷”,马腾摸了摸孙女的脑袋,一双老眼明显地泛起了泪花。
“羽儿怀的应该是个男孩。”我向他介绍他的长房长孙。
他只能长出一口气:“我老马家又有新一代男丁了。”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提醒他……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只要刘协拒绝向我称臣,我就要和他划清界限断绝父子关系,这个男丁也就跟他毫无关系了……
-
送走马腾和马岱之后,我带着女儿来看望没走的荀彧。
荀彧被我安置在贾诩和程昱的住所之间,距离我所居住的内院也不算远。
“怎么没有去送他们?”我把玥儿放下,问道。
荀彧反道:“凉公昨天才说,我是没有任何自由的吧?”
我笑着说道:“那是不得不这么说罢了。”
“这是令嫒?”他看着我面前的女儿问道。
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道:“是,单名一个玥字,王的月亮。玥儿,叫荀彧叔叔。”
“荀彧叔叔!”马玥从不认生,张开双手就朝荀彧扑了过去,“抱!”
荀彧显然措不及防,架不住小女孩的热情,只好伸出双臂将她抱起:“玥儿是吧?多大了?”
玥儿哈哈笑道:“三岁啦。”荀彧抱孩子的手法看起来很是熟练啊。
“文若,家中有几个孩子了?”我很八卦地问道。
他将我的女儿抱着坐下,答道:“彧有两个儿子,大的七岁,小的四岁。”
“过些时日,一并接来洛阳吧。”我也随意地坐下。
荀彧略有奇色:“凉公意欲何为?”
“难道我会加害于你?”我笑着反问道。
他摇了摇头:“凉公心思……恕彧无法捉摸。”
“我现在有件大事,想要托付给你。”我微微一正神情,朝他说道。
“凉公请说。”他听我说得严肃,也正色应道。
“请先生做玥儿之师。”我指了指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女儿。
“这……”荀彧不禁哑然。
我缓缓说道:“颍川荀氏是经学名族,你更是其中之翘楚,教个学生并不困难。不过……经学什么的,我也没指望玥儿能学多少,我看中的是你的人格与品德,希望能通过言传身教、耳濡目染,让她多少有些收获。”
“凉公是认真的?”他还是有些疑惑。
我点头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将来的其他孩子,也能向文若学习。”
荀彧沉默了片刻,抬头看我:“凉公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我欣慰地笑了笑。
“凉公是想……囚我一生,为凉公的后嗣做一辈子的夫子吗?”
我忍不住愕然:“你这脑补得多厉害?!”
“难道不是?”他大概也没听懂我这句话。
我苦笑不得:“我干嘛要囚禁你一辈子?与其这样白白养你吃喝,还不如一刀了事。”
他微微蹙起双眉。
“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得太多。”我摇头,“我昨天也说得很明白,软禁你一年,一年之后,我当然要用你做事!”
他的眉头依然紧锁。
“别想太多了,”我笑了笑,“三四岁的孩子,带起来不会太累,就算给你放几个月的长假,好好休息一下吧。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尽管给下人列单子。”
荀彧抿了抿嘴,低头看着怀中的玥儿:“那就一切遵照凉公的意思。”
“玥儿啊,”我朝女儿打了个手势,“以后你荀叔叔就是你的老师了,你可要好好学习啊。”
“老师?”小玥儿仰起头去看荀彧。
荀彧看了看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嘴角微开,终于露出了笑容。
-
在解决了子女幼儿园老师这一重大问题之后,我可以考虑对刘协予以严正的谴责了。
我正式在扩大会议上表示,要与汉室脱离。
在刘协对我下了这么一记黑手之后,基本没有人表示反对。
“德祖,你给我拟一道檄文,要怒斥汉室之不得人心,我要公告天下。”我钦点了杨修,并且予以了提点,“如果能深挖桓灵二帝的昏庸无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有没有问题?”说到最后,我才想起来他的老爹杨彪……还是朝廷大员。
杨修的回答很是干脆:“没有问题!”
“写完之后,我可是要公开征求意见的,”我朝他笑了笑,“你可别让人笑话了。”
“哈哈,”杨修也笑了起来,“这才是属下在众人面前展现才学的良机!”
我对他立刻刮目相看。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确实了得啊。”王烈抚掌笑道。
程昱也点头:“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早点回家带孙子好一些。”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贾诩笑着替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家老大程武连婚都没结,你哪来的孙子?”
程昱一把将三根长须揪了下来:“我就为这事愁得胡子都掉光了!”
厅中众人大笑。
卫觊咳嗽了一声,朗声道:“如今汉室不得人心,论实力,我方已是天下第一,臣以为,主公是时候自立为王了。”
此言一出,军中诸将立刻在褚燕、甘宁、杨奉的带领下轰然喝起彩来。
以王烈、程昱、贾诩为首的文职官员也没有人表示反对。
这一次,文武官员竟是一致同意,再也没人搬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套理论了。
“称王也可以,”我搓了搓下巴,“但是这个国号该怎么取?”
“主公现在是凉公,自然是凉国了。”杨奉建议道。
我摇了摇头,把他的建议给毙掉了:“要统领全国,凉国的格局太小。你们都先想一想吧,明天再讨论国号问题。”
我顿了顿,又道:“国号虽然很重要,但不是大事。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整个官职体系。汉朝是三公九卿,却归权尚书台;地方上层级混乱,不得要领,时而置刺史、州牧,却又使得州郡集权,危害中央,总之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即使我们统一了全国,也不过是重蹈秦汉的覆辙。”
厅内一片宁静。
“另外,君主权威过重,同样是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我将枪口对向了自己,“一言以决生死,以君主的喜怒好恶来决定官员的生死和升迁,这绝对是为政之大忌。如何能够最大程度的限制君王任意施政,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牢笼,这是一件极大极难的事情。”
厅中众人的神情,可以用相顾茫然、面面相觑来形容。
纵然是如程昱、贾诩、荀攸,以及旁听的荀彧、后一代俊才杨修等,也都在听完我的讲话后毫无反应。
半晌之后,贾诩才缓缓开口:“主公……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想法吧?”
我摇头,正色道:“君主固然是一国之本,但绝不能捧得太高。常有国主后代明明各个昏庸,却不得不选择其一继承国业。而不管嬴政、刘邦、刘秀如何英明神武,他的后代总会出现不适合继承家业的子孙……而且,这个比例相当之高。所以,我以为,一个国家的领袖,绝不能让一家一姓永久占据。”
这句话,不啻于在平静的荷塘扔下了一颗炸弹。
厅中的属下们都成了傻子。
“历代帝王诸侯,都贪恋权势,甚至修道吞药,以求长生不老,千秋万载,”我静静地继续说着,“古人有句老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音‘度’),如果一个国家,被一个人统治一百年、一万年,这个国家的官员、百姓……恐怕早就疯了,这个国家也绝不会强大与繁荣。”
“所以……”我做着会议的总结,“不要因为我们势力的强盛而太过高兴。天下还没统一,我的雄图壮志还没有施展百分之一,真正对我们的考验还远未到来。”
“当然,”我咧嘴一笑,“虽然我刚刚说了,一个国家不能由一个领袖长久统治,但在我认为还没有实现我的计划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退位的。”
“散会!”
17最有权力的团体
会议结束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一脸震惊加难以理解地离开了议事厅。
虽然我已经宣布散会,但最为核心的几个人依然留了下来。
王烈蹙眉问道:“主公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要实行禅让啊?”
“当然不是禅让,”我才看不上那种内定接班人的虚伪形式,“我们可以考虑自下而上的选举……或者说推荐。”
“听起来主公已经有了想法?”荀攸很有兴趣地问道。
“还不成熟,”我笑着说道,“简单说来,就是具有资格的人可以推荐领袖人选,得票最多者当选新一任的领袖。”
“如何确定谁具有资格?”贾诩也问。
“唔,可以州、郡、县一层层推举上来嘛。”我将前世的选举搬了出来,“比如,从县这一层来讲,可以根据户口人数选出若干名代表,再参加郡上选举,如此直到中央。”
王烈和贾诩面面相觑,程昱则冷静地问道:“把这些代表选出来,难道就让他们选个皇帝?”
“不是皇帝,是领袖,或者其他什么名字。”我先纠正了他的错误,然后才解释道,“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修订法律,判决重大案件,驳回最高领袖的重要任命及各项政策等等……”
从他们的表情上,我知道他们越听越不懂了……
于是我说:“简单来说,这个团体,应该作为整个国家最有权力的团体,因为他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也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意愿。”
“那皇帝,哦,领袖呢?”戏君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最有权力的团体既然能选他,那么能不能废掉他?”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程昱阴恻恻说道:“主公大权在握时,自然可以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但有朝一日,你真的退位以后……后来者军权在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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