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然,我不会贸然动刑,至少也要查清家世才能动手。”他倒是颇为从容。
“万一有了差错……你撒腿就往西北跑吧!”我站起身子,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19刘协的晚饭
还好有蔡琰提醒,我赶在张温下班前去太尉府办理了军职迁升手续,而后去相关部门更换金印紫绶,直到暮色将至才转回家中。
门外停着一辆装饰十分讲究的马车,两匹骏马浑身皆白,几乎没有一根杂毛,显然不是几千钱就能买到的便宜货。
我敲开门房,刚要问话,老陈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我禀告:“少爷,皇帝派人来了!”
“哈?”我连忙将包袱扔给庞淯,撒开双腿,提气便朝大院冲去。
正厅之门大开,马岱的声音自厅内传出:“……公公稍等片刻……”
我来不及细听,便纵身跃过石阶,直接蹿进了大厅。
“谁?!”里面几人都是悚然一惊,甚至拔出了佩剑。
只有小岱习以为常,朝对方抱拳:“各位不要惊慌,是大哥回来了。”他又朝我一笑,“大哥,这位是宫中的赵公公。”
“本官马超,赵公公好。”我觉得对方不过是区区一个太监,老子没必要对他卑躬屈膝,于是只用了同僚之礼,双手微合平平一揖。
那名年轻的太监急忙从坐席上爬起来,一展双袖,客客气气地回应:“小人赵点,马大人有礼。马大人,皇上请大人入宫一趟。”
“现在?”我微微有些惊讶。听说过有皇帝喜欢晚上叫大臣去开紧急会议的,但我又不是当朝重臣,哪有这种待遇?
“是。”赵点垂下双袖,一脸诚恳,“陛下其实是想请马大人共进晚膳的。”
“晚膳?”我更是摸不着头脑。刘协从开始时便对我青眼有加,但我做了一年卫尉也不曾跟他吃过一顿饭,这一年多不见,那点感情难道还加深了不成?
“小人已经出宫多时,还请马大人尽快准备。”他言辞恳切,毕恭毕敬。
“呃……好、好。”我连连点头答应,“小岱,你告诉你几位嫂嫂,我入宫吃饭去了,不必等我了。”
小岱叹了口气:“没用。”
“怎么?”
他耸了耸肩:“我们已经吃完了,你没看到我在吃饭后茶点么?”
我扫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声:“你也就能在我面前嚣张这两天了……”
-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皇宫,这次天色已晚,皇城内一座座大殿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庄严肃穆,飞檐勾角也比白日更有美感。
不过早在卫尉时期,这幅美丽的画卷老子就已经看腻了!
随车直趋**,穿过重重宫门,马车才渐渐停下。
我注意到沿途把守的士卒数量比两年前只多不少,但精神状态则要差劲得多——我一个能打两百个!
“马大人,可以下车了。”赵点推开后门,率先跳下,灵活的身法看起来不像是个太监。
我迈步走下车,他向一侧指引:“这边请,陛下便在此间阁中读书。”
我不由不肃然起敬。
读书?
这是一个距离我的日常生活何等遥远的词语啊!
连上一次阅读孙子兵法,也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都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年幼的小皇帝孩子孜孜不倦地从竹简上汲取养分,这是何等用功的帝王啊!
我怀揣着一腔崇敬之情,惴惴然走进了皇帝的私人书房。
房中灯火通明,除了四角和墙壁,案几左右也各有一团烛光熊熊燃烧。说是一团,因为每一盏灯台上至少插有五根大烛,刘协便在十几根蜡烛的簇拥中捧卷苦读。
陪在他身边的高寿轻声提醒:“陛下,马超马大人来了。”
我埋头就拜:“微臣马超,拜见陛下。”
弯腰的途中我顺便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房中只有我、刘协、高寿三人,但是谁知道那屏风和书柜之后,会不会藏有弓弩和刀斧?
刘协的声音依然有些奇怪:“马爱卿有礼了,私下相见,还是随意些好,请坐吧。”
“诺。”我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跪坐下来,询问道,“陛下招臣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只是许久不见爱卿,朕很是想念,所以专程把你叫来。”
我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臣真是无以为报。”
“老高,可以上膳了。”刘协向高寿示意,高寿向皇帝点头,而后小步出了门外。
“今晚就陪朕用膳吧?”他一脸微笑。
虽然句子似乎是疑问句,但我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诺。”我闷声回答了他。
“你外出为官,也换了两个地方,不如给朕讲讲吧?”小皇帝找了个话题。
“呃……”我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臣当初接了朔方太守之职,本来以为虽然是个边远小郡而已,回去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郡早就让羌胡鲜卑给占据了,人数比汉人还多了许多,心里也有些担虑……”
刘协打断了我的话:“据后来你的奏章所说,朔方郡汉人不过数千?”
“是原来居住的汉民,只有五千左右,”我记得是这个数字,“鲜卑人都超过万人了。”
“那你究竟如何收复的?”他很是感兴趣,盘起腿来问道。
“呃……”我挠挠头,“其实我没有,啊,臣没有真刀真枪和那些鲜卑人动手,我、臣引了七千虎豹骑进了治所临戎,便派手下两员大将入城与鲜卑头子商谈,结果没谈几句,鲜卑人就同意归顺大汉,于是我们就歃血为盟,朔方就回归大汉了……”
刘协有些失望:“就……这么简单?”
“是……”我可是实话实说了啊。
“朕还以为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叹了口气,“你连刀都没拔,他们就投降了?”
“是……”你想让我杀光了鲜卑人然后得到一座鬼城?
“这么无趣啊。”他还在叹气。
“那群鲜卑人是识相之人,明知打不过我……”一直不说臣,我一时间改不过嘴了,“才和我订了盟约。”
“什么盟约?”
奏章上写的清清楚楚啊,干嘛还要问我?“教他们种地,不得轻视他们,刑法要跟汉民一样。”我回答,“我还跟他们说明,他们也要和汉民一样老老实实给朝廷交税赋,出劳役。”
“哦?”刘协笑了,“他们这么老实?”
我也笑:“我只是向他们展示,大汉已经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有实力保卫自己的疆域,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不介意兵戎相见。而他们都是草原上败退的部族,早已没了容身之地,只能选择归顺。”
“呵呵,”他抚掌道,“看来朔方还不太棘手,不过辽东之行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吧?”
我点头道:“当然,公孙家可不是一群部落的游民。”
“朕也觉得此行有些凶险,因此……老高,”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专门把武库之中的一套白银铠拿了出来,便作为朕的礼物为你践行吧。”
20白银战铠
白银铠?
我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这么多年,我就用一身牛皮软甲冲锋陷阵——当然,最早的一身皮甲早被吕布一戟劈成了碎渣——如今身为堂堂征北将军,也该有资格换一身金属铠甲了吧?
不过一套最便宜的铁甲也要数万钱,我一直在等着朝廷主动给我发放装备……
高寿引着一群下人各捧酒食菜肴依次入阁,先清理了案上的几卷竹简,再将碗碟尊鼎摆满两张案几,又垂袖退向两侧。
我扫了一眼两边的菜色成分,的确都是一锅里煮出来的东西,分量也并无二致,看得出来肯定是刘协特意吩咐过的。
“陛下赐臣以私宴,臣感激莫名啊。”我随口讲了句官话。
“其实朕平日吃得不多,”刘协笑道,“今晚是因为有你在此,才特意加了几道菜肴。”
我急忙恭维他:“陛下行事简朴,乃是大汉之福……其实微臣在家中吃饭也从不挑剔,只要有碗面条填饱肚子也就足够了。”
“呵呵,那今晚便稍稍破例,多吃一些吧。”他捻起筷子,示意我开始动手。
“陛下先请。”我虚让了一次,便提筷朝案上伸去。
“这道蒸羊羔,汤汁入骨,皮肉细滑,乃是宫中一道名菜,你可先尝一口。”刘协十分殷勤的向我介绍。
我连忙点头:“是。”
羊肉入口,满腹清香,吃惯了烧烤类牛羊肉,偶尔吃一次清蒸类的肉食,还真是回味无穷。
“果然极妙,到底是皇家御厨,比我家的大妈做的好吃多了……”一不小心我将内心的真是所想脱口而出。
刘协点头道:“只是每次便要宰杀一只幼羊,于天理大大有损,因此虽然美味,朕也不愿多食。”
“呃,是,陛下宅心仁厚……”我口不对心地拍马屁,心里却在琢磨这厮究竟在暗指什么意思,他是在含沙射影还是指桑骂槐?或者……是在暗中提点我?
又吃了两口嫩肉,刘协又问:“说起来,你女儿已经一岁了吧?”
我急忙用力嚼了两口,囫囵吞下:“是,下个月就满周岁了。”
“朕……”他忽然有些迟疑,“要大婚了……”
“……大婚?”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反应,“是哪一家的……闺女?”
他鼻翼微动:“是你马家的……”
我猛吃一惊:“我家没有姑娘了啊!”我大姐早就嫁给庞二哥,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而我闺女刚学会爬路,想嫁给你至少得十年啊!
“扶风马氏向来便是大族,中兴以来历代都是国戚,”他低声道,“你这一支没有女儿,但扶风本家还多得是。”
我镇定了下来,原来你说的是我老家的姑娘,这就跟我家毫无关系了:“那……婚期定了没有?”
“月初订了婚期,要到年底了。”
“哦……”我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到时候我早去了遥远的辽东,哪管得了你结婚这种小事?大不了派人送份贺礼回京……
“不过……”我反应过来,总得对他说两句话,不能一直用拟声词敷衍他,“皇帝成婚总是这么早吗?”
他先是一愣,而后以一种无奈的口吻说道:“这不是朕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难道还有人强迫你?”我有些白痴地问出这个问题。
“你不懂的……”这个不足十三岁的皇帝一脸沧桑,“你不懂。”
我只好在心里嘀咕:你不说我怎么会懂?皇家那点破事情……不就是和豪族之间的利益结合么?!
政治婚姻不就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么。
不过未来的皇后不是荀家、杨家、士孙家,却偏偏是我马家的姑娘,其中二爷马日磾必然出了大力,他难道想借此独霸朝廷?
明明年近六十没有多少日子了,偏偏还这么看重权势……还不如给子侄在朝廷里多安排几份工作使自家继续在中央保持影响力才是正道。
他一句“你不懂”,让我意识到我没必要管那么多,于是埋头消灭了几盘肉类菜肴,素菜基本上没有碰一片叶子——这个时代的菜叶原本就千奇百怪,而皇宫里面收集来的野菜我更是一盘都不认识。
那边首先放下了筷子:“这顿晚膳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我一边擦嘴一边点头。
“好,”刘协扭着腰站起,“老高,把那身白银铠抬来吧。”
要发装备了?
我立刻抖擞精神,一把推开饭桌。
远远便听见一团沉重的脚步,伴随着一团呼吸之声。
我暗暗撇嘴:只是一身铠而已,能把你们累成这样?该锻炼了啊孩子们。
四个精壮的汉子——不是公公——八只手抬着一个铁皮箱出现在我眼前。
铁皮箱长宽高都不超过三尺,但看他们筋疲力尽的样子,好像被老婆完全榨干了一样只想直接滚倒在床上。
刘协神色如常,挥手道:“打开让马爱卿看看吧。”
四名壮汉的手臂都在发颤,在锁扣上摸了半天愣是掰不下来。
“我自己来吧,兄弟们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只好自告奋勇走到箱前。
锁早被卸掉,我轻轻向上一推,锁扣便互相脱离。然后摸着箱盖的边缘渐渐发力,伴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我满眼都是白光。
白色……不,准确来讲,应该是银光。
白银铠,果然每片都是白银!
“这……”我蹲身下来,伸手就往里翻。这身铠甲至少有几千片银甲,每片长不过两寸,宽一寸,厚度不到半指,彼此之间串联的金属丝也似乎非铜非铁,却隐隐有光泽闪烁。
如此细密的手工,可绝不是普通的铁甲能够想必,纯银打造的铠甲……没有几百万钱根本不够成本!
“怎么样?”刘协在一旁询问。
“太贵重了,”我喃喃道,“微臣恐怕承受不起……”
“宝甲送英雄,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虽然我经常拍打小岱或者徐晃等人的肩膀。
有一种被人当做下臣的感觉——虽然我的确就是他的下臣……
“不如换上试试?”刘协建议。
我没有理由拒绝,点头道:“谢陛下!”
“来人,”他朝外呼喝,“为马爱卿着甲!”
“不必、不必,臣自己就够了。”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解下外袍,弯腰从铁箱去取白银甲。
双手猛地一紧,壁上的肱二头肌反射性地收缩贲起,强大的拉力差点将我拉进铁箱之中。
我这才反应过来。
银可是重金属,这几千片银甲加起来……总重量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斤(汉制,约75斤)!
他奶奶的,这谁能穿起来?!
就算我勉强穿上,追命能背得起来吗?!
我又重新披上外衫,朝刘协拱手:“臣还是回去再穿吧……”
21刘协的期望
刘协挥手,让下人将铁箱重新盖上搬出门外。
我陪着他重新坐下,残羹剩饭和碗筷杯碟早已被下人们捧出阁外。
“朕其实很羡慕你……”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云外,“毫无拘束……”
我怜悯地看了看自己,摇头道:“毫无拘束?这怎么可能!”
“你还不自由么?”他瞪着眼睛问。
我差点笑岔了气:“你凭什么认为我比你自由?”
他难以置信:“我?”
“我有什么自由的?”我开始掰着指头清算自己的悲惨人生,“我是马家长子,却是马家最卑微的一支分枝里的庶子,从小老爹就不喜欢我,他有了嫡子后更是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我八岁开始练武,却在十岁时让我娘就死于韩遂之手……韩遂与我爹名为结义兄弟,实则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都是处心积虑想要彻底除掉对方。我马家兵微将寡,连十四岁的我和堂弟马岱都要上场厮杀,好在老天保佑,终于趁他不备,一战灭掉了韩遂……”
刘协对于打仗的经过明显没有什么兴趣,他压根没有问我究竟采取什么战术消灭了韩遂这个乱世枭雄。
“之后以为能喘口气了,没想到董卓又乱政了。山东诸侯联合出征,我马家自然不甘落后,倾一州兵马攻占了长安,”我篡改历史细节,“又和董卓的大将吕布打了两个回合,死伤惨重,我更是身负重伤休养了整整一年才恢复过来。”
“吕布……”他终于开口,“他这么厉害?”
“此人勇武堪称绝世啊。”受演义影响,我脑中的这个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反正目前我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接不下吕布十招,“只要让他带上大队骑兵,整个中原大概都无人可挡。”
“哦?”刘协弯指敲了敲案几,“他的骑兵,比你的虎豹骑如何?”
我摇头叹气:“当时我爹用操练多年的铁骑万名与他对冲,活着回来的……只有不足四千人。”我已经不记得具体数据了,反正好像马腾那队人死了六千多,“而吕布伤亡不过两三千,当时山谷中尸横遍野,想起了就后怕不已啊。”
刘协浓眉紧锁:“这样啊……”
虽然这几段话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