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孙文这种毫不负责的报告态度,我决定扣除他半个月的口粮。
但是因为正月里没有给他一粒粮食,因此我还得给他补发半个月……
这还不包括他一路使用后拿回来申请报销的交通费用。
反正这一趟洛阳回来,没看这小子辛苦消瘦半分。
正月一过,严格意义上的冬季才开始慢慢离去,保守估计至少得到二月下旬,朔方才能迎来初春的到来。
二月初五,老天爷甚至还示威似地给我们降下了一场毛毛雪,以此来表示春天还早得很。
不过,气温总体上已然处于回升之势。
在双儿的鼓励下,裹在裘皮之中的貂蝉终于肯迈出小院子,投入了阔别一冬的世界。
树梢上的积雪颤巍巍地抖动着,扑簌簌地向下跌落。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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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再次看了看手头的这张报告表。
贾诩嘴角微微上扬:“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又有三四千名游民进入朔方,这张单子是截止到上个月末的大致数字,坚寿已经派人去详细统计了。”
“那还等什么?”我拍了拍报表,“按比例分给各县,妥善安置就行了呗。各县土地应该不至于不足吧?”
程昱点头:“闲散荒地数不胜数,只是屋舍恐怕会有缺口。”
“各县帮助提供部分建材,动员点热心居民,这不是什么难题。”我伸手弹了弹案几,又不是构建华丽别墅,只是简单的遮风挡雨的泥瓦房而已,又不需要等待油漆散味,两个月之内就能入住。
“的确不算什么难题,”程昱耸了耸肩,“只是有些可惜咯。”
“可惜什么?”
“没早来两个月,”贾诩笑道,“否则公子的政绩又可以增加一笔了。”
这个我倒是没有考虑:“不过他们过冬时来投奔我,我岂不是要白白浪费许多口粮?”
贾诩微微一怔,又恢复了笑容:“果然锱铢必较。”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家的媳妇会算账,”我叹了口气,“都是生活所迫啊。”
“你说的对。”他感同身受,略带沉重地点头。
-
当皇甫固将准确的人口送到我面前时,我还稍稍意外了一下。
五千零八十一人。
不过这具体构成就没什么令人欣喜之处了。
青壮年较少,只有一千二百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果然是来要吃喝的……”庞淯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饭菜可不是白给的,”我立刻批评他恶劣的态度,“你难道不知道么?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得了吧,”他翻了翻白眼,“我的衣食父母明明是少爷啊。”
“我还不是得吃百姓们种的粮食?”我直抓问题的本质。
“你不是说人民么?怎么又成百姓了?”他却来咬文嚼字,“百姓和人民一样吗?我是百姓,那我也是人民了?这么说,我也是你的衣食父母?”
“去你妹的衣食父母!”我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推开,“你最多算个人!”
“咳,马老弟,”端坐在一旁的皇甫固放下了茶杯,“这五千来人已经分配入各县,恐怕还得由我们从外地添置一些建材,不然这帮人连房梁都盖不起啊。”
“又要掏钱……”虽然早在预算之中,但我仍然一阵心疼,“如果我能内迁,就可以随便花钱了……”
皇甫固笑了笑:“这话可不够和谐啊老弟,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可够你受的了。”
“也就是说说,其实就算是花别人的钱,我也不舍得……”没办法,我本性善良。
“皇甫大人,你说我家少爷能不能内迁啊?”庞淯笑嘻嘻打探道,“令尊可是刺史,总知道些情况吧?”
“这个……”皇甫固捋着短须,迟疑了一瞬,“实不相瞒,我倒是没有问过家父……老弟你年纪轻轻,已经入过九卿,现在也是二千石之守,迟早也要回去的。”
“唔,毕竟我不是边塞出生,适应不了这边的冬天,尤其我家的几个家眷,整个冬天都不敢出屋,实在无聊透顶。”我说了句实话,“再说了,朔方的郡守还比不上司隶随便一个县的县令呢。”
“司隶一个县的县长手下可没有这几千的铁骑兵啊。”他笑道。
“好歹是边塞之地,你不给我兵匈奴鲜卑能让我平安度日?”我摸鼻子,“不过说到军饷,这一个郡确实供养不起几千骑兵。”
“全靠少爷的克扣哇!”庞淯点点头,“每个人只发那么一点口粮,幸好草原上的草不要钱,不然我们虎豹骑就全成步兵了。”
我惭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老子连自己的俸禄都没领,一年下来,连身新衣服都没买,你们还有两个零花钱已经很不错了,知足吧!”
“这不像是抱着一群妻妾的人说得话啊。”庞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啊。
“切,我没不让你娶老婆吧?”
他摊手:“你觉得凭靠着我这一个月两个大钱零花钱的微薄收入,会有哪个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我?除非你批准我们可以抢老婆。”
“朔方可没这么多适龄女子供你们分配啊。”皇甫固摇头,“说不准你们还会因为抢老婆而导致不和,继而群体性的斗殴厮杀,最终虎豹骑土崩瓦解……”
“喂喂,老兄!你小心乌鸦嘴啊。”我不得不制止了他的狂想曲。
-
转眼二月就进入了尾声,总算来了一丝春意,仿佛一夜之间,院中的几棵老树忽然都长出了细细小小的嫩芽,天地之间一瞬间便翠绿了许多。
程昱不愧农都尉之职,第一时间带领广大农民朋友进行播种,整个朔方郡进入了新年里的第一次农忙季节;贾诩当然也不会闲着,他主管着财政预算的各路流向,尤其是碰到了这么穷困的郡县和这么吝啬的郡守,他更是严格把关,能省则省,将各项消耗控制在最低水平,只要杜畿、张机、李典和徐晃自己不主动开口,他甚至不给他们拨发零花钱,这样一路盘剥下来,才总算勉强整个财政上保证没有赤字。
二月的最后一日,临戎城内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朔方郡守马超接旨。”
我扑腾腾下拜。
“卿在任一载,朔方郡民口丰裕,百姓安乐,政绩卓著,特迁赵国相,望卿勉之勉之,勿负朕意。钦此。”
————
卷五发配朔方完
卷六彷徨燕赵
1赵国为相
“赵国相?”我眨了眨眼,从地上爬了起来,“赵国在哪里?冀州?”
“马府君所言不差,正是冀州辖下之国。”宣旨的使者笑眯眯地将薄薄的破绸纸放在我手中,“据说令尊与朱刺史交情不浅呢。”
交情不浅?我嗤之以鼻,老马只和朱儁见过一两次面而已,哪有深交?
这厮面容俊白,颏下留着典型的山羊须,赫然不是我印象中的太监。
也是,娇生惯养的太监公公们恐怕还真没有这体格从洛阳骑快马直奔塞北还能保持这份从容淡定的神色。
“不过我都没想到朔方距离洛阳这样遥远,”他搓了搓双手,“一路快马不停,竟然也走了半个多月。”
你说话就说话,搓手作甚?我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是主动伸手要钱的模样。
“哦,”他笑了笑,“朔方比洛阳寒冷了许多,我们离京时京城的花草都开了半城呢。”
不是要钱就好,我松了口气:“塞北草原,一年五个月都是冬天,当然要冷得很了。”
不是我吝啬,实在是此时朔方的库府里已经见底了,京城来的人员肯定大手大脚,我可承受不起他们毫无节制的花销。
“难怪难怪。”他身后的三名人员已经将火盆团团围住。
我既然已经握住了内迁诏书,也不怕得罪这个使者:“朔方是个穷郡,本府经手也只有一年,差点都揭不开锅了,说不得,这饮食住宿……得委屈几位使者了。”
“好说好说,”主使忽然苦笑道,“不瞒马大人,小人也并非自己争着抢着要来朔方的。”
“哦?”我伸手在下巴上刮过,“主使何意?”
“我们当初分配州郡时,都知道朔方是个穷郡,因此无人愿意前来……”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摩挲着木椅的扶手,摇头道,“最后还是抓阄,小人一路都哀叹气运不佳呢。”
“呵呵,”我干干地笑了两声,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们如果去富裕的州郡,能拿多少好处?”
他立刻收起了方才垂头丧气的神情,一脸的正气凛然:“马府君也知道,前些年世道太乱,被派出去宣诏大部分连命都没有了,还说什么好处?也就从去年开始,大家伙才能有命去有命回……”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啊老兄,”我笑了笑,“不然我真的一文钱都不给你了?”
“唔,小人也知道府君手头确实紧张,小人只是为皇上办事,辛苦一点也是职责所在,不敢讨要分文。”他仍然坚持原则,不肯松口。
我故作吃惊:“看不出来老兄你倒是敬业,对这个职业潜规则守口如瓶。本府实在穷苦,只能给你们哥四个一百钱,意思一下而已,再多也没有。”
他拱了拱手:“多谢马府君,小人岂敢嫌弃,已经不少了。”
这就不少了?那我不是亏了……知道给五十钱就够了……我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下。
-
四名信使被打发下去休息后,我立刻喊来了智囊团队共商大计。
“还真的内迁了!”小岱拍了拍孙文的肩膀。
“小人早就说过,铁定错不了!”孙文倍受鼓舞。
“你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祖烈翻了个白眼。
“赵国相?”贾诩捻了捻胡须,点头道,“是个小国嘛。”
“小点不算啥,总算是靠近中原。”我满不在乎,“再说,赵国好歹也是中原封国,总不会比朔方还穷吧?”经过这一年的穷困生活,我的耐苦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你既然这么想了,就当我刚才没说……”他松开了那把备受蹂躏的胡子。
“什么时候上任?”程昱抬头问了一句。
我顿时语塞:“……忘了问……”我急忙翻出那张黄兮兮的绸纸,从有限的字里行间寻找有效的讯息,但是一无所获。
“老庞,问一声去。”我把庞淯踢了出去。
“从临戎到赵国的治所邯郸,大概有三千里路程,跟洛阳距离差不了太多。”程昱随手在案几上划了一条路线,先向东而后向南,之后再转折向东。
“我去,都是河北之地,竟然也这么远?”马岱吐了口浊气。
“河北之地?”程昱笑道,“临戎可不在河北,唔……只能算河套吧,我们距离晋阳都有近两千里地,何况中原?”
我拍了拍大腿:也是,从内蒙绕道山西再去河北南部,就算当年我坐火车也坐了一整天——唔,山西河北交界处的那段铁路可是全国最慢的,堂堂快车愣是被开成了临客。
“少爷,据说要下旨后两个月之内赴任。”庞淯推门而入。
“两个月三千里地,足够了。”我摆摆手,“大家可以收拾行李了。”
“下旨之日……”程昱低头去检查绸纸,“初平四年正月二十四日。”
我拍案而起:“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零五天了。”程昱抬头。
“那还等什么?”我挥手下令,“全军整备,后天一早出发!”
-
我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达给诸位女眷。
“……终于可以走啦?”闻听此讯,貂蝉忍不住欢欣鼓舞。
“嗯,”我丢下皮帽,往椅子上一坐,“后天就走,这两天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吧。”
“赵国相是什么官职?”双儿立刻朝我跳了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体重与日俱增,饶是天赋神力的我也不敢怠慢,急忙运气于四肢之中,稳稳地将她抱住,而后轻轻地放在双腿之上:“就是给赵王做相呗,也是两千石的俸禄。”
“给赵王做相?”双儿扭了扭身子,“赵王是谁?”
伸手探到她的身后,我一掌垫在她柔软的小屁股上:“不知道,可能是个猥琐的大叔吧。”
“这样公子是不是会有约束?”小昭看着我玩弄着自家妹子的翘臀,问道。
“区区赵王,为夫怎么会放在心上?”我腾出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小手,“七千虎豹骑严阵以待,他纵然皇亲国戚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你确定可以带着七千虎豹骑离开朔方?”贾羽摇头道。
我一怔:“羽儿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是董卓?”她叹气,“想带兵就带兵?”
2各方反应
我舔了舔嘴唇,无语地坐了下来。
的确,就算以我的无知程度,也完全明白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时代,地方官员的调任是绝对不可能任凭你携带军队横扫州郡的,这只能证明这些人马是私军,是意图不轨的铁证!
要不要试一试?
我心头猛地一跳。
要不要看看朝廷的反应?如果他们反应激烈甚至直接派兵来消灭我……我干脆扯着旗子直接造反?趁势攻入京城灭了刘协?
我忽然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胸口异常的晕闷。
“不行,我得找老贾去商量一番。”我跺了跺脚,冲出了屋子。
-
听了我的陈述,贾诩毫无惊讶之色:“坐。”
“文和先生你太镇定了吧?”我随手给自己倒了半杯温水。
他拂了拂衣袖:“镇定?你说的是对你的想法?”
我吞了一口水含在嘴内,点头。
“第一次见你时,你不就说过了么?”他淡淡一笑。
将水咽下,我迟疑了一瞬,我实在不记得说了什么……
“你说……”贾诩仰起了脖子,“‘使我得天下者,必先生也!’”
这么不经大脑的话,确实有些印象……我默然点头。
“当时你信誓旦旦,踌躇满志,仿佛天下尽在手中,”他陷入回忆之中,“贾诩自认为年纪不轻,难以有所伸展,你说了什么?”
我瞪着眼睛,实在想不起来了。
贾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高祖自斩蛇举兵,而至天下归心,不过区区数年;太公望辅佐文王时,又岂称年少?’”
我忽地也笑了起来。
贾诩转过头来:“公子为何发笑?”
“先生是否笑话我?”我直视他的双目,“当时放下这等大话,如今却还在为几千人马的归属焦头烂额?”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天下之事,岂能尽如人意?此一时彼一时也,其时天下大乱,你年幼轻狂,胸怀大志,人之常情;而后辅助幼主匡扶汉室,履历卿郡,也是情理之中。”
“辅助幼主?匡扶汉室?”我撇嘴,“他于我何恩?我为什么要替他匡扶早该灭亡的汉室?”
他怔了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摇头:“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说正事吧。先生之意,我该如何应对?”
“所谓虎豹骑……”贾诩捋须,似乎还在整理思绪,“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难处。”
“什么意思?”我瞪了瞪眼睛。
“全带去赵国,”他挥了挥手,“唔,当然如果你对朔方郡不放心,可以留下一两千人帮助下一任太守抵御外敌。”
“不不,我是说这样做没有问题?”
“什么问题?”他反问我。
我搓了搓手:“朝廷会允许地方郡守带着自己的兵马四处乱窜?”贾大叔原本智力超群,今天针对这个问题怎么忽然就傻了?难道是他在敷衍我,准备嫌我与不仁不义?
“若是一般名号的兵马,当然不会允许,”他解释道,“虎豹骑则不同。”
“不同?”我的智商猛然之间有些提不上去了。
“当时朝堂之上,皇帝亲封虎豹营之名,指定由你统帅,这两年来可曾有旨意替换统帅?”
“这倒没有……”
“既然这样,不妨大摇大摆去赵国。”贾诩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椅背上轻轻点了点。
“先生确定可以?”我再三询问。
“如果朝堂有责问……”他的唇线微微上扬,“那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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