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与连翘两人站在茶园里边,看着请来的短工帮着给茶叶剪枝,茶园的管理真是一门学问,怎么样也学不完,她跟着范管事学了几个月,本子都记了好几个。范管事说今年的明前茶收成不错,大家都赞口味好,干脆就从茶树上分枝下来培植茶树苗,先腾出几亩地来插茶树苗,等明年就可以大规模栽种,相宜就不必要投入这么多银子去买茶树,而且茶品也不错。
清明过后,方嫂就跑去了外地寻找好茶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相宜有些担心,唯恐方嫂会出什么问题,心中只是在祈愿她顺顺当当的就好。
“姑娘,来了客人。”刘妈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姑娘你快些回来瞧瞧。”
“客人?”相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自从翠叶茶园的明前茶上市以后,茶园里隔些日子就会来买茶的人,只可惜那两千株茶树采摘得实在有限,摘几百斤新鲜叶子出来,制成茶叶也不过几十斤。
明前茶分了几批卖,可远远不够应付要买茶的客人,雨前茶出来得多一些,可依旧是供不应求,每日来茶园问茶叶的人多,但相宜却没法子变出茶叶来卖给他们,只能请他们移步翠叶茶庄:“茶庄调了不少好的明前茶过来,君山银针碧螺春,西湖龙井,武夷大红袍、白鸡冠、铁罗汉、水金龟,样样都是最好的,细细数来几十种,总有一种能让您满意。”
“俺家主人就喜欢上回买回去的茶,说要买些回去存着,骆小姐,你若是还有,就卖些给我把。”来买茶的管事也是为难——主人贪这茶叶便宜,一斤才五十两银子,可比那大红袍便宜不知道哪里去了,偏偏还有大红袍的那种香味儿,五十两银子一斤的茶当几百两一斤的茶喝,心里头舒舒服服的哪!
“这位管事大叔,我这里真没了,要不是你先写个名字,放些定金,明年出来的时候,我一定派人上门通知。”相宜也只能是陪着笑脸,生意总要留住才好,细水长流才走得通。
那管事也是无奈:“如此,只能劳烦骆小姐记在心里了。”
相宜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心中有些忐忑,若是再来些坚持要买明前茶的,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杨老夫人带来的两千株茶树产的明前茶实在有限,自己可不能胡乱答应,到时候供不应求。
走回到屋子那边,就见台阶前边站着几个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倒也鲜亮,瞧着不似管事,还带了长随,瞧着都是有钱的富贵人。
“请问几位找我可有什么事情?”相宜迈步向前,满脸笑容。
“你就是翠叶茶园的东家?”几个人都大吃了一惊,瞧着相宜那身量,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是翠叶茶园的东家?那他们的年纪都……
唉,果然老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我就是翠叶茶园的东家,姓骆。”相宜含笑道:“各位有何贵干?”
“我们是华阳附近几个茶园的东家。”为首的一位老者缓缓开口:“想找骆小姐商量点事儿,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说?”
连翘听了赶紧走到相宜前边,大声道:“你们来找我们家姑娘是为了啥事?”同行是冤家,指不定这些人想趁着人少的地方对自家姑娘不利,上回钱沐阳买通李大头半路拦截她们这事,让连翘格外警醒。
“这位老伯,我瞧着今日天气好,风和日丽,不如咱们就到这走廊旁边的蔷薇花边谈谈事儿,既能赏花,又能闻到茶香,这样如何?”不等那老者说话,相宜拉了拉连翘的衣袖:“连翘,让她们去搬几条凳子出来。”
几个人听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连翘与刘妈妈带着人搬出了一张条几和一些椅子,摆了几碟子瓜果糕点,又在桌子上放上一圈茶盏。“各位,请尝尝我们家茶园里的茶。”连翘让下人生火,自己拿了一个紫砂大茶壶出来,将一包茶叶倒了进去。
“这可是翠叶茶园的明前茶?”几个人的眼睛都往连翘手中的紫砂大茶壶看了过去:“姑娘,能否让我们瞧瞧是什么模样?”
连翘从茶壶里捞出了几根茶叶:“你们可看好了。”
青绿的颜色,茶叶背上有隐隐白色条纹,还莹莹的发出青光来。几个人都是茶叶这一块的行家老手了,见着这茶叶,便喝彩了一声:“好茶!好岩茶!”
“骆小姐,这岩茶主产于武夷山,因着峡谷奇峰相连,溪水九曲回肠于山岩之间,这才得此茶名,可我们华阳这边地势平和,少见山岭,更别说依着岩石为园种茶,你又是如何栽培出这上品岩茶来的呢?”那老者盯着连翘手中的茶叶看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称道:“难怪上回我听旁人说起翠叶茶园的明前茶,似乎与华阳的本地茶又有些差别。”
相宜笑着道:“老伯果然是行家,这茶却真是来自武夷的。”
“哼。”有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中年人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那你为何又打着华阳产的明前茶来卖茶叶?这不是欺骗百姓?”
“这茶叶确实是出自我翠叶茶园。”相宜笑着指了指园子南边:“各位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派人带你们过去瞧瞧。”
老者惊讶道:“骆小姐这话,似乎有些矛盾。”
“老伯,我的茶树是武夷山过来的树种,可却是在我们翠叶茶园里栽种制造的,所以我才这般说,一点也不足矛盾。”相宜让刘妈妈去喊尕拉尔过来带路:“让尕拉尔带着他们过去瞧瞧。”
连翘追了上去,抓住刘妈妈的手,轻声道:“妈妈,你跟尕拉尔说,要盯着那些人一点,若是他们想折咱们的茶树枝子回去,那可万万不行。”
刘妈妈点了点头:“我知晓。”
这可是小姐闷声发大财的宝贝,如何能让小人折了枝去?刘妈妈心急火燎的朝屋子后头跑了过去,连声喊了起来:“尕拉尔,尕拉尔!”
尕拉尔正在后院子里头翻动着茶叶晒青,听着刘妈妈喊他,放下耙头迎了过来:“妈妈,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姑娘让你带些人过去看看老夫人送过来的茶树。”刘妈妈压低声音道:“你可要记得别走咱们培植茶树苗子那边的小路,免得被他们顺手顺去了茶树苗儿,还要注意,别让他们剪了枝子,这可都是秘密!”
尕拉尔答应了一句,走了出去,带着那群人往园子里边去了。相宜望着那些人的背影,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看起来这些东家们对我们茶园这明前茶感兴趣。”
“这还看不出来吗,姑娘?”连翘撇了撇嘴:“咱们可要看好了咱们的茶园,免得被他们偸了树种过去。”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相宜沉吟了一声:“我还想让他们帮我种茶树呢。”
“什么?”连翘吃了一惊:“姑娘竟然想要他们一起来种茶树?”
“是的。”相宜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不是什么地都适合种茶树,华阳的茶园都聚集在凤凰山这边一带的地方,说明这里水土好,适合种。若她想要扩大茶园,也得看人家想不想卖园子,否则自己就只能守着这一千一百亩的茶园做生意,再也大不了。
一亩茶树鲜叶前前后后能够收千把斤,做出成茶有一百来斤,只是这些茶叶里,值钱的明前茶雨前茶少,大部分都是卖不出价格的普通茶叶。一千一百亩的园子,明前茶产不过一万斤,现在听着一万斤是个大数字,可她要是去广州开分号,专做海外生意,那便远远不够了。而且,即便她不做海外的生意,要是拿了去参加洞庭茶会,将茶叶销到大周各地去,一万斤还不知道能做几次生意呢。
自己茶园的生意好,华阳的同行不免会有些眼红,若是自己不照顾些他们的情绪,少不了人家会暗地里使绊子,茶园这般大,防不胜防,在要摘茶之前他们找些人进来捣乱,或者派人来折枝,或者放火用水淹,更有甚者用虫患,自己一年的辛苦可是白搭了。
不如将同行们联合到一处,分些好处给他们,让他们也安安静静的种茶,还能帮着自己赚钱,这便是再好也不过了。相宜望着那火炉,火苗已经蹿了出来,火舌舔着紫砂大茶壶的背,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连翘有些担心的望着相宜,实在有些不踏实,这些人一来就是一群,还不知道会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我知道,有你们在帮我看着呢,我还能做错事?”相宜端起一个茶盏:“来来来,可以上茶汤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年少志高办茶会
黄澄澄的茶汤在茶盏里微微荡漾着,端起茶盏来,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清香,茶汤里倒映着蓝天白云,那白云的影子悠悠的从那一色清澄的明黄色里飘过。
“好茶汤……”领头的老者望着那盏茶,震惊得半日都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忽然有泪:“我有生之年能见着华阳有这样的明前茶,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老者姓钱,名秉龙,乃是新绿茶园的东家,他们家已经是三代都经营着茶园,新绿茶园占地三千多亩,在华阳算是最大的了。
钱秉龙好茶,每日无茶不欢,若是得了好茶,必然会几日闭门不出,用心品茶。
翠叶茶庄推出最新明前茶的时候,他恰好亲自去了洞庭湖茶会,想看看是否有什么新品的好茶出来,等及回到华阳,听说翠叶茶园竟然出了明前茶,惊愕得下巴都快要掉了,赶忙打发手下去买,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实在没忍得住,钱秉龙邀了几个茶园的东家一道来了翠叶茶庄,一来想问问是不是能分一两二两明前茶给他,再来想看看翠叶茶庄的茶树,为何短短这么急个月,忽然它家就能产好茶了?
见着沏好的茶汤,钱秉龙这才佩服,难怪大家都说翠叶茶庄的明前茶好,原来不假,真是好茶!他抿了抿茶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望着茶盏里的茶汤,朝相宜举了举茶盏:“骆小姐,这般好手艺,真真是难得。”
相宜含笑点头:“是,我们茶庄请了几个好师傅。”
有了上品的鲜叶,还必须有好的制茶手艺,若是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这茶叶瞬间便成了次品。尕拉尔、刘妈妈、翠芝与全贵都在用心的跟着范管事他们学着制茶,唯恐任何地方有半点闪失,几个都十分仔细,学得也很是认真,范管事连声夸奖:“骆小姐,你这几个手下可真是舍得花功夫,我教他们一点什么,他们自己拿了叶子到一旁要琢磨好久,还要亲自动手试很多次哪。”
四个人里边,以尕拉尔最聪明,一点就通,翠芝与刘妈妈次之,全贵学得慢,不过胜在踏实,一步步的也慢慢得了法子。
“骆小姐,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有个不情之请。”钱秉龙喝了一口茶,只觉口中甘美异常,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求:“我们想跟着翠叶茶庄一道来做咱们华阳的明前茶,不知道可不可以?”
相宜捏了下连翘的手,含笑点头:“我觉得咱们华阳的气候很适合种茶,可却不知为何,华阳的茶一直寂寂无名,在大周没有名气。诸位有这想法,我也觉得不错……”
众人听着相宜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答允的口气,不由得脸上一喜,一双手眼睛都盯住了相宜不放。
“只是既然要齐心合力将华阳的茶业做好,我觉得该还要有个严格的管理,否则若是有人不齐心,只打着自己赚些钱就够了的主意,以次充好,将好好的生意搅黄了,华阳的茶叶在外头莫说是想要打出名声来,便是想自己挣钱都为难。”相宜望了望钱秉龙:“老伯你说呢?”
钱秉龙大赞:“骆小姐说得极是。”
旁边几人也唯唯诺诺的点头:“难怪骆小姐年纪小小能有这般成就,果然是远见卓识,不同一般人等。”
相宜微微一笑:“各位谬赞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可不知道华阳其余茶园的东家们是如何想的?不如还请各位联络一下,咱们成立一个茶会,将华阳茶叶给把持住,到时候有银子大家一起赚,这样如何?”
“好好好,难得骆小姐这般不藏私!”钱秉龙有几分激动:“小老儿世代在华阳种茶,也有些人脉,就由小老儿去联络,到时候请骆小姐赏脸,大家一道来商议如何将华阳的茶叶名声打响。”
众人纷纷点头:“就依照骆小姐与钱老说的办。”
说说笑笑一阵子,眼见着日头慢慢的升到了三竿还要上边,众人喝过三道茶,站起身来告辞,相宜将他们送到茶园门口:“各位,下次若有什么事儿,还请派人捎个信儿,我不是在茶庄便是在茶园。”
“好好好。”钱秉龙笑得格外舒心,看着两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朝相宜笑道:“骆小姐,又来了买茶叶的,我看你这翠叶茶园,可真真是不得了哇!”
相宜定睛看了看,就见雪白帘幕一晃一晃,四角还有金色的铃铛,当下便忽忽的沉了一颗心——这好似是江陵容家的马车,上回嘉懋带着春华秋华过来的时候,那马车正是这个颜色的,四角的铃铛最让她记忆犹新。
“宜妹妹!”马车帘幕撩起,露出春华一张凝脂般的脸孔,就如三月里的桃花。
“春华姐姐!”相宜笑着迎了过去:“我见着这马车十分眼熟,还想是不是你来华阳了,果然是。”
春华嘻嘻笑着从马车上跳下,一双手扑着过来勾住了相宜的脖子:“这一次我带着两位妹妹一道过来了呢!秋华你是识得的,我那二妹妹夏华你却不曾见过,她一直在家里埋怨我们将她给扔下了,这次可一定要带着她过来才行,否则会被她唠叨死。”
“哼,我才没唠叨,大姐姐就喜欢说得夸张。”夏华从马车帘子后边露出了一张小圆盘子脸,冲着相宜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宜妹妹,我与你说起来还是亲戚哪,你母亲与我母亲算是远房的堂姐妹。”
相宜赶紧伸手将夏华的手握住,让她跳下车来,有些赧然道:“我母亲死得早,外祖父事情又忙,都未向我介绍华阳的亲戚,没有去认门,实在不好意思。”
夏华拉了相宜的胳膊甩了甩:“没事没事!咱们现儿便认识了不是?”
“可不是吗?”春华走到马车旁边,将秋华拉了下来:“我们家三妹妹一心还惦记着她的珍珑坊,方才去东大街转了下,这才放了心!”
几个人围拢在一起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春华探头望了望后边那马车:“母亲与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还不下车?”
相宜听得这几个字,顿时短了些声息——嘉懋,他又来华阳了?
一想到那日她在茶园里与嘉懋的相遇,她便伤感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忍住心中的那份心动,狠着心将嘉懋给拒绝了,将他摒弃在心门之外,只希望今生两人不要再有交集,可为何他还是又来了华阳?
容大奶奶与容二奶奶并肩从那边走了过来,两人都仔细打量了相宜一番。容大奶奶有几分吃惊,这骆大小姐与早两年在广陵见着的时候实在是大不一样了,那阵子见着她,还是一个受尽继母虐待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一张脸,一双眼睛都不敢直接朝前边看,说两句话便收一句,生怕被人捉住错处,可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方才她见着相宜与几个人在门口说话,瞧那模样是在送别众人,容大奶奶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