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嫀惊讶得说不出话,她没有想到,地母竟曾有这般凄凉的境遇。身为地祇之尊,却被所爱的男子如此绝情对待。难怪她恨了这样多万年,也不愿消散。
她半晌才说:“但是,上古史并未记载莲业神君与地母、西嫘有何关系。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练风歧也是头一次听到地母提及这段恩怨,也:“上古史的确没有记载。对莲业,只记载了战绩与功德。”
“什么?没有记载我是他的妻子吗?”
见对方两人摇头,地母不再说话。她好不容易从地底重获自由,一出鬼界就收到练风歧的求救,她先瞄到一眼孔嫀,去天上天后,竟又见到这个轩辕辰绾。此女的样貌,跟她如出一辙。她立即将其魇镇,也正是以轩辕辰绾的身份,她才得以带着练风歧离开。
然而,她也有些迷惑,这个轩辕辰绾是谁?她尚有一缕残魂在此,难道她那不全的魂魄也已转世新生?那她又算什么?该如何自处?
练风歧问:“娘娘现在有何打算?”
地母道:“既然西嫘已现世,我要去找一找那个狠心负义的男人,看看他有没有转世。”
炼风歧提议:“娘娘,要不然,你换一具身体?你现在魇住这轩辕辰绾身份不一般,天帝定会大力搜寻他女儿,我们走到哪里都不方便。”
还有一个原因,他准备带上这轩辕辰绾,去会会玹琏。
地母却不同意:“轩辕辰绾在我手上,他们能奈我何。”她已化成了魇,无法夺舍,轩辕辰绾是琉璃无垢之体,正好蕴养着她。而且,她就看上她的外貌了。
练风歧道:“那好吧。可娘娘准备去哪里找人?”
地母看向孔嫀:“这一世,你可有恋人?是谁?带我去看看。”万一那人转世后,还是在与西嫘纠缠呢。
孔嫀心里咯噔一下,练风歧已道:“娘娘,她是单恋。对方就是将这往生桥再造之人,天界最强的少帝,道号玹琏。”
“天界最强……”地母呼吸急促起来,眼里现出了异样的疯狂。
孔嫀和练风歧脸色都变了,从前莲业就是天界法力第一的神君。
练风歧道:“娘娘,你若前去,玹琏必有办法将你逼出轩辕辰绾的身体,说不定还会让你的残魂泯灭。我们就悄悄看一眼,先确认玹琏是否你要找的人,再从长计议如何?”
地母道:“好。”她也怕被泯灭。
练风歧指着孔嫀问:“那她……”
地母道:“先关她在这里。”
她说着已造出一个魇境,将整个石室封起来:“西嫘,没有我放你,你绝无法离开此地。别想着逃,老实等着我回来。”
孔嫀心下失落,知道对方所说是真,地母的残魂,在这百万年间,已变成神魇,通常来讲,魇之力本就在魔之上,何况是神之魂化成的魇。她如今心怀仇恨,怨力极强。
对方两人离开后,孔嫀催发出数个光球,让眼前不要过于昏暗可怖。
黑水里的死煞又开始密匝匝向石台涌漫,想要爬上石台,吞掉孔嫀这唯一的活物。孔嫀没日没夜应付死煞,耗费了颇多精力。
正坐在石台上喘气,地母和练风歧回来了。
地母的神色有些奇怪,她盯着孔嫀:“他果然也转世了。玹琏。”
孔嫀的心陡然沉下去。不,不可能是帝尊。即便只是前世,她也不希望帝尊属于过别人,与别的女子成过婚。
但她随即又想到,地母一生功绩良多。如果是帝尊,他不可能这样残忍对待一个同为正道的正神。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她道:“地母娘娘,不管前尘如何,但我和帝尊都是新生的人,我们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已经不记得前世,你不能把我们牵扯进你的恩怨,这不公平。”
地母嗤笑:“公平?我遭受这样久的煎熬,你们却忘记了。难道这就公平?”
“西嫘,哦,你现在是叫孔嫀,我会想法再种出轮回草,让你和玹琏都想起我们的过去,我倒要看看,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轻松地过新生活。”
练风歧不敢置信道:“娘娘,你不杀玹琏报仇了?”他无心情爱,更不懂女人,地母之前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即手刃玹琏,怎么才远远看了一眼,就决定不杀对方了。
“轻易地杀了他,多没意思。我要把他,把西嫘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还给他们。”
练风歧想了想:“那,我们先去人界吧。我约了妖魔二界的首脑,明天会面。”他彻底与天界决裂,自然要另寻盟友。
地母道:“好。”找不到轮回草,就没必要在地底逗留了。
妖魔二界的首脑?孔嫀闻言,立即打起精神。炼风歧约的人里,竟有隐澜哥哥。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逃离。
孔嫀被练风歧押着,来到一处城镇的酒楼里。
只有练风歧去了那三界会晤的厢房,孔嫀与地母待在隔壁房间,她被地母封上了口舌,没法呼救,地母守着她,她也没法跑出房间。
隔壁渐渐有声音响起,分别是夙无厌,百里绮心,又过了一阵,孔嫀终于听到了墨隐澜的声音。
那熟悉的嗓音,让孔嫀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地母看看孔嫀,发现了她的异样。
孔嫀避开地母视线,力持镇定,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墨隐澜知道她在这里。
很快,隔壁就听不到任何动静,孔嫀知道,一定是他们布下了结界。至于商议的内容,多半是如何攻打天界。
糟糕,有了结界,她就更难给隐澜哥哥传递讯息了。
孔嫀正思索,只见窗外飞来一道流光,是一道信符。可她的手被捆仙索反缚在身后,哪里抢得过地母。
地母打开那信符,闪现的字迹令她的眼神更加幽暗——“在哪里?收到信符,将其引燃。”
不能引燃,地母便捏碎了信符,她道:“你们的帝尊,倒是很关注你这个下属。”
知道帝尊在找她,孔嫀心中更急了几分,但她说不出话,干脆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状似假寐。
隔壁果如孔嫀所料,是在商议进攻天界之事。
夙无厌道:“妖皇比我们更清楚天界形势,以妖皇之见,若魔界进攻天界,第一个目标选哪里为好?”
墨隐澜:“诸虚天,虽暂时拔除龙头,整体实力却还在,可趁势给予重击,使其再难复起。”
百里绮心道:“不错,诸虚天那群和尚最是讨厌,每回对抗魔界都是他们冲在最前,不如趁着明谛法力未复,将其彻底铲除。”
夙无厌略思索:“要将诸虚天连根拔起,魔界定也要损耗大量兵力。且若久攻不下,天上天必会增援。”
墨隐澜道:“这有何难,妖界也同时出兵,分散天上天关注即可。”
百里绮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顿时大悦,娇声道:“妖皇这般善解人意,叫人家这心里,如何放得下你嘛。”
夙无厌和练风歧眼角都抽了抽。墨隐澜轻抿了口茶,视线转向窗外。
他们是在二楼,窗外飘飞着一朵朵绒羽,细小而雪白,像蒲公英似的。
墨隐澜略抬手,就有一朵雪绒飞到他指尖,他看着这带有淡淡五色彩光的雪绒。
百里绮心正在说话:“但是,得防着玹琏去支援诸虚天,鬼君说有办法拖住玹琏,是什么办法?”
墨隐澜已冷着脸站起身,大家诧异看向他,只在瞬息间,他手中的风暴已将一面墙体粉碎,巨声中破出个大洞。
众人立即就看到了隔壁房间的孔嫀和轩辕辰绾。
墨隐澜来到孔嫀身旁,化出玄冰刃,割开捆仙索,道:“嫀嫀,你怎在这里?”
孔嫀指着嘴,朝墨隐澜嗯嗯两声。墨隐澜帮她解了禁咒,她赶紧道:“我被他们抓来的,隐澜哥哥。”
墨隐澜目光掠过夙无厌三人,寒声道:“你们约我来此议事,还把妖后捉来?怎么,担心妖界不同意出兵,想胁迫我?”
百里绮心先反应过来,道:“妖皇不要动怒,这可不是魔界做的。鬼君,难不成是你?这位可是妖后,你不知道?”
妖后?练风歧愣了一瞬,他脑子转得极快,道:“我近来闭关修炼,真不知妖皇娶了妖后,更不知她是妖后。既是如此,我向妖皇赔个不是,您尽管将妖后带走。”
百里绮心劝道:“不知者无罪,鬼君既已赔礼,妖皇就算了吧。”
墨隐澜没有罢休的意思,打量孔嫀:“他有没有伤着你哪里?”
“没有。”孔嫀摇头,她已给墨隐澜添了太多麻烦,不想再给他生事。
练风歧生怕孔嫀说出他如何逼问她,闻言松了口气。
看到墨隐澜竟关心孔嫀,旁观的地母先是诧异,然后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表情,嘴里更是哼笑一声。
“轩辕辰绾?哈,我们正要找你。”百里绮心早盯上对方,碍于墨隐澜正在发作,没有提起,对方倒还主动发声了。
墨隐澜也看向轩辕辰绾,他立即察觉,对方的神色和气息有异。
练风歧唯恐地母阻拦孔嫀离开,忙道:“娘娘,是我们冒犯在先,妖皇不追究已属宽和。”
地母诡异地笑了笑:“知道了。”
“娘娘?”百里绮心问练风歧。
练风歧征询地母后道:“她现在不是轩辕辰绾,而是地母神魇。”接着将其来历说了说,当然那些情仇纠葛则未提。
众人都是一怔,百里绮心先笑道:“魇魔本一家,恭迎神尊。只要是天界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
墨隐澜无心多留,带着孔嫀先走了。未免玹琏担心,孔嫀立即递了信符出去。
将孔嫀送到紫上阙外,墨隐澜终是道:“我同意玹琏将你带走,他就是这样保护你的?”
孔嫀解释着:“他不可能每天只守着我。我会努力变强,以后也能保护重要的人,而不是只被别人保护。”
见墨隐澜沉默,孔嫀认真道:“隐澜哥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墨隐澜扯出笑容,放她进去了。孔嫀一消失,他脸上的笑意也随即消失。
他道:“出来。”
地母随着他的话现身。
墨隐澜问:“偷听他人说话,还上古神君?”
地母道:“将她送到其他男人手上。啧啧,这哪里还是你啊。”
墨隐澜嗤笑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地母:“上辈子欠人的债多了,下辈子果然是要还的。前世你那样无所顾忌地折磨她,这一世竟然这样小心翼翼。”
墨隐澜的目光彻底变得森然。
………………
孔嫀到了不久,玹琏也赶回来了,孔嫀一下就朝他冲过去:“帝尊。”
玹琏轻拍她的背,输入法力在她身体游走一圈,没发觉异样,方问:“练风歧抓走你的?”
孔嫀点头:“嗯。”
“天女是否也被他抓走?”
孔嫀顿了顿,道:“是,她应该还在人界,我是被墨隐澜救出来的。”她随即将妖、魔、鬼界三界会晤之事告诉了他。
玹琏道:“看来,魔界很快就要进攻天界了。”
孔嫀点点头。
她没提轩辕辰绾被地母魇镇之事,因为,那不可避免要提到地母的前世之说,她还没想好怎样告诉他。
见玹琏只是发出了一道信符,孔嫀问:“你不去找天女吗?”
“天上天派出很多人在找她。”他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先确定孔嫀安全。
孔嫀没有多劝,她道:“我要去火阵。”
玹琏自然随着她,见她径直进了书房,他有些诧异地跟进去,孔嫀正踮着脚,一本一本查看书架最上方那些厚重书籍。但他知道,她可是从不看厚于指甲盖的书。
“你在找什么?”
孔嫀依然仰着头:“我找上古史。”
“上古史?我这收藏的都是珍本,那种普及本你应到藏书阁去看。”
孔嫀闻言也不找了,索性走到他面前:“帝尊,你看过的书多些,你可知道莲业神君的生平呢?”
“当然知道。”
孔嫀:“不是说他的功绩,是……他有妻子吗?”
玹琏奇道:“你问这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听这些八卦,可以和师姐她们讨论。”
“……”玹琏无奈:“有的,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
孔嫀正要问是谁,已听他道:“是地母。”
孔嫀的脸瞬间变白,从头凉到脚,她低着头,手指在几本书背上乱拨,沉默不语。
玹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孔嫀摇摇头。
玹琏不喜她这样,将她的脸托起来,孔嫀与他对视片刻,问:“帝尊,若你和一个女子结为夫妻,那一定是爱着这个女子,才会如此吧?”
“那是自然。”他爱着孔嫀,才会想拥有她。
孔嫀紧抿着唇,心中沉闷揪痛。
玹琏察觉到她的不安,问她:“我回答错了?”
孔嫀摇头:“没错。那帝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前世是怎样的?
玹琏不解她为何突然提什么前世:“没想过。我好像同你说过,人应重当世,没必要去管前世。”
“那万一,你前世有很喜欢的人呢,你能放下吗?”
玹琏:“人转世皆要忘却过往,就是为了不让天地人伦的秩序混乱。我根本一无所知,何谈放不放下。”
孔嫀看着他,他这样的冷静而理智,对往世的情缘,没有任何的触动,也没有任何的怀念和遐想,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吗?
她不死心继续问:“那我呢,这辈子你喜欢我,那你不想来生也和我在一起吗?”
玹琏终于弄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他握着她的手抬起:“如果是你,我会祈望在我身边的,永生永世都是你。”
如果是你,我会祈望在我身边的,永生永世都是你。
孔嫀鼻尖发酸,她紧紧抱着玹琏,将脸贴在他胸口。不管他是不是真这样想,他肯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很满足。
玹琏摸着孔嫀的头顶,他的小孔雀一直都大大咧咧,何时也这样多愁善感了。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玹琏从法域取出两个锦袋,放在书案上,他道:“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看看。”
见有礼物,孔嫀瞬间忘记地母带给她的不快。
她打开一看,一个袋子里全是罗袜,白色的,粉色的,淡黄的……袜口还绣着小小的花,另一个袋子里全是绣鞋……
“可要试试鞋子合不合脚?都是能御极火的。”玹琏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自然是合脚的,她的脚,他可比量过好多次。
岂料孔嫀激动道:“你是什么身份?全天界都盯着你的举动,你怎么能去做女子的鞋袜?你不会把布炼好了给我自己做?”
等表扬的帝尊默了默,她不是应该感动得主动献吻?其实他还准备了别的,看来果然还不宜拿出来,以免更惊吓到她。
他道:“我用了法术的,别人看不清我的脸。”他也不想引起热议。
孔嫀这才放心。
她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西嫘女神呢,她跟莲业神君有私人交情吗?”
怎么又扯回来了。玹琏道:“这就没看到记载了。不过,既然同列十天神,应当也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想不起来。”对常识与技能以外的,他大都略过不看。
玹琏记起孔嫀和温泠那时在令彰殿里,大肆讨论天帝天后的八卦。现在又这样热衷于议论上古神君,也是有点儿头疼……
“嫀嫀,我不喜欢跟你讨论别人的八卦。”
“哦。”孔嫀向来介意他的喜憎,见他明确指出不喜,道:“那我不说了就是。”
“你怎么不问,我喜欢跟你做些什么?”
鱼儿傻傻上钩:“那你喜欢跟我做什么?”
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