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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嫀一身红色劲装,如瀑黑发以雪玉发箍在脑后高高束起,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她朝徵峰弟子举高拳头打气:“大家一起努力,徵峰勇夺第一!”
“是,峰主!”徵峰参赛以男弟子多,声音回荡在山峦间,格外雄浑响亮。
重峨与千莳浅笑朝她看过来,流汐挑眉朝她比了一下大拇指,离钲口中衔着草叶,只懒洋洋奉送一记白眼。
孔嫀咧嘴回了个笑脸。
随着钟声响遍层林,一道道身影如箭射出,顷刻便是里外。即使不使用仙术,每人皆是千锤百炼过的仙体,照样步履如飞。
孔嫀与离钲领着队伍你追我逐,将另三峰甩在后面。
渐渐地,孔嫀发现不对劲,她问离钲:“师兄,为何我觉得向上攀爬越来越吃力了。”
“帝尊施了术法的,越临近山顶,承受的压力越强,否则就这样登山,对我们来说岂非太容易?”
“原来如此。”孔嫀点头,也对,即使不用仙术,他们一跳亦能拔高数丈,的确是容易了些。她道:“怪不得大师兄他们不急,原来前边根本拉不开差距。”
“那是自然。不过商峰每年都是第一。”离钲傲然看她。
孔嫀不服气:“那师兄今年可要小心!徵峰目标也是第一。”
离钲大笑:“好啊,我拭目以待。”
孔嫀感到双肩越来越重,仿佛挑着大山,依旧奋力飞跃。到了后面,无人再能腾空而起,皆是一步一脚印,迈步走在山间。
离山巅不远时,众人更是如陷深沼,只想原地倒下,再不挪动。
“大家坚持,马上就到山顶了。”孔嫀气喘吁吁喊道。
“是!”徵峰其他弟子也是满头大汗,但峰主年纪最小也始终冲在最前,他们自不会堕了斗志。
孔嫀终于爬出受仙法影响的界线,她立即朝演武广场跑去。
广场上站着各峰没有参加登高的弟子,人数众多,孔嫀仍是一眼就找到她想找的人。
帝尊正站在云台下面,与素蘅长老说着话。
徵峰其他弟子见到孔嫀等人的出现,都发出了欢声呐喊。
孔嫀也露出笑意,加快了步伐。
当她将象征徵峰的红羽箭插进云台前的筒瓶,流汐的箭也同时落瓶。
瓶中另有两支羽箭,一支赭,一支金,说明重峨和离钲已先到了。
两三息后,千莳的绿色羽箭也落入插瓶。
虽然未得头名,孔嫀依旧眉开眼笑,她记着苍峣长老说过:紫上阙虽分五峰,但实为一体。
孔嫀的笑容落在净涓眼里,令其柳眉轻蹙。
待登高弟子稍作休憩,执事堂就准备给众弟子分发留音牌了。
净涓突然道:“帝尊,值此我阙上下同乐,不如请五名峰主合奏一曲,既是少年得志予以自勉,亦为众多弟子作出表率引领。”
以往的撷音节可没这一环,在场都是音修,心里都明白,合奏嘛,追求交相辉映,不仅讲究默契,更是考验水准,若是哪个技差一筹,很容易就泯然于众,或是相形见绌。
徵峰弟子有些担心,峰主修行音道的时间毕竟尚短。而且,铃这个乐器,实在没有什么表演性可言,不就是拿在手里动一动?
净涓也如此作想,孔嫀就算不露丑,也得失色。
孔嫀几个人倒是没有露出稍微的不乐意。
玹琏于是同意:“好。”
师姐妹三人跃身而起,坐在云台边,重峨与离钲则站在云台之下。
重峨的璧心埙最先响起,吹的是《四季天风》的引子,这曲子录于《后古琅音集》,他们五人合奏过,谁也不陌生。是以重峨之后,另四人的乐器也渐次而响。
重峨的璧心埙冲淡浑厚,千莳的箜篌声百回婉转,流汐的笛声苍凉而铿锵,离钲的箫声锐意贲发,交织起伏,曲声由低而高,呈现云霄之高渺。最后,一切归于静谧,唯有瞬花铃的铃声依旧回响,余韵悠长。
孔嫀的铃音一直都作为配奏适时响起,点缀得恰到好处,平添情趣。
重峨这曲子选得极好,叫人心胸为之一阔,很是适合这天高云淡,秋意微茫的日子。更是考虑到技艺略逊的孔嫀,曲子名为四季天风,重峨四人的丝竹之音如四季迭换,而瞬花铃声如清风般贯穿始终,不可或缺,叫人印象深刻。
净涓岂能听不出孔嫀讨了巧,众弟子更是觉得,灵绛峰主的动作虽单调,架不住人家长得美啊!那样鲜妍的一张脸,那样雪笋似的手指,映着火红的瞬花铃,哪怕只是间或挑动指尖,但配合她看向重峨四人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却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净涓正准备挑刺,却听苍峣道:“不错。紫上阙修音不止为怡情,更为与武道互补。你们五个只要心念相通,那么无论合奏法曲还是操控阵法,威力都能倍增。帝尊以为呢?”
玹琏:“最紧要的是默契,他们五人已具备。”
见帝尊如是说,净涓随之点头赞同,不再作声。
苍峣颔首:“接下来,就是留音了。留音后,大家回来吃桂酥,喝桂酒。”
执事们得了令,将手一挥,成百上千的留音牌就如萤火般飞起,纷纷落在众人手中。
孔嫀把玩着留音牌,偏头问千莳:“师姐,就对着牌子说话就好吗?”
千莳:“对,按一下牌子中心的玉珠机括,把想说的话,封存在留音牌里,然后挂在桂若树上。”
许多弟子已迫不及待表达了美好寄望,相携往广场周围的桂若林去了。
孔嫀将留音牌凑在唇边,目光漫过徵峰弟子,师兄师姐们,最终停在玹琏身上,启唇道:“愿我爱的人们能一生安好。”
说完后,她正好看到帝尊也留好了音,忙跑去道:“帝尊,我帮你挂留音牌!”
同样准备帮帝尊挂留音牌的离钲被撞得肩头一歪,瞬间被挤到一边,转头无语看他这小师妹。
玹琏将音牌递给孔嫀,就见她捧着宝似的离开了。
桂若林中,数不清的音牌在高高的树梢随风飘扬,
孔嫀将自己和玹琏的两枚拴在一起,挂在枝头。
弟子们挂好音牌,都回到了广场上。三五成群,以音论道,以酒会友,抱琴弄萧,一派悠然。
孔嫀折回来,却见玹琏独自绕行云台离开,她赶紧追去:“帝尊,你去哪里?
玹琏道:“按阙中惯例,撷音节我同你们一样,也需走一遍惕峰山路。”
“哦。那我陪你。”
“好。”玹琏将手虚扶在孔嫀肩头,两道人影随即原地消失,现身山脚。
与五峰弟子为争名次不断飞掠不同,帝尊是真正沿着阶梯拾级而上,而孔嫀有意缀后了几步。
玹琏今日有别于平素的飘逸,穿的是孔嫀给他缝制的黑底蹙银色卷草纹的箭袖劲装,腰身优美精悍,整个人如露锋的名剑,英挺而冷峭,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越发勾勒出楚峰修竹的身姿。
孔嫀口水滴答地跟在后面,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这整个人,真是越看就越想看。
“啊——”
孔嫀哪想到脚下石阶会突然变高,在她即将摔成饼脸的一刹,前方的玹琏用法力托住了她,再俯身将她扶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帝尊英雄救美了。
玹琏缓缓问:“你看路了吗?”
“啊?”孔嫀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帝尊知道了,她方才一直偷看他,顿时脸颊发红。
玹琏放开她:“跟上来。”
“是。”孔嫀小跑追上。
这次仍如先时一般,越往上就越难行,孔嫀喘气指着路旁草地:“帝尊,我好累,在这休息会儿可好。”
“嗯。”
得他同意,孔嫀立即往草地上摊平。玹琏则在她身旁坐着。
孔嫀伸出手拉他:“帝尊,你也躺下来晒晒太阳。”
近来连番闯阵,耗神竭力,玹琏也就与她并肩躺在一起,闭眼养神。
孔嫀却不老实,她转头看他。
帝尊睡着了?
她撑起身子,慢慢凑过去,她盯着玹琏侧颜看了片刻,索性趴到他身上,将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由里传来的心跳声。见对方仍旧没反应,她不满地伸出手指,在他身上到处戳戳戳。
玹琏仍旧闭着眼,唇边却带一抹莞尔,他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孔嫀的乌发,故意问:“孔嫀,你满三百岁了么?”
总是被人提醒年龄,孔嫀有些不乐,她坐起来看着他道:“明年就满了,其实没什么差别。”
她特地提醒:“就在明年的五月末,今天我告诉帝尊了,帝尊可要记得。”
“好。”
第27章 情之缚
见玹琏随意点点头,一点也没表示届时要为她庆贺三百岁生辰,为她精心准备礼物之类的意思。
孔嫀问:“帝尊,我怎么都感觉不到你在追求我?”
玹琏扯扯嘴角:“我原本就没追你,不是你追的我么?”
孔嫀愤愤蠕唇,却反驳不能。
她道:“的确如此。但既然你已同意与我在一起,你平时就不能主动点?”
玹琏很听话地站起身,主动道:“那我背你回去?”
孔嫀一愣:“好啊!”她立即眉开眼笑,跳到他背上悬挂着。看来帝尊还是可教的!
绚练将孔嫀往上托了托,背着她走过碧树红枫的临溪山道,走向苍黛尽染的林莽深处。
………………
第二天,孔嫀收到一枚信符,竟是孔遐约她见面。
孔嫀惊讶地立即出了阙来。
“三哥,真的是你?!”孔嫀来到银发青年面前。
孔遐道:“是我。嫀嫀,我还担心你不会出来。毕竟上几次,我让你那样失望。”
“你说什么啊?我怎会不见你。”即便当时失望,但孔遐是她如今能找着的唯一亲人。再说,她一直更愿意相信,孔遐是被逼迫的。
“可是三哥,你如何甩掉百里绮心的?”她记得那魔女去哪儿都将他带在身边。
“据说魔界有群精心蒙养的九角翼魔,几乎能不受世上所有阵法的影响,为魔界立了不少功。前几日这群翼魔却不知在何处险些全军覆没,仅逃回来两只,百里绮心正在亲自救治,没空管我。”
“原来是这样,那三哥跟我进阙再说?”
“不用,我等会儿还得回魔界。”
孔嫀一愣:“你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回去?”
孔遐面容苍白:“百里绮心控制着我的生死,我必须回去。”
孔嫀咬牙道:“我就猜到是这样。三哥,她是用的什么歹毒玩意儿,我请帝尊帮你除去。”
“我也不知她使的什么手段,嫀嫀,你先不用管我。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告诉你。”
“什么事?”
孔遐取出一物递给孔嫀:“你可认得这个?”
孔嫀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是我爹的指环!”
“果然是王君之物。我从前虽目不能视,但在小时候,王君常常抱着我玩耍,我那时摸到这指环的花纹,记忆一直深刻。”
“这是娘亲送给爹爹的,他一直戴着,不知三哥从何处得到?”
“在人界接近妖界的一座道观里,但我在周围找了许久,并未找到王君。我想着,此物应当交给你。”
孔嫀静了一会儿:“好的,三哥。我会继续追查。”
“嗯,嫀嫀,那我先走了。”
“三哥,你在魔界万事小心。”命悬他人之手的感觉,孔嫀也尝过了,她不忍道:“你真不留下吗?或许帝尊有办法的。”
“不了。我在百里绮心身边,若操纵王君一事是她所为,也好从旁打探。”
孔嫀劝不动孔遐,只能目送他离开了。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孔嫀,你还没找到爹啊。”
孔嫀看过去,轩辕辰绾带着韶影与滕央站在远处。
她皱眉:“你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我只是路过。是你们自己修为低没发现。”上回玹琏去了天阵,她自然也回天上天了。现下听说师弟回来,她又准备回紫上阙住着。
她道:“师弟也真是,明明巫族有元神寻亲之法,他见你找爹这样辛苦,也不知帮帮你。”
孔嫀道:“帝尊自有安排。只待延缘草成熟即可施术。不用你操心。”
轩辕辰绾疑惑:“延缘草……那是什么?”
“自是元神之术所必须的引子,天女自诩熟悉巫族之法,原来却不知道。”
轩辕辰绾笑道:“我师弟这样告诉你的?可元神之术,顾名思义,有元神为引即可,哪需什么延缘草?”
她又道:“你若不信,我可在此发心魔誓,元神术绝不需元神以外之物为引。”她停了停,一语道出:“我师弟在诓你呢。”
帝尊骗她?她怎么可能信轩辕辰绾而质疑帝尊?可孔嫀心里就是生出一股怪异直觉,轩辕辰绾所说,也许才是真。
轩辕辰绾又道:“对了,邀游台有巫族术法有关的书籍,你可去买来看看,对于元神寻人之术,虽无施术的心法手诀,但对法术引子还是有提及的。”
轩辕辰绾先走了,孔嫀久久站在原地。
她不打算去邀游台,她准备直接去问帝尊。
玹琏本在丹房制药,孔嫀径直将他拉进了书房。
她指着那书案上的翠苗问:“帝尊,你说这株小苗长成时间不定,它要是一直不长,就永远不能用元神寻人术么?”
玹琏蹙眉,尚未说话,孔嫀已提高声音:“帝尊,你骗我的是不是?元神术根本不需这个,只需用血亲元神就够了。”
玹琏说了实话:“是。”
孔嫀心凉下来:“你为何要骗我?你明知我有多想找到我父亲!”
“那个法术,会对你的元神造成很大伤害。”
孔嫀摇头:“没关系。只要能找到爹爹,我不介意!”
玹琏定定看她一会儿:“可我介意。”
孔嫀怔了怔,这似乎还是帝尊头一回表达对她的感情,之前哪怕他与她亲近,他也未说过甚么在意她的话。
孔嫀冷静了些,是啊,他对她这样好,都肯为她去天阵了,怎会不愿施个小小法术,定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对不起,帝尊,我先前不该对你那样说话。”
玹琏:“无事。”
“帝尊,既然问机灯和天阵里都找不到,你就帮我施术好不好?我每天都想着父亲,害怕他在外面受人欺辱,更怕他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死去。”
孔嫀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张惶,玹琏何尝不知孔雀王之于孔嫀的重要,他沉默片刻道:“好,我帮你就是。”
“真的么?”
“嗯。明天可好?我今日还有一套符章需得写完送至人界。”
“好。”孔嫀点头:“那帝尊,我明天来找你。”
玹琏却道:“你不是想留在黍梦居?今晚别回火宵阁了。”
帝尊竟主动邀她留宿在黍梦居,孔嫀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很快答应了,虽为父亲之事伤心,但她对他的向往,怕是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
因有帝尊的主动邀约,孔嫀的心绪倒是舒展了些。
她练了一下午的瞬花铃防篇,到了夜里,自然地住进了玹琏的主间,俨然成了黍梦居的主人。
帝尊入夜后一直在书房,写她看不懂的符章,孔嫀想到明日要献元神,只陪了他少顷,就早早漱洗完毕,准备就寝了。
她穿着橘粉色的中衣,坐到璃镜前,正要取下桃尖镂花发簪,解开长发,却见玹琏走进了屋来。
“帝尊?”孔嫀疑惑看他:“你的符章写完了?”
玹琏未答,只径直拉过凳子,坐到了孔嫀身后,镜中一前一后映出两张精致的脸。玹琏靠得很近,孔嫀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莫可名状的压迫感。
下一刻,孔嫀发现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