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杭州府一大半的青楼赌坊都由这龙在天的青红帮罩着,王妈妈的这间松竹馆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平素里来松竹馆收取月例的都是龙在天的手下,至于龙在天本人就连王妈妈也不是总能见到。
这一次没想到竟然来的是龙在天,想到青红帮在杭州府中的势力,老鸨王妈妈渐渐地觉得失去的底气又流了回来。
谁曾向这龙在天走入了松竹馆之后,就连看都没有看那老鸨王妈妈一眼,反是径直朝着那蓝衣怪人的方向走去。
王妈妈心中暗骂,好你个龙在天别看你威风八面,私底下还不是靠着我们这些个楼子的‘花捐’过活,当着我竟然摆这么大的架子。
当然王妈妈也只是心中这么想想,那是半点也不敢付之于口的,尤其是现在那怪客在松竹馆中杀害了她数名手下,王妈妈还指望龙在天能够替自己打发走这个霉星呢。
王妈妈心中盘算的时候,那龙在天却是已经径直走到了蓝衣怪客的身前,一稽倒地道:“属下龙在天拜见迦楼罗大人,属下已经依照大人的命令,派人查探了杭州城内大小青楼赌馆,并未找到大人您所描述的那两个人的行踪,现在属下正在扩大搜索范围,只要这两人仍在杭州城内定然逃不过咱们的搜查。”
写到这里有的看官可能已经猜了出来,这突兀出现在松竹馆中的蓝衣怪客,正是现任玄罗神教教主冥帝吴冥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迦楼罗欧阳魔劫。
却说自从当年不动冥王谋篡了神教教主大位,紧那罗齐宫羽、乾达婆纳兰秀等人叛教出逃,吴冥表面上并未追究,实际上私下里从未放松过对这些人的追索。
这一次迦楼罗欧阳魔劫之所以会亲自出现在杭州城中,正是因为接到了线报,说是紧那罗齐宫羽和乾达婆纳兰秀两人曾在苏杭一带暴露行迹。
于是乎迦楼罗欧阳魔劫赶到杭州府后,便发动了杭州一带受玄罗神教控制的地方势力,大肆搜索紧那罗和乾达婆的行踪。
又因着紧那罗齐宫羽生性风流,乾达婆纳兰秀能歌善舞两人常常隐匿在青楼等风月场所之中,所以整个杭州城中的青楼馆子都成了首要搜查的目标。
接到龙在天禀报的欧阳魔劫脸上并没有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实际上以他对紧那罗齐宫羽和乾达婆纳兰秀的了解,也没有指望龙在天等人。
这时候王妈妈整个人已经愣在了当场,原本指望着那龙在天能给自己出上一口恶气,谁知道这龙在天竟然一上来就给对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对了,刚才那青红帮帮主龙在天叫怪客‘什么什么罗大人’,难道说这身着破烂的怪客竟然大有来头不成……
第十一回 爱恨同根(七)
上回说到老鸨王妈妈从客栈老板李掌柜那里得知了柳梦璃的近况,用言语相欺,将她强带回了松竹馆。
然而从松竹馆后门往柳梦璃往日妆楼走的时候,却在松竹馆的后院遇到了衣衫破烂的怪客。
老鸨王妈妈觉得这等怪客存在定会影响到整个松竹馆的生意,于是示意身后的几名大手欲将怪客打出松竹馆去。
谁知道这么多打手非但没有将怪客逐出松竹馆,反而只一个照面便全惨死在了对方手中。
眼见着馆子里出了人命而且还不知是一条人命,这么一来可把个老鸨王妈妈给吓坏了,刚要放声尖叫的当口,却看到了杭州青红帮帮主龙在天走了过来。
这龙在天在杭州府颇有势力,松竹馆每个月都要交给对方不少的花捐保平安,如此王妈妈便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龙在天的身上。
谁知道龙在天就好像没看到王妈妈这么一个人一般,径直走到怪客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这一下老鸨王妈妈总算是明白了,眼前这身着破烂衣衫的怪客肯定是大有来头,想明白了这一点老鸨王妈妈反而倒不怕了。
她这松竹馆是杭州府中数一数二的馆子,一年到头客源如流水,什么样的达官贵人她王妈妈没见过,什么样的王公贵胄她王妈妈没伺候过,她不怕对方身份显赫,因为越是身份显赫的人欲望也愈多,顾忌自然也越多。
对她来说只要这怪客不是个穷酸落魄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至于对方是官是商是白是黑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瞧见老鸨王妈妈定了定神扭着有些发福的腰肢,三步两步走到了怪客身边,嗲声道:“哎呦,这位大爷请恕奴家瞎了眼,险些冒犯了大爷。”老鸨王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手在自己擦满水粉的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几巴掌。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妈妈自躇先呸了不是去,难道说这位大人还会和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一般见识不成,一会儿再从院子里找几个姿色上等的雏儿好好陪陪这位大爷,说不定啊非但不落埋怨还能弄到些好处呢,至于后院里惨死的那几个蠢货,老鸨王妈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像是他们这样的地痞流氓整个杭州城中不知道有多少。
只要王妈妈搬出松竹馆这块金字招牌,难道还愁找不到看家护院的打手么。
青红帮帮主龙在天瞧见老鸨王妈妈这般做派眉头一皱,他可是知道身边这位大人物的来头的,生怕王妈妈有那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这位大人,最主要的是莫要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松竹馆而受了什么牵连才是。
就在龙在天准备呵斥王妈妈的时候,迦楼罗欧阳魔劫却动了,他看都没看正在向自己大献殷勤的王妈妈,反而径自往另一边双目无神呆立当场的柳梦璃身边走去。
如此空洞的眼神,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迦楼罗欧阳魔劫也是头次见到,如果不是柳梦璃就站在欧阳魔劫的面前,他几乎不能感觉到面前的女子竟然还活着。
欧阳魔劫很感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磨难,才能将一个人折磨到如此境地,再加上柳梦璃那一身妖艳的气质,绝美的身段和容貌,不正是欧阳魔劫一直想要找到的璞玉么。
想到近些年来,玄罗神教渐渐恢复元气,冥帝吴冥对于江湖各大派的信息需求越来越大,但是其余门派对于玄罗神教的防备也更加严密。
身为冥帝左膀右臂的迦楼罗欧阳魔劫亟需为玄罗神教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
老鸨王妈妈见那怪客丝毫不搭理自己,反是一个劲儿的盯着柳梦璃猛看,心中暗骂怪客长得瘦弱丑陋,一双招子倒是毒辣的狠。
即便是柳梦璃这时粗布旧衣不施粉黛,还是被对方一下子相中了。
本来老鸨王妈妈原本的打算是将柳梦璃骗回松竹馆之后,先关押起来狠狠地磨一磨这丫头的心思,同时也避一避风头,等到确定那陆传宗不会再来的时候,再把她推出来见客。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没等把柳梦璃送上妆楼去,就遇到了面前这煞星,看对方那眼神分明就是相中了柳梦璃这个人,连龙在天都要毕恭毕敬小心赔笑的人物,又岂是老鸨王妈妈能够得罪的起的。
心中虽然明知柳梦璃浑浑噩噩,却仍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道:“大爷您真是好眼力,这可是咱们松竹馆最红的姑娘了,依依还不来见过这位大爷。”
一边说着,王妈妈一边拉扯了一下柳梦璃的袖口,柳梦璃仿佛牵线木偶一般被拽了过来,眼神依旧是那般的空洞。
一旁的龙在天听到王妈妈说道‘依依快来见过这位大爷’时,也不由的微微错愕,要知道龙在天执掌的青红帮一向是靠着楼子和赌坊盈利,即便龙在天不好渔色,也绝不会没有听说过松竹馆第一花魁柳依依的名号的。
心道难道面前这粗布衣衫浑浑噩噩的姐儿便是松竹馆曾经名动四方的花魁柳依依么,这姐儿听闻前些时日便已经被人买去从良了,怎么又重新回到了松竹馆中。
老鸨王妈妈见柳梦璃痴痴傻傻的站在怪客面前也不知道行礼,不禁心中瑞瑞,生怕柳梦璃这番举动惹恼了对方,刚要出声喝骂却瞥见迦楼罗欧阳魔劫仍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柳梦璃审视。
心中不由的暗自好笑道‘没想到面前这怪客看起来年纪一把了却是个没见过娘们的雏儿,见到了好看的姐儿便连什么都忘了,不过这怪客很可能身份显赫可需要小心伺候着。’
一边琢磨着,那骂到了嘴边的话便又给重新咽了回去,陪笑道:“龙爷,您看这位大爷和我这宝贝女儿这么有缘,不如奴家做个主置上一桌酒席,让依依为龙爷您还有这位大爷露上一手怎么样。”
若是在寻常时候,龙在天说不定还会卖上王妈妈这个面子,毕竟柳依依这样的花魁可不是常常能见到的,但是他却知道身旁这位大人来到杭州可是有紧要事要办的,刚要出口拒绝的时候。
迦楼罗欧阳魔劫突然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老鸨王妈妈听到迦楼罗欧阳魔劫应了下来,脸上当真是喜笑颜开,急忙吩咐手下准备上等的酒宴,同时找了几个健婢强架着柳梦璃上了妆楼,洗浴更衣梳妆,至于那几个惨死在后院的护院打手,青红帮帮主龙在天早就让青红帮中的弟兄收拾了倒也不用王妈妈费心。
再来说柳梦璃被人强拉着上了妆楼,犹如一个人皮玩偶一般被几个健婢扭到了浴室洗刷干净,然后给她一件一件穿上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
坐在妆凳上的柳梦璃看着铜镜中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终于忍不住垂下了两行清泪,自从今日在客栈中见到了老鸨王妈妈,见到了她手中那张本该被陆传宗销毁的卖身契,柳梦璃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了。
不知从何处隐隐飘来了一阵歌声,唱的正是纳兰性德的一首曲子‘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边听着柳梦璃一边不由自主的跟着轻吟道“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一转念又想起陆传宗初见她那日为她写的一首词“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曾经的海誓山盟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但是一转眼她便又一次跌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又想起了曾经在松竹馆中遇到的一个古怪的客人,别的客人来找她不是为了得到她的肉体,就是为了欣赏她的色艺。
而那一位客人不同,他在江湖上似乎很有身份,就连老鸨王妈妈也不敢丝毫怠慢命柳梦璃亲自去陪侍。
然而柳梦璃见到了那个人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多余,因为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壶中的‘水’。
没错那人随身带着一只很大的酒葫芦,柳梦璃初时以为葫芦里是酒,等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醒悟到葫芦中装着的竟然是水。
那是一个极寒的冬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在松竹馆最豪华的包间中,火炉上热着上好的绍兴花雕酒香四溢,火炉旁坐着杭州城最美艳女欢芳香醉人,这位长发飘飞的贵客眼中却只有酒葫芦中的‘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后来柳梦璃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轻轻地走到火炉旁取下了炉火上热的滚烫的绍兴花雕,轻轻的在银杯中沏了一杯递给了那位贵客,盈盈道:“先生,天寒地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那人却连眉角都没有抬一下,两只眼睛仍然盯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好半天才犹如自语一般说道:“酒越喝越暖,水愈饮愈寒。”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后,那位贵客便再没了声息,又一杯一杯的喝起了水来。
柳梦璃愣了片刻,终究是有些担心这位贵客的身体,劝道:“先生既然知道水越饮越寒,为何还要饮水不止,这样做岂不是要伤身。”
那贵客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半天长笑声才停了下来。
就见他豁然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飞雪,向着柳梦璃问道:“姑娘,觉得这雪花可冷么?”
柳梦璃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贵客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原本落入他手中有几分融化的雪片又恢复了晶莹,融入到了漫天的飞雪当中,这才叹道:“其实这世界远比雪要更冷,所以我只饮水而不喝酒,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融入这冰冷的世界……”
随后这位贵客又说了几句古怪的话,便再也不肯开口,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葫芦中的寒水。
那时的柳梦璃根本无法理解对方说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她仿佛感觉到了那位贵客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果然是一个比雪更要冰冷的世界……
第十一回 爱恨同根(八)
那时的柳梦璃根本无法理解对方说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她仿佛能够体会到当年那位贵客的感受,理解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是啊,这果然是一个比雪还要冰冷的世界。
对于这样的世界,自己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想通了这一切,柳梦璃反而恢复了几分精神,不等王妈妈派来的那几名健婢动手,自己便拿起眉笔胭脂梳妆打扮了起来,她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永远定格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
那几位健粗手粗脚本来就是王妈妈派来监视柳梦璃的,这时候看到柳梦璃自己梳妆也都乐得个轻松自在,一个个站在一旁插科打诨了起来。
柳梦璃趁着这些人不备,暗自将一柄发钗偷偷的藏在了怀中。
等到老鸨王妈妈在妆楼下催促时,柳梦璃已经在几名健婢的胁迫下盈盈走了下来。
本来老鸨王妈妈还在担心柳梦璃现下的状态,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会不会唐突了那位不知来历的怪客。
现在看到了柳梦璃的妆容后,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只见这时的柳梦璃穿着一袭火红的罗裙,罗裙开胸很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来,那两团高耸的骄傲中间,是一条足以让任何男人沦陷的沟壑。
就连老鸨王妈妈见到柳梦璃现在的风姿也不禁有些妒忌,她手下的那些个姐儿可能有的面容犹胜过柳梦璃半筹,有的身段比柳梦璃更惊心动魄,但是却没有哪一个能具备了柳梦璃那股子独一无二的气质的。
仿佛柳梦璃天生就是美和媚的结合体,举手投足之间总会散发出让男人迷醉的风味来。
回过神来的王妈妈喜笑颜开道:“乖……这才是妈妈的好女儿么,那个狗屁陆传宗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女儿你,以后啊你就好好地待在松竹馆里面,妈妈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柳梦璃盈盈一福道:“妈妈教训的是,以前都是女儿不懂事,日后一定会谨记妈妈您的教诲的,再不敢做那痴心妄想的痴梦了。”
王妈妈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柳梦璃,完全没有想到之前的那番话竟然会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须知道柳梦璃可不是那些自甘堕落卖笑为生的姐儿,而是被人卖到了松竹馆中的,这些年老鸨王妈妈为了逼迫柳梦璃接客,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即便是这样还不能迫使柳梦璃完全屈从。
哪会像现在这般听话,如此一来啊王妈妈反而在心底感激起了陆传宗来,要不是接着这位陆公子彻底的伤了柳梦璃的心,恐怕这丫头的烈性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搬回来。
如今可是好了,柳梦璃心如死灰,从今往后还不是自己让她往南便往南,自己让她向北便向北么,只是志得意满的王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她提起陆传宗这个名字时,柳梦璃垂着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恨意和浓的化不开的死志。
喝退了几位健婢,王妈妈亲切的拉起了柳梦璃的手,献宝似的往松竹馆最奢华的那间别院走去,还没等走进别院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