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理智、你成熟、你洒脱、你超然、你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给了世界,但却把最脆弱、最幼稚、最敏感的东西丢给了我!”他挣扎、咆哮,他的眼眶中忽然涌出了黑色的水流,他哽咽道:“你笑着看世界,我却只能哭着看自己!你以为我是虚假的?我告诉你,你那一脸笑容,也都是虚假的、假的!”
杨奇,他的手颤抖起来。澎湃的力量开始消退,他深深的注视着镜中的反色自己,他忽然下不去手了。
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那也是自己,是自己强行分出来的情绪聚合体。
“如果你真的还能理直气壮、还能觉得可以一劳永逸,那何不回答我一个问题?”反色的个体幽幽开口道:“曾经你是个麦霸,为何后来不唱歌了?”
“这……”
“曾经你喜欢跳舞,为何后来不跳舞了?”
“我……”
“曾经你风华正茂、强干奋发,为何后来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反色个体模糊了一瞬,然后呈现出一个新的面貌:“还记得这个样子么?”
杨奇浑身一震,镜子中的人他太熟悉了。那人有一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商业头,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好看的领带,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好似一个成功的商务人士。但是看看那一双带着疲惫和麻木的眼睛,看看那肥胖起来的肚腩,看看那虽然挺得很直,但却找不到精气神的脊梁。
模式化的商务气势之下,是一个空泛、颓废的心。
没错,这个人就是他。2013年从公司辞职,去了新的单位、遇到了新的人、开始了新的工作,然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皮囊和灵魂都在溃散的行尸走肉。
杨奇看着镜中自己的双眼,意识忽然深入到了那一片黑色的记忆中,重温了那一段堪称人生最低谷的阶段。记忆再次对接,未曾触及的部分再次涌上心头。
物质世界中,杨奇忽然浑身一震。他的骨骼肌肉都开始运作、调整,身高在降低,肌肉在萎缩,脂肪悄悄堆积。他就像开了倒档一样,变回了曾经的那个自己。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不再是什么天选者,也不是什么强人,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青年,一个与你与我一样的,跌入坑里爬不出来的青年。
杨奇,下意识的开始走动。他走入了人群中,看到什么都视而不见,听到什么都充耳不闻。
他的时间感都开始模糊。
记忆,在播放。他开始经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那一年。曾经奋发向上、激扬昂然、敢于提出新想法敢于打破定理并且勇于实践的年轻精英。开始向凡俗低头,开始向规则屈服。因为,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要看开、要走出去、要努力进取,但他的心,已经找不到奋发的理由。
他失去了动力。
曾经那么努力的工作、赚钱,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可以开着锐志载着那个人。那半日里,他梦想过一切:也许是上下班,也许是自由行。也许是周末去超市狂购血拼。自己只管开,不用太费脑子,因为副驾驶座位上有一个导航员。她说去哪,自己只管吐吐槽笑一笑,然后一踩油门——好,咱去——就行。
但现在,就算买了锐志,给谁开呢?
所以,自己不再羡慕那些车,不论去哪都是走着。
曾经那么自满自豪的唱歌、跳舞。为的不过是一双眼睛的倾慕和一双手的鼓掌。那半日里,他憧憬过一切:或许是优雅的华尔兹。或许是**的桑巴,或许是摇头晃脑的搞笑广场舞。这方面自己要稍微费费脑子,因为必须手把手的从零开始,教会那个人two、three、恰恰、one的节奏步调。然后,手上一拉——过来——那人就会脚步旋转着被拉入自己怀中。
但现在,就算自己嗓音再好、舞步在妙,给谁听给谁看呢?就算自己编撰了再出色的舞步,给谁学呢?
所以,自己不再开口、不再动腿,也从未告诉过新同事,自己会这些东西。
曾经那么努力的健身、锻炼,为的是让自己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去冲击人生的高峰。那半日里,自己规划过一切:决不让身边的人生活的憋屈、紧缩。作为一个男人,他要用更强大的肩膀,将两个人的生活撑的更高,让两人看到更加辽阔的世界、呼吸到更自由的空气。如果哪天她乏了累了,想歇歇了,自己就对她说——辞了歇几天吧,我养你——这滋味一定很甜。
但现在,我要为谁?去撑起什么东西?
撑起“一块五的白米、十来块钱的肉、两块钱一棵的大白菜,加在一起做一顿饭就能吃上两三天”的邋遢生活么?
撑起“有没有热水壶无所谓,煤气烧。有没有电饼铛无所谓,铁锅烙。有没有鸡蛋无所谓,不吃也不嫌少。失眠晚睡夜不能寐所谓,早晨两滴滴眼液,一切还好。”的混沌日子么?
那些厨房中的精致器物,那些用起来可能不顺手需要改良的工具,自己根本不在意,自己在意的是谁去用它们。他原本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家长里短的挑挑刺、唠叨两句,他相信那也是一种幸福的滋味。但现在,厨房中只有懒得洗的锅碗和毫无特色的筷子。
对了,那一双筷子,永远留在那个寝室了。自己没有再去讨要,上面寄托着什么东西也一起留在那里了。
当然,回忆也并非全部都是黑色的。
在最泥泞的沼泽中,也会偶尔咕嘟一下泛起清澈的水花。
那些没来得及释放的记忆碎片开始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记得,12年8月20日,周一。下班后,自己载着她去超市。那一天,她格外的兴奋,左看右看买了很多好吃的,并声称要好好做一顿饭。自己发现,她对一款绘着刀刀狗图案的毛茸茸的地垫特别感兴趣,心中忽然一动,便反复劝她不要花冤枉钱,不要买,回头货比三家或者去网上瞧瞧有没有更合适的再说。
在自己不遗余力的说服下,她终于放弃了购买的想法。一路骑车回到公寓,她说她立刻开始做饭,半小时后自己就能上去吃饭了。
自己说,好,我刚好去买点别的,半小时足够来回了。
然后,自己一路狂奔下楼,骑上车子就跑。没错,自己就是要买那一块地垫!阻止她,是因为要强的她不会在现场接受自己付款。而自己骑车狂飙,不顾疲劳飞冲猛进,又各种撒谎各种复杂化,就是为了要亲手买来送给她!不明理由的,就是想这么做!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自行车后轮咯吱一下甩尾拐弯。让旁边骑车的大爷是多么震惊。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拐弯面向正西的时候,西边的晚霞有多美多漂亮,辉煌的仿佛要照进心底。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为了不让她起疑、为了给她个惊喜,拼了老命的想赶在半小时的期限内回到公寓时的疲惫。嗖嗖的蹬着单车。从未觉得单车是如此的沉重、迟缓。疲惫中,还有从躯体深处不断涌出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把地垫送给她的时候,她惊喜、意外、措手不及的表情,还有那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笑的很开心——因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是她生日!
命运,真是巧合到神奇。
他还记得,12年9月。自己挤在班车中。
他忽然在遐想,咧着嘴笑的很傻的遐想:或许她也会在我生日时回赠什么礼物吧?但他忽然又一愣。如果真的要礼物的话,我到底需要什么呢?他上上下下的观察着自己,忽然发现——哦,对了,我的背包。背包还是上大学时惠普的笔记本电脑包,很结实很好用自己一直都背着,但作为工作人员已经不合时宜。
对,自己其实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包。连自己都思考了这么久才想到,如果,有谁能在生日时送我一个包,那么那个人一定很懂我、很在意我。
然后他又想,如果这世上有人会送我背包的话,我希望,是她。
但可惜咱生日在明年六月呢!我恨这生日,我不要当双子座了,我想改到处…女座来!
三天后,她忽然打来电话,说:“我在外面呢,有一个快递到了,你帮我领一下呗。”
于是,自己去领了快递。晃了晃盒子,大小、轻重、质感,他忽然就有所预感,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的跳起来。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打电话过去时,那边带着点不好意思和小小的坏意嘿嘿道:“领到了?那帮我拆了吧,看看好看不?”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个包!一个皮包!一个很好地皮包!真的是个背包!自己的呼吸都中断了一瞬,心脏都跳漏了。
他记得,那一天,自己再次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顽皮道:“你要是觉得好看的话,就放你那儿吧。”
他记得,自己还傻呵呵的呆呆问了一句:“放多久?”
他记得,那边的回答是——
“永远。”
命运,真实巧合到叹息。
这些甜美的回忆,让人忍不住面露微笑。
但,回忆越是甜,现实越伤人!
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在那落魄的一年中,自己以为可以把一切都放下了,以为可以随着时间渐渐冲淡一切,可以对过去说再见了,但是自己必须承认——我不是真正的快乐,我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合!
自己后来也见过几个女孩,也有相亲、见面的安排。在这些机会中,自己也总是表现的成熟大方、优雅沉稳、风趣幽默谈笑风生,展现着翩翩风度。自己也总是在姑娘们的心中留下好印象,但是自己却一个又一个的拒绝了。自己以为自己是抱着诚意去的,那些姑娘也有的美丽万端、有的乖巧俏丽,但最终,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我不是真正的快乐。
我的笑,只是我穿的保护色。
我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
把我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自以为已经无所谓的时候,为何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自以为已经平淡的时候,为何偶尔会在夜里梦到依然和她在一起的梦幻泡影?
为何又会在第二天挣扎醒来时怅然怔忪?
又为何忽然明白“梦与现实都是反着的”这句话的真意?
为何摸一摸枕头,会发现,有湿润的痕迹?!
“曾经有姑娘说我是男神,但我知道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被情所困的可怜虫。我只是一个无论如何也看不开的蠢货,一个最最普通的,傻瓜。”杨奇摸着胸口,他咬着牙,挣扎着说:“很痛,我承认,真的很痛。但,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他愣了很久,终于语调阴沉的自答道:“因为我的理智、我的道德。”
“理智让人忍耐,道德把人束缚。”
“谁更理智,谁就会承受更多的痛苦。有时候,我也诅咒自己的理智。为何就不能随心所欲、抛开一切、奋不顾身的去追求?为何要自己画地为牢的把自己限制住?”
“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肆?不能狂野?不能不顾一切?”
“至于道德——这不是很可笑么?雄性争夺雌性时,任何物种都不择手段,厮杀争抢。胜者为王,只要打败所有竞争者,就能够占有!这是最单纯、最本质的自然法则!道德是干什么的?现在想想的话,是弱者限制强者的东西。这不准,那不好,善恶有报吧啦吧啦的,这些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假象、一个谎言!”
“至于呆子曦的幸福——难道我给不了她幸福么?不,我更强、我强得多、我能给的更多更多!我有钱、有权、有力量,我能够提供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条件,不论她喜欢什么,我都能买来抢来夺来!”
“对,夺过来,把她强夺过来就可以了!‘得到人也得不到心’什么的都是弱者的托词,没胆怂货自我安慰的借口,是阿q挨打之后的讪讪呻吟!我的精神力如如此强悍,开动全力用音功去催眠她,她会瞬间就把其他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要我想,她天天都会感到幸福、都快乐!她只能感到幸福、快乐!”
“该死的,我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之前却不这样做?我真是个白痴!”
“为什么非得是我在承受这些痛苦?”
“凭什么是我?”
“一切的根源,在于那个人……”
“杀,杀掉他……”
“杀掉朱铭。”
“杀了他!!”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解决了,这是最好、最直接的办法。”
“他能挡几拳?只要一下,一下就能把他砸成肉酱!”
“该死的,我这几天到底在纠结些什么东西?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就想不到?看来我真的是白痴,简直像是在梦游一样——但我不会再白痴、再梦游下去了。”
“我。”
“已经。”
“醒了。”
轰隆,杨奇,睁开了眼睛。
第0章552惊世骇俗,又如何
他的双眼中,已经完全变成了反色。他的眼白,漆黑一片。他的瞳仁,彻底惨白。
他的双眼中,闪烁着灼热的明火和刺骨的阴雷。
他的杀念,彻底凝聚。在他的眼中,双重的视界开始混合、互相干涉。
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轻轨中,车厢光亮、整洁。地铁里老老少少有很多人,他们好像看不到杨奇的反色眼睛,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担忧,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都还正常。
但是,在另一个视界中却彻底面目全非。
奔跑的地铁好似荒废了几十年一样,涂层脱落、钢铁锈蚀,玻璃上全是爆裂纹。而乘客们——竟然也不同了!他们的脸上都爬上了黑色的纹路,有轻有重。最严重的,杨奇甚至看到了一个异化的怪物。
一个视界中,那乘客在安静的沉睡,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梦中遇到了困境。但另一个视界中,那里有一个怪东西。那东西皮肤呈现黑褐色,就像是一个遍布着肉瘤的蛹,它在扭动、挣扎、尖啸,好像想要挣脱什么束缚,又恶心又恐怖。看来,在自己失神的时间里,事态又有了巨大的变化。
但是——杨奇忽然笑了,笑的很疯狂——这些关老子毛事!
那怪物的尖啸实在刺耳,于是杨奇一把推开了所有拦路的人,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居高临下的站在了那人身前。反色瞳中放射着冷漠的光,杨奇忽然一伸手掐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那惊醒的人抓着杨奇的手。双腿踢打、挣扎。红着脸尖叫。惊恐的看着杨奇。
而杨奇只是冷喝一声:“聒噪!”然后铁掌一震,咔嚓,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碎裂的声响。大家捂着嘴尖叫着远远逃开的时候,杨奇手一松,那人噗通一下掉在了地上。
但那人并没有死,他惊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没有断,便哭爹喊娘的挣扎逃跑了。
“哼。还在阻挠我?这不可救药的道德残渣。”杨奇冷哼一声,然后抬手看了看掌心,又诡异的笑了。那乘客虽然没死,但另一个视界中的怪物已经被捏爆了。捏爆之后,大量黑气散逸出来,又被杨奇全部吸纳。他握紧拳,双眼放出邪异的兴奋的光:“没错,这真的是一种能量,很高级的能量,而且可以被夺取!”
他咧开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看向了整个车厢。远远逃开的人群无法躲过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在一个个男女老少身上扫过去。也在一个个缠绕着黑气的人型生物上扫过去。
那种类似的怪物,还有不少。
杨奇舔了舔嘴唇,他看着那些怪物,忽然有种饥饿感。
“各位市民,我是……嘶啦……方面军大校萧景哲,这是我的军官证。现在,我以最严肃的态度向各位市民……嘶啦……一件事。”
“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奇回头看向了窗外。外面的街道上,一个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播放着有线电视画面,萧景哲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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