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低声嘶吼的叫声:“鹿歌,你身为鬼差胆大包天。竟然敢偷偷私放阳寿已尽之人,冥王大人已经得知此事。还不束手就擒?!”
方北宸震惊之余,也知道了鹿歌的身份。
他们终究还是逃了出去,只是鹿歌在与牛头马面的搏斗中拼尽全力,受了很重的伤。
鹿歌带着方北宸逃到一处山坡上,她那时已经是强支撑着最后的一丝鬼力,满心期待地问他:“方将军,如果……如果我还是人,我还能够嫁给你吗?”
“鹿姑娘,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方北宸淡淡道,“不过若是你期望我以终生幸福作为回报,方某做不到。”
“这样啊,我知道了……”鹿歌笑道,“这儿很安全,方将军只要待到天亮再回府,他们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鹿歌说完落寞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亮方北宸回到府里,此后果真没有再做噩梦。
时间又匆匆过了一年,圣上再度派方北宸外出征战。就在出发的前一天,他从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一个部下归来,说是打探到了他要的消息。
“启禀将军,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已经有消息了,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世上了。五年前她从鹿城流亡到州城,后被一家人收养。四年前那家人房屋失火,一家老小全都葬身火海了。”
方北宸心里一阵悸动,他突然想起自己九岁那年和兄长外出游玩,经过鹿城的时候见到一片难民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乱糟糟的麻花辫,正用石子在地上画着圆圈。
方北宸走过去奚落她:“你画得真丑,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这是包子,你看不出来吗?热腾腾出炉的大包子!”
方北宸听完哈哈大笑,又看她饿得已经皮包骨,就叫人将她带回了客栈,又命人买来了几个大包子。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可是食量却大得惊人。不一会儿,她就将几个包子全都给吃光了。
方北宸笑道:“你这么爱吃包子,以后我就叫你小包子好了!”
他递给她一杯水,她咕隆一声一饮而尽,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小公子,我吃了你的包子,就是你的人了。等我长大后嫁给你,你还会给我买包子吃吗?”
方北宸捏了捏她干瘦的小脸,打趣道:“好啊,可我担心你越长越丑,今后我会认不出你。”
他们在鹿城停留了三天,这三天方北宸和小包子感情越来越深。方北宸本意是想带着小包子回方府,可没想到兄长却趁他不在,派人将小包子撵了出去。
方北宸知道后派人多方寻找,这一找就是十年,没想到最终得到她已经与世长辞的消息。
他虽然心里难受,不过也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问跪在地上的部下:“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的本来名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他心中的小包子。
部下想了想,回道:“那位姑娘仿佛是叫鹿歌。”
“你说什么?”
“鹿歌……麋鹿的鹿,歌舞的歌。”
方北宸身子一怔,感觉后背像被人固定在了椅子上。他的脊梁挺得直直的,双手捏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知。
恍惚间他又忆起了一年前和鹿歌在一起的那些画面。
“方将军,我叫鹿歌,你不认识我了吗?”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方将军,如果……如果我还是人,我还能够嫁给你吗?”
……
不久后,方北宸在交战中被敌军首领一剑贯穿心脏致死。侥幸活着回来的士兵无比惋惜道,方将军何等智勇双全的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剑逼来,竟不知道闪躲!
也有敌方军队的士兵说,临死前的方北宸嘴里喃喃着一句胡话:“小包子,如果我也成了鬼,还能够娶你吗?”
方北宸的鬼魂最终来到了地府,可是判官在查询了他的生死薄后,焦头烂额地将他留在了冥府任职。他亟不可待地找寻鹿歌的踪影,最后找到鹿歌从前一起工作的鬼差。
那也是一个女孩,看见他后咬了咬牙,幽幽道:“你终于想起鹿歌了吗?一年前她为了救你身负重伤,可心中还是担忧你今后会逃不过冥府的追踪。她冒死偷出了生死薄,将你方北宸的名字给划掉了。现在好了,从此以后你不用经受轮回之苦,即使做鬼也能潇洒自在。至于鹿歌,魂飞魄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与你再无关系。”
方北宸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鹿歌为了救他,划掉了他在生死薄上的名字,从而被冥王重罚魂飞魄散。
“哼,这是她留下的东西,你要是想要就拿走。”女鬼差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画纸。
方北宸摊开一看,当中竟是画的五年以来的他。
十五岁在书房习书的他、十六岁在江中泛舟的他、十七岁在军营演练的他、十八岁在朝中上朝的他、以及十九岁意气风发跨马而上的他。
笔笔传神,幕幕诛心。
方北宸颤声道:“她既然早就找到了我,为何不肯现身见我?”
女鬼差背过身去沉声道:“小歌说过,她想见你,却害怕见你。期盼你能认出她,又害怕你真的认出她。”
此后方北宸就留在了冥府,故事到了这里有了停顿。
这大概就是方北宸能在冥府当了八百年将军的原因。
我通过莫姥姥的描述,脑补出了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说实话,我的心里其实也不怎么好受。当下我的情感很复杂,一来是心疼鹿歌和方北宸的爱情,二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搞不懂我究竟在方北宸心里算什么。
难不成时间过了八百年,方北宸就移情别恋爱上了我?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没可能。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方北宸漫长的鬼生暂时空虚寂寞冷了。毕竟魂飞魄散后的鹿歌早在世间消失,所以他拿我解解闷,又或者将我当成了一个可供消遣的人类。
我有些心塞,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莫姥姥:“那这也只能算是方北宸的一段经历,又能和你们莫家扯上什么渊源呢?”
莫姥姥又是咯咯地一笑,继而道:“魂飞魄散,不代表游魂散魄就会彻底消失在世间。只要找到一缕魂魄,就有可能让这个人起死回生。而我们莫家世代传承的灵玉,就可得万鬼之力扭转生死。只是灵玉只能由人类驾驭,若要由鬼来操纵,必须得有我莫家的解咒之符。六百年前我的祖先玄虚道长就因为这道符和方北宸缠斗了近百年。自他老人家圆寂之后,这道符就一直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至今世上只有我知晓此地。”
我的头上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愣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如今我是灵玉的主人,如果灵玉移主前提便是现主人死亡。如果方北宸有一天得到了那道解咒之符,难道他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莫姥姥却一语戳穿了我的顾虑:“想必你也想明白了。其实一百年前方北宸已经找到了鹿歌的一缕游魂,他现在不过是在做两手准备。要么通过你利用灵玉得到万鬼之力,要么设法找到解咒之符。不过无论是任何一种计划,你都不过是当中的一颗棋子。”
第三十章 命悬一线
莫姥姥的话像一根针刺在了我的心窝上。
我不过是一颗棋子,既然是棋子,就要承受被舍弃的命运。
按理说,我对莫姥姥的一面之词不应该尽信。这样一个阴险的老太婆,指不准她是编了个故事来挑唆我和方北宸之间的关系。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隐隐对我说道:“叶罄,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方北宸当初明明知道莫姥姥利用我去找他,可是他不但没有告诉我,还通过程琪琪的鬼魂暗中将计划推进。理由很简单,他也想见到莫姥姥,从而得到灵玉或者是解咒之符的下落。
后来他见莫姥姥宁愿死也不肯告诉他符咒的下落,所以将计划改成了找个人来驾驭灵玉。也正因为如此,当时莫姥姥割破我手指贴上灵玉的时候,明明可以阻止的方北宸却不为所动,只是事后替我保住了性命。
我越想越心惊,一方面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另一方面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一点:莫姥姥既然一心想杀我拿回灵玉,那么她何必浪费时间编这么个故事来骗我?!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
“叶罄,现在可以当个明白鬼了吧?!”莫姥姥冷哼一声,抽出了桌上的长剑。
求生的本能反应告诉我,这个节骨眼上我一定要集中精力。不管方北宸有没有利用我,我他妈的这条命总归是我自己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方北宸利用了我,那么他眼下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
我回过神来笑道:“莫姥姥,你不要着急嘛。我不是说过也会告诉你景泽的身份吗?对了,景泽就是那个和我同行的身手不错的男人。”
我心想着待会儿编一个又长又狗血的故事。
哪晓得莫姥姥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长剑一腾空落入她的掌心中,她执起长剑飞身向我逼来,高声道:“不必了,杀了你,接下来就轮到了方北宸和他。”
我的双手被反绑着,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眼看着锋利的剑刃泛着寒光向我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刃几乎削到我眼睫毛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的小手,一把握住了剑刃。下一秒,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那人的指间中淌了出来。
我转过头就看见是莫小雪!
我还没喊出她的名字,莫姥姥就抢先一步骂了句:“小雪,你不要逼我!”
莫小雪带着哭腔,声音颤抖道:“姥姥,求求你放过小罄。”她死命捏住剑刃的手未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滚开!”莫姥姥低声呵斥了一句,随即一脚将她给踢开。
她抽出长剑又准备刺向我,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个让我又惊又喜的低沉嗓音:“叶罄,你还没死,真是命大。”
下一秒,景泽冰凉的手拉了我一下,我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液贴在了我的胳膊上。景泽将我拉至身后,上前和莫姥姥斗在了一起。
背后候着的方北宸见状忙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他便想来抱我。
我想起之前知道的一切,心中复杂难言,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他脸上的表情一僵,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景泽和莫姥姥没斗一会儿,莫姥姥就冲出门外一溜烟逃走了。
景泽刚想追上去,就听见方北宸淡淡开口道:“不用追了,她擅长躲避之术,估计已经逃远了。”
我闻言心里又是咯噔一声,看来莫姥姥说得没错,方北宸根本就不敢杀了她!
莫小雪的手还在流血。顾不得多想,我冲上去撕下几块衣角的布料替她简单做了包扎。随后我们打了个车去到医院,将莫小雪交给医生护士照顾后才放心下来。
我走出病房的门,景泽和方北宸一左一右地靠在墙上。
“你朋友还好吧?”方北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谢谢关心。已经没事了,只是一个月内无法使用右手。”
方北宸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看了景泽一眼,将话憋回了肚子里。景泽也与他对视了一眼,冲我沉声道:“看来方将军有话要和你说,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北宸,我想我终究是要和他谈一次话,但不是心乱如麻的现在。
我见景泽转身往门外走,立马也跟着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又很害怕方北宸会突然叫住我,只好高声问景泽:“你要带我去哪儿?”
直至走进了电梯,他才幽幽对我说:“去找阿赞德解蛊。”
我这才想起身上的蛊还没有解,那个该死的阿赞德居然是个收钱不办事的东西。
我气愤不已道:“真想揍他一顿!”
景泽微微挑起好看的眉毛,银色短发下的星眸依旧淡漠如水,可我却在当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语气轻松道:“好,待会儿我帮你按住他。”
我们又回到了清迈阿赞德的住所,徐司机带着一批大汉围在了房子外面。
景泽带着我进去的时候,之前神神秘秘的阿赞德亲自起身出来迎接。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一旁的徐司机翻译道:“他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自己也是收了那个老太婆的好处,才会冲撞了几位贵人。这次他会免费给叶小姐解蛊,上次收的钱也会退给我们。”
景泽对徐司机说:“那就让他赶快吧。”
徐司机翻译给阿赞德听,他听完手忙脚乱的用手按住我的额头,闭着眼睛开始念叨着咒语。我心说这次怎么不要求进密室了,果然有些事还得通过暴力解决。
不一会儿,我感觉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可是随之而来一股清风拂过脸庞,整个人霎时间神清气爽了起来。就在这时,阿赞德也收回了手,朝我们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不用多说,这个蜈蚣的蛊就算是解了。
我闻着屋子里的一股烟味觉得呛鼻,转身就想往门外走。
景泽却叫了我一声:“叶罄。”
我一回过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阿赞德的背后,用手禁锢住了他的双手。他的膝盖在阿赞德的背上一顶,阿赞德就瞬间跪在了地上,慌乱地说着泰语。
我想起之前说想要揍他的气话,没想到景泽竟然当真了。
“叶小姐,这……”徐司机也是一脸惊恐。
我心知这是在泰国,要是真把人给揍了,免不了又要惹些麻烦事,就对景泽说:“算了,放过他吧。这屋子闷得慌,我想出去了。”
景泽冷笑了一声,踢了阿赞德一脚,随后和我出了门。
宝爷虽然人不在清迈,不过安排还是妥当。他给我们买了第二天从清迈直飞回国的机票。
当天夜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我把眼睛睁了闭,闭了又睁开,脑子里跟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一样。
就在我烦躁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之时,倏地看见了方北宸。他修长的双腿就靠在窗边,窗外皎洁的银月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流转于他清澈的眸子间。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当下怔怔地看着我,轻声开口道:“夫人有心事。”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知道他应该是看不见我的脸,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沉声回他:“没有。”
“为什么躲着我?”方北宸穷追不舍。
我听见他的声音,总觉得心尖都在颤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说过没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只见他身影快速的一闪,下一秒肩膀就被他的大手抓住。我被他一下子推倒在了床上,他忽而俯下身来堵住我的嘴,强行用舌头撬开了我的牙齿。
我大惊失色,一边试图将他推开,一边含糊不清道:“你……”
方北宸手上的动作不停,将手探入了我的衣服中。我一时情急,猛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这才“滋”了一声抬起了头。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很不自在:“方将军,你不必再和我虚情假意。”
他从我身上起来,迷茫地望着我,似乎在窥探我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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