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到要虚脱,三个人的肚子此起彼伏演奏者饥饿交响曲。
十八、小屋
“阿茂,前面好像有个房子哇?”阿水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右侧一处树丛对我说。
“哪啊?”我问,走到阿水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透过绰绰树影依稀可以看见一栋黑乎乎的小屋隐匿在树林后面。屋内没有灯光,不知是否有人。
“这深山里怎么会有屋子?”肖肖问。
“有可能是打猎的人搭的临时棚子。”阿水说。
“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翻出块腊肉来。”我说。
“哇,腊肉!”肖肖在吞口水。
“怎么可能嘛。”阿水苦笑,“不过也许能找到红薯土豆之类的东西。”
“管他红薯还是土豆,有口吃的就好。”我拉着肖肖,一边说,一边快步朝小屋走去。
走到小屋跟前,我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是一间不知废弃了多久的小屋,摇摇欲垮,屋顶上的覆盖物早就没了,露出霉变的木头横梁,横梁上缠绕着细细的枯藤。小屋没有窗,有一个黑乎乎的门洞,门洞外长满了荒草和灌木,还有许多落叶,阿水从落叶下捡出一块像是曾是栅栏的东西,在眼前看了看,随手甩开,“这个门都烂得不成样了。”阿水喃喃道,“起码有好几十年了,这个屋子倒是结实啊,怎么还没倒?”阿水说着,向前迈出两步,这时他脚下传来声响,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悉悉索索的,从荒草中拎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走过去看。
“好像是罐子,煮东西用的。”阿水把罐子提在我眼前给我看。
“这是煎药的罐子吧。”我看了一眼说,弯起中指叩了叩罐子,声音很闷。
屋里同样长满了荒草,屋里有一张小方桌和一张床,桌上除了灰就是落叶,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黑乎乎的东西,像霉变的被褥,床沿上方有一条绳子,大概以前是挂帘子的,帘子早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几根布条像风干的腊肠一样悬挂在床沿上方。一张椅子倒在杂草中,走到椅子跟前,我用脚踩了一下,几乎没怎么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椅腿断了——椅子已经完全朽烂,根本不堪一踏。
“这个不像是打猎人搭的棚子啊。”阿水打量着茅屋,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扭头问他。
阿水动了动嘴唇,声音还没发出来,只听见走到床前的肖肖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呀!叶茂!”
“怎么了?”
“死人……床上有死人!”肖肖的声音在发抖,身体急忙退后,我正朝她那边走,她一脚踩在我的脚背上,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急忙扶住了她。
“哪来的死人?”我问,只看见床上那层略有起伏的霉变被褥,没发现死人。
“阿茂,在被子下面。”阿水眼尖,一下就发现了被子一角处露出来小半截人的脚骨,由于年代很久,脚骨暴露在外,因此也呈黑色,加上被子和落叶的遮掩,不十分留心,还真发现不了。
“怎么这里会有死人?”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除了那小半截暴露在外的脚骨,尸骸的其他部分都藏在被子下。我犹豫了一小会,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发黑的棉被,轻轻一掀,棉被像纸一样被我撕下来一小片。
“朽透了,都已经发脆了。”我说。
“阿茂,我们走吧,这里肯定没吃的。”阿水说。
“走吧走吧。”我说,在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说完,我转过身,电筒的光照向方桌,我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电筒,忽然发现桌面下有小抽屉。
“有抽屉啊。”我说着,走上前,把抽屉拉开,抽屉里有两只毛笔,还有一方砚台,砚台上放着半截墨条。我拿起墨条,在砚台里磨了磨。这时候肖肖在桌子四周找了一圈,并在我的对面,同样发现了一个抽屉,她打开来,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手写稿子。
“叶茂,快来看。”她拿出本子,冲我挥了挥,我放下手中的墨条,绕过去。
这像是一本日记,本子是线装的,大概是自己做的,看上去有点粗糙,封皮是褐色的牛皮纸,里面的纸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毛笔字,行文还是纵向的。
“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么?”我笑着说,把电筒交给肖肖,让她照明,我双手捧着本子,开始翻看。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本子仍然保存完好,页面已经变色,但字迹仍然十分清晰,文字是清秀的蝇头小楷,工工整整,虽然用的繁体文,还是不符合我们阅读习惯的纵向行文,但好在字迹清晰,连猜带蒙,我们也能把内容读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解放前一个男人的日记,日记的内容……摘录重要的几节,自己看吧: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一
妻小法重疾已数月,寻医无策,汤药不效,余心急如火,小法日渐消瘦……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
夜小法忽发喘逆,身冷汗出,面现青黑,自语闭目觉飘扬无所依,危在顷刻,余大惊,急请王先生来诊,先生搭脉告知余,小法脉尺部无根,寸部摇摇有将脱之市,乃病久元气愈薄,元阳欲脱,其症凶险,急着山萸肉人参爆火煎之,一沸即服,汗与喘皆微止,再添水随煎随服,遂汗止喘定,四肢之厥逆亦回。
昧爽,送先生出,先生告知余小法病不可医,再犯凶险,神仙难救。余心悲戚之极,小法若去,余必不独活。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初三
遇游医金郎中,遂请之诊视小法,金郎中按脉后告知余,小法病虽重险,却非无药可医,有一味异药或可救之,余急问之,答曰死人菌,生长于死人棺板之上,与尸嘴对之,极其难得。
能救小法,纵上天揽月,余亦往之。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六
千辛万苦,购得死人菌一枚,煎汤与小法服之,静观其效。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七
晨起,小法自觉舒爽许多,食白粥一碗……
(接下来几天记录的,他的妻子小法每天都服用棺材菌,病情好转。)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二十
死人菌用尽,再寻难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记录的,他都是在为棺材菌发愁,小法因为断药,病情重新加重。)
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又得菌一枚,欣喜若狂……
(往后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棺材菌奔忙,棺材菌对小法的病有效果,但无法治愈,小法似乎对棺材菌有了依赖,有菌吃病情就稳定,一段药就反复加重起来,直到后来有一天……)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七
余忽思得一法,此法若成,小法有救矣……
(他想到的办法,是打算人工培育棺材菌,往后一段时间里,他除了除了四处奔忙去寻找棺材菌给妻子小法入药外,还开始研究起养棺材菌的办法,为了养菌方便,同时也担心遭邻居非议,他带着妻子小法住进了深山……)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三
在山内救山鬼一只,山鬼有灵,竟不肯走……
(所谓山鬼,就是山魈了,那只山魈被他救后,为报恩,不愿意离开了,留在他身边。后来日记中提到,经过训练,山魈竟然能帮他干些杂活,例如拾柴什么的,尤其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这只被他救下的山魈,居然在他养菌的过程中,帮了许多忙……)
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十一
余血不足以润,思以土猴血代之……
(他一直用自己的血尝试养菌。看到这里,我们顿时恍然大悟,之前遇到的那些山魈,那些棺材……如我所料,它们果真是在养棺材菌,这些山魈,是他救下那只山魈的后代?总之是有传承的,这下可以解释那些山魈的古怪行为了。)
民国二十六年五月三十
有小成,菌出二三分……
日记到这,戛然而止,我把线订本一直翻到最后,再没看见片言只语。
“怎么突然就没了?”肖肖说。
“不知道,也许出什么事了吧。”我说,回头看了一眼床。
“那床上的是?”阿水指着棉被下的尸骸低声说。
“应该是那个叫小法的。”肖肖的声音比阿水还低,像是担心小法死而有灵,忽然蹦起来。
“大概是的。”我说。
“可他哪去了呢?”肖肖打着手电看了一圈说,“他不可能会把她留在这里,就算死了,也会好好安葬才对吧?”肖肖口中的“他”,指的是写日记的那个男人。
我想了想,说:“也许他在外遭遇了什么不测,就没有再回来,而小法重病缠身,没有了人照顾,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那怎么会蒙着脑袋?”阿水疑惑不解,他这一提,我和肖肖顿时也愣住了,也对啊,难不成她和他心有灵犀,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遭遇不测,拉上棉被捂住脑袋把自己给闷死了?或者知道自己不行了,趁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自己把棉被拉上了?
总之是个谜了。
三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后,我说:“走吧。”
肖肖从我手里拿过线订本,说:“这个我带走吧。”她的声音有点嘶哑。我看着肖肖,没说话,阿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见肖肖一脸悲戚,最终什么也没说。
十九、诡异的公路
谢天谢地,在九点四十多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原始森林,到达山脚下,不过一番张望后,我们发现,这时我们身处的位置,并不是我们上山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是从另一条路下的山。
“阿水,这是哪?”我问。
阿水东张西望了半天,摇摇脑袋说:“黑灯瞎火的,我一时也搞不太清楚。”四周黑麻麻的,极目远眺,远处黑暗中有两盏非常微弱的灯火,那地方应该有人家。
“朝那边走吧。”我指指那两盏灯火的方向,说。
那两盏灯看起来很远,走起来其实更远,穿过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荒地后,我们与两盏灯的距离似乎依然没有变化,但我们终于踏上了一条公路。
公路是柏油路面,应该是条国道,前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附近有路牌指示,再问阿水这是哪里,他稀里糊涂的还是搞不清。我想到手机有导航,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我和肖肖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阿水的手机虽然有电,但仍然没有信号。
“这是怎么搞的?”阿水瞪着手机莫名其妙。
“烂手机。”肖肖说。
“好手机啊。”阿水说,接着补充一句:“我一直在用,好得很。”
“算了,那个,我们就沿着公路走吧,看见有车就招手,没准能搭个顺风车。”我说。
“那该往那边走呢?”肖肖看看公路两头,问。
“嗯——”我抬头看天,月亮的方位大概是正南方,跟着月亮走就行,我指指右侧,说:“这边。”
身体又累又困,沿着公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非但没有遇到一辆车,连路牌也没有看见一张。肖肖哎呀一声,一屁股在路边坐了下来,说:“叶茂,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我也累得够呛,看看阿水,他似乎看不出一丁半点的疲倦,“阿水,你累不累?”我问他。
“我感觉还好吧。”阿水看了看他脚下的皮鞋说,这双皮鞋又脏又破,别看貌不惊人,质量还真不错,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居然连道口子都没开。
“休息一下吧要不,我也快不行了。”我说,说完挨着肖肖坐了下来,一坐下感觉浑身一阵酸痛,骨头架子像被扔进搅拌机轰隆隆的搅拌了好几个小时,似乎只要伸手一戳,就会哗啦一声统统散架。
“有口吃的就好了,我的肚肚好饿呀。”肖肖前后晃动着身体,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我撸起袖子把手臂放在她嘴边。“干嘛?”肖肖疑惑不解。
“给你吃呀。”我笑。
“啊呜。”肖肖很不客气,用力在我手臂背面咬了一口,我哎哟一声缩回手臂,埋怨她说:“你还真下这么大劲咬啊。”
“哼哼,给你咬块劳力士出来。”肖肖哼哼道。
我低头看看被咬的手腕背面,不禁笑了,圆溜溜一圈牙印,要是画上指针,倒是真像块手表来着,还是花边的。
时近凌晨一点,我们在一条不知名的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大山环绕,视野所见,除了脑袋顶上那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外,再也找不到有光亮的地方,一开始还能看见灯火的那块地方,我们早已经走过了。我忽然心生不详的感觉,脚下这条公路,似乎有点邪门,按说走了两个小时,就算碰不上一辆车,至少路牌总该看见一块,哪怕再偏僻的公路,路牌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少不掉的。
心里有疑问,我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肖肖其实倒没什么,主要是担心阿水疑神疑鬼。也许只是碰巧了,实在不行,就在公路挨到天亮,唉,这一晚上够呛了。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远处的弯道上有灯光一闪,过了几秒,灯光又闪了一下,灯光扫过几个弯道过后,我看见,一辆车,正朝我们的方向驶来。
二十、黑胖子和圆脑袋
“有车来啦!”靠在我身上几乎瘫成一团泥的肖肖忽然有力气,呼啦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那辆车开得并不快,发现我们在路边招手示意停车后,车速就变得更慢了。车里的人显得十分犹豫,车速慢得眼看好像就要停下,却又像刹不住似的借着惯性缓缓向前移动。就这么磨磨蹭蹭,慢慢悠悠地开了几十米,最后到底在我们跟前停了下来。是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车。
右侧车窗放下,从里面探出一个圆咕隆咚的大脑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带狐疑,打量着我们,“喂,朋友,你们干嘛的?”圆脑袋年轻人开口问。
“不好意思朋友,我们是进山旅游的,不小心迷路了,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带我们一段。”我说。
“哦?”他应了声,随即缩回头,似乎在和驾驶室的司机商量,一会他又探出脑袋说,“上来吧!”
“谢谢谢谢!”我们忙不迭道谢,拉开后门,钻入车内。才进车,我发现这辆面包车是经过改装的,正常的金杯面包是11座,而这辆车仅保留了前排和后排五个座位,往后则用铁皮给封住了,把车子分成了前后两节,大概嫌铁皮不够牢固,还在铁皮前焊了一道铝合金栏,不知铁皮另一面的后车厢里,放着什么东西,需要这样严加防范。
“哎哟我的天呐,总算坐上带靠背的了。”肖肖一上车,整个人就瘫倒在座位上,舒服地喊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我说你们,兴致够高嘛,对了,你们是那个什么什么,驴友吧?”圆脑袋年轻人扭头咧着嘴冲我们笑道。
“啊没错。”我说,“本来是进山玩来着,没想到却在山里迷路了,绕了大半天,到半夜才找到路下山,幸好遇到你们,实在感谢。”我说。
这时司机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司机是个黑胖子,看起来比圆脑袋年纪稍长,嘴巴很大,嘴唇很厚,下巴上有未刮干净的胡茬,脸上疙疙瘩瘩,泛着油光,看上去像好多天没洗脸。
“到有人的地方把我们放下就行。”我说。
“有人的地方。”黑胖子确认似的重复,然后问:“你们在这条路上等了多久了?”
“我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快两个小时了,在遇到你们之前,一辆车也没看到过,那个路牌路标之类的,也没有看到,真是怪了。”我说完,发现黑胖子和圆脑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怪怪的。
“咳咳。”圆脑袋干咳两声,他的嘴巴动了动,仿佛想和黑胖子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打了个眼色,黑胖子会意似的转过脸,直视车窗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车非但没有启动,还熄了火。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辆车也好,这两个人也好,给人的感觉古古怪怪,尤其是那个黑胖子,一脸横肉,非常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