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成极为难得,千年难遇,不然冥界早就大乱,恐怕冥府都制不住他们。
而苏浅醍,就是这样一个恶鬼中的恶鬼。
当年他从冥府中逃出,被冥府追杀了百年,就在他虚弱得快要不敌的时候,正遇到苏家长孙媳妇生产,于是逃入胎中,吞了那婴孩的魂魄,抢了他的身体出世。
只是魂体受损太严重,一出生的时候对于自身吞魂的意识处于半迷失,基本就是个正常的新生儿,唯一不同的是魂魄为了修复而下意识地将生产这具身体的母体当做养分吸收这个举动暴露了他的本性,最终被不明真相的苏玉伦封印,扔出了苏家。
其实苏玉伦的举动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帮了苏浅醍,这位苏家家主少年成名,也算是苏家的一代奇才,他以精血作引下的封印不止是将苏浅醍真魂的所有能力、意识封住,也隐藏了他的气息,让苏浅醍逃过冥府的追踪不说,还平平安安地活了二十几年。
不过说到底也是亏了苏云蒸的一时不忍,不然恐怕苏浅醍当时就会比苏家杀死,重新落入冥府的手中。
苏浅醍的真实身份,商略没有猜到,胡途也没有,他们都当苏浅醍是天生变异,类似于商略这样的体质,没想到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千年老鬼,手上的血债更是比商略这个足不出户的宅妖多多了。
所以当胡途知道这一切真相,和商略打入冥府一事的时候,他也只能感叹一声造化弄人,苏浅醍不算个正直的人,虽然当着警察,凶名却是都传到黑道去了,下手又黑还不留痕迹,他第一次见苏浅醍就为那左眸的封印下隐隐透出的狠戾心惊。
直到商略等人打算出发去救篱术之前,胡途以神通感应到苏浅醍将有一大劫,找到商略劝他离开苏浅醍,毫无疑问当时就被商略拒绝了。
现在苏浅醍果然没能逃过那一劫,商略却并没有放弃,在知道苏浅醍的真身之后还执意要找回苏浅醍,胡途对于这件事无法评断。
没能拦住商略的篱术曾来问胡途这件事的结果,但是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苍老的老头子只能坐在夕阳里,像用生命最后的声音告诉篱术,自己看不见,那两位的未来现在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了,他们的路,将全在他们自己的脚下,往哪儿去,遇到什么,再没人能影响他们。
钱素以为胡途是想要安慰篱术,但事实上,从苏浅醍身死,魂魄被带回冥界开始,胡途的未来簿上就再写不下这个人的名字了,也许是苏浅醍魂飞魄散定了,也可能,是这个灵魂将会变成如商略那样,因为灵魂境界高出他太多,而无法预测的存在。
本来,他要断苏浅醍的未来就十分艰难,对于苏浅醍的劫,他只能感应而无法准确说出。现在,这种感应彻底失去了,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一定是因为第一个原因,胡途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被冥府通缉的苏浅醍遇到商略,说不定真的是遇到了自己的奇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意孤行来到冥界的商略,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释放出自己的势,立刻引起了亡灵们的骚乱,对于吃百无禁忌的商略对于这些魂体来说就相当于天敌。商略这是在开门见山地告诉冥府,我商略来了,而且一定要将我的人带回去。
立刻就有引魂使从冥城中飞出,质问他:“商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打算与我冥界为敌吗?”
商略闻言大笑,直笑得那些鬼差心魂不定。
“哼!商略不爱多事,但是抢了我的人,纵是与三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鬼差们纷纷大变脸色,商略却已带着惊天焰火横扫而至。
判官堂上,今日值班的判官壮硕的身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又青又白,惊怒交加,“这商略,早就听说无法无天,为妖界不容,居然如此好胆!”
身旁的辅佐官难掩焦急道:“大人,商略已经打到衙前了,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冥府这么多鬼吏,居然还奈何不了他一个?!”
“大人,商略本就天赋异禀,在妖界都难逢敌手,此次又是来得突然,有一半鬼吏都还在人界来不及召回,剩下的纵然倾巢而出,也拦不住他多久啊。”
“没用的东西!让人这番欺上门,我冥界的脸面都丢光了!”
堂外厮杀咆哮的声音愈发近了,判官大人险些坐不住,脑门上泌出冷汗。
冥府官职不凭武力区分,全看功德,所以判官虽说冥王之下、万鬼之上,却可能还打不过他的手下,此时被商略气势汹汹的逼来,心下难免慌张。
“他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属下也不清楚,只听商略喊,说冥府抢了他的人!”
放屁!就这种三界凶器,还有人能从他手下抢人?!
“你去外面问问,问他到底要谁,大不了还给他就是!”
“是是是。”
辅佐官哭丧着脸,马不停蹄地去了。
商略正在酣战,忽闻一人高呼“商大人且慢动手!”
周遭鼻青脸肿的鬼差们潮水般退下,露出一个干瘦的小个子。
“你是何人?”
商略高高立于空中,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压得辅佐官抖抖索索,谄笑地讨好道;“商大人何必如此暴躁,您有何所需但说便是,莫要伤了和气嘛!”
“若非你们抢了我的人,我也不愿大动干戈,商略可不是蛮不讲理的邪妖。”
跑到人家家门前二话不说就砸场子踢馆的人还有脸说自己讲道理,辅佐官心底苦笑不得,只觉得商略比邪妖还邪、比凶魂还凶,偏还有张无敌的脸皮,当真不能招惹。面上却不露丝毫心思,点头哈腰地恭维道:“那是那是!商大人的品德,在下是放心的。只是您要的究竟是谁,说出来,大家一切好商量。”
“他叫苏浅醍。”
“苏浅醍……?”辅佐官困惑地思索,他怎么不记得最近有收这么个人。
商略又淡淡地添上一句,“听说你们这,管他叫另一个名字——吞魂。”
!!!!!
辅佐官顿时一脸被雷劈过的惨不忍睹,“吞吞吞吞魂……?!!商大人指的,可是近日刚被冥府收监的那头……咳咳那位追捕百年的吞魂?”
难怪他对苏浅醍的名字没印象,这名字根本就不上生死簿,那是罪孽太深,永世不得轮回的罪魂。
“正是。”
辅佐官快哭出来了,要换一个鬼魂,大不了还给商略息事宁人,可是那吞魂,可是千年前就传出凶名,冥王指明要抓的,这谁敢做主放了呀?
商略却当看不到辅佐官苦涩的表情,“你不是说商量吗?好啊,商量吧,你们是打算现在就让我把他带走,还是打算回头给我送上门?”
还送货上门您当买家具啊!再说了怎么商量都是一个结果我语文老师当初不是这样教的啊!
饶是辅佐官活了这么多年,也为商略的无耻震惊了。
“这……这……”
“商大人。”
判官突然走出,朝商略做了个揖,“冥王大人有请。”
商略目光深沉,他这样闹,无非就是为了把冥王逼出来,他当然知道苏浅醍的事这些当差的做不了主,而冥王那个老不死的又太狡猾,不把事情闹大,冥王绝对不会出面。
空空荡荡的冥王殿千万年的时光中都是一般的阴冷寂静,让人站在这里,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孤独的感觉,而高台上谁也接近不了的王者,已经对着这一模一样的景色,过了无数年岁。
冥王就是冥界的定海神针,整个冥界靠他维持,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听那儿偶尔出现的声音,也无法从雌雄莫辨的嗓音中想象出本人的模样。
这样一位王者,谁都探不到他的底,摸不透他的心思。
商略走进这冰冷的大殿中,虽然抱着生死未卜的打算,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然,没有畏惧,不会让步。
“冥王。”
“你说,你要把吞魂带回去。”
空洞且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是。”
“为什么。”
“苏浅醍与我,是恋人。”妖生第一次,从商略口中说出这个词,让他自己感到陌生,又有种想要微笑的悸动。
“就我所知,你们从没有坦言过这种关系,也许是你的一厢情愿。”
“就算是我自作多情,我也要把他抓到身边,日日看着他,直到他也这么承认了为止。况且我知道,他不会的。”
对于苏浅醍的信任,就像他一向对自己的信任一样。
冥王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许久许久,就连商略都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判官从殿外走进来,“商大人,随本官来吧。”
商略却不看他,直直盯着遥远的高处,一片阴影的地方。
“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冥王仍然没有回应,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判官叹了一口气,“商大人,王让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商略跟着他走了。
过了须臾,当初负责抓商略的判官走到高台下,“王,下官不懂。”
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时间,不就是为了抓回这作恶多端的吞魂吗?为什么商略一来,冥王就松口了?
他不信冥王真的怕了商略。
“你有去见过那吞魂吗。”冥王反问。
“还未。”
“吞魂为魂中凶极之物,没有人性,只有吞噬的本能,放任他在外,一定会酿下大罪。可是,这次那魂被抓回来,却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冥王却没有直接解释自己的话,“冥府这么多年来抓捕吞魂,目的不在于杀戮,而是为了感化。”
如果可以化去吞魂一味嗜杀的凶性,当然就不用执着于消灭了。
万物不论本性多么凶残,只要心中有了牵挂,有了爱,就不再是罪无可赦。
☆、告白
冥府以功德行赏罚,罪孽越深,灵魂将要受到的惩罚也就越厉,像苏浅醍这个级别的,商略估摸着怎么着也得刀山油锅、千疮百孔吧,所以当他看到被关在监狱里,除了样子有些落魄但绝对是完好无损的苏浅醍时,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商野兽有些接受不能。
苏浅醍一开始抱着膝坐在墙角里,看见商略时还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嘿,帮忙问问狱卒,能不能给杯开水,那茶太冻牙了。”
商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吃剩下的餐盘和一个茶壶……有吃有喝,住的还是独间,商略觉得自己的牙比较疼。
“你来探我的监啊?”苏浅醍依旧嬉皮笑脸,好像没注意到商略的不淡定。
“他们没打你?没把你割了舌头拿去炸?没在你身上种长刺的藤?没把你泡在烧人的血池里?”
苏警官囧囧有神,“为什么听起来你那么期待我被虐待?”
“因为我现在发现,古人诚欺我!”
不管怎么说,苏浅醍看起来活蹦乱跳,也没少什么零件,商略心中还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找了冥王,让他放了你。”
苏浅醍笑笑,“哦,结果呢?”
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让人觉得他完全不期待结局。
商略不满,“你就这个反应?”
眨了眨眼,苏浅醍爬起来鞠了个躬,“谢商大人大恩大德,小的若是还有离开之日,一定对您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一点亏都不肯吃还有点洁癖的苏警官若是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把自己救出去还说得过去,现在这副样子……商略叹了一口气,“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你不用这样。”
“你才是,用不着安慰我,我们都明白的,我是苏浅醍,更是吞魂。”苏浅醍不再笑了,又坐回他的角落。
从他几乎本能地将煮鬼王压在地上的时候,苏浅醍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作为吞魂的记忆因为没有人性所以十分凌乱,但是他也大概能够整理出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苏浅醍根本就不指望自己还有离开冥府的机会了。
当初,吞魂就是受尽了冥府的酷刑逃跑的,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冥王的旨意迟迟不下,但是苏浅醍知道,冥府的法度不会放过自己的。
“小醍。”
商略的声音低沉,与他深邃的眼眸一样带着奇异的魔力,苏浅醍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听到他面对面地这样叫自己,不禁愣了一下。
“冥王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是啊,我为什么非要把你捞出来?我商略活了这么多年,身边来来往往从来也没定的人,我就觉着,自己这样一个人挺好,没人管我,我也不用去在乎别人,而且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了。可是现在,我砸了判官堂,伤了一大堆鬼吏,就为了把一只罪孽深重的凶魂救出来,为什么?冥王这样问我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和那只魂,是恋人关系。冥王说我是一厢情愿,我告诉他,就算这样我也要把这天下独一份的恶鬼拉回来,我商略,就要他!”
商略的表情很平静,幽幽地望着苏浅醍的眼,没有那种懒惫的敷衍,也没有傲慢无礼,只有深深的认真,一种从骨子里平静出来的认真。
下一份决心,付一份真诚,也可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事情,这就是他的心意,今天他把这些说出来,因为这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次的野兽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商略就是这么决定,都用不着你的配合,因为商略要的人,他自然会自己伸手去抢,抢到了就牢牢地锁在身边,这就是商略,没有那些称霸天下的宏图大志,却有着唯我独尊的霸气。
苏浅醍紧紧抿着唇,张大了眼,面对商略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用不着说这些宽慰我,假装和我没关系的话,苏浅醍,你只要做好永远和我在一起的觉悟就行。”
商略自顾自下了结论。
低着头的苏浅醍沉默了许久之后,悠悠笑起来。
“啰啰嗦嗦的,尽说些自言自语的话,还真是你的风格。”
这就是商略式的告白了,亦可能是他的极限,他们本来就都不是善于表达自我情感的性格。
商略看着那人黑乎乎的头顶,嘴角亦有笑意。
这辈子只此一次的表白,一点都不烂漫,环境也不怎么美好,但是的确适合这血雨腥风里过的两人。
突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对商略行礼,“商大人。”
商略和苏浅醍都不知道这就是追了苏浅醍几百年的那位判官,商略还算客气地颔首示意。
“本官是来传达冥王的指令的。”
“冥王怎么说?”商略正色。
判官微笑道:“王说,只要商大人和吞魂随本官去见一个人,您就可以带走他了。”
“见谁?”
“您见了便知。”
商略与苏浅醍随那名判官离了冥府,门口的鬼差本想上来给苏浅醍戴脚链手铐,被判官拦下,看了眼商略道:“有商大人在,这些摆设就别拿上来了。”
商略不置可否地笑笑。
就这样一路出了冥城。过奈何桥时,苏浅醍好奇地伸出头打量桥下的忘川河,河水清澈见底,他却能听见里面不断传来人哀嚎的哭声。
舀汤的女子并不如传说中那样苍老,挽着发髻,看起来就是个三四十岁的寻常妇女,看见他们,便微笑地过来打招呼。
“这便是商大人吧?”
判官看起来和孟婆十分熟络的样子,“是啊,婆婆天天呆在这,消息倒挺灵通。”
“想不知道都难啊,光是今日闹出的动静,怕是都已经传到妖界了。商大人好魄力!”
孟婆又看向苏浅醍,这一眼望去,满满都是惊叹,“想不到,想不到,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吞魂,还是魂力深厚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