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陆五姑娘的帕子。”安玉岫心中越发肯定。
婧儿搞什么鬼?
而后,安玉岫把丝帕拿出来,又将匣子前前后后赚翻来看,发现底下的黑丝绒衬布有点鼓,鼓得异常。
他的手按上去,发现:“匣子底下有东西。”
安玉岫扯开了黑丝绒的衬布,但见一张银灰色书笺,是他最爱用的那种,特意派人去纸铺里订做的,只有他有。
打开了书笺,里面也是他的字迹,蝇头小楷,笔调优美写着:“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安玉岫的手脚一时间冰凉!
这是《凤求凰》,是一首表达爱慕之情的情诗。
去年春上,他新得了第八房小妾,是个肌肤如玉透亮的女子,安玉岫很喜欢她,就给她抄了这首《凤求凰》。
抄完之后,正巧他妹妹来玩,便说她喜欢这字,比以往的字都要好,非要拿去。
安玉岫很宠溺妹妹,别说一张纸了,就是一条命也能给她的,当即就答应了。况且,自家兄妹,又没什么忌讳。
哪怕外人都知道了,也不会觉得他给妹妹些情诗的,毕竟他们是兄妹啊,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会乱想,安玉岫素来坦荡。
后来,安玉岫重新给他的小妾再写了一张。
“这封信,居然出现在这个匣子里!”安玉岫不是傻子,他明白了妹妹的用意,一瞬间后背发寒。
“为何要利用我?”安玉岫心里跟刀割一样,那是他亲妹妹,他从小那么疼爱她,将她捧在掌心,不管是谁欺负她,他都要冲上前护住。
他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他很得意有这样完美无缺的妹妹。
安玉岫承认,他喜欢炫耀,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炫耀给旁人看,所以他写了很多赞美他妹妹的诗词,故而他妹妹和他一样,扬名天下。
安玉岫觉得很成功。
难道,她不感激他、不敬重他吗?为何要利用他,去陷害陆五娘?
最让安玉岫痛心的是,婧儿明明知道陆五娘救了他一命。
让他恩将仇报,将他推入不仁不义之地,几乎要毁了他的信誉,这就是婧儿的筹划吗?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陷阱,传出去之后,安玉岫还有什么体面?男人没了体面,还成个人吗?
安玉岫的手脚全僵了。
马车慢悠悠回到了府里,安玉岫下了马车,就会快步回房,将这个小匣子藏起来。
片刻之后,淳宁郡主打听到他回府了,立马带了丫鬟过来。
“三哥哥,东西还给陆姑娘了吗?”淳宁郡主问安玉岫。
她果然很留意他的动向。
安玉岫心情糟糕透了,脸色有点灰白。他含混点点头:“给了……”
他声音有点哽,难过得想哭,甚至不忍心去看妹妹的脸。
他觉得这张脸不似从前那么惊艳出尘,也不似从前那般百看不厌。这张脸上,多了份阴谋得逞的刻薄。
安玉岫低了头。
“那就好了,这是很普通的往来嘛,免得旁人说咱们家不知道规矩,救了命也不去说句客气话。”淳宁郡主笑道。
然后,她也觉得自家兄长不太对劲,柔声问他:“三哥哥,你怎么了?”
第202章讨回(月票1500+)
怎么了?
安玉岫的心情极其复杂。他心里很疼痛,就坐在椅子上,双手捧住了脑袋,把头埋在指缝间。
他最信任的妹妹!
信念坍塌的时候,是最迷茫和无助的时候,安玉岫半个字都不想说。别说指责,他就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三哥哥?”淳宁郡主声音里满是担心,又带着几分焦虑。
安玉岫不语。
淳宁劝慰了半晌,着实劝不动他,就让他的通房过来,纷纷围绕着他。
她自己则抽身离开了。
淳宁的背影纤长、婀娜,走出去的时候心情很好,所以衣袂带风,绸带徜徉流转,说不尽的美艳。
她如此的美,能逼退世间的繁华,为何心却那样执着。她为了得到颜浧,不惜要毁了自己的亲兄长!
她得意洋洋的远去,让安玉岫心里似万针齐攒,疼得踹不过来气。
越是信任的人,越是不能接受对方的算计。安玉岫是个文人才子,不是官场的老油条,他的心有点稚嫩,无法承受这等背叛。
他大哥常说他幼稚。
安玉岫也觉得自己幼稚。至亲胞妹捅刀,要比任何人捅刀都疼。
“去打听下,郡主出门了没有。”安玉岫对身边的人道。
丫鬟道是。
片刻之后,丫鬟回来告诉安玉岫:“郡主去了颜家。”
果然不假!
“成容,你跟我去见王妃。”安玉岫喊了他的第八个通房,去年才进府的。
成容是个玲珑小巧的女子,不是安玉岫偏爱的高挑纤瘦型。只是,她肌肤似玉。莹白细腻,这才让安玉岫破格收了她。
“是。”成容很乖巧,跟着安玉岫去见了晋王妃。
晋王妃最近经常失眠,心里事情太多了。最让她操心的,还是淳宁郡主。她对颜浧的执念,几乎要满城皆知。
大家都在猜测:“晋王府的郡主,要给忠武侯做平妻了。”
此事。让晋王妃倍感屈辱!
堂堂的宗室郡主啊。天之骄女,除了公主还有谁比她更尊贵?她可以嫁权贵,也可以嫁才子。偏偏她只爱颜浧。
颜浧要是也爱她,倒也罢了,屈辱忍了也就忍了。可颜浧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甚至说让不让她登门的话。
淳宁郡主的坚持。就成了笑柄。
晋王妃出门应酬,都能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的。她最要强。生平爱面子,如今是被闺女弄得颜面扫地。
晋王妃真想随便将她嫁了,只可惜她能拿得住晋王,王爷事事听女儿的。晋王妃的话都比不过女儿。
嫁女儿这种事,最终还是需要晋王首肯,婚书需要盖晋王的章。所以晋王不同意。晋王妃无可奈何。
晋王妃今天哪里也没去,斜倚在炕上。阖眼打盹。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涨涨的,心里全是糟心的事儿。
“王妃,三太尉来了。”丫鬟进来,悄声禀道。
晋王妃一阵烦躁。
令她心烦的,不仅是郡主的婚事,也有这个儿子的婚事。
晋王妃总觉得,他们兄妹俩迟早要做出人伦丑事,心里提心吊胆的。
“让那个逆子进来。”晋王妃低喝。
安玉岫带着他的通房,进了屋子。
晋王妃瞧着新鲜,没有带通房来请安的道理,难道是这位怀上了?
安玉岫之前不是说,正妻进门之前,绝不让身边的通房怀孕吗?
晋王妃蹙眉,半坐了起来。
“娘,儿子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说。”三太尉道。
晋王妃狐疑,就把屋子里的人都遣出去。安玉岫也让他的跟前人成容先出去。
“这个,您看看……”安玉岫把淳宁郡主准备的匣子,递给了晋王妃。
淳宁不知家里的事。她见了三兄,知道事成之后,立马更衣去了颜家。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颜家。
这次重新登门,是颜家大少奶奶请她的。之前淳宁郡主在颜家筹划了六年,颜家很多人都同情她,喜欢她。
要不是颜浧一回京就封侯,搬了自己的宅府,他和陆落的婚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颜家可是看好淳宁郡主的。
真是失策了。
“我想去给老夫人请安。”淳宁郡主来找颜家大奶奶,略微坐了坐,就站起身来,要去见老夫人。
淳宁并不常往颜家来的,上次成阳大长公主见她,是她被颜浧公然拒绝后的第三次登门。
她好似对老夫人很忌惮,知道老夫人喜欢陆落,没往老夫人跟前凑。
这次,她主动提出去见老夫人,看来她是放下了芥蒂。
“郡主,我是没见过像您这么胸怀宽广的女儿家,你堪比男子了。”大奶奶魏氏感叹道。
淳宁不计前嫌,肯登门,大奶奶自然高兴。
大奶奶重新结交淳宁郡主,用意也是不单纯的。
大奶奶魏氏是想替自己娘家的堂弟牵线,希望能娶到这位郡主。
她娘家的婶母和母亲也试图去结交晋王妃,只是那位王妃最近身体抱恙,几乎不怎么见客。
魏家又听说,晋王爷只听郡主的,不听王妃的。王妃是想早日把郡主嫁了,免得弄出不好的传言,而郡主自己不同意,她就说动了晋王爷不松口。
郡主至今未嫁,可见晋王爷真的听郡主的。
巴结王妃没用,还是要这位郡主自己松动了才行。
“您过誉了。”淳宁笑道,两个人去了老夫人的昭怀院。
老夫人对淳宁郡主重新登门,说不上高兴。
死缠烂打的女人,老夫人心中不喜。况且,这位郡主是宗世女,给颜浧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怎么安置她,颜家很头疼。
所以,淳宁越坚持,颜家越难做。
虽然不喜,老夫人还是打起精神,和颜悦色见了淳宁郡主。
“好些日子不见郡主了。”老夫人笑道。
淳宁脸上没有半分尴尬,笑道:“我是拖懒,没有来跟老夫人请安,真是该死。”
这个人脸皮很厚,心思很深。
老夫人就更不喜欢这样的晚辈了。
丫鬟端了茶,大家坐下喝茶。
大奶奶陪着,说起了家常,老夫人问候了晋王府的众人,淳宁郡主一一回答,都说很好。
喝了两杯茶,眼瞧着也差不多该走了,淳宁郡主慢悠悠开口,对老夫人道:“三哥哥对我略有误会,我有件事想对他说,又不知贸然登门可适合,想请老夫人带我转达……”
“何事?”老夫人笑问,不提什么误会不误会了。
“都是我哥哥考虑不周,说来惭愧。”淳宁犹豫着,似乎很难启齿,“上次陆家五姑娘救了他一命,还送了他一方巾帕。我说这种东西太私密了,收下不妥当,会让陆姑娘和忠武侯为难的。
陆姑娘可能是没留心,咱们不能也装糊涂,我便让我哥哥送回去。我哥哥这人,重情重义的,到底是救命之恩,她想隆重送还陆姑娘,竟从我房里找到了一个小匣子装了,送了回去。
若是普通东西,我也就不多言,只是那匣子是我前年生日,太皇太后所赠。将太皇太后所赠之物转赠他人,着实大不敬。所以,我这才不懂事,想请三哥哥去帮我讨回来……”
颜家大奶奶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陆五娘举止不守规矩吗?
第203章毒蛇(第五更,求月票~~)
淳宁郡主有她自己的打算。
说陆五娘和她哥哥有私情,这招是挺恶毒的,因为陆五娘无法自证,而且会在颜浧心中留下一根刺。
陆落说她没有,可是怎么证明?
世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有闲话传出来,肯定是有些影儿的。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陆落的“不规矩”,在颜浧、老夫人和大奶奶心里,是洗刷不清了。当面也许不会说什么,背地里肯定要猜忌。
这一猜忌,陆落这辈子都别想好好过了。
淳宁心想:“哪怕毁不了陆落的婚姻,也要毁了颜家和颜浧对她的信任!”
“什么救命之恩啊?”老夫人听了淳宁郡主的话,沉吟片刻,才问道。
老夫人还是非常喜欢陆落的,而且觉得陆落行事沉稳,不会那妖佻轻浮的女孩子。
陆落比一般的姑娘家都要稳重,所以老夫人不太相信淳宁这番话。
陆落救了三太尉,颜家不知道这件事。
淳宁郡主就从头说起。
她讲述她哥哥被夏首辅的儿子打,然后窜逃中,遇到了陆落,陆落救了他,送她回家。
夏首辅的儿子,就是颜家老夫人的外孙,这件事颜家也觉得理亏。
“……若不是陆姑娘,那些青楼的人就要打死我哥哥了。哪怕没有打死,打得伤残了,也会伤了我们府里和夏首辅府上,以及贵府的和气。多亏了陆姑娘,她是咱们的大恩人。”淳宁很感动,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则心想:“三太尉可是很疼淳宁的,自己哥哥受伤。她却只想着伤不伤她和颜家的和气,看来她对三太尉的感情淡薄得很。”
这个女孩子很寡情,更是叫老夫人憎恶了。
老夫人不言语。
救人一命原本是善举,可是从淳宁郡主口中说出来,就成了不妥。
“……我哥哥再三答谢,陆姑娘这才将自己绣了名讳的丝帕,交给了我哥哥。说以后常来常往。彼此都是朋友。”淳宁郡主一副赞美陆落的口吻,感激说道。
她的意思是,陆落因为看中了她哥哥。才救她哥哥的,然后又趁机送了定情之物,希望暗中和她哥哥私通。
淳宁说到这里,颜家大奶奶顿时心知不好了。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郡主在胡扯。
陆落不会针线啊!
大奶奶知道陆落不会针线,那就说来话长。
上次祖坟遭遇了洪水。他们陪着陆落去修复去祖父的风水,在祖宅的院子里小住。
颜浧去打猎把外衣撕裂了,拿过来交给陆落补。
陆落那会子正在和老夫人、大奶奶等人说话。陆落拿到手,当时就懵了。她是真懵了半晌。丫鬟不在跟前,陆落准备喊丫鬟,却被颜浧阻止了。
“你亲自给我缝。”颜浧这样说。
陆落满脸的紧张。老实道:“我、我从来没拿过针线,我不会。”
她也不想太早暴露自己不会针线。所以颜浧把破衣裳给她的时候,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
老夫人和大奶奶都以为陆落开玩笑的,含笑看着他们。
老夫人还说:“五娘你给他缝了试试,着实不行的话,我亲自来吧?”
陆落哪里好意思让老夫人去缝?于是,她就拿起了针线。
她拿针线的样子,着实很蹩脚,任何人都看得出,她不怎么拿针线的。她缝起来也是歪歪斜斜,针脚粗大。
老夫人着实看不下去,让身边的丫鬟拿了去,拆了重新缝。
“……你不学针线的吗?”老夫人觉得这有点不妥当了,哪有姑娘家不学针线?
“我在学玄术。”陆落回答说。
那时候,她正在帮颜家修复祖坟。是针线重要,还是玄术重要?此事一目了然。
老夫人当即发话,对颜浧道:“以后多请几个绣娘,莫要逼迫五娘学针线了。从头开始,是很难的。术业有专攻,精通一样就够了,咱们家的媳妇,还要自己去做活计不成?”
这就是默许了陆落不会针线。
老夫人特意准许的,谁敢说陆落针线不好?
然后,大奶奶也问陆落:“那你平时用的小香囊、丝帕,都是谁帮你绣的?”
“我从来不用香囊啊,丝帕也是纯净的,没有任何绣活。我喜欢简单的东西,越是简单,越是中意。”陆落回答大奶奶。
老夫人就在一旁说:“五娘这点像我,我也不喜欢在丝帕上绣活计,简单才好。”
现在淳宁郡主跟老夫人和大奶奶说,陆落将绣了自己名字的丝帕,送给五太尉,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有了淳宁郡主死缠烂打颜浧在先,她污蔑陆落的动机,更是一目了然。
大奶奶很替这位郡主尴尬,使劲给她使了几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而淳宁郡主绝对想不到,陆落不会针线的。针线是女儿家必备的技艺,就像吃饭拿筷子一样。
谁也不会拿筷子呢?
别说陆落一个小官的女儿,就是宫里的公主们,都要学针线的。
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