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落笃定石庭还活着。说明夸巴家的祖祠有密室。
“大祭司性情谨慎,我们不能贸然闯入。”桑林珠道。“你更不能进去,免得再次惹得她怀疑。”
陆落点点头。
她将此事,全力托付给桑林珠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陆落问。
桑林珠亲自出来,不可能是简单说这个消息的。
“你说你是老祖的徒弟。”桑林珠道。“我外婆说过,中土的术士擅长推演算数。你能推演算数吗?”
陆落点点头:“你丢了什么?”
“伲昔格尔不见了。”桑林珠道,“他回家的第三天,他弟弟到绵困来找他,还以为他没回去。
两下一对,才知道他不见了。他是绵困的外孙,我们和伲昔苗寨的人都在找他,找了一个月,毫无踪迹……”
说到这里。桑林珠平静的眸子里,焦虑之色遮掩不住,而且越说越快。
“不要着急。”陆落道。“此事很简单,你知晓他的生辰八字吗?”
“我知晓。”桑林珠道。
桑林珠原先并不知,他们苗人结亲,不需要合八字。
她外婆跟她说过术士的规矩,她对中土的术士比较了解。
临出来找陆落推演,桑林珠让锦娘去了趟伲昔格尔的外祖母家。问到了伲昔格尔出生的时辰。
桑林珠知道他出生的年、月、日。
就这样,她把伲昔格尔的生辰八字。告诉了陆落。
陆落学会了她师父的术法,又开了天眼,无需借助任何东西的推演,不过是掐指一瞬,就知晓了伲昔格尔的位置。
这个位置,让陆落心头一怔。
“桑林珠,情况不会太好,伲昔格尔这会子已经在千里之外,他正在去京城的路上。”陆落道。
桑林珠更吃惊:“真的?”
陆落点点头。
这就说不通了。
伲昔格尔一个苗家小伙子,他的理想是给四周的百姓看一辈子病,照料桑林珠,让苗人接受她,辅佐她做大祭司。
他的理想,就是苗寨的方寸,以及桑林珠。
“他怎么会上京呢?”桑林珠想不通,“若是他想上京,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从小一起长大,桑林珠对伲昔格尔很了解,了解到他的每句话都相信。
桑林珠是伲昔格尔最重要的人,他不会不告而别。
“……他的宿相有点弱。”陆落又补充一句。
“这是何意?”桑林珠不解。
陆落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宿相,哪怕是把八字遮掩起来,宿相也改变不了。当这个人的宿相变弱,有很多种情况。”
“都有哪些情况?”桑林珠问。
“生病、即将有大危险、垂暮等。”陆落道,“反正就是他不太好了。”
陆落这么一说,桑林珠更加着急了。
“我得上京去找他!”桑林珠道,“他出事了!”
桑林珠一生没有离开过苗寨。说到千里迢迢去京师,她心里也怯了。
陆落则想到,苗家百年前的一对恩怨兄妹,复生在京城;而伲昔格尔也是降术传人,不管是谁将他弄到京里,怎么弄去的,都跟那两个复生的人有关。
桑林珠是巫蛊传人,非降术传人。
巫蛊和降术,就像巫蛊和术士一样,很难说谁更有能耐。因为技艺不同,真的斗起来是两败俱伤。
降术的圣姑复生,桑林珠贸然去,陆落怕她凶多吉少。
“不管伲昔格尔发生了何事,他肯定希望你平安。”陆落道,“桑林珠,你暂时按兵不动,我继续帮你留意伲昔格尔的宿相和他的位置,随时告诉你。
等我们找到了石庭,我就陪你上京。我们一术一蛊,对付降术更有把握,而且我还有龙蛊,你说呢?”
自寻死路,并不算勇敢,也绝不是真情。
陆落的一番话,点醒了焦虑的桑林珠。
桑林珠贸然进京,若是自己置身危险,伲昔格尔的处境一定更糟糕。
陆落身负龙蛊,而且是银发玄女,术法高超。
有这么个人辅助,桑林珠才更有把握,哪怕面对降术圣姑,她也不拖伲昔格尔的后腿。
“好,我们要赶紧找到石庭!”桑林珠咬牙道。
陆落这时候,想起了一件事。
“桑林珠,我觉得有件事很怪!”陆落道。
“什么事?”桑林珠问。
第027章阴谋(jwpapa和氏璧+)
陆落思前想后,仍觉得苗寨有件事很诡异。
一切诡异的来源,都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失踪。
不仅是伲昔格尔,还有之前的薛澜。
“桑林珠,伲昔格尔的失踪很奇怪。”陆落道。
这还用说?
桑林珠看了眼她,不知陆落说废话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假如那位圣姑如此厉害,远在京师就能给苗寨传信,而且先弄走薛澜,后又弄走伲昔格尔,那她干嘛不一把毁了苗寨呢?她有这本事,回了伲昔苗寨绰绰有余。”陆落解释道,“搞得如此诡异复杂,没什么意义的。”
陆落见识过柏兮的报复,也听闻过红婆婆的报复。
真正有能力的,不屑于耍阴谋,直接灭掉,虽然很残忍。
装神弄鬼的,多半没什么实力。
桑林珠早也有陆落这样的怀疑:“你觉得苗寨有内鬼?”
“是一定有!”陆落道,“薛澜和石庭的失踪,就证实了这一点。而伲昔格尔一定是被他熟悉的人掳走的。”
桑林珠沉默了下。
陆落认定,石庭失踪的地方,是在夸巴苗寨的祖祠里面。
只有石庭还在苗寨。
“搞鬼的人,会是夸巴苗寨吗?”桑林珠疑惑,“夸巴氏是巫蛊,圣姑一直很敌视巫蛊的,他们为何要帮她?”
陆落觉得,苗家四十七苗峒。有人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她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桑林珠。
至于什么阴谋,陆落不知道。她对苗家了解很少,之前在苗寨也只住了几天,还带走了人家的蛊神。
“……从你们知晓圣姑复生开始,这个大阴谋就在慢慢滋生。桑林珠,你不能置身事外,现在你的竹马已经牵扯进去。再装作不知道,估计你们绵困也要牵扯进去!”陆落道。
桑林珠点点头。她也觉得不能侥幸。
“我留意伲昔格尔的动向,你去查苗寨内的阴谋。”陆落道。“只有事情水落石出,我才能找到石庭。我找到了石庭,就会辅助你找到伲昔格尔。所以,你先回去查清楚。这是开端。若是有什么需要,你来告诉我!”
桑林珠颔首。
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桑林珠也只能先处理好苗寨内部的事务。
回去之后,桑林珠将此事,告诉了自己心腹的几个侍女,让她们到处查。
在她扮红婆婆之前,她也是红婆婆的侍女珠儿。
桑林珠恢复原本的面目,也可以到处行走。
于是,“红婆婆”开始生病了。她隔三差五才能见客。
桑林珠就能抽身,有更多的时间去查石庭的下落,苗疆的阴谋。
“姐姐。若真有人要害苗疆,而你救了他们,他们应该会感激你,承认你是苗人吧?”锦娘悄声问桑林珠。
其他几个侍女也想这样问。
她们都是苗家遗弃的女孩子,却没有自己的姓氏。
她们没什么天赋,只能指望桑林珠恢复姓氏。甚至将来做了大祭司,也赐予她们姓氏。让她们能抬起头做人。
做个真正的苗人,有名有姓!
桑林珠当然希望这样。
苗人接纳了她,她才是光明正大的神婆,她才可以嫁给伲昔格尔,她也可以竞选大祭司。
她做大祭司,不仅仅是她的理想,也是伲昔格尔的理想。
伲昔格尔希望她可以活在族人们的崇敬中,而不是躲在红婆婆的黑帐后。
“会承认的!”桑林珠肯定道。
她的肯定,不仅是给自己信心,也是给侍女们希望!
希望是吊在骡子前头的那根萝卜,能让她们不停蹄朝着目标前进。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
桑林珠还在查,陆落这里则准备过年了。
石庭的宿相没有变化,他活得挺好,位置也没动,他应该是被关在密室里;伲昔格尔的宿相也越来越好,他可能是生病痊愈了。
陆落松了口气。
没出事就好。
过年的时候,陆落就有点伤感。
她想起了很多事。
陆落想到了父母,以及十娘和陈姨奶奶。
她已经离家三年整了。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就像她和颜浧,他们从相遇到分离,中间历经过爱情的萌芽、打苞、盛绽、还没有结果就凋零,也只有三年的时间。
陆落通过观察她母亲的星象和宿相,发现她多了个弟弟,已经出生两个月了。
“十娘一定很高兴,她不仅有了父亲,还有了弟弟。”陆落羡慕的想。
想到这里,陆落又觉得前世和今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就像她父母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
有了这件事做佐证,陆落就心安理得不去想柏兮的深情。
她想得最多的,仍是柏兮。
在山上过了两年半,是她最平静快乐的日子,很有成就感。
她学会了术法,告别了师父。
而柏兮,时刻陪伴着她,几乎形影不离。
陆落不能想柏兮,一想到他,就觉得此生太糟糕了,如此混乱,不是她陆五娘的做派。
她丢开了思绪。
除夕夜,小镇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烟花,将天际染得璀璨。
小镇的街上灯火通明,难得的热闹非凡,还搭建了戏台,从县城里请了戏班子,要一直热闹到子夜。
“这是咱们小镇守夜的风俗。”王太太告诉陆落。
王太太领着她两个女儿,来给陆落辞岁,然后和陆落闲聊。
陆落赏了她们压岁钱。
除了王太太,还有其他人家,给陆落送了年夜饭。
他们知晓陆落吃素,除了鸡蛋,其他都是精心准备的素菜。
陆落挺感动的,至少年夜饭不用自己下厨,很轻松愉快。
吃了年夜饭,陆落和水长宁在院子里放烟火。
烟火是陆落自己做的。
“我以前做过火铳,做烟花比火铳简单,我要自己试试。”这是她之前说的。
无论她说什么,水长宁都不会反对。
于是,除夕夜,他们的烟花是最高且最大的,灼目谲滟。
“我是不会很厉害?”陆落问水长宁。
水长宁没说话。
过了片刻,烟花放完了,水长宁很严肃对陆落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028章不要你了
水长宁总是面无表情。
饶是无表情,他看上去也是淡然温和,是谦谦君子。
他突然这么严肃,陆落吓了一跳。
“什么事?”陆落问,心中猜测他要说什么。
是陆落哪里闯祸了,还是他有事要离开此地了?
亦或者,他预知了灾难?
正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噩耗的时候,水长宁微带愁苦叹了口气,说:“我们没钱了!”
陆落:“……”
猜了半晌,陆落怎么也猜不到,水长宁是要说这事。
没钱了,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让陆落担心受怕。
这个瞬间,陆落宁愿水长宁永远面无表情!
他一旦有了表情,会把坏消息夸大数十倍,而陆落又是个凡事往坏处想的人。
“……我知道,等过了年,我们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你去江南西路兑换些来,我在这里等。”陆落道。
陆落早已知晓他们没钱了。
他们俩往苗疆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三百两现银子,其他都是大把大把的银票,足有一万多两。
可往西南走,才知道根本没有可以兑换的钱庄。
他们身上的银票,全部成了废纸,除非坐一个月的马车,往回赶,去江南西路的小县城兑换。
陆落和水长宁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儿。这次却省吃俭用,那三百两还是很快就花光了。
如今,光有无法兑换的银票。他们要喝西北风了。
“我知道啊。”陆落道,“前天我还说过,家里快没米了,下次买米要去米铺赊账。”
“还是想想法子。”水长宁不想赊账,蹙眉道,“等过了年,我去县城摆摊算命。”
陆落差点被口水噎死。
水长宁不爱说话。可常语出惊人。
不过,他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句叫陆落吃惊。
堂堂水龙王去摆摊算盘,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想出来的法子?
若说陆落是五谷不分,水长宁则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他对生活更加束手无策。
和水长宁同行。都是陆落拿主意。
“老祖的徒弟,沦落到摆摊算命?”陆落哭笑不得,“这是馊主意!你宁愿摆摊算命,也不想花两个月时间,去江南西路境内取些来?”
水长宁不语。
他的表情告诉陆落:是的,乘坐马车比摆算命更苦。
“我可以问别人借一些。”陆落道,“我是这个镇子上的恩人。况且,我身上带着七八块古玉,它们可以卖了换钱……”
那些古玉。都是洪老先生送给陆落,陆落在八坨山润养了半年的,她根本舍不得卖。不过是安慰水长宁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陆落相信自己能想到法子。
除夕夜,陆落原本还悲春伤秋,可水长宁的一席话,让陆落彻底没了悲伤的情绪。
生活费还没着落呢,哪有心思发闲骚?
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彻底被没米下锅这个生活大计给挤兑没了。
特别是怀里还揣着上万两的银票……这种滋味,陆落和水长宁都觉得特难熬。跟守着满仓的粮食挨饿一样。
他们俩说了半晌的银子,夜幕越来越深了,庭院的露水很重,陆落的双手冻麻木了,她使劲搓手。
这时候,水长宁轻轻喊了陆落,然后朝庭院篱笆外点了下头。
陆落抬眸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站在庭院门口,灯笼模糊的淡光落在他脸上。
是颜浧。
陆落一愣。
这次,颜浧没有跑走,甚至主动往前,走到了篱笆墙门边,问陆落和水长宁:“我能进来吗?”
水长宁看了眼陆落,道:“我要出门了,忠武侯随意吧。”
说着,他就先离开了。
他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更何况是男女私事,完全听不下去。
颜浧却还一直站着。
陆落站在篱笆墙里。
矮矮的篱笆墙,遮不住视线,甚至挡不住脚步。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氤氲出淡红色的光,铺陈在院子的每个角落。
陆落的脸,映照在旖旎灯火中,朦胧得看不清楚,却又异常的妩媚。
“落落……”颜浧低声喊了句,眼睛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半分也不想挪开。
他的声音,似潮潮的,沉重落入耳朵里,叫人心头发酸。
陆落没有答话。
“……我后天要回京了。”颜浧道,“一直没有好好同你说过话,所以想见见你。”
陆落抿唇沉默了下,道:“进来吧。大除夕夜,喝口热茶再走。”
她开了篱笆门。
颜浧走了进来。
中堂的陈设简陋,却有一整套细瓷茶盏,很是精美。
茶壶里有温热的茶。
陆落倒了一杯给颜浧。
他接过去的时候,是双手托住,并没有趁机握住陆落的手。
颜浧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似乎不再是陆落认识的那个男人。当初刚和颜浧定亲,陆落递糕点给他,他就敢拉她的手。
陆落心中很沉重,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三年前,咱们说过的话,你没忘吧?”陆落先开了口。
颜浧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