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您愿意通融。我的话放在这里,您若是改变了主意,可随时去找我。”
常大老爷点点头。
陆落和常大老爷谈完,自己就回去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染坊。
滕元娘不是大池旁,而是一个人在小厢房里,紧紧锁上了门,研制她的染料秘方。
她最近在研制一批夏布的染料。让千丝斋的布更上一层。
只可惜,白坯布的货源问题,让她心烦气躁,久坐亦无思绪。
直到陆落敲门。
“谁?”滕元娘厉声问。她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却是练达,言语中的威严,不输长者。
她研制秘方的密室。一般人都不能轻易踏入。陡然有人敲门,滕元娘只当是哪个不知规矩的。
“是我,元娘。”陆落在门口道。
滕元娘认识陆落的声音。立马起身给她开了门。
“姑娘,快请进。”滕元娘把陆落往里让。
陆落摆摆手,她也不想坏了滕元娘的规矩,轻易不踏入她的密室。就笑道:“你出来,我跟着说件事。”
滕元娘道是。转身锁了门。
两人往外走,站在藤蔓萦绕的走廊上说话,细细柔风拂过,藤叶摇曳。荡起一圈圈绿色涟漪。
“货源有了着落。”陆落笑道。
滕元娘大喜,一双圆儿亮的眼睛,泛出了熠熠光芒:“真的吗?王家同意给咱们供货了?”
“不是王家。”陆落笑道。
滕元娘的笑容微敛。惊喜淡去了几分:“不是王家?”
她只信任王家的货,怕其他人家的白坯布不好。
“是常家。”陆落道。
滕元娘又是一惊。难以置信看着陆落:“常家?”
若是常家,那自然更好了。
陆落颔首。
滕元娘又惊又喜:“姑娘,常家的布比王家还要好,常家能出货给咱们,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陆落微笑,气定神闲。
“姑娘,常家怎么会答应您呢?”滕元娘高兴极了,话也很多,生怕有变故。
“我是玄女,又是闻公公的外甥女,这两条还不值得吗?”陆落笑道。
滕元娘使劲点头。
她也觉得是。
再想到王家,居然不肯跟玄女合作,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陆落心思狭窄,给王家祖坟布上一阵,别说什么买卖,就是性命都没有了。
提到王家,滕元娘就不高兴,觉得他们无品行。
“你就不用再担心货源,安心做你的事。”陆落临走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滕元娘的肩膀。
滕元娘使劲点头,再三保证不会让陆落失望。
从染坊出来,跟着陆落的倚竹突然说:“姑娘,常家没答应您,您骗了滕元娘。”
“无妨,他们会答应的。”陆落笑道,“这不算骗,这是安抚她,我需要她赶紧把夏布的染料研制出来,别耽误生意。”
“那还是骗。”倚竹一根筋。
陆落轻轻敲她的额头:“我骗了她,你要如何?”
倚竹就哽住了,她还靠陆落吃饭呢,能怎样?
她撇撇嘴,心里鄙视陆落,嘴上不说话了。
陆落则很有把握,她可以拿下常家的供货。
她很清楚功名对于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豪商门第的重要性。
常大老爷的儿子若能中举人,将来中进士,他们常氏全族都要跟着提高身份。
今晚他们商量一番,过不了两天,常大老爷就会来找陆落。
陆落有这个自信。
果然,过了两天,常大老爷就亲自登门了。
陆落在外院的大堂见了他。
“陆姑娘,若您能帮轩儿改个风水,常家便世代视您为恩人。”常大老爷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烦请陆姑娘给轩儿算一卦。”
陆落意料之中。
她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常大老爷,那白坯布的事……”
常大老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陆落。
“这是三年的供货,每个月供应一百五十匹,最顶级的白坯布。”常大老爷道,“价格饶了您二成。”
陆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她的铺子,每个月只需一百匹的布,多出五十匹,也是防止染坏了,或者突发情况要多染的备用。
一百五十匹很足够。
常家给她的价格,是非常优惠的。当初她从王家进货,是常家价格的四倍。
陆落很满意接过来,点头微笑道:“常大老爷,让您破费了!”
“玄女,轩儿之事就拜托您。”常大老爷见陆落接下,心知此事已成,面上露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微笑。
双方都满意。
常大老爷就带着陆落,去给常轩算卦。
陆落不仅要看常轩的生辰八字和面相,也要看他日常生活之地的风水。
“……轩儿在别苑住了十二年,只有他祖母生辰和过年回趟家。”常大老爷又道。
常轩屡试不中,常家都觉得是家里的子弟或者亲朋的狐朋狗友牵连了他,是老太太做主,让他搬出去的。
“咱们现在就去别苑,还是先到我府上,或者祖坟?”常大老爷问陆落。
陆落笑道:“先去看看他的别苑,若是没什么不妥,再去您府上或祖坟瞧瞧。”
常大老爷颔首,带着陆落,去了趟常轩的别苑。
第195章考验玄女
陆落跟着常大老爷,到了常轩读书的别苑。
刚下马车,陆落就感觉这四周不太对劲,风水隐约压抑着什么。
她抬头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瞧见。
陆落轻轻蹙眉。
“大老爷,此地有登高远眺之地么?”陆落问。
常大老爷点点头,说:“别苑有处赏月楼,地势较高。”
陆落的问题,常大老爷也觉得奇怪:“陆姑娘,难道这里不能修建高楼?”
“不是。”陆落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问问,还要见到少爷再说其他。”
常大老爷领着陆落,快步进了院子。
别苑幽静,四周种满了草花树木。暮春的时节,梨花也到了花末之期,风过,满地雪般晶莹的花瓣,似幽香的雪。
树木新翠葱郁,树荫浓密。
檐下一排笼子,养了好些雀儿,唧唧咋咋,热闹又动听。
陆落跟着常大老爷,到了外书房。
外书房有两位先生,一位静坐书写,一位吐沫横飞授课。
常轩坐在先生对面,聚精会神听着。
脚步声打断了先生,先生回头就看到了常大老爷,连忙起身。
“爹。”常轩出了书房,先给他父亲深施一礼,然后才看到了陆落。
常轩今年三十岁,常年躲在书斋,而且生活规律,他肌肤百姓。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年轻俊朗,只是太消瘦了。
两位先生也随着常轩,出来给常大老爷请安。
常大老爷让他们不必客气。
一行人复又进了书房。
常大老爷坐了首位,陆落次之,常轩和先生们搬了椅子坐下下首,恭敬聆听常大老爷的教诲。
常轩和先生们也会打量陆落。以及陆落的银发。
“这位是谁?这头银发。倒也不同寻常,不知是什么来历。”常轩和先生们都在心中嘀咕。
他们又不太好意思使劲盯着陆落瞧。
“这位是玄女。”常大老爷看出了他的好奇,就把其他话放一边。先介绍陆落道。
“玄女?”常轩不知城里的琐事,他没有听说过陆落。
先生们也不知道:“是玄女?”
“是啊,玄女!”常大老爷就把陆落的事迹,简单说了两样。
特别是陆落辅助钦差。破了湖州“撞客”案,声誉再涨。成了百姓口中的活神仙,能趋吉避凶。
于是,常轩就知道,这是个算卦很厉害的女人。在湖州威望很高。
先生们也点点头,分别和陆落见礼。
常轩眉头蹙起来,心中既不耐烦。又很难过。
进学靠的是学问,常轩的母亲常带着道士和尚给他诵经祈福。他已经够憋屈恼火的,不成想他英明睿智的父亲也这样!
“他们真的已认定我没本事,非要弄这些歪门邪道吗?”常轩心中悲怆,既为了父母的苦心,也为了自己的失意。
他顿时垂首不语。
两位先生也惊诧看着常大老爷。
他们知晓常轩不信风水鬼神,常大老爷带着“玄女”来,只怕常轩要伤心的,两位先生察言观色,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常氏父子和陆落。
等两位先生一走,常轩压抑着声音里的悲切,不看陆落,而是对他父亲道:“爹,不必了吧?孩儿这次若是不中,以后不念书就是了,不该让父亲这么操心。”
常大老爷知晓儿子想多了,欲解释,却被陆落抢在前头。
陆落笑着对常轩道:“为何不念?我看常公子的面相,官运好得很,以后说不定要宣麻拜相。”
好听的话,哪怕再虚伪,也让人心中一暖。
陆落不像其他的道士,来了先贬低常轩一通:说他这里有灾,那里有难,然后他们就可以排灾去难,收取昂贵的卦金。
常轩终于正眼看了陆落。
陆落眉目温柔,若不是那头银发,她就是个很美丽的小姑娘。
“……我连进学也无望,哪里来的官运?”常轩苦笑。
他对陆落的态度有所松动,没了刚开始的排斥。
“我只是实话实说,公子面相上看,确实官运亨通。”陆落道。
常轩抬眸,眼底有了几分涟漪滑过……他也希望陆落说的是实话。
常大老爷脸上有了淡笑,这是很难得的。
陆落的话,常轩只有二分相信,常大老爷却是八分。
“……我单单相面,见少爷鼻梁挺拔正值,山根隆起,定有一番高业;口似满弓,双唇厚实,运势很好,声名卓著。”陆落笑道。
她的话,似乎夸得有点过头了,因为常大老爷和常轩眼里,都添了疑窦。
常轩的神童之名成了笑话,已经快十年了,陆落却说什么运气好,高业、声名,听起来格外的讽刺。
“我说的是真的!”陆落也肃然道,“我相面从来不错。”
为了证实自己,陆落再次给常轩相了几次,看出了几桩他小时候的事。
陆落的天眼看卦,对往事很非常精准的推演,好似她就能看到一样;只不过,对未来却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走势,不能看到结果。
就像常轩,他运气很好,为人也刻苦努力,却迟迟不能进学,不是他命里没有,而且被其他东西干扰了。
陆落还不知道是什么,她要查看具体的环境,或者去看看常家的祖坟。
此前,她需要常氏父子信任她,这样她才可以展开拳脚,真正替常公子解决问题。
“……大老爷和少爷肯定听说过,术士能用算数,推演往事,寻找方位?”陆落又问。
常大老爷点点头。
常轩则是个书呆子,他没听说过。
陆落就仔细解释给他听。
“我说一样少爷的往事吧。”陆落笑道。
常轩对此有点好奇,端正了身姿。
“我来提,您来答,如何?”常轩道。
常轩也害怕是他父亲故意请人来安慰,事先对好了口风。
所以,他要自己提问,让陆落会回答。
常轩打算提一件他家里人不知道的事。
“好,少爷你来提。”陆落微笑,一口应承了,没有半分犹豫。
常轩观察她的形容,若不是她真有本事,就是她太过于练达,不露声色。
鉴于陆落年纪不大,常轩认定是前者,他心中就放下了些许的戒备。
第196章塔兴文昌
常轩想要考验陆落的术法,他想了想自己的往事,让陆落推演。
往事很多,历历在目的也不少。
常轩想了半晌,的确想起一桩,宛如眼前发生的,转眼已二十多年了。
“我九岁那年,是冬至日,有一桩事……”常轩慢慢回忆。
此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亲信的小厮。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小时候不敢说,长大了又觉得羞赧,不便说。
“……您能看得出是何事么?”常轩问陆落。
常大老爷也目带好奇,看着陆落。
常轩九岁的冬至日,他是在崇济书院,他发生了什么,常大老爷还真不知道。
“是你们同门的师兄,拿烙铁烫你们每个人的后背,让你们以后入朝为官,都做他党羽的事么?”陆落问。
常轩震惊,愕然看着她:怎么可能说的这么精准,连目的都知道?
“什么!”常大老爷同样震惊,“有人拿烙铁烫你的后背?”
常轩身上有块疤,他叮嘱过他的丫鬟,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要把丫鬟撵走。
此事,常大老爷和太太并不知晓。
慢慢的,那块疤就淡了,丫鬟也换了几拨,新来的丫鬟还以为是胎记,都没人留意过。
“呃,很久的事。就是那个徐扬。”常轩道。
“是他?”常大老爷愕然。
徐扬有点名气,常大老爷也知晓他,当然不是什么美名。
说起徐扬,多少叫人哭笑不得。
徐扬的父亲曾做过县令,也是中过进士的读书人,所以徐扬十五岁就进了崇济书院。
徐扬的聪明,都用在旁门左道上。而且爱好捏泥人、糊纸人。不喜读书。
他念了几年,连个秀才也没中,他父亲又病逝。家中负担不起他的学费,他就从书院离开,自己回家读书了。
不成想,没过两年。就听说徐扬要造反,自立为王。
此事极为轰动。
百姓都怕动乱。有人造反,就会一方遭殃。
知府衙门得到信,派人去缉拿,没想到徐扬是用纸扎了兵器。又捏了泥人为士卒,自己批了件黄纸龙袍,手舞白幡。要调兵遣将。
府衙的衙役很快抓了他,他还自称“朕”。
他这等情况。已然是疯了。
虽然疯,可他说话却清清楚楚,非要说自己才是真龙转世。
知府衙门将其送京,刚到京里,他就要说见见现在皇帝。
没人理睬他,将他下了大牢。
他在牢中叫唤:“佛祖着我去天庭做玉帝,我不与你们凡人争长短,等我以后做了玉帝,先收了你们的皇帝!”
当天他就咬舌自尽了。
留下了一串笑话,这场闹剧被人笑话了很多年。
陆落是穿越而来,到了她那个年纪,就没有再提起徐扬,她不知道。
徐扬,等于是个疯子。
他的疯病不是从他爹去世之后才得的,而是他在书院就有。
他还没有中进士,就要笼络党羽。
那些年纪小的学子,都被他烫了烙印,却又不敢说。
崇济书院的学子们,多半都是江南豪商的子弟,而徐扬的父亲是官。
官比商要尊贵百倍,那些小孩子们又没啥见识,个个忍气吞声,不敢告诉家里。
常轩也是至今才敢说出来。
“那个疯子!”常大老爷气得骂人,又心疼儿子。
九岁的孩子,被人用烙铁烫伤,还不敢说,何等可怜。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况且徐扬死了也十几年。”常轩安慰他父亲。
父子俩感叹了一番,心念回转,就回到了陆落身上。
她居然这么简单看得出来。
此刻,常轩已没了再考验陆落的心思,对她十分的折服。
玄女,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姑娘,既然您说轩儿命运很好,怎么他这么多年都不进学呢?”常大老爷问。
他心中雀喜。
只要有这个命,就可以通过改风水来挽救。
常家可能真要出个做官的了!
常大老爷不是孩童,他满心的期待和欢喜,都压在表情之下,面上不露半分。
“少爷的面相上看,他要从二十岁之后才有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