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不少的商家囤积千丝斋的布,能卖到五百两一匹,而千丝斋自己。只买一百五十两。
安玉岫喜欢新鲜的东西,对千丝斋好奇不已。
他一打听,才知道千丝斋背后的东家,是他认识的陆落。
他又犹豫了。
安玉岫很害怕陆落,特别是陆落把他推下马车,摔得头破血流开始。
可他着实好奇。
安玉岫是个好奇宝宝。
他想着,东家不可能天天在店里。也许他运气好。根本碰不到陆落呢?
除了买千丝斋的布,安玉岫也必须来趟湖州,因为他要见见澶烟。
他和澶烟是老朋友了。而澶烟追陈容枫到任上,还没有成功,让安玉岫替她可惜。
可惜而已,安玉岫反正是不会纳她的。
没想到的是。安玉岫刚下马车,就被一个银发女人吸引了视线;再次一瞧。居然是陆落,他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安玉岫惊悚指着陆落。
陆落在上前:“三太尉,许久不见了。”
安玉岫惊魂稍定:“陆……陆姑娘!”
陆落微笑。
他不算是陆落的朋友,却也不算是陌生人。陆落将他请到了小厢房里,让伙计端了好茶款待他。
“您怎么到了湖州府?”陆落问他,“可是有要事?”
安玉岫心里很紧张。跟当年他祖父问他话似的。
他的祖父是皇帝,每次到他跟前。安玉岫连气都不敢喘。
陆落也没啥可怕的,可安玉岫就是怕。
她现在还一头银发!
陆落问话,安玉岫竟然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包括他来湖州见澶烟姑娘。
“……布暂时订不到,我们的订货都到今年腊月了,现在才二月呢。”陆落笑道,“若是您不嫌弃,我库房里还有七八匹去年的布,和崭新的一样,送给您了。”
“多谢多谢!”安玉岫连声道,“钱还是要给的!”
陆落就喊了掌柜的,让他去拿布。
还剩下八匹,是去年前几个月生意不景气的时候存下来的。
陆落每个月都是先出新货,旧布拿来做人情,比如亲戚朋友们想要却订不到。
“八匹都包起来吧。”陆落道。
安玉岫给了掌柜的一千两银子。陆落再三说不用,安玉岫很坚持。
然后,安玉岫说他要去看澶烟,陆落就想起了那个女子。
她也想起了陈容枫。
“……京里都在说,你和陈容枫定亲了。”安玉岫可能是很紧张,想找个话题,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说了这话。
陆落一愣。
继而她笑了笑,她的名声已经坏到了凤凰,也不在乎再添一笔。
“我离开这么久,京里人还不忘抹黑我?”陆落笑道。
安玉岫这时候,心才慢慢静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
“……那陈容枫呢,他怎么说?”陆落又问。
安玉岫道:“他生病了。”
“生病?不严重吧?”
“不知道啊,我离京的时候去见他,他家里人说他不方便见客,听说不能通风,挺严重的。”安玉岫道。
怕陆落担心,安玉岫又说,“京里名医众多,你放心,不过是生病而已,估计已经好了。”
安玉岫话匣子打开了,就说个不停,“我还听说,他向吏部报备了杭州知府,还跟太后求情,要放杭州。”
这自然是为了陆落。
陆落记得陈容枫削瘦,身体却很健康。他是回京路上太奔波而病,还是其他缘故?
“会不会陈家的人不想他再次回江南做官,替他称病,将他关起来,错过了任期,就只能留在京里呢?”陆落想。
她不是阴谋论,而是太懂得了世家的心思。
陆落曾给陈家看过风水,对陈家有恩。可她的名声着实糟糕,孝期未过就和陈容枫传出流言蜚语,只会让陈容枫的仕途抹黑,以后被政敌攻讦。
陈家也要受人指指点点。
陈家是太后的亲戚,他们家的名声,也关乎太后的面子。
此事是万万不可的。
陆落一直都知道,她对陈容枫没什么盼头。
她宁愿是陈家关起了陈容枫,也不想他生病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犯五弊三缺果然不假,陆落这辈子估计是不会有婚姻了。
安玉岫的到来,将陈容枫的消息,告诉了陆落。
陆落就给他叔公写了封信,想知道陈容枫是不是真的病了,免得挂念。
安玉岫当天从千丝斋离开,去见了澶烟,而后回到了杭州。
等他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时,掌柜告诉他:“郎君,今儿有位小娘找您。”
小娘,那应该是年轻美貌的姑娘。
莫非是华绮儿?
安玉岫一阵高兴,没想到华绮儿对他这么有好感。
他急匆匆上楼去了。
第178章来客
安玉岫回到客栈时,掌柜告诉他,有个小娘子找他。
他还以为是华绮儿。
他和华绮儿言语投机,他颇为欣赏她。
急匆匆上楼之后,他推开了房门,却似见了鬼,脚步一错,差些跌倒了。
他手虚浮着门框,脸色微白,下意识想逃,却又偏偏挪不动脚。
对方已施施然起身:“哥,瞧见我如此惊讶?”
是淳宁郡主安玉婧。
安玉岫曾待她最亲密,可她离京时的那番话,她的面目在安玉岫心中天翻地覆。
他对妹妹的宠溺,怎么就成了她心中的不~伦?
“婧儿?”站稳了脚步,安玉岫忍着内心的反感,进了屋子。
他妹妹没有带丫鬟和随从,只身一个人出现在湖州府的客栈,让安玉岫莫名其妙,同时也胆战心惊:她是来找他的吗?
他不想见她啊!
“哥哥这些日子好生奇怪,怎么总躲着我?”淳宁郡主微笑,笑容优雅又妩媚,光洁额头之下,一双美眸熠熠生辉。
安玉岫干咳了几声。
他回答不了她的话,就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湖州府?这么远的路,谁护送你来的?”
淳宁眼波清湛,静静落在他身上:“哥哥这么关心我?”
安玉岫胃里翻滚,有点恶心。
他极力想否定,偏他这个人有点包子,不太敢表达自己的反感,怕对方下不来台,尤其她还是女子。
安玉岫的尴尬之色不加遮掩,淳宁已粲然而笑:“说句玩笑话。哥哥不必紧张,我此行不是为你。”
她纤柔细嫩的手掌,轻轻拂过鬓角。
安玉岫努力挤出笑容。
“瞧见你了,我也放心,我先回去了。”淳宁郡主道。
“回?”安玉岫不解,“你回哪里去?”
“我有朋友同行,当然是回我的客栈了。”淳宁郡主笑道。“怎么。哥哥要挽留我?”
安玉岫立马噤声。
他低头不语的样子,实则让淡然的淳宁大为恼火。
她自然不会爱慕自己的亲兄长,却不介意兄长暗恋她。
她深以为安玉岫是爱极了她。爱得连婚姻也不想要的,所以心中得意。
可是安玉岫的否认,让淳宁郡主是非难堪。
她误会了!
她失去了一个很优秀的爱慕者,就好似失去了一件为她添光增彩的华丽锦衣。她真想杀了安玉岫。可偏他又是她的亲兄。
安玉岫对她的躲避,不是情难自禁。而是恶心和反感,这叫淳宁郡主内心十分的抓狂。
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到底怕什么?
可表面上,淳宁不能带出半分的不悦,他们兄妹可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辈子是休想撇清关系了。
“那你快回去吧!”安玉岫低声道。
淳宁小心的玩笑话,惹得安玉岫心中的反胃压制不下。
他只想她赶紧走。离开他的视线。
淳宁郡主只身一人,这是远离京城的湖州府。夜深人静时,她的兄长不问她的来意,不担心她的安全,居然让她赶紧走。
淳宁内心的杀意,全涌了上来!
安玉岫的态度,侮辱了她!
“哥哥,你早些歇息,尽早回家。”淳宁郡主态度轻柔,语气和善,看不出半分的恼怒。
安玉岫连忙点头。
淳宁郡主刚走出去,他立马就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哐当一声巨响,似重石击打在淳宁郡主心头。
她的手紧紧攥起来,粉嫩的指尖捏得发白。
安玉岫则惊魂未甫。
他侧耳倾听,好似听到了淳宁郡主下楼的脚步声,半晌之后脚步声消失,好似离开了客栈。
他这才敢喘口气,使劲喝水压压惊。
他不明白为何,从前还信任疼爱的妹妹,现在怎让他如此恶心?
等这股子恶心感过去之后,安玉岫回味过来,哪哪都不对劲啊!
“她怎么到了湖州府?这里不是京城,她来做什么?”
“娘不让她出门,怎又改变主意,让她来这么远的地方?难道家里出事了?她这次来江南的目的是什么,谁送她来的?”
“她现在住在哪里?”
安玉岫想到这些,心中惊恐万分,想去找淳宁问个清楚。
偏他从感情上又不愿意再与之接触,他受不了,太恶心了。
安玉岫想了一夜。
三年孝期,实则是二十七个月。
陆其钧是景耀六年正月初九去世了的,今年的四月初九,陆落全家就正式除服。
还有二十来天。
家里人心思都活跃了。
春阳温暖的三月,桃蕊盛绽,弱柳扶风,闻氏带着陆落姊妹,去须弥福寺上香,顺便求个平安符。
回来的时候,路过西市,突然见闹哄哄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陆落他们前面,也停靠了数辆马车。
车夫下车去问:“前头怎么了?”
“好似是有人发疯了。”
车夫回来,禀告了闻氏和陆落。
“绕道回去吧?”陆落问。
闻氏颔首。
车夫刚要走,结果后面又来了几辆马车,也堵住了,还把他们的退路也堵死了。
今天出行的人多,陆家乘坐的是一辆大而华丽的浓流苏华盖马车,马车太大,又被人堵住了路,着实调转不开。
现在进退不得。
下车走路回去又太远了,至少要走半个时辰,陆落还好,闻氏和九娘、十娘肯定走不动。
“我去看看?”陆落对母亲说。
“别别,你个姑娘家,别逞能。”闻氏拉住了。
“我就看一眼。”陆落说着,就麻利溜下了马车。
闻氏想抓她,没有抓住。
“快,跟着!”闻氏忙对身边的倚竹道。
倚竹道是,下车跟上了陆落。
与此同时,颜浧的马车也堵在这里。
杭州府的案子一筹莫展,有条线索指出,当初在湖州府也有一桩惨案,死者同样姓邵。
而江南西路的灭门惨案,因为关乎甚大,传到京里的时候,先封锁了消息,只有钦天监几位与邵家交好的术士,以及内阁知晓。
颜浧还不知情。
他原想让湖州府的官员将案卷送去杭州,可想到一来一回,又耽误一天,他就自己来了。
结果,刚进湖州城,就听闻街上出事了。
第179章人祸
西市快要到了闭市的时候,这条街道的人熙熙攘攘,街上驱车难行。
突然出事,大家都围过来,宽敞的接到上全是人。
可这条街不仅过人,还要过车马。
湖州也算是大城,出城进城的人,都要路过此地,越堵越多,马车进退维谷,众人只得停下来看热闹。
陆落想往前挤,可惜挤不动。
倚竹跟上了她,左推右搡,引来四周阵阵的抱怨声,帮陆落挤到了最中间。
倚竹很有力气,谁敢反抗,她就把人推得很远,以至于无人敢动手打她。
陆落就到了最前头。
最中间有个很大的圈子,没人敢靠近,穿着粗布衣裳的四旬妇人,还在拿簪子扎一只猴子。
猴子很奇怪,眼睛有点像人,活灵活现观察四周,面部像个微笑的表情。
而猴子没有用绳子栓住,身上被妇人痛得伤痕累累,血将它的毛发凝成了一块块的。
它本是机敏万分,可以跳开的,她却不躲不闪,任由那妇人扎它。
那妇人半蹲在地上,抓耳挠腮,她竟像只猴子。
“那猴子怎么不跑啊?”四周的人都在议论。
“不知,是家养的猴子吧?”
“别说是家养的,就是亲生的猴子,被簪子这么扎,也该逃跑了。”
众人说得一阵哄笑。
他们不敢太靠近那妇人,怕被她手里的簪子伤及,而一旦他们靠近,那猴子也龇牙咧嘴,像要扑上来。
此事很怪。
“她这是撞客了吗?”有人议论。“我瞧着她病得不轻。”
撞客,俗称鬼上身,请人驱鬼即可。
陆落从前不相信这话,她认定撞客就是癔症,没什么玄乎的。
到了今日,她的科学观有点动摇了。
她看着那四旬夫人,她的神态。她的动作。以及那猴子的表情,完全不对劲,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人畜的灵魂好似调换了。
这会彻底动摇陆落的科学观。她静静看着,秀眉微蹙。
“姑娘,那猴子有趣,咱们抓回家吧!”倚竹低声对陆落道。
陆落连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傻丫头。不许胡来!”
她捏得很用力,几乎把倚竹的手捏紫涨了。
倚竹就不再说了。
陆落用天眼看。发现那猴子和妇人身上,都围绕着气极浓郁的煞气,浓得化不开,却又不散。
她又仔细看了片刻。
她还要仔细看时。妇人的儿子和丈夫来了,用绳子困住了妇人,再捆住了猴子。报上马车回家了。
陆落再次看了眼那个妇人,记住了她的生辰八字。回头她可以去寻找。
她没有贸贸然上前,因为不对劲。
陆落预感到了危机。
“唉,散了吧。”妇人和猴子被带走之后,人群慢慢散开。
陆落折身往回走。
刚走几步,就瞧见对面街道的屋檐下,一个男人修长听罢,负手而立,也在观察那怪异的妇人。
是颜浧。
陆落看他时,他亦瞧见了陆落。
阳光灼目,颜浧的脸半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中,他眼神冷肃。
陆落收回了目光,带着倚竹回到了马车上。
“怎么回事?”闻氏忙问陆落,她也是十分好奇,“听说是个疯女人?”
陆落就把她看到了,都告诉了闻氏。
倚竹也在旁边插嘴:“夫人,那猴子可好玩了,它冲我笑。”
陆落的描述,闻氏觉得不可思议;倚竹的描述,则叫闻氏毛骨悚然。
“是鬼吗?”随行的丫鬟玉阶胆子最大,一脸兴奋问。
九娘害怕,往闻氏身后躲。
闻氏瞥了眼玉阶:“别胡说。”
秦妈妈也道:“这是撞客了吧?人撞客了,行径与平常大不一样,请巫婆跳大神即可痊愈。”
“我们庄子以前也闹过撞客,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子,声音却跟老头儿一模一样,着实可怕。”玉阶道。
她们竟然聊起了撞客。
陆落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撞客事件。
以前也有,那时候她尚未开天眼,对此事将信将疑,总怀疑是医学的落后,以及人们的幻想。
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撞客没什么可怕的,很常见。”秦妈妈最后道。
她们聊着,四周的马车差不多散了,他们的马车也能顺利前进,回到了青敖湾。
陆落满心都是那个女人的神态,以及他们身后的煞气,就显得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闻氏推陆落。
倚竹道:“方才我们瞧见颜将军了……”
闻氏脸一沉。
陆落没有为颜浧烦恼,她也不意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