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主动有某个命,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运,是佼佼者。
陆落的分析,华月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是如遭雷劈。
她难以置信。
“其他人呢?”华月不死心,追问陆落。
陆落道:“十个人里,就凑巧有一个八字注定能在此行杰出的人,这是多大的运气啊?您还想要第二人?”
伎人那么多,光杭州就有数不尽的青楼,可出名的又有几位?
入了青楼的、拿了官本的,才貌双绝的不乏其人,为何不是每个人都能大红大紫?
每年每家青楼选出了竞争花魁的,光杭州一个地方,就有几百位争夺的,最后不是只有一位花魁吗?
十个人里,能出一个八字和运势适合此行的,已经是运气好到爆了。
如果综合统计,像绮儿这种八字的人,应该是上万个人里才出一个。
华月的崩溃,让陆落也挺崩溃的:您这是多嫌弃绮儿?
“我不知道绮儿的八字,您会不会看错了?”华月挣扎道。
华月带过来的十位伎人,其中七位是家里卖身出来的,华月知道她们的八字。
陆落没有问华月,就直接说起,半个字都不差,包括华月的八字,所以她绝不可能算错绮儿的八字。
华月只是觉得不可能,绮儿不可能有“花魁”的能耐。
“没有看错。”陆落笑道,“您要知道,人的命和运是分开的。有时候命里注定要做官,偏偏他不爱读书,不愿意参加科考,非要去经商,却又没有经商发财的命,就碌碌无为一辈子了。
绮儿姑娘的命,好在才艺上。若是她不愿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才艺是她的天赋,不是她的病,没得非要不可。
您若是觉得她真不可靠,不提携她就是了,也没什么可苦恼了。只不过,其他的姑娘们,都没有花魁的命了,您也要有个根底。”
华月愁眉苦脸。
而后,她还是把珠淮和绮儿一起留下了。
华月最器重的,其实是珠淮。
可陆落说:“说出来您也许不相信,珠淮姑娘有诰命的八字,老来是大富大贵,儿孙高官厚禄。”
华月更是目瞪口呆。
入了乐籍,一生都是贱命,怎么可能嫁得好?
陆落却说,珠淮的贵,不是来源于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儿子。
陆落看八字那么准,不需要问就直接知道,这一手吓到了华月,让华月对她惊世骇俗的话不得不信了。
华月让绮儿和珠淮进来,恳请陆落:“陆姑娘,您能再给她们相个面吗?”
珠淮不解看了眼陆落,又看了眼华月。她眸光清澈,眼波流动,是个机灵又纯善的姑娘,陆落很喜欢她的面相。
而绮儿,更是一团孩子气。
外人不知道绮儿的年纪,又不会看八字的话,根本不相信绮儿今年二十二了。
陆落看完之后,告诉华月道:“没什么变化,还是我刚才跟您说的。”
华月叹气,使劲看了眼绮儿。
绮儿被妈妈看得发毛,不停的问:“怎么了妈妈,为何要看我?”
华月又叹了口气。
陆落啼笑皆非。
看完了之后,华月让绮儿和珠淮先去休息,此事只有华月一个人知晓,她不会告诉绮儿,也不会告诉珠淮。
“我想问您一句,从前给您看风水的术士,他是石庭吗?”陆落没忍住,还是问了。
这事跟今天的算卦没关系,陆落仅仅是有点八卦而已。
她不问一问,心里会一直记挂着。
第093章观念的冲突
石庭和师父去了西南设坛,已经快两年了。
师父走之前,以为陆落的生活会一帆风顺,等他回来之后,她已经和颜浧完婚了。
谁能想到,而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陡然再听到一个姓石的术士,陆落倍感亲切,多嘴问了一句。
陆落觉得八成就是石庭了,没想到华月很疑惑反问:“石庭?”
华月又笑笑,道:“不,我的故人他叫石明衡,姑娘听说过他的名号吗?”
陆落对同行知之甚少。
像之前的邵家,陆落也不太了解,石明衡是谁,她更是不清楚了。
陆落收回了心绪,不好意思笑了笑,对华月道:“我见识浅薄,没听说过……”
华月不再说什么。
面相好了,绮儿的八字很好,不需要改命即可成功;珠淮也挺好的,顺其自然,她将来会有个意想不到的前程。
所以,陆落建议华月,不要轻易请人改她们的命。
“……改命很危险,一旦发生了错乱,这人的一生就再也就不回来了。”陆落道,“培养花魁,绮儿更容易些。
若是您实在不同意我的推断,也可以培养珠淮,珠淮的运势不差,您这青楼运势也不差,肯定还是财源广进的。”
华月沉默不语。
她难以下决定。
绮儿天赋极高,这点华不质疑,只是她着实太闹腾了,而且年纪也大了。
“……我瞧着您不高兴。我本不这时候该给您添堵的,但有句话还是搁在前头比较好:卦金您还是要给的。”陆落道。
华月突然就被陆落逗笑了。
“我花了那么多的卦金,总不能浪费了。”华月心想,“命运常叫人意外,既这样,就试试绮儿吧。”
她终于认可了陆落的推断。
若是华月她都能知道某个人的前途,那么她也是玄女了。所以。华月决定遵从术士的话,尊重命运的奇迹。
“您放心,卦金一定会给的。”华月道,“不过。我只能先给三成,等绮儿拿下了花魁,我再给您剩下的七成,还有额外的礼金。”
“当然可以。”陆落笑道。
华月还有很多事要忙碌,而培养的重点对象改变。让华月更是忙乱。
陆落就先离开了:“我去客栈落脚,您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后天我再来找您取三成的卦金。”
陆落还有布匹生意要和华月谈,所以她打算多逗留几天。
华月现在没心思说其他事,陆落要等她的心闲了再议。
陆落派人给湖州府送信,就说自己还要耽误几天。
“……姑娘,咱们去四姑奶奶家吗?”倚竹问陆落。
四姐姐嫁到了杭州,倚竹想登门,无非是想蹭口吃的。
上次陆落帮四姐姐找回了琛琛,他们夫妻很感激她。她带着倚竹去,四姐姐肯定会好菜好饭款待她。
陆落沉吟下:“我们这次来杭州,是偷偷摸摸来的,不能叫人知道了。等下次吧,若下次再有机会,我们就去四姑奶奶府上做客。”
“嗯。”倚竹应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入住客栈的时候,柏兮要了间陆落隔壁的房间
最东边的房间比较大,宽敞舒服,被柏兮占了;陆落和倚竹就在稍小的一间里。
“不要下去吃饭了。人多口杂的。”陆落对倚竹道,“让伙计端了饭上来。”
倚竹有的吃就行,至于在哪里吃,她不是那么在乎。
她点点头。
柏兮却下去了。
他的晚膳用得很简单。片刻之后复又上了楼。
他上来的时候,陆落和倚竹还没有吃完。
柏兮在客栈的楼梯上,回来奔波了三四次,脚步有点重,而且每次从陆落的窗前经过。
陆落终于推开门,问他:“怎么了?”
“无事。我散步消食。”柏兮道。
陆落伸头,往旁边的几个房间看了看。隔壁的几间房里,隐约透出了几分阴晦之气。
再想到柏兮来回走动,颇有几分警告的味道,陆落心中添了警惕。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陆落道。
柏兮白了她一眼:“孤男寡女的,你想占我便宜啊?”
“……”
“你们吃什么呢,一股子味道?”柏兮嫌弃完了陆落,又开始嫌弃她们的晚膳。
而后,他还是进来了。
倚竹风扫残云的收尾,哧溜的喝着汤,陆落和柏兮在旁边说话。
陆落问柏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预感到了一丝阴晦。”
“隔壁六个房间,都住满了人,他们是一伙的。”柏兮道,“等退房的时候,我们离开了,我再回来杀了他们,要不然死了人,咱们还要重新找地方住,挺麻烦的。”
“你疯了?”陆落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背,“无缘无故,你就要把人杀了?”
“他们是来监视和试探你的,也许是邵家的人。”柏兮道,“这次不杀他们,他们就跟到湖州去,到时候还是麻烦。再说了,他们有意害你,难道等他们先动手了,你再去杀了他们吗?”
世俗的道德,都不太赞赏“先下手为强”的杀戮。
哪怕是律法,也只鼓励正当防卫,而对正当防卫的要求尤其苛刻,需得对方先动手了。
自己先动手的,就是杀人犯。
柏兮却不太懂这点,他喜欢防患于未然,信奉先下手为强。
他曾经生活在草原上,带着几分动物的习性,若是不先下手,就要被诛。
这也是为何老祖容不下柏兮。
“当然要等他们先动手,他们没动手,你就没有动手的理由。”陆落道。
柏兮眼眸微沉,他觉得陆落这句话不可理喻。
明明察觉到了对方意图不轨,却非要等对方动手了再反击,岂不是自找麻烦?
“……万一他们中途改变了主意,不想动手呢?那么你先动手,就变成了杀戮。”陆落道。
她不想跟柏兮生气,而是耐心把道理说清楚。
“在我动手之前,我都没察觉到他们的改变,那么他们还是想动手的。至于他们是否会放弃动手,那是他们的事。”柏兮道,“妇人之仁!”
“这就是为何中原的术士容不得你,说你心术不正了!”陆落道,“我们中原人不这么强势。”
第094章震慑(陆芳1219和氏璧+)
暖春的夜风熏甜,新月似钩,轻晕的月色溶溶如水。
陆落情急之下,按住了柏兮的手背,回神间,她悻悻将手抽回来。
柏兮看了眼,眼神停顿时间有点长,他一直想反握住她的手,最终还是很不屑,就没有动,直接陆落将手收回去,他又有点后悔。
陆落请求柏兮,不要轻举妄动。
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柏兮骂她“蠢不可及”。
柏兮说察觉对方意图不轨,就要先动手把他们全杀了,陆落不同意。
“……你的术法,足够威慑其他术士。”陆落道,“若他们真是邵家的,为何会跟踪我?不如你先布个阵,把他们吓走。”
柏兮蹙眉。
“妇人之仁,愚蠢!”他不耐烦道,“你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做梦!能威震敌人的,只有鲜血和死亡。”
陆落沉了脸:“你现在把他们杀了,就师出无名了。若他们背后的家族急红了眼,联合全中原的术士追杀你,更是后患无穷。一次任性,就会酿成数不尽的大祸,更是麻烦不断。”
柏兮脸色倏然回转。
他从陆落的话里,听出几分不同寻常来:陆落担心他被其他术士追杀,没完没了。
当然,陆落绝不是关心他,而是怕自己被他牵连。
饶是如此,柏兮也觉得陆落有点小良心,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
陆落的小良心,让神很满意,神就决定听她一回,作为恩泽。
“好,那就吓吓他们。”柏兮道,“以后他们再找过来,你吃了亏别找我哭。”
“我自会防备。”陆落翻了个白眼。
他们这厢说完,倚竹已经把桌上的汤汤水水,吃得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咂摸着嘴巴,望着陆落。
陆落知道她没有吃饱,就摸了下她的脑袋,道:“晚上少吃些。免得积食了,明天晌午我们去吃好的。”
倚竹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好。”
柏兮撇撇嘴,觉得陆落养倚竹。跟养条狗似的。
当初他大怒之下,差点将倚竹弄疯了,作为对陆落的警告。
可他一念之仁,放过了倚竹,陆落从此就他多了份感激。
倚竹也不记得那天的事了,甚至不记得柏兮了,看到柏兮她也不害怕。
话说完了,柏兮起身离开。
陆落和倚竹简单的梳洗之后,也躺下了,两人并头而睡。
倚竹没有心思。倒头就睡着了,陆落则想着隔壁住的那些人,一直留着心,压根儿没有睡意。
客栈渐渐安静了,静得能听闻远处的蛙鸣。
灯火渐渐熄了,月色就从雕花窗棂的薄纱透进来。
陆落听到了敲更的声音。
快到了三更,她堪堪想要入睡,倏然一阵尖锐急促的叫声,从走廊的尽头传过来。
倚竹猛然就醒了,十分的惊觉。
陆落也坐起来。
“姑娘。怎么了?”倚竹揉着惺忪睡眼,起身要下床。
陆落按住了她,道:“无妨,你先别动。我去看看。”
尖锐的叫声越发凄厉,似人掉入了油锅里煎炸,那种蚀骨钻心的痛,从一个人的胸腔里迸发出来。
陆落听得心尖微缩,头皮发麻。
她将宽大的风氅披在肩头,罩住了她的银发。推门出去。
走廊的尽头,月色与孤灯照出昏晕的光,陆落看见一个三旬的男人,正在凄厉狂吼,使劲去挠自己的脸、抓自己的头发,似疯癫了般。
隔壁六个房间的人,全部出来了,都围着他,想要拉住他。
“七叔,七叔!”有个男孩子焦虑又失措,想要去阻止男人对自己的折磨。
结果,那男人挥手就是一拳,清脆打在男孩子的鼻梁上。
鼻梁打歪了,男孩子鼻血流了下来。鼻子酸痛,眼泪就忍不住,男孩子一脸泪一脸血,疼得弯下了腰。
有人就扶住了这男孩子。
其他人继续去拉那个中年男人:“七老爷……”
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最后,二楼和一楼的房客也听说了,纷纷上来看热闹,把掌柜也惊动了。
那群人中,有个壮实的汉子,在七老爷的后颈处猛然敲了一记,暂时把他打晕了。
掌柜和伙计们也将看热闹的人都疏散了。
陆落蹙眉,对方的人留意到了她,不少人望过来,毕竟她的装扮很奇怪。
她不穿风氅,一头银发惹人注意;穿了风氅遮住了头发,又显得鬼鬼祟祟。
陆落折身回房。
转身间,她瞧见了柏兮。
柏兮穿着一身素白色的中衣中裤,散了满头的青丝,身姿随意依靠着门框,目光冷漠看热闹。
见陆落望过来,他颔首示意,没有搭理她。
琼华撒了他满身,他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钻入半敞的领口,露出胸膛结实的纹路。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陆落就上前,问他:“是你做的?”
“不是,是老天爷帮忙,让客栈半夜闹鬼了。”柏兮讽刺道。
陆落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除了柏兮,还有谁能这样折腾人?
当然是柏兮做的。
陆落微微沉默。
“他会不会跟薛澜一样?”陆落蹙眉,又问道。
“不会,跟倚竹一样。”柏兮道。
柏兮想起陆落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好,直接他放过了倚竹。
所以,这次他也没有痛下杀手,他虽然不明白缘由,却也知道陆落只喜欢他唬人,而不是杀人。
陆落是个很诡异的性格,做事拖拖拉拉的,斩草不除根,有时候手慈心软,着实叫柏兮瞧不起。
他忍着自己的不快,顺着她的意思行事了,柏兮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这才是神的宽容大度。
“我明白了。”陆落低声,转身就回房了。
柏兮依靠着门框,静静看了半晌。
邵家的人都望过去,目光里带着锋刃一样的寒光,柏兮很轻蔑的回视。
他淡淡的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