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安置好了薛澜和七娘之后,留到了庄子上,在四周布上阵法,免得其他术士找到薛澜。
更避免庄子上的流子们夜里翻墙进来。
碧云也知道薛澜,问陆落:“您这么操心她,直接将她放到此处,何必要拉上七娘呢?”
陆落则道:“家里少了十个服侍的人,夫人会问,其他人也会嘀咕。”
哪怕只少一个人,闻氏也要操心的,何况一个人根本无法照顾薛澜,薛澜已是痴傻了。
而府上的下人们,哪怕没有父母兄弟,也有一两个下人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
无故将某个下人调走,又没有交代去处,她相熟的肯定要问。
下人们嚼舌根,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
大家族就是这点不好,隔墙有耳,什么小秘密都藏不住。
况且,解决七娘对陆落和家里安宁也很重要。
现在这十个人,陆落选了两个领头的,严格控制他们。
“当初就不该带她来!”碧云也觉得七娘晦气,啐了口道,“应该将她留给大姨娘……”
“此事不通。”陆落道,“她留在京里,不管是死了还是出事了,也是咱们的过错,夫人才是主母,怎能推卸养育孩子的职责?
带她回来,除了不能丢下她,也是看着她年纪小,以为她能慢慢回转。如今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她。”
“她恨您和夫人。”碧云说。
郑举人和七娘无媒苟合,威胁陆家。被陆落弄到了牢里。结果一查郑举人,那厮作死,居然敢辱骂太祖,判了死刑,七娘却怪陆落。
这件事,七娘和陆落无法相互体谅。
陆落怪七娘给家里惹事,想引狼入室;而七娘则怪陆落毁了她的前程。杀了她的男人。
“……当初您要是把她嫁给郑举人。反而更好。”碧云道,“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碧云的言外之意,陆落现在和颜浧退亲了。不用担心郑举人去攀结颜家,给陆落丢脸。
哪怕郑举人去骚扰成王,也跟陆落没关系。
“你太小瞧他了。”陆落道,“我叔公还在京里呢。这门亲戚永远都甩不掉。况且,你忘了三娘吗?”
三娘。大姨娘的女儿,和大姨娘合谋抢了二娘的婚事,最后却被她婆婆杀害,没有善终。
把七娘嫁给郑举人。估计也是这么个下场,郑举人哪里容得下七娘?
就算七娘死了,郑举人也要自负是陆家的女婿。到时候没完没了。
哪怕七娘这么闹,陆落也半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她做了她该做的。
饶是知晓今天七娘是这个德行。再来一次的话,陆落也不会将其嫁给郑举人。
“也是,三姑娘死得好惨。”碧云叹气道,“要是七姑娘也死了,旁人不止说郑家,也要议论您和夫人,马后炮的人太多了。”
人们闲言碎语的时候会说:要是当初闻氏不把七娘嫁给郑举人,也许七娘还活着呢。
总之,人言可畏,永远不能满足所有人的立场。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不必再说,也没得拿此事去告诉夫人。”陆落笑道。
她将自己的灰鼠风氅拢了拢,折身往回走。
等陆落把庄子上的阵法布置好,已经到了大年初四。
她在庄子上住了三天。
七娘吵闹着要见陆落。
陆落带着碧云,去后院见了她。
“这是哪里?”七娘狠戾中也透出害怕,“你要将我如何?”
“庄子上。”陆落道。
“凭什么送我到庄子上?”七娘愤愤懂啊,“你们干脆杀了我!我做错了什么,要把我送出来?”
“你不知道?”陆落反问。
她将七娘初一那天的所作所为,一一告诉了她。
陆落描述之详尽,让七娘隐约间想起了点滴片段。
七娘难以置信。
初一那天的事,七娘至今还迷糊着,只记得陆落告诉她要去北府,然后送粥给她。
电光石火间,七娘突然抓到了什么,她伸手指着陆落,表情狰狞了起来:“是你!是你害了我,还给下药。”
“是啊。”陆落道。
她承认了,语气波澜不惊,神态温柔无异,像是听到了件极其普通的事。
她不在意。
七娘大怒:“你竟敢背地里给我下药,卑鄙无耻,我要去告你,让老太太评理!”
“谁背地里了?”陆落反问,“当时我给你喝粥的时候,就告诉你了,我在里头下了毒啊。”
七娘猛地噎住,瞠目结舌看着陆落。
不不不,这不对劲,不是这样的!
为何害人还要那么诚实!
这么大摇大摆说出来,欺人太甚。
陆落的确告诉七娘了,七娘也是在听了她的告诉之后,才将粥喝了。
“你……你……”七娘的手一个劲打颤,她的反抗被陆落撞个稀碎,再也拼不起来。
她的嘴唇嚅嗫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
七娘想到自己聪明一世,还是斗不过陆落这恶毒的小人,万念俱灰,无力跌坐在地上。
陆落就走了。
从那之后,陆落到庄子上来,却没有再去看过七娘。
七娘一直关在后院里。
陆落每隔十天去一次,打着看望七娘的名义,外人都夸陆落仁慈善良,其实陆落是去修补她的阵法。
等陆落安置好了薛澜,从庄子上回来,她才听说陈容枫的案子里,把邵家了牵扯了进来。
一时间,陆落愣了又愣,没想到舆论这么发展!
她去找了陈容枫。
等她找到陈容枫的时候,“薛澜”已经被判了刑,正在押送京师的路上。
“这是莫大人的主意。”陈容枫道,“我也觉得不错……”
陈容枫是陆落的长辈,所以当他说这个主意不错的时候,陆落在考虑,怎么才能委婉让他明白——这个主意大错特错,愚蠢透顶!
邵家是不会甘心被愚弄的。
水长宁也说过,邵家会报复,让陆落都要提防。
结果陈容枫自己引火烧身。
他经手的案子,舆论自然是他引导的,邵家怪不得莫大人头上,但肯定要找陈容枫算账。
“薛澜”的死,估计也无法抵消此事。
陆落沉吟了片刻,没有直接告诉陈容枫。他没有防范的能力,告诉他他只会日夜担心。
陆落去找了柏兮。
第057章贵客(今曦今朝和氏璧+)
陆落的千丝斋,坐落在辛安渡街,位置不算特别繁华,于是初六才开市。
掌柜和伙计都回家了,只有柏兮留在铺子里看守。
陆落有时候也吃惊:他居然真的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
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陆落见门是从里头锁着的,就知晓柏兮还在。
她使劲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理她。
柏大爷甚是有脾气。
陆落只得一边拍门,一边放开了嗓子喊:“柏兮,开门!”
喊了四五声,里头才传来橐驼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柏兮来开门了,一脸的烦躁,站在门口不让陆落进:“做什么?”
陆落带着丫鬟倚竹,道:“进去说。”
柏兮面无表情,犹豫了下,让开了身子。
他的屋子里换了新的床,铺了厚厚的被褥,可仍是很冷,因为他的门窗总是敞开了。
柏兮需要这天地间流动的生吉之气和阴煞之气,来进行自身呼吸的调和。
这房子太矮了,不开门不行。
陆落自顾坐下,让倚竹到前头铺子里去。
“……来给我拜年的吗?”柏兮冷漠问她,“这也太晚了,今天都初五了。”
他若无其事,根本没把杀邵华倾和丫鬟、害薛澜的事放在心上。
陆落蹙眉。
“不是拜年!”陆落道,“请你去善后!”
说罢,陆落就把莫大人和陈容枫合谋换出薛澜的话,告诉了柏兮。
柏兮对此毫无兴趣。
他杀邵华倾、毁了薛澜的脑子,不过是随性而为。他不恨薛澜和邵华倾,他们而后怎么样了,柏兮不在乎。
薛澜的生死,柏兮没有半分过心,他漠然听着。
“……这是你惹得事,你要帮陈容枫,免得他被邵家的人报复。”陆落道。“此事你必须去做。”
“我若是不做呢?”柏兮眼眸一沉。深邃的眸子剐了陆落一眼,满是不屑。
“那我就去放出谣言,说是你杀了邵华倾。还要灭邵家满门,看到时候你可能脱得开身?”陆落道,“邵家人多势众,足以让你不得安生。”
柏兮就冷笑了下。
陆落这种时候。还是挺蠢的。
“小杂碎而已,不足挂齿。”柏兮评价邵家。“让他们来吧,我不在意杀人。”
陆落沉默了。
她坐着不动,也不再说话了。
她不犯蠢的时候,柏兮并不恨她。她求他保护陈容枫。他也知道。
虽然不高兴,柏兮仍是可以满足她。
“上次给你的铜葫芦呢?”半晌,柏兮打破了沉默。
陆落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出柏兮的身影。
“在我身上。”陆落道。
说罢,她就从怀里拿出个荷包。里头是柏兮给她的铜葫芦。
“你交给陈容枫,他若是遇到了术士,对方知晓他身上戴着厉害的法器,就知道他背后的人惹不起,不敢贸然动他。”柏兮道,“哪怕真有不长眼的,我也能去救他。”
他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多半是可怜陆落。
杀了邵华倾,弄傻了薛澜之后,柏兮没什么感觉,很平常的一件事,他平时一个不顺意也要杀人。
可陆落很在乎,她甚至把薛澜救出来。
柏兮觉得她对此事太看重了,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都不明白有什么好在乎的。
柏兮从来不尊重生命,大概是他活着挺容易的。
可既陆落这么在乎,柏兮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她作对。自己堂堂大丈夫,为难女人挺不要脸的。
这不是心疼她,而是看不起又可怜她而已!
“你非要安置那个薛澜,万一邵家找打了你,你也脱不了干系。”柏兮又道,“你逞什么能?”
陆落道:“她是石庭的徒弟。”
“哦,那个不入流的小术士,跟在老祖身边,还不如说他是服侍的小厮。”柏兮道,他也很看不起石庭。
这天下人,除了老祖,柏兮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背后攻击旁人,毫无品德。”陆落咬牙着柏兮。
她忍着一口气,免得柏兮恼怒,不肯再帮陈容枫。
不过,陈容枫曾也是他的朋友。
“你倒是品行高尚,那你自己去救人啊!”柏兮反唇相讥。
陆落本着不愿意争论的心,转身要走。
柏兮却道:“站住!”
陆落停下了脚步。
“给红包!”柏兮道。
陆落不懂,诧异看着他。
“每到过年,东家要给伙计拜年的红包。你今年第一次见我,至少要给个红包。”柏兮道。
陆落错愕看着他。
她还真没准备。
陆落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银锞子,这是准备赏赐拜年的孩子们的,都做成了莲花的样式。
她掏出五个给柏兮:“喏,这是八分一个的,拿着!”
“谁要这个?”柏兮不接。
他上下打量了陆落一圈,发现她的发间,带了支很粗糙的木簪。
簪子的尾部,她自己雕刻多像“万”字的花纹,像个符篆,做工拙劣,甚至毛糙。
柏兮上前几步,拔了下来。
“这个吧,我喜欢这个!”他说,然后就往怀里一藏。
陆落的头发,是从里头固定好的,木簪不过是点缀,拔了也无碍。
这簪子是陆落无聊的时候自己雕的,这还是石庭交给她的手艺。柏兮拿去了,陆落不以为意。
这东西不值钱。
她再次去找陈容枫。
对于一天登门两次的陆落,陈容枫又惊又喜,急匆匆迎接了她。
“五娘,有事吗?”
陆落正要开口,却见小厮走进来,有事要禀告。
陆落以为是正事,就往后退了一步。
小厮也没想到有贵客,一时间愣住,半晌都忘了自己要回禀什么。
“怎么了?”陈容枫耐着性子,先问小厮。
“大人,澶烟姑娘来了。”小厮道。
陆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而后她想起来,当初京里有个名伎,就叫澶烟,听闻姿容倾城、唱功精湛,故而天下闻名。
陆落不是才子,对风月场上关注不多,她都不知道澶烟早已隐退了,还以为对方仍在京里。
突然小厮说她来了,陆落错以为对方是千里迢迢从京里而来。
远客即贵客。
再说了,这是文人的风雅,陆落也不想给陈容枫扫兴,就拿出了自己的铜葫芦。
“十二老爷,这是个法器,您随身戴着,就当是新年礼物了。”陆落笑道,“您别嫌弃。您有贵客,我先走了。”
第058章邀请(第四更求月票)
陆落说她要走了。
“五娘!”陈容枫倏然失控似的,拽住了她的袖子。
她风氅的袖子宽大,袖口滚了一圈灰鼠皮,握在掌心凉滑柔软。
那滑腻的感觉,能印到心里去。
“五娘,不是什么贵客。”陈容枫失控的情绪,快速敛去,温润谦和对她说,“只是在京里的一个旧友,她偶然过来探望我,我也是十次见她一次罢了。你难得来,而且送我东西,不吃杯茶再走,我怎么过意得去?”
陆落看着他,眉目不动。
陈容枫则继续道:“再说了,有什么客比五娘你更贵?”
陆落就笑了。
“我喝杯茶就是了。”陆落展颐轻笑,“十二老爷,我想走也走不成,您还拉着我袖子呢。”
陈容枫顿时有点拘谨,尴尬松开了手。
不过,他到底不是毛头小子,这点尴尬很快藏匿在深邃的眸子里,不露声色,请陆落往正院去喝茶。
而后,陈容枫严厉看了眼小厮,道:“你亲自去找总管事,学学规矩!”
小厮头一回见自家儒雅的府尊这么阴测测说话,三魂七魄丢了一半,道了句是,就脚步踉跄跑开了,赶紧消失在府尊眼前。
转过头,陈容枫眼底那点严厉,就消失不见了,笑容如春风和煦。
陈容枫叫人沏了新春,用旧窑十样锦的茶盅端上来。
他请陆落喝茶,然后把玩着手里的铜葫芦。
“这是你做的?”陈容枫眸光安定,修长匀亭的手托着铜葫芦,目不转睛,眸光明亮。
“我不是铜匠。”陆落道。
陈容枫失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薄唇微翘了下,整个面部的线条就温柔起来,眼睛晶莹,带着书生特有的纯粹,不染世俗。
陆落总觉得他的神态很眼熟,而后就猛地想起来,他某个瞬间。像陆落前世的父亲。
想到了她父亲。她就想到另一个人,心思有点走神。
“……这是法器,带着保佑平安的。”陆落道。“你一定要随身带着。”
陈容枫哪怕混沌,也听得出陆落话里有话。
他抬眸间,瞧见了她满头的银丝,泛出珍珠般的银辉。落在她的眼底,为她平添几分神秘——神秘得美艳。就格外动人。
陈容枫一点也不觉得她的银发难看,反而愈发迷恋她这种不同寻常的美。
陈容枫心中一悸,既想贪婪看着她,又怕惊扰了她。十分不舍撇开了目光。
“五娘,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麻烦?”陈容枫没经历过漂泊,对危险的意识很浅。好半晌才听出陆落的弦外之音。
话题到了这里,陆落就不再隐瞒。
她点点头。
陆落把邵家的情况。跟陈容枫介绍了下。
“……我偶然打听过,邵家对子弟维护得紧。目前消息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