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氏摇头笑了。
跟她可没关系,这是陆落自己的能耐。闻氏不敢沾功。
亲戚们串门,虽然打扰了闻氏和陆落,却也给她们带来了消息。陆锦乾的案子如何,闻氏和陆落不用专门去打听都知道。
“……治安维稳是由通判府下面的兵马钤辖管。这案子都不经过了知府手里,咱们想去找陈容枫求个情也没法子。”陆落和母亲谈及此事,说道。
州府的官吏,除了设知府,也同时设通判府。
一州府一名知府、两名通判。知府负责一方的政务,通判则是监督分权的作用,不是知府的隶属。
湖州府的兵马,由“湖州兵马钤辖”这个官职的官员管理,有的州府,此官职由知府兼任,有的由通判兼任,有的则专门设了一人。
富饶的江南大府湖州,官吏众多,兵马钤辖是单独设了一人。他隶属通判府,跟知府没有直接的关系。
陈容枫管不到这里。
剿匪历来都是兵马钤辖的职责,没有经过知府,陈容枫更是不方便插手,毕竟兵马钤辖上面还有两名通判大人。
通判大人是监督知府政务的,陈容枫和他们的官位相当,平起平坐,是同僚而非上下级。
提到陆锦乾,闻氏就问陆落,能不能请陈容枫关照几分。
毕竟陆锦乾也委屈。
陆落帮忙了,算她的积德,也在族里有点威望了。
陆落就告诉闻氏,陈容枫关照不了,他们不同的官吏衙门。
“……二伯母的生父薛将军说,如今湖州通判莫大人是他的门生。”陆落悄声对母亲道,“此事应该去求求莫大人。”
“这可不行!”闻氏压低了声音,“你二伯母不想任何人知晓她和薛将军的关系。”
陆落沉默了,不再多言。
案子还在审查,陆锦乾的妻子蔺氏也有点交情,上下打点,希望能保陆锦乾一命,哪怕是倾家荡产。
打点了一圈,收效甚微,谁真的把一个商户人家当回事?
出了事,大家都缩了,平日里陆锦乾都是白孝敬了。
蔺氏想起陆落和闻氏有个太监叔公,湖州府的任何官员都要卖闻公公面子。
由闻氏和陆落出门,应该事半功倍!
“去求五娘和闻氏啊。”陆锦乾的兄弟和父母都催促蔺氏,“你得罪了五娘,由你去赔礼道歉,此事才能完!”
丈夫的命要紧,蔺氏果然就来了。
蔺氏一来,闻氏就带着陆落,从后面角门去了北府,不见蔺氏。
“蔺氏来求情了,怎么办啊母亲?”闻氏直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询问老太太的意思,“可要帮她?”
蔺氏出言不逊的时候,老太太不顾她是否下得来台面,照样抬脚就走。
如今,老太太却不计前嫌,问闻氏:“你们可有办法?”
说到底,和陆锦乾的不愉快,是陆氏子弟内部的争执,闹得再凶也是牙齿和嘴唇打架,打不散的;而陆锦乾坐牢,关乎陆家全族的体面。
“族无犯罪之男,家无再嫁之女”,是门第清廉、尊贵的标准。
陆锦乾若是罪名确立,被斩头或者流放,整个青敖湾都没面子,陆府也要被带累沾上些污点。
比如,将来陆茂考中了进士做官,若是政敌攻讦他,就会把他族叔私通土匪被斩首的事拿出来,从而影响陆茂的仕途。
想要收拾蔺氏和陆锦乾,也要先把陆锦乾救出来再说。
“这个没什么办法。”陆落直接道,“无非是拿出我叔公的名头,请兵马钤辖大人手下留情。”
“……咱们先帮他一把,等救出来再算账。”老太太道。
“可以,让七伯母拿二万两银子给我,我去打点。”陆落道。
老太太吃了一惊。
二万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怎么打点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陆落借助闻乐喜的名头,不用银子都能打发,有个千百八十两,就有赚头。
可陆落一口气要二万两!
老太太知道陆落的心思,这是气不过,想趁机敲诈一笔。
老太太大概觉得陆锦乾和蔺氏罪有应得,没有劝说陆落,只是道:“这个自然,没有叫你垫钱替他们打点的道理。等蔺氏来了,我亲自告诉她。”
第033章反转
陆落和闻氏拒绝再蔺氏,蔺氏来了两次,都让丫鬟放出话,说她们母女去了老太太跟前。
蔺氏机灵得很,这次是丈夫出事,她心急如焚,似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到第二次才听出丫鬟的弦外之音。
于是,蔺氏去见老太太尤氏。
没人阻拦,她直接到了老太太的东次间。
老太太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只留两个服侍的丫鬟,陆落和闻氏并不在。
陆落果然是将事情推给了老太太。
“婶母!”蔺氏噗通先给老太太跪下,使劲磕头,“婶母救命!”
老太太不言语,任由蔺氏磕了三个头。
磕头了,十二日那晚的误会就可以先放放了。
“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老太太不紧不慢道。
蔺氏爬起来,已经是一脸的泪。
老太太心中发软,让丫鬟拿了个干净的帕子给她。
蔺氏接过来,用帕子掩面,先哭了半晌:“都怪我,他们都怪我……”
她是来寻找帮助的。她记得十二日那晚老太太的狠心,陆落姊妹的恶语。蔺氏以为,她会跟老太太这边拗气,半年内不来往。
可到了老太太跟前,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想起这位婶母对她的照顾,恨意全没了,蔺氏满心的委屈就压抑不住,痛哭起来。
“好了。”老太太声音更柔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替七郎奔走,他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蔺氏吸了吸鼻子。整顿心绪。
“……窝藏土匪,轻则抄没家产流放,重则斩首。”蔺氏哭着对老太太道,“此事关乎甚大,没人愿意帮衬,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婶母!”
“天无绝人之路。再想想法子。”老太太道。
这话。就给了蔺氏暗示。
蔺氏循着这个暗示,对老太太道:“婶母,四弟妹是闻公公的侄女。能不能求她说个情儿?”
老太太说很难。
“她和五娘还在孝中,怎么去打点?再说了,打点不需要花费么?她们孤儿寡母的……”
“钱我来出!”蔺氏立马道。
老太太就说了,要二万两。
蔺氏听了这个数目。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好好。我马上把银票送给四弟妹!”
二万两是笔不小的数目,可和陆锦乾的家产、性命相比,又微不足道!
陆落开口要二万两,给了蔺氏一个定心丸:陆落能救出陆锦乾。
陆落是胸有成竹。她才敢要高价!
在这个当口,只要能救出陆锦乾,别说陆落要二万两。就是二十万两,蔺氏也愿意给她。
陆落要得越多。蔺氏越有底,继而狂喜。
银子的价值,有时候也随着情况而变,就好比饿极了的人,口袋里有一百两银子,他买第一个馒头时,他愿意倾尽囊中全部的财力;第二个时,他愿意出十两银子;第三个时,他出三十文都觉得贵;到了第十个,哪怕卖家倒贴钱让他吃馒头,他都要把钱塞口袋,把馒头丢卖家脸上:想撑死他啊!馒头变得一文不值。
现在,蔺氏无计可施,她就是那饿极了,陆落递给她的是第一个馒头,保命用的,二万两她都觉得太便宜了!
“不用送给你四弟妹,送到这里来。”老太太道,“等事情办妥了,我再给她;若是办不妥,还还给你。”
“是。”蔺氏言听计从。
她转身回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蔺氏又回来了,恭恭敬敬递上了银票。
“那你回去等消息。”老太太说。
送走了蔺氏,老太太派人请陆落母女,将蔺氏的银票先给她们看了。
“先存我这里,等事情办妥了,再给你们。”老太太道。
老太太不想要小辈的银子。她之所以让蔺氏先给,却不给陆落,一来怕陆锦乾真救出来了蔺氏赖账,二来怕陆落先得了银子不认真办事。
钱存在老太太这里,蔺氏不能赖,陆落也不敢怠慢,事情圆满解决的时候,没有冲突。
“老祖宗,您还是给我吧。”陆落道,“我去打点也要花钱啊,难道我自己贴钱吗?”
“你先贴着。”老太太道。
“那您先借我二万两,我没钱贴。”陆落道。
“落儿!”闻氏轻咳,打断陆落。
老太太是看出来了,这孩子爱钱如命,生怕她的钱被老太太吞了。
“好,我先借给你。”老太太道。
老太太无法,只得以她借给陆落的名义,将那二万两先给了陆落。
陆落拿到了银子,就派人送了母亲的名帖给通判莫大人。
莫大人是个能力不错的武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心,也有升官发财的理想,是个有良心的普通官员。
既然想上进,肯定要巴结权贵。
闻公公的侄女和外孙女到了湖州府,官员们都想讨好,却因对方家中没有男子,贸然登门反而会弄巧成拙。
莫大人的内眷不在湖州,他无门路可走。
如今闻氏送了名帖给他,自然是关照陆锦乾的事,莫大人岂会拒绝?
“案子定了吗?”莫大人找到了兵马钤辖。
出事之后,莫大人就知晓陆锦乾和闻公公的侄女是宗亲,当即叮嘱过兵马钤辖,让他刻意留心,给陆锦乾留条路。
兵马钤辖也是个有能力、有良心、盼上进的官员,他很努力为百姓剿匪除害,同时也盼着自己的政绩被朝廷看中,升个一官半职,所以他也不敢得罪闻公公。
他和莫大人一样。
闻氏的名帖递过去,很快就有了答复。
陆落亲自去见了莫大人。
“此事牵扯甚大,令伯是窝藏土匪,而且三名匪首。”莫大人严肃告诉陆落。
同时,他也被陆落的模样惊了下,忍不住看她的头发。
陆落装作没注意他好奇的目光,态度诚恳:“大人,您高抬贵手,我七伯他不是窝土匪,而是被土匪盯梢了,那三个匪首摆明就是内奸,想要抢劫我七伯……”
莫大人也猜测到了。
这种事没有证据,既然陆落来了,闻公公这里的人情卖到了,要匪首一份口供,说他们的确是为了抢掠陆锦乾才用计投靠陆锦乾,也挺容易。
为了显示棘手,自己着实帮忙了,莫大人一开始拒绝了陆落。
陆落跑了三天,事情才办妥。
中秋节就这样过去了,陆落和陈容枫的约定,早被她忘到了脑后。
八月十九日,入狱六天的陆锦乾无罪释放。
兵马钤辖拿到了冯老三老四的供词,他们的确是内奸,想要摸清楚陆锦乾的家底,好一举将他全部抢空。
陆锦乾从窝藏匪首的协同犯,变成了好心报恩却造土匪祸害的可怜人。
出狱当天,陆锦乾回家洗净了牢房的臭味,换了身干净衣裳,就跟着妻子蔺氏,南府给陆落和闻氏道谢。
此事出现这么大的反转,全是闻氏和陆落的功劳。
第034章兴家望族
陆落正在读一封信。
陈容枫给陆落送了封信,以及两盏华美的琉璃花灯。
中秋陆落失约了,陈容枫写信安慰她,表明自己体谅,甚是送了两盏昂贵精致的灯,让她挂着玩。
他的字迹遒劲潇洒,内容文采灼灼,就是咬文嚼字的,没那么通俗易懂,陆落看了半晌才明白。
她只能看懂字面意思,人家到底是高兴,还是不快,陆落从他的字里行间看不出来,因为光看懂就够费劲的。
看得头疼的时候,陆锦乾和蔺氏来了。
陆锦乾换了身青色团纹直裰,青墨色的鬓角整整齐齐梳着,十分精神。
而蔺氏则穿了件玫瑰色的褙子,头上戴了两支金钗。钗头衔着璎珞,灿红流光,熠熠生辉。
他们夫妻打扮得非常正式。
“弟妹,落儿,多谢你们费力周旋!”陆锦乾恭恭敬敬给她们母女行礼。
蔺氏也跟着行礼。
“咱们同祖同宗,理应相互扶持,七伯不必客气了。”闻氏说些场面话,让他们夫妻坐下。
丫鬟端了新茶。
蔺氏也道:“之前是我不对,我想在家里重新摆了酒宴,请弟妹阖府过去热闹,算作赔罪。”
“这就不必,客气就太见外了。”闻氏道。
“是啊七伯母,不用见外。”陆落也道。
她们拒绝再去陆锦乾家里赴宴。
还是记得十二日那晚蔺氏发火的旧怨。
蔺氏有点尴尬。
陆锦乾则暗暗给妻子递了个眼色,让她不要着急,关系是慢慢修复的,不能太仓促。
而陆锦乾自己,则有更多的话问陆落。
他清了清嗓子。询问自己的运势:“落儿,我那酒楼何时才再开业?”
“是啊,我们那个酒楼,刚刚建成,花了不知多少银子!”蔺氏也道,“落儿,你是玄女。能不能给我们改改那酒楼的风水?”
“七伯和七伯母的心思我明白。”陆落道。“只是,这件事湖州府已经传开了,你那酒楼再开下去。谁敢去吃饭呢?”
陆锦乾心头一沉。
这倒也是,他的案子轰动了一时,陆落的风水预言也被传开了,这时候再去开业。谁敢去呢?
就好像是凶宅,人家也怕沾惹晦气。
“……做生意您比我在行。有亏本的时候,就有盈利的时候。”陆落道,“我知晓你们想扭亏为盈,但指望这酒楼再红火是不能够了。不如另想出路。”
蔺氏听罢,既知道陆落没有胡扯,又盼着出奇迹。得知没有奇迹。蔺氏心中沉甸甸的。
陆锦乾也是。
陆落宽慰他们,道:“我觉得是好事。现在。七伯亏损的只有酒楼而已,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这话,说得陆锦乾和蔺氏都一怔,细细体会这话,后背都冒出了冷汗,有点后怕,更多的庆幸。
若是酒楼的风水不坏,陆锦乾没有牢狱之灾,那三个匪首未必会暴露,到时候杀人越货,陆锦乾全家性命和财产不保。
若是陆落没有出面,蔺氏去打点这个案子,前后托人情关系,又是一大笔钱的开销。
案子拖个一年半载,就能把陆锦乾的家业“拖”空。
现在,他们只损失这个酒楼,人保住了,家产也保住了,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是,是!”陆锦乾豁然开朗。
陆锦乾并不是钻牛角尖的性格,他来之前,指望陆落能帮他改风水,重新开业。
他怀着希望来了,得知不可能了,他一时间满心失落,也是人之常情。
陆落现在的这番话,等陆锦乾回去,失落感褪去,他也能想明白的。
总而言之,陆锦乾被陆落一语点醒,也是他原本就心思通透,陆落的功劳不大。
“……落儿,你七伯这运气,什么时候才能好转?”蔺氏问,“你能帮帮他吗?我们要怎么做,落儿你指点指点,我回头送银子给你。”
她也听说陆落算卦要三千两起头的话。
陆落说:“也没什么要指点的,回去先把那酒楼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然后把楼拆了,砖块、木头还能用,都搬出来。
等忙好了,先把池塘填了;我再给七伯一件法器,带着能趋吉避凶,不过三个月,你们有会一笔意外之财。”
陆锦乾和蔺氏道谢,果然照陆落的说法,开始派人去拆酒楼了。
拆下来的用料,能再盖一栋。
同时,陆落再等九月初一,去把自己润养在风水宝地的两件玉器,取出一件给陆锦乾。
陆落那玉器,光材质玉佩就是花一千两一块买来的,用在经过了风水的润养,成了上佳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