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小巧艳丽。碧草青青柔软,似锦缎将山谷铺满。
“姑娘,给你戴。”倚竹欢喜极了。片刻的功夫就摘了两朵黄色的小花儿,插在陆落的鬓角。
陆落失笑,对她道:“你自己玩啊,我要将法器藏起来…”
“嗯!”
陆落润养法器。就跟藏在墓地一样,既是怕丢失。也是土藏更容易聚气。
她带了把花匠的小铲子,开始挖土。因为没人会来,所以陆落挖的不深,就是浅浅的遮住法器。
倚竹玩疯了。不帮陆落,陆落自己挖了一会儿,就一脑门的汗。
等她差不多忙完了。也将阵法布好,让它引起更多的生吉之气来润养法器。
倏然。陆落发现不远处的地方,站了个修长的身影,穿着素白色的衣衫,气宇倜傥。
陆落一愣。
定睛望去,竟然是熟人,就是陆落找了很多天的水长宁。
水长宁也有点吃惊。
两下惊愣了片刻,彼此走近,水长宁神态舒和清隽:“陆姑娘,你怎么进了这地方?”
而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陆落的头顶上。
他看了几眼她的白发,以及她鬓角两朵明黄色的花朵。
陆落也打量水长宁。
好在水长宁无碍,那天的反噬对他没有太大影响,只是昏迷了数日。
“我离京之前,在这里润养法器,这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风水宝地。”陆落道。
这个不用她介绍,水长宁能找到此处,他肯定知道此地的价值。
这是先天形成的天然磁场,生吉之气浓郁,适合做墓地,能保家宅富贵荣华,更适合术士养法器。
身为术士,水长宁到了湖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个福地洞天,他也需要法器。
然后,他就找到了这里。
他是在陆落上京之后,才到了湖州府的,所以他们没有相遇过。
“原来如此。”水长宁了然,神色清淡,不见起伏。
“我为了救忠武侯,布了玄襄阵,阵法中途坏了,要吞噬我全部的生命,宁墨谷打断了它,救了我一命。我受反噬太严重,用百年野山参续命,命是保住了,头发就成了这样。”陆落跟水长宁解释。
她之所以解释得那么详细,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水长宁也参与了。
他的人鱼膏,世间罕见至宝,全部损在那场事故里。
陆落大为心疼。
“…挺好的,你肌肤白皙,银发与肤色相连,不突兀,像仙女。”水长宁说。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像在很认真解释什么。
他没察觉自己在夸人。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以后就造势,说自己是玄女转世,说不定将来名声大躁,还可以入钦天监做国师。”陆落笑道。
她是很乐观的。
水长宁颔首。
“真是有缘,在这个地方能遇到你。”陆落又道,“我找了你很久…”
“找我作甚?”水长宁问,然后眉头轻轻皱了下。
他以为陆落又找他布阵,去对付宁墨谷。
水长宁知道自己什么本事,他没能耐和宁墨谷作对。
陆落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求你帮忙,我是要给你银子,当初答应的二十万两…”
“不必给。”水长宁打断了她,“阵法没有成功,我的术法不成功是不收资费的,这是我的规矩。”
“那怎么行?”陆落过意不去,“你的人鱼膏全部毁了,我必须给你银子,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我不缺钱。”水长宁道,“你若是不踏实,就当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你再还给我。”
他一句不缺钱,说服了陆落。
陆落是缺钱的。
况且,人情比较难还,比钱值多了。
再说了,水长宁的人鱼膏是至宝,陆落用二十万两银子去打发它,着实亵渎了它。当初水长宁要二十万两,也只要个辛苦费。
这笔钱,非要塞给水长宁,毫无意义,而陆落却紧缺。
她想做生意,建立自己的根基。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落道。
水长宁颔首。
山谷很大,他们各自选了个地方,将阵法布好,润养法器。
“你在城里住在何处?”陆落问,“我去拜访你。”
“不用了,我不喜打扰。”水长宁拒绝,不肯告诉陆落他的住处。
“那我若是想找你呢?”陆落问他。
水长宁回眸,修长的羽睫浓郁,眸子明亮又深邃,很认真对陆落说:“姑娘找我,总没有好事,你还是尽量别找我。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在此地留下书信,我看到了会去找姑娘。”
陆落觉得也不错。
于是,他们寻了西南面的峭壁,见其有个小凹,可以存在信物,传递消息,他们就约定,若是有事就在这里留信。
“你每个月初一过来,好吗?”水长宁又道。
陆落问:“怎么了,你初一也要来?”
“不,我初一不来,这样彼此错开,大家都不用麻烦了。”水长宁说。
陆落有点想哭:大兄弟,你这是多嫌弃我?
第014章开门红
养好了法器,陆落见水长宁衣衫干净,问他:“你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
陆落和倚竹进来,爬了满身的脏,水长宁却一身干净清爽。
“各人走自己的入口,不好吗?”水长宁问。
他是真有点疑惑,陆落明明能进来,怎么还问他的入口?
不是自己束手无策,才需要旁人的帮助吗?
水长宁不太理解女人家的心思,浓眉轻拧,静静看着陆落。
“也、也对啊。”陆落轻轻咳了咳,心想说得太有道理了,她没法子反驳。
忙完了,陆落喊了在远处玩疯的倚竹,准备回去。
结果倚竹回来,手里抓了把像小细藤粗的小蛇,满满一大把,举给陆落看,问:“姑娘,我能带回去养吗?这蛇好玩…”
陆落头皮发紧,忍着惊悚对倚竹道:“不行,我怕蛇。”
“不用怕,这蛇没毒。”水长宁在旁边安慰陆落。
陆落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安慰,况且这不是有毒没毒的问题!
青碧色的小蛇,粘腻凉滑,满满一窝,在倚竹的手里扭来扭曲,甚至想往她袖子里钻,陆落后背全麻了。
“扔掉。”陆落不容反驳,命令道。
倚竹挺委屈的,说:“姑娘,这没毒,不会咬人的。”
“扔、扔掉!”
水长宁又看了眼陆落,还是觉得她这人挺奇怪的。陆落看到蛇,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唇色也发白,明明没毒,她怕什么呢?
世俗的人与物。很多东西水长宁都无法理解,他也挺好奇的。
比如陆落明知道没有危险,却吓得要死,是什么缘故?
水长宁有点想不通。
倚竹最终听话,想那把小蛇放回了原处,然后垂头丧气跟陆落回家。
陆落说:“回去给你买好吃的,芙蓉肉馅酥饼。好吗?”
倚竹扬起脸。眼眸的阴晦散去,明媚又闪亮的眸子盯着陆落:“姑娘,您真是个大好人!”
已经把那窝蛇忘记了。
陆落无力扶额。
后来。陆落都会阴影了,倚竹端茶给她,她都会下意识看她的袖子,想知道她有没有偷偷藏蛇回来。
回城的路上。陆落想起这段时间的事。
她到湖州府的初步事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找到了水长宁。他虽然拒绝了要钱,至少这件事有了个说法,陆落心里落定;和曹广谱夫妻不相来往,他们好陆落也好。不留后患;帮了二伯母,以后可以跟着她或者苏州沈家学做生意;用作法器的玉佩也买到了,有了一两件过硬的法器傍身。陆落心里踏实。
初步的计划进展不错,陆落心想:算是开了个好头。
往后的计划。大的只有两项。
第一要有名声,极大的名声,最好能威震天下;第二要有钱,很多的钱,钱可通神,关键要多!
至于颜浧,他若是没有记忆,会抵触陆落,陆落去找他也不过是添些新伤;他若是回想起来,会自己来找陆落。
所以,按兵不动是陆落最好的选择,她就要立在这里,安静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陆落没有再见过水长宁,她没有继续找他,也只初一去那个风水宝地,尽量避免遇到他,打扰他的生活。
不打扰,是基本的礼貌。
到了七月底,陆落差不多把湖州府的生活捋顺了。
家里一切井然有序,亲戚朋友也走了一圈。
陆家的亲戚都知道陆落白了头,不相干的人也听说了。
只是,他们的囫囵吞枣,说:“有个小姑娘,一头白发,真是奇怪,不知道是得病了,还是成仙了。”
这些八卦的谈资,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真相,能谈论即可。
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本朝人,是真人还是话本故事里的人。
“名声还不够,光这头白发,能传出来的名声是有限的。”
七月下旬,湖州府的天气转凉,冷热适宜,金风细细,陆府外院的石榴树,缀了累累硕果。
陆落的二伯母,终于从苏州回到了湖州府。
“我的钱追了回来。”二伯母舒了口气,告诉陆落和闻氏,“落儿说我要破财,不至于我一个人出事吧?我就派人告诉他们,此趟水路不要走了,他们不肯听,我有点担心。”
“您也操心不着,他们不相信,能有什么法子?”陆落道。
二伯母是相信陆落的,也只有她相信陆落。
沈家其他人觉得陆二太太不知所谓,怕风险。
做生意若是怕风险,那岂不是要饿死?
“…我去认下他,家里答应了。”二伯母又说起她的生父,“我心里蛮奇怪的,漪漪,你和落儿能陪我去吗?”
女人有时候喜欢结伴,这种结伴的心里很复杂。
二伯母这个时候也需要和陆落母女结伴而去,叫闻氏和陆落犹豫了好一会儿。
“此事只有你们母女知道,你们不帮我,我心都要揉碎了。”二伯母又道,“你们得陪我去。”
“陪着去干嘛呢?”陆落问二伯母。
二伯母说:“跟坐在中堂喝茶吧。”
闻氏和陆落无奈。
于是,她们答应陪着二伯母,去薛将军的私府,和他相认。
二伯母一改镇定从容,去的路上忐忑难安,像个小孩子。
陆落的母亲轻轻握住了二伯母的手:“你慌什么呢?”
“谁知道?”二伯母失笑,“我这心里就是慌得厉害,二郎第一次下场考学,我也是这么发慌,都止不住。”
“别担心了,不过是认亲。”闻氏道。
“是啊,二伯母。”陆落也劝她。
到了薛将军的私府,陆落先下了马车,转而去搀扶她母亲和二伯母。
薛将军的府邸,低调内敛,门口建了护栏,挡风聚气,也有点风水格局。
特别是大门西边的一株偌大古槐树,枝繁叶茂,正巧在望山的中间,天然凝聚灵气,着实不错。
二伯母没有带丫鬟,陆落和闻氏也没有。
敲开了门,她们三个人往里走,片刻之后就有个三旬妇人走了出来。
这妇人眉眼温顺,说话曼声絮语,是个从骨子里透出温柔的女子。
她是薛良朋的小妾,姓胡。
“将军等了您好些日子,您快请。”胡姨娘对沈氏道。
第015章居功(丢丢剪剪和氏璧+)
薛良朋缠绵病榻足有半年多,已是末路了。只因心愿未了,强行撑了口气,等着沈氏。
知晓沈氏来了,这位老将军并没有在病榻上见女儿,他是不喜旁人看到他的怯懦和衰弱。
于是,他换了见玄色直裰,枯零的鬓角梳得整整齐齐。虽然瘦脱了形,仍是笔挺着腰杆子,双肩打开,坐如钟,器宇不凡。
“颜浧要是老了,肯定也不会弯腰驼背……”陆落见这老爷子神态硬朗,心里赞服,一个不小心就想到了颜浧。
陆落连忙收回了心绪。
此事,二伯母不想其他人知道,所以薛将军身边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胡姨娘在旁边服侍,给沈氏递了蒲团。
沈氏既然来了,内心的犹豫就放下了,很利落跪下,给薛良朋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爹爹”。
薛良朋饶是镇定,此刻也内心澎湃,眼中浮动了泪光。
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你们去吧,我们父女说说话。”薛良朋对胡姨娘和陆落母女道。
胡姨娘道是。
陆落和闻氏就跟着胡姨娘,出了正院。
“我们家的后院,种了不少的石榴树,差不离石榴都熟了,太太和姑娘要去瞧瞧么?”胡姨娘问。
她不善言辞,不知道把陆落和闻氏领去哪里,就说起了院子里的景致。
“那我得摘几个回去。”陆落道。
“自然,我叫人摘了最好的给姑娘。”胡姨娘笑道。
三人往后院去,闻氏和胡姨娘细谈,问起她是哪里的人。
“我是荆湖南路人士,家父是将军的随从。他战死之后,我就到将军身边服侍。”胡姨娘道。
唠嗑了一圈,又把石榴园逛了圈,胡姨娘领着陆落和闻氏去外院的花厅喝茶。
胡姨娘的确不擅长交谈,都是闻氏使劲找话题。
后来,闻氏知道胡姨娘引以为傲的居然是种些小菜。
“……将军的每一道菜,都是我亲自种的。”胡姨娘腼腆笑道。
陆落的祖母也爱种菜。
闻氏常年看婆婆打理菜园。有了些心得。和胡姨娘说起种菜。
胡姨娘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陆落坐在旁边,含笑听她们说。
一个时辰快过去了,里头二伯母和薛将军才谈好。
“留在这里用膳吧。”薛将军神态恳切看着沈氏。
沈氏道:“也好。我亲自下厨,给您做几样菜吧。”
薛将军很高兴,点头同意了。
胡姨娘领着沈氏去厨房,叮嘱厨上的媳妇子们给沈氏打下手。
陆落就在闻氏坐在正院的堂屋。陪着薛老将军。
丫鬟们端了茶,又换了茶。
薛老将军和女儿密谈了一个时辰。精力不济,歪在椅子上打盹。
直到午膳准备妥当,薛老将军才醒过来。
他小憩了片刻,吃了顿满意的午膳。精神头极好,闲聊了起来。
“……你是闻公公的侄女?”薛老将军问起闻氏的身份,二伯母告诉他。他就特意问闻氏。
提到闻乐喜,薛老将军没有鄙夷或不屑。甚至用敬称。
“是啊,将军。”闻氏笑道。
薛老将军就感叹:“我老薛这一生,佩服的人没几个,闻公公算一个了!”
这话,闻氏骇然,陆落同样。
文官武将,个个对社稷居功至伟,自负贡献大,谁能瞧得起太监?
别说薛良朋戎马半生,保家卫国,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提起太监都会露出几分不齿。
京里那么多拍马屁的人,都没人在闻氏和陆落面前说过敬佩闻乐喜。
陆落和闻氏难以置信看着薛良朋。
薛良朋明白了她们母女的震惊,笑着道:“闻公公离京六年多,为天下安宁,劳苦功高。一人之力,省天下兵戈之灾,功在百姓,功在将士,功在朝廷啊!”
他还想细说。
突然,他想起了有些事尚未公布,又见闻氏母女更震惊,她们不知道,薛良朋的话戛然而止。
他是病糊涂了,什么都往外说!
“我叔公不是去南诏国做官了吗?”陆落笑道,“怎么将军说他对社稷有功?”
南行的六年,是一个迷。
世人都在猜测,包括陆落和她母亲。
她们也问过闻乐喜,闻乐喜的回答滴水不漏,就是南诏国做官,维持政局。
而闻乐喜身边的太监一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