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既是镜子,能形成一个聚气的风水阵,也属于金属,金能克木。
二伯母的“木”太多了,需得用金来消耗一些。
陆落在镜子的背面,贴上自己画的符篆,临时就能帮二伯母挡过这次破财;同时,还不需要二伯母自己和父亲修复关系,别让“己土”位失守。
陆落能做的,只有这些的,剩下的要靠二伯母自己。
忙好了之后,陆落要静等阵法发挥效力,暂时就没事了,她回到了自己家。
“…娘,我要去找水长宁。”陆落对她母亲道,“我们还欠人家二十万两银子,我必须给他。”
闻氏颔首:“这是应该的,不能失信于人。他住在哪里?”
陆落不知道。
水长宁在湖州府是隐居。
他的隐居是隐于市,不是隐于野。陆落记得水长宁的小厮曾经说过,他们有很多的产业,不缺钱。
“我也不知道,要去找他。”陆落笑道,“湖州府的富人,咱们要去打听打听,看看哪一个是水长宁。”
“富人?”闻氏失笑,“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富?”
陆落也不知道,需得找到再说。
在等待二伯母院子里阵法起效的时间里,陆落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到处拜访亲戚朋友,让人们看到她的银发,从而引起舆论,为陆落造势;第二是寻找水长宁,将他的酬劳给他。
在这两件事的空隙,陆落也会去铺子里,寻几件上等的玉器。
极品的玉更适合做法器,威力极大,陆落曾经的好几块古玉都毁在玄襄阵里,她需得重新养。
在她买玉的过程中,陆落没有找到水长宁,却先找到了另一个人。
应该说,是那人来找陆落的。
第009章逞英雄的十二叔
陆落买玉,专门去古玩店,她想选几块古玉。
湖州稍有名气的古玩店,陆落都去过了,收获颇微,而后她到了一家新开的。
这是她在茶楼喝茶,茶博士殷勤闲谈,告诉陆落,说对过街新开了这么一家,生意挺好的。
和其他古玩铺子一样,这家铺子也是很低调,门板半下,将其他不知情的客人挡在门外,专门接待懂行的。
古董不似普通的商品,每个人都可以进来摸摸看看。
“有什么好玉?”
铺子里白天点灯,光线充盈着,似白昼明媚。
陆落穿着一身白素色的衣裙,却用块玄色观音兜罩住了脑袋,将她的银发笼罩在兜帽里。
伙计们觉得好奇,偷偷打量她。
同时,掌柜的把四块还不错的玉捧了出来。
“我想要好一点的。”陆落看了眼,失望道。
她对这些看不上眼。
古董铺的真正好玉,都不会直接摆在明面上卖,而是要请客人去内堂挑。
见陆落识货,掌柜的就请陆落到内堂坐下。
而后,他果然捧出两块古玉,都只有铜钱扣大小,纯净通透,没有半分杂质。
陆落肉眼就能看到,古玉里有淡淡的灵气,同时也有点阴煞之气。
这是足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玉,炼成法器最合适了。
陆落逛了好几天,终于有点收获,挺高兴的。
准备买下的时候,掌柜的突然道:“陆姑娘,您稍坐。我们家奶奶听说您来了,特意过来接待您。”
陆落一愣,问:“您认识我?”
说罢,她又凝眸去瞧这位掌柜。想了半天,没看出这位哪里眼熟,她好似没见过。
“陆姑娘,这是曹家的铺子。”掌柜的笑道。
陆落当即明白了:这位掌柜。是曹广谱的人。
想起陆其钧当年为了颜浧。推辞了和曹广谱的婚事,陆落觉得自己现在落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
若曹广谱是个年轻气盛的。应该登门嘲讽一番,以为发泄。
不过,曹广谱是个看重体面的人,优雅自尊。绝不会露出凶恶的面容。
他回到湖州府之后,就娶了自己的表姐张元娘。
张元娘原要给曹广谱做妾的。情深意重,陆落却和曹广谱提过,她绝不同意,张元娘记恨陆落不容人。
现在。她却要见陆落,还是特意找来,估计没什么好话。
陆落愣了愣。若她事先知道是曹家新开的铺子,她一定会回避的。
曹家有古董铺子。陆落知道其中几家,她都避嫌绕开了。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茜红色绣折枝海棠夏布褙子的窈窕女人,进了屋子。
她就是张元娘。
张元娘也是柳长的个子,腰身曼妙,浑身穿金戴银,打扮颇有点隆重。
“五娘?”张元娘一进门,就先笑着和陆落见礼,“这才几年不见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她亲昵拉住了的手。
七月的天有点热,她从外头进来,掌心湿濡粘腻,陆落尽量忍着不适,没有抽回手。
一番客气,大家坐下喝茶。
“你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张元娘笑道,“看来有个权势滔天的太监叔外公撑腰也不好使,京里那些权贵们,着实可恨,是吧五娘?”
她这话不对味。
陆落也不知道她是故意刁难,还是词不达意,再忍着没开口,微微笑了笑。
“我心里特替你难过,五娘。”张元娘目露伤感,“你这么个官家千金,如今死了爹,又被退了亲,成了残花败柳,好好的前途全毁了,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到了这里,陆落就明白了。
没什么不会说话,她就是来嘲讽陆落的。
当年陆落还没有和曹家定亲,在知晓张元娘要给曹广谱做妾之后,并没有显示她的宽和大度,而是和曹广谱闹腾,说要把张元娘撵走。
这么容不得人,其心可诛!
张元娘心里一直存了口恶气。
“你是菩萨心肠。”陆落微笑,笑容恬柔清隽,眸光也温柔细腻,洒在张元娘的脸上,“让你担心了。”
“可不是嘛?”张元娘表情不变,温柔和蔼着说,“五娘,我和你不同,现在你若是愿意给广谱做妾,我绝不拦着你。像你这样的,还能有什么盼头?再过几年老了,连做妾都没人要了。”
“现在?”陆落好似有点吃惊,静静看着她,“我先父热孝,是要守孝三年的,怎么能现在去给人做妾呢?你连守孝都不知道?我记得你只是死了爹,还有娘的。你娘没教过你?”
张元娘一听这话,比她还要恶毒,心下一梗,气得半死。
“五娘,我可是好心好意,你别误会!我知道你难受,所以说这些刻薄的话。”张元娘面露半分泣容,“我是真替你犯愁。”
“别操心了。”陆落淡淡道。
“广谱他还惦记着你呢,你可自暴自弃,随便找个糟老头做妾,还是跟着广谱好。”张元娘语言诚恳,“我是妻,我先把话放在你心上,等三年孝期一过,曹家绝不亏待你,我和广谱亦不亏待你。你们好过一场,广谱是个重情之人。”
陆落听着这些话,心知对方是故意奚落她,情绪似磐石,毫无起伏。
她静静听着张元娘说,然后观察她的面容,想预测下她的命运。
正是因为陆落在给张元娘相面,就缓了一步,没有及时还口。
陆落正安静听着,突然小厢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张元娘吓一跳,下意识要骂,却见对方并不是自家的伙计。
定睛一瞧,对方五大三粗,是习武之人。
张元娘微愣。
这人将门踹开,却往旁边一站,让身后的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男子,穿着素白色夏布衣衫,朴素修长,气度儒雅。
此刻,这人面容覆青霜,满眸冰凉。他不看张元娘,只对陆落道:“五娘,该回去了。”
陆落不成想在这里碰到陈容枫,更没有想到他闯进来。
陆落刚刚被张元娘辱骂了一顿,她还没有反驳呢。
陈容枫来了,失去了反驳的时机,陆落只得下次再收拾张元娘,就起身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陆落突然一伸手,将那两块古玉抓在手里,有心给张元娘添堵,回眸对她道:“这两块玉我先收下了,你让广谱去我府上拿银子。他若是不去,我不肯给的,也不必派其他人去。”
说着,陆落飘飘然出去了。
张元娘回神,震怒想要去追。
她绝不会让曹广谱去登陆落的门,陆落肯定也知道,她就是想讹张元娘两块玉。
掌柜的却拦住了张元娘:“奶奶,还是别去了,您知道那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不过是个小白脸子!”张元娘大怒,仍是要去追陆落,把那两块玉要回来,“陆五娘偷了咱们的东西。”
出了这铺子,陆落就真敢不认账,铺子里也拿她无法。
“她没偷,她让少爷去找她拿钱呢,我记得。”掌柜的道,“奶奶,那是陈府尹大人,您可别再追去惹事了。”
张元娘一怔,定定站在哪里,一瞬间明白过来,脸色煞白。
第010章瓜葛
张元娘欲哭无泪,那两块百年古玉卖相极佳,虽然年代轻了些,用途却更多,能做扇坠儿,也能做压角,故而能卖个好价格。
至少要一千两一只。
两只就是二千两,陆落这么抢去了,张元娘气得吐血。
“那个竟然是陈府尊?”张元娘望着陈容枫的背影,也颇受震撼。
自从陈容枫到了湖州府,湖州乡绅都有点瞧不起他,因为他太年轻了,刚过三十岁,又生得嫩白斯文,看上去就更稚嫩,像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一方政务,交给这么个小子,谁有服他?
这肯定是背景极其强硬!
张元娘没见过陈容枫,只是听人说过他。
这位府尊大人,上任一年多来,无功无过,有人说他还是有点能耐的,也有人说他是运气好,碰巧这一年多湖州稳定。
饶是听过那么多,张元娘也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年轻!
“他是太后的表弟,所以年纪轻轻放了一方知府,让他历练,将来进六部辅助陛下。”张元娘的丈夫曹广谱这样说过陈容枫。
提到陈容枫,虽然不服气,却也知道他背后是有权贵在提携他,将来他前途不可限量,也许可以做到内阁首辅未可知,故而没人敢得罪他。
这也是旁人的议论。曹广谱夫妻拾人牙慧。
“他怎么到了咱们铺子里?”张元娘震惊之余,又对陆落心生几分嫉妒和羡慕。
陆落有知府撑腰!
她怎能如此好运?
张元娘半个月前就听到陆落回程的消息。她丈夫若无其事提了句,张元娘就格外紧张,心跟刀刮一样。
张元娘有点自卑,特别是对上陆落,就更加自卑了。
曹家曾想放弃她和陆落结亲,让张元娘下意识觉得自己样样输给了陆落。
她爱慕曹广谱。也没有其他依靠。宁愿委屈自己给曹广谱做妾,陆落也不答应。
张元娘在陆落面前,就不是输了,而是一败涂地。
知晓陆落父亲去世了,又被退亲,张元娘大喜:她总算能赢过陆落了!
张元娘的娘家落魄,自幼养在寡母身边;嫁给曹广谱之后,也是囿于内宅,性情简单。
她大概以为。陆落死了爹又被退了亲,从此就一无是处,再也不能嫁得好,可以任人践踏。
张元娘也听说陆落得了仙道。白了头发。
什么仙道?生病了才有可能!
如此,张元娘更是自信暴涨,决定报旧仇,一雪前耻。
这间古董铺子,是曹家新开的,张元娘今天到铺子里送一件古玩。
那是她上次拿回去的,准备摆在里卧的什锦隔子上。她婆婆不同意,她又送回来。
正巧就遇着了陆落。
张元娘记得陆落的模样,管事的也见过陆落。
确定是陆落之后,张元娘重新回去更衣梳妆,再来见陆落。
曹家离此处不远。
没想到,半道上杀出了陈知府,还被陆落抢走了两块玉。
“此事,不可告诉少爷和太太。”张元娘警告掌柜的,“东西我去要回来。”
掌柜的怀疑,她能不能要回来还两说呢,勉强道:“若是太太不问,我自然不说…”
陈容枫偶遇陆落,也是一桩造化。
陆落带着她的丫鬟倚竹,在那间茶楼小坐休息的时候,陈容枫在三楼的雅间里喝茶。
此处茶楼别有风味,茶汤符合陈容枫的脾胃,而且湖州的才子们经常聚集,在茶楼准备的白绢屏风上作诗。
陈容枫的诗词传唱度很高,他也爱才,有时候空闲了,会到此间坐坐,品茗,读读新作。
临窗斜倚,往下一看,就瞧见从茶馆里出来的陆落。
她带着观音兜,身边的丫鬟陈容枫又认识,肯定就是她。
原来他们在同一件茶馆,却错过了。
陈容枫当即下楼,见陆落进了古玩铺子,就进去找她。
他也不好直接说找人,就说也要看看古玩。
古玩铺子有接待贵客的厢房,是一大统间,用花梨木雕花屏风隔成四个小间。
屏风的隔墙,显得奢华高贵,很好看,又讲究,就是声音阻隔不住,两边能听到。
古玩买卖又不是秘密,被隔壁听到也无妨。
陈容枫的随从和倚竹一样,立在门外,他自己进了屋子。
他坐下之后,就能清晰听到对面的声音。
张元娘诸般恶语,什么做妾等,让陈容枫格外刺心。
做妾?
想求娶陆落为妻的大有人在,凭什么受那个妇人的刁难?
陈容枫不知道陆落的隐忍是何意,自己着实气不过。
他安慰自己说:“闻公公与我交情深厚,我怎能不替五娘出头?”
这般想着,他就往随从把隔壁的门踢开了。
从古玩铺子出来,陆落和陈容枫乘坐同一辆马车。
她将自己和张元娘的恩怨,告诉了陈容枫。
“她丈夫叫曹广谱,我差点跟他订了亲的。她对曹广谱情深意重,做不成夫妻,也要给他做妾,当时我不同意…”
这就是为何张元娘嘲讽她了。
陈容枫默然片刻。
“五娘,你这样的好姑娘,嫁给颜三郎都委屈。”陈容枫道,“你能嫁得更好,别听那女人胡说八道。”
他安慰陆落。
他怕陆落难过,更怕陆落受到打击,从而失去了希望,胡乱应下乱七八糟的婚姻。
陆落对婚姻已没什么指望了。
师父和柏兮都说过,她跟颜浧注定无姻缘,如今退亲,以后和颜浧如何就更难说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嫁人不嫁人?
张元娘的话,陆落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但愿如此。”陆落笑道,不再外人面前表露半分实情。
陈容枫有清淡的笑容。
“大人,我有件事想斗胆麻烦您…”
“怎么叫我大人?”陈容枫很纠结称呼,“不是说,咱们互称兄妹吗?”
陆落凝噎。
兄妹么,她说不出来口,从前都是叫他十二老爷,反而更加顺溜。
陆落迟疑了下。
互称兄妹,那叫什么?
十二哥哥?
陆落在京里听成阳和洀洀叫颜浧三哥哥,觉得理所当然。
怎么到了她这里,她觉得别扭又尴尬呢?
她沉默着。
第011章他是不是暗恋我
陆落想让陈容枫帮忙,留意湖州府一些富商,从中寻找水长宁。
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陈容枫打断,陆落为难了半晌。
怎么称呼他呢?
陈容枫好似很在意,已经不止一次纠正陆落的称呼,让陆落不明所以。
她沉默思索着,陈容枫亦不出声,安静看着她。
车厢里除了陆落和陈容枫,还有丫鬟倚竹。
倚竹是个懵懂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乖乖跟着陆落。
车帘低垂,偶然暖风暗潜,撩拨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