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还有两位少爷,也想随着。
陆落心里虽然很着急,但是她有了目标和方向,人就镇定了很多。
她有信心自己能找到颜浧,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光景。
想到他落马了,陆落的心就提了起来:他可能受伤了。
“五娘,要不要再等等?”成阳大长公主突然出声,“这深更半夜,而且到处都是雪,树林里有猎户挖的陷阱,咱们进去的话……”
“对对,玄女,咱们要小心为上。”楚王也发憷,连声应和。
陆落知道危险。
她想了想,对成阳和楚王道:“要不,你们护院留下,忠武侯府的人跟我进去?我能辨认方位,忠武侯的都是上过疆场的勇士,身手了得。我们先去探路,你们等天亮,以避免伤亡。”
她这样说,成阳和楚王又不同意。
再三拉扯,陆落说服了楚王,让他拉住成阳大长公主。
而陆落揣度成阳的意思,她竟也不想去。
“走,咱们进去!”陆落数了数剩下的人数,只有跟过来的十二人。
他们全部是身手了得的,骑马拿着火把,将树林照得通明。
陆落先下马,从地上仔细辨认,找出了一条小路。
沿着小径一路往北,还是有三个人跌倒了陷阱,或者被树枝绊倒了马蹄。
剩下的九个,跟随陆落,越走越深。
四周的空气,越发稀薄,有臭鸡蛋的味道。
清爽的雪地里,不应该有这种味道。
陆落勒住了缰绳:“停下来!”。
所有的护院,都勒马停在陆落身后。
他们手里的火把,渐渐熄小了些,隐约是要烧完了松脂。
可松脂仍在。
“这是布了阵。”陆落道,“我先看看阵门在哪里,你们稍等。”
陆落下了马,自己接过了一支火把,四下里查看。
最终,被她发现了一处阵门。
阵门口摆放了九只木桩,是人为顶入土里,被白雪隐藏着。
九只木桩形成了阵门,凝固飞星的阴煞,将四周的阴煞源源不断吸入阵法当中。
“将这些木桩全部拔出来。”陆落对护院道。
两个护院上前,果然将埋在土里的九只木桩,都一一拔出。
木桩都涂了颜料,画了很罕见的符咒。
“陆姑娘,果然是阵法。”护院惊讶对陆落道。
在这之前,这护院还以为陆落在虚张声势。
不过,人家姑娘能冒雪深夜出来找将军,颜浧的这些兵,还是很敬重陆落的。
“就是这里了!”陆落的心,又莫名提了起来,“这些木桩,你们全部拿在手里,当个平安符护身,免得被阴煞入体。”
“姑娘,您呢?”
“我有法器。”陆落道。
他们拿好了木桩,继续往里走,然后就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声音。
“救命啊。”
不是颜浧,而是像驸马宋义山。
第360章猛药
陆落最终亲自找到了颜浧。
冷入骨髓的夜,柳絮般的盛雪将她的眉眼都凝上了霜,看到颜浧的时候,她的双膝已经僵了,扑通跪在地上,试图抱起他。
他昏睡在地,满面青黑,跟水龙王一样,被煞气笼罩了面容。
她想起从前落水那次,八尺男儿亦是昏迷柔软,躺在水里脆弱不堪。
陆落拼了全力去救他。
这次,她同样如此,直到护院说:“陆姑娘,让属下来吧?”
陆落率领众人,在树林深处的阵法里,找到了宋义山和颜浧。
他们两个人摔下了陷阱。
宋义山的腿断了,颜浧却是昏迷不醒。
四周的雪,渐渐将陷阱里填了半人高。
宋义山把颜浧埋在雪里,只露出鼻子,他自己听到了脚步声,就拼尽了全力呼救。
护院们将颜浧和宋义山从陷阱里推上来,陆落紧紧抱住了颜浧。
颜浧的下属感觉不好意思,纷纷撇过头。
直到他们见陆落开始拖动颜浧,才发现这位姑娘不是在缠绵,而是想把忠武侯抱起来。
何等痴心!
下属很感动,这才提醒陆落,他们可以帮忙。
陆落的眼眸有点茫然,她似乎才回过神,发现颜浧身边不止有她。
“回府!”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陆落走在前头。
“……我们遇到了歹人,追到了林中。树林里到处都是陷阱和暗器,我们没事,马儿就逃不过去了,我的马死在林中。三郎的马跑了出去。
后来,突然刮起了怪风,好像把地上的泥土都刮起来,风里头……有些奇怪的东西,往我们身上扑……也不是扑我们,只扑三郎……
三郎被扑倒了,掉到了陷阱里。脸就变成了黑色。昏迷不醒。我想去拉他,不小心也跌下去,腿就摔伤了动不了。
后来就下雪了。越下越大,把我们都要埋起来。”
永熹侯府的正院,点了数盏灯,琉璃灯罩放出谲滟又清冷的光。铺满屋子,也照在宋义山等人的脸上。
他们回来之后。直接到了颜家。
太医也在,先给宋义山诊脉、包扎腿伤。
接骨之后,打了厚厚的石膏板,宋义山坐在颜府的中堂。开始讲述他们遇害的经过。
他和颜浧出去,是有点私事。
他们是追杀别人进了树林,却不知这树林有蹊跷。
宋义山没敢说:一阵阵很激烈的怪风。几乎将树枝吹断,掀起了地上的泥土。让空气浑浊不堪。
霎时,他们像掉进了浑水里,透不过来气,也看不清。
猛然间,混沌里有人影,鬼魅也似,直直扑击颜浧。
这就是煞气,让宋义山产生了幻觉的煞气,一直在扑打颜浧,直到颜浧无处可逃,掉到了陷阱里,被煞气入体,昏迷不醒。
“世子先回去歇息吧,过几日再去看望世子。”颜家的人听完了,不好耽误宋义山休息,送宋义山离开。
成阳大长公主和宋义山的两个弟弟,陪在身边。
此刻,成阳表情有点愤怒,也有点冷漠。
宋义山也撇过脸,不肯和妻子说话,两人针锋相对。
颜浧被安置在忠武侯的外院厢房里,颜家众人全围过来,屋子里水泄不通。
陆落守在床边。
太医院的冯太医又被请过来,他就是给水长宁治病的。
瞧见了陆落,又见颜浧是和水长宁一样的症状,这位太医吓到了:最近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吗?
这样的病例,他十几年才遇到一次,从医四十年,至今也才见过三次,不成想这两天就碰到了两例,着实可怕。
“用符水。”冯太医跟颜家众人解释,颜浧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他昏迷不醒,是被阴煞入脑。
冯太医是御医,他擅长祝由科,京师闻名的,又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医了,没人敢质疑他。
连陆落也不说话。
冯太医给颜浧用了符水之后,颜家要送他离开,陆落追上去。
“姑娘,您气色不太好,应该要多歇息,喝些参汤。”冯太医惯性使然,提醒陆落。
陆落熬了一天一夜,又在雪里奔走了半夜,此刻面色如纸,苍白可怕。
“是。”陆落听从医嘱,答应下来。
她来追冯太医,是想询问水长宁的病:“他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老夫等会儿去复诊。”冯太医道。
“……有劳太医!”陆落道。
闻氏和丫鬟们也在忠武侯府,还在洀洀的院子里。
陆落派了碧云:“你去毓善坊,若是水龙王醒了,再派人来告诉我。”
“是。”碧云转身去了。
清寒稀薄的晨曦,从东方的树梢透出来,幽幽雪光映衬着屋檐,澄澈明亮,有盈盈碎芒闪动。
陆落回到了颜浧身边。
颜家的人挤得她上不了前,她强行被四夫人拉到了旁边的梢间,问长问短。
而后,柏兮就来了。
颜家的人拉开了陆落,就是想让她回避柏兮。
柏兮精准的推演,找到了颜浧,进一步赢得了颜家的信任。
陆落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计较。
对陆落而言,找到颜浧就好,再晚下去,颜浧就要冻死了。
虽然她知道找到颜浧对柏兮多么有利,自己多么被动。
“……莫名其妙遭了煞气,此事蹊跷,驸马宋义山就没有。”柏兮告诉颜家众人,略有所指。
颜家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眼梢间。
梢间银红色帘栊半垂,陆落的身影隐没其中。
“可有大碍?”颜老夫人急了。
“他醒不过来,除非我给他布阵念咒。”柏兮道,“一旦他五日内无法清醒,以后醒过来也是废了。”
这话说得颜家上下变色。
“柏兮,你救救三郎!”老夫人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心疼。
“我可以救他。”柏兮道。
老夫人慢慢松了口气。
“……只是,我行事讲究名声,砸自己招牌的事,我不做。”柏兮道,“我有条件。”
这话,又让颜家众人费解。
“什么?”
“忠武侯的反噬,就是陆五娘偷窥天机的报应,只要他们姻缘不散,忠武侯迟早还是要陷入此境地。想要彻底救赎他,就让他远离陆五娘。
退了这门亲事,不要招惹陆五娘,你们阖府才能安宁。若是能做到,我自然愿意救他;若是不妥,此事就作罢,你们另请高明吧!”柏兮道。
他说的时候,声音清淡,似白描的笔调,真挚而清晰。
第361章更替 (铭宝是懒洋洋和氏璧+)
颜家要退亲。
此事,颜家先告知了陆其钧,再告知了闻乐喜。
独独没有告诉陆落和闻氏。
婚姻大事,是两族结亲,应该是家主一锤定音,没必要外人来告知陆家的内眷。
陆其钧病得糊里糊涂:“退亲?退就退吧。”
陆其钧都不太明白颜家是什么意思,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前天还出现很短暂的昏迷。
他的神志已经糊涂了。
他同意了。
闻乐喜手握重权,是小皇帝最信任的人,颜家不愿意事后和他撕破脸,只是把前因后果,一一解释清楚。
至于能不能理解、高兴与否,颜家就不考虑了。
为了显示慎重,是颜家二老爷去见了闻乐喜。
“混账,当初是你们颜家要求娶的!”闻乐喜大怒。
闻乐喜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因职责重大,他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
唯独颜家此事,他极力反对,甚至不惜威胁颜家:“我不同意,你们的退婚书拿到应天府去,看看可有人敢下公章!”
闻乐喜想起了侄女闻漪。
当年闻氏和邬予钟的婚约,闻乐喜那时候还年轻,不知道轻重,见邬家闹得很凶,既要面子,也是赌气,就没有管,任由闻漪退亲了。
这么多年,闻乐喜常为此而后悔。
闻乐喜想到闻漪,就想要自己应该的轻率:应该坚持的,以势压人又如何?
陆落再遭遇此事,触及了闻乐喜内心最痛最软的地方,他就不顾一切。
他不能让陆落走她母亲的老路。
“闻公公。您这样说话就有失公允,陆姑娘不姓闻,我们问过您了,您也应该体谅我们。”颜家的二老爷说,“三郎的命重要,还是陆家的富贵重要?”
颜二老爷将陆落的婚姻,视为她攀附富贵的手段。
闻乐喜气得脸色铁青。失态将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碎瓷满地。茗香四溢。
“好,你们颜家好门第!”闻乐喜气极反笑。
闻乐喜很想赌气说:退就退,绝不攀高枝。你们颜家什么玩意儿,我外孙女还嫁不了比你们家更好的吗?
可是,闻乐喜想到了陆落。
赌这口气退了,陆落怎么办?
再说了。闻乐喜很满意颜浧,而颜浧和永熹侯府并不和睦。
他们是一族两家。
“你们永熹侯的手。伸到忠武侯府去,未免也太长了吧?”闻乐喜平静了下,咬牙冷笑道,“问问忠武侯。他答应吗?”
“他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得救他!”颜二老爷也生气,没想到闻乐喜不讲理。“虽然是两府,却还是一族。颜三郎从未脱过颜氏族脉。我乃家主,我有权做主为他退亲!”
男权的社会,女子毫无人权,只是附庸品。
而君权制下,家长制的存在,让当前社会的家长,不同于后世的家长。
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权,至少结婚、离婚需要自己签字,不可能父母代劳。
此前却没有这种说法。
“父亲”,不是单纯养育自己的那个人,而是一种权力,在小家庭里至高无上,孩子们的婚书上,只需要出现父亲的名字。
当然,退婚书上同样。
颜浧定亲的时候,他是自己亲自下的婚书,颜家那时候没想和他撕破脸,也懒得管。
他没有请示家主,颜家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他,也有点闹不过他。
如今,颜浧昏迷,身为族长的颜二老爷,就可以作为“家长”这个身份,替颜浧写退婚书。
婚姻在这个以男人权益为中心的年代,女子若是要退亲,需得娘家手段强悍,逼迫夫家些退婚书。
可夫家要退婚,就是简单的一纸书函,盖上自己或者父亲的印章,交到官府,解除婚约。
甚至不需要和女方商量。
颜二老爷以为,他们也没必要和闻乐喜商量,不过是给闻乐喜体面,才如此的。
闻乐喜不理解,还要威胁,让颜二老爷大怒。
二老爷回府,将此事告诉了众人。
“趁机摆脱这门亲事,也是很好。”颜家老侯爷说,“陆五娘虽然很有能耐,长得也福气,可她出身平凡,与我们贵胄门不当户不对,她还有个太监叔公,更是惹人诟病,攻讦咱们颜氏自甘堕落,与太监结盟。”
“她会不会报复咱们?”三老爷担心,“她可是很厉害的术士。”
“柏兮会帮我们对付她。”老侯爷道,“我们堂堂正正的门第,难道要被一个跑江湖的术士威胁吗?现在就怕她报复,将来她进门了,还不是更加为所欲为,咱们谁能奈她何?”
众人一听,深以为然。
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无法和术士相抗衡,将来陆五娘可以骑在颜家所有人头上。
这太可怕了!
如今说来,趁着这个机会,让柏兮打压陆落,断了她与颜家的来往,却也很好。
“柏兮是否可靠?”三夫人忧心,“他是不是想要陆五娘,故意害三郎的?”
这种论调,让男人们不喜。
三老爷打断了三夫人:“你莫要妇人短见!柏兮大好男儿,为了个女子使手段,还成个人?女人哪里没有,柏兮就这么没出息?”
三夫人面红耳赤,也觉得自己见识浅陋。
陆落自作多情的话,她怎能当真?
老夫人沉默。
从头到尾,只有老夫人不开口。
“……娘,您说呢?”二老爷询问老夫人。
老夫人抬眸,安静看了眼众人,眼眸明亮又睿智,道:“咱们家的祖坟,是陆五娘修的。”
这话说得众人皆变色。
陆五娘修过颜氏祖坟,她知道颜家的龙脉。
当初祖坟受损,颜家短时间内频繁出事,众人至今记忆犹新。
若是陆五娘在龙脉上搞鬼,岂不是要害得颜氏家破人亡?
“如此,更是留不得她!”老侯爷道,“难道我们一辈子受制于人吗?”
老侯爷派了二老爷,让他去找柏兮,问柏兮能否杜绝陆五娘害他们家的祖坟。
“这个无妨,我重新替你们修葺。我修过的,陆五娘不敢动手,她一旦动手改我修葺的,会遭到反噬。”柏兮道。
二老爷大喜:“您的术法,着实高超,陆五娘不及您一半吧?”
“一半?”柏兮好笑,“她连皮毛都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