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方尚书为人大方。”千衍道。说罢,他将一个乌木雕花钱匣子推给陆落。
陆落笑了,打开一看,厚厚一叠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
她拿起来,就觉得数量不对。
“这么多?”陆落嘀咕,然后数了数,是十八张,一万八千两。
陆落不解问道:“师父,您怎么只拿了二千两?咱们说好,每次赚得的钱,都是平分的。”
千衍微微笑了,说:“以后,你拿大头,师父抽小头。拿钱是你的孝顺,师父不会不收。师父要钱做什么,将来埋到了土里,还不都是你的?你以后要出阁,陪嫁的钱要存下来。这些,算是师父给你的嫁妆,收好了。”
陆落和千衍在湖州府,赚了不少的银子,故而她知道师父吃喝不愁。
她不愿意辜负师父的好心,就收下了,说:“多谢师父。”
假如没有千衍,陆落再好的本事,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而且,千衍装模作样的本事很强,换个师父,未必有千衍装得好。装得不好,就没有说服力,他们的名声也不至于传得如此快,赚钱也不会这么多。
所以,陆落赚的钱,一半确实是千衍应得的。
“我昨日太累了,都没顾得上问您。您知道为什么方尚书府一个卖身奴,家里能请到如此厉害的术士吗?”陆落道。
昨天那个布阵,精巧绝伦,能想到这个办法的,道行肯定特别深,也许比陆落还要厉害。
但是,对方有点底线,没有动杀局,只是吓唬吓唬人。既然还有点底线,说明值得认识。
不像陆落两年前在西边树林里遇到的那个术士,那人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不怕遭天谴、敢下杀手的术士,都是疯子,陆落敬而远之。
“这件事,就让方家去操心吧。”千衍不感兴趣,“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紧,跟我又没关系。”
千衍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不是术士,而是江湖骗子,所以他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也不希望陆落和那些人来往。
陆落笑笑,听从师父的话,不再追问了,也没了兴趣,反正钱拿到了。
千衍略微坐了坐,就起身离开了。
等千衍走后,陆落把钱交给闻氏。
“娘,咱们的现银,大概有多少?”陆落问她母亲。
闻氏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告诉陆落:“加上这次的,有六万九千两,不算零头的。”
陆落在心里,将银子和人民币再换算一下,约一千万人民币,约一百六十美元。换成了她熟悉的币种,知道了自己的财产,陆落心里就比较踏实。
况且,这是现银,不包括她和闻氏名下的房产、商铺、田地。
陆落就往闻氏怀里一滚,枕在闻氏怀里,低声叫娘。
她心里格外踏实温暖。
这时候,二门上的小太监进来,对闻氏道:“姑奶奶,外头来了个小丫头,说是姑娘身边的倚竹……”
“倚竹来了?”陆落坐了起来。
倚竹是留下来,帮着看守院子的,防止陆其钧和姨娘们偷翻闻氏和陆落的箱子,虽然她们也没留下什么。
可是,倚竹不听令,跑过来是为什么?
难道陆家又出事了?
闻氏也微微蹙眉。
“是姑娘身边的丫头,让她进来吧。”闻氏道。
小太监道是。
很快,倚竹就连带着小跑,进了院子。一看到屋檐下的碧云,她一把冲过来抱住碧云:“碧云姐姐,我可想你了!”
“你怎么来了?”碧云也很吃惊,往屋子里看了眼,“姑娘让你来的?”
第020章竹马
“倚竹……”陆落爬起来,推开了东次间的轩窗,见倚竹在屋檐下和碧云闲聊,就喊了她。
倚竹好些日子没见陆落,颇为想念,脚步轻快跑进了屋子里。
“姑娘!”她拉陆落的手,“姑娘,婢子也想你。”
“小可怜。”陆落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由笑了。倚竹有时候很可爱,像个娇憨的孩子,会在陆落面前卖萌撒娇。
闻氏也不管,随便她们主仆玩闹。
“……你怎么来了,是老爷让你来的?”陆落让倚竹搬个小锦杌,坐在炕旁边,然后就问她。
陆落母女来到闻乐喜这里,已经七八天了。
这期间,陆其钧特别热络,登门想见闻乐喜。可惜,他跟其他人一样,全部被闻乐喜的家奴拦住,不给进门。
他估计气急败坏,就打起了闻氏留下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主意,让她们帮忙求见。
倚竹最单纯天真,陆落担心她被陆其钧利用。
“是啊。”果然,倚竹笑嘻嘻对陆落道,“老爷许是知道了婢子想念姑娘,就让婢子过来传话。老爷说,夫人和姑娘已经住了很久,该回家了,否则旁人说咱们陆家没规矩……”
闻氏不由冷笑。
他陆其钧还讲规矩?
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他自己!
“就这句话?”陆落又问。
“不止呢,曹大公子来了,住在咱们家的外院,昨天下午到的。曹大公子早上想来见夫人和姑娘,被人拦住了不让进,他很着急。”倚竹继续道。
陆落和闻氏微愣。
倚竹口中的曹大公子,就是湖州府布匹行曹家的长孙曹广谱,极大可能是陆落未来的丈夫。
“哦,他来了……”陆落没什么感觉,就像他每次登门拜访那样,很平常。虽然这次他是千里迢迢从江南来的,陆落仍是从前的心境,格外平静,不觉得惊喜。
“……他怎么住陆府?”闻氏微微思量了下,问倚竹,“老爷留他住的?”
“是啊,曹大公子非要去客栈,说客房都订好了,带过来的掌柜和伙计们都入住了。但是,老爷知道他是夫人和姑娘的朋友,非要留他在家里住,曹大公子就说先叨扰两天。”倚竹说。
闻氏顿时心中有数了。
曹广谱是闻氏未来的女婿,又被陆其钧困在陆府,闻氏真怕家里那些饿狼知晓他富足,将他拆骨头连皮带肉吞了。
“是要回去一趟,解了广谱的困局,让他从陆府搬出去。”闻氏对陆落道,“落儿,你回去看看吧。”
闻氏在陆其钧和妾室庶女们面前装怯懦,很多事她不方面出面。
陆落处事老练,她能把这件事办妥。
“好。”陆落颔首。
陆落也很担心曹广谱被陆其钧欺负。不是曹广谱没用,而是他存心和陆家结亲,就是要低姿态,有求必应,不好拒绝陆家众人的要求。
女婿都要讨好老丈人。
而陆其钧和家里的姨娘姊妹们,全是吸血鬼,不知餍足。
时辰尚早,日影并未过屋檐,陆落去一趟,足够她来回的。
“娘,让风烟姐姐跟我一起回去吧,她嘴巴伶俐,比刀子还锋锐,万一爹爹在家,我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帮衬我。”陆落道。
风烟虽然是丫鬟,却熟背各种教条规矩,说话调理清晰,哪怕是主子在她面前,也有吃瘪的时候。
闻氏颔首,喊了风烟进来,仔细叮嘱她,如何帮陆落应对。
“夫人放心吧。”风烟道。
于是,陆落带着倚竹、碧云、风烟,乘车回了陆府。
大门口上的小厮看到陆落回来,一个开门,另一个赶紧往里跑。
往里头跑的小厮,是去报信了。
陆落不以为意,在大门口的丹墀下了马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开口的小厮:“老爷在家吗?”
“不在。”小厮恭敬回答陆落。
“客人呢?”
“在西边的厢房。”小厮继续回答,领着陆落往西边厢房去。
厢房的窗牖半开,陆落尚未走近,就看到一个高大的剪影,坐在书案前翻书。可能是打发光阴,他看得并不认真,有点发呆。
听到了脚步声,他被惊了,回过神来,眼底带着几分戒备和严肃。
然后,他瞧见了一道天水碧的倩影,窈窕修长,隔窗笑盈盈望着他,对他说:“在家里都不爱读书,到了京里反而认真刻苦起来,真是菩萨保佑,开窍了啊。”
曹广谱的脸上,立马溢满了笑容,也把手里的书给扔了,起身迎接陆落:“五娘,你回来了?”
陆落点点头,进了屋子。
她打量几眼,这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曹广谱的床上,也换了崭新的锦缎被罩,桌上一套青花瓷茶具。
看来,陆其钧对曹广谱挺上心的。
“肯定是给我父亲送了重礼。”陆落心想。
曹广谱第一次到陆家,见未来岳父,定是使劲用重礼,曹家又不缺钱。
曹广谱根本不了解陆府,也不知道陆其钧的秉性。正是因为他露财了,陆其钧和姨娘们把他当待宰的肥羊。
“住得惯吗?”陆落问他。
他站在陆落面前,靠得有点近,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阴影,落在陆落脸上。
陆落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
“甚好,样样周到。”曹广谱笑道,“只是太麻烦了。我这次是跟着两位老掌柜,上京办些生意上的琐事,包下了聚应楼的西院,有地方住,不该如此叨扰的……”
“我爹爹是很好客的。”陆落道,“不过,你既然上京是有要紧事,时刻要跟老掌柜们商量,搬到客栈反而方便些。没事,你搬过去吧,我回头跟我爹爹说。”
曹广谱大大舒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是个无主见的人。之所以如此受制于人,是因为他不了解陆其钧和陆家,不敢轻举妄动,怕得罪了陆其钧,将来娶不到陆落。
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听话是他唯一的选择。
“那太好了。”曹广谱笑道,然后打量陆落,打量良久。
陆落笑着,任由他打量。
“……你瘦了些。”曹广谱最后总结道,“是不是京里的东西吃不惯?咦,你那只宝贝手镯呢?”
陆落那只翡翠镯子,时常带着,很是喜欢,那是她心爱之物。突然间,她最心爱的首饰不见了,曹广谱微微愣了下,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回京之后,遇到麻烦了吗?曹广谱有点担心她,同时也很心疼。
陆落看了下自己的手腕。当初取下镯子,手上突然轻了很多,她也不适应。现在好了很多,曹广谱陡然提起,陆落心里又空了下。
她准备解释的时候,门口传来笑声:“五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是六娘陆芝和大姨娘简氏来了。
陆其钧不在家,让她们母女俩“照顾”曹广谱。
第021章示好
六娘陆芝和大姨娘简氏进来,曹广谱立马收起了温柔的笑容,变得一本正经,神色端正又不失礼数。
“五姐姐,您这次回来,可不能再走了。”六娘上前,轻轻挽住了陆落的胳膊,“家里离了母亲和五姐姐,就少了主心骨,我们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的。”
陆落淡淡笑着,一脸宠溺回视六娘:“真的?那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曹广谱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六姑娘言辞夸大,有指责陆落之感;而陆落,居然忍气吞声,和颜悦色哄着六姑娘,让曹广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觉得陆落很委屈。
陆落一委屈,他就受不了,心疼极了,恨不能把这个六姑娘一脚踢开。
“……可是,我怎么瞧着六妹妹长胖了些?”陆落继续,仍是温柔溺爱的神态,对六娘道,“如此说来,六妹妹应是吃得好、睡得好啦。”
六娘脸色微变。
她最近也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大了,没有从前好看,她胆战心惊的,每天都使劲饿着。
这个家里有四娘陆蕤,那是国色天姿,一旦六娘变丑了,就真的没了盼头,什么好处都给了四娘。
六娘最担心长胖,陆落偏偏如此说,害得六娘顿时格外沮丧,一点应付陆落的心情都没有了。
曹广谱忍着笑,不顾大姨娘在场,光明正大递了个眼风给陆落,暗示她干得漂亮。
大姨娘气得半死。
“又胡说了。”大姨娘忍住那口气,强装作慈爱微笑,对陆落道,“五姑娘别拿六娘取笑,她是个傻丫头,会当真的。”
“是,大姨娘教训得是。”陆落认真道。
这话,又让大姨娘心里一梗,陆落这是很明显的讽刺,说大姨娘越俎代庖,自己把自己当女主人,居然教训起嫡女来。
陆落的话,好似狠狠甩了大姨娘一个耳光,让大姨娘又恨又怒,恨不能撕了陆落这张嘴。
曹广谱的心情,立马好了很多。
他就是知道,陆家五娘不需要他的怜悯,她是个聪慧能干的女孩子,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当。
“这才是曹家大少奶奶的气派。”曹广谱心想,眼角不由自主堆满了笑意。
“大姨娘、六妹妹,曹公子说他还有生意上的事,住在府里着实不便,我这就叫人将他搬到客栈去。”陆落说。
大姨娘和六娘精神一怔,回过神来。
这可不行!
陆其钧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这位曹公子离开陆家,要挽留他住下。听他的意思,他好像是闻氏和陆落的朋友,那么不用猜测,肯定是想和陆家结亲。
曹广谱昨日来拜访,送了陆其钧一个黄金制成的笔洗,足足有十七八两重,金光璀璨。这么一个笔洗,顶得上陆其钧两多年的俸禄。
而曹广谱给内宅的姑娘们和姨娘们,每个人送了一只金镯子,每只都有一两八钱重。
平常姑娘们的金镯子,差不多六钱重,八钱重已经是很好的。
曹广谱随便一出手,一只金镯子顶她们三个,姨娘们又听闻江南多豪富之户,这位曹公子家里,更是湖州府有名的富商,只怕从他身上随便刮下一点,也足够她们吃上一年的。
陆其钧当然舍不得让曹广谱走,姨娘和姑娘们更是了。
“这如何使得!”大姨娘立马正色道,“五姑娘,亲戚到了京里,却要住在外头,传回了老家,您让老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姨娘是说,为了父亲的面子,耽误了曹公子的正事,就是礼数啦?”陆落不疾不徐,笑着反问。
曹广谱觉得问得好。
大姨娘也哽住了,顿了顿才说:“五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住在咱们家,怎么会耽误正事呢?外院宽宽敞敞的,又有应门的小厮,出入极其方便,何来耽误一说?别说是曹公子,就是把他的伙计们都接过了,也是住得下的。”
这话不是吹牛,陆家外院还是挺大的,住七八个人不成问题。
这处宅子,是湖州府老家出钱买的。当时老家的人为了收买陆其钧,承诺愿意出钱替他置办房舍,陆其钧就趁机狮子大张口。
“姨娘,您别急啊,曹公子不是还在吗?”陆落笑呵呵道。
陆落说话总是略有所指,既不直接点明,又能正巧踩到人心中痛处,让大姨娘气得半死,偏偏又不敢发作,一发作就是对号入座,正巧中了陆落的诡计。
“闻氏那么个没用的东西,怎么生出如此泼辣的闺女?”大姨娘在心里大骂。
正在大姨娘气得无言以对的时候,四娘陆蕤带着七娘陆茜,也出来了。
四娘特意换了件桃红色折枝海棠的褙子,月白色澜裙,衬托得腰身婀娜纤柔,姿容谲滟华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七娘年幼,虽然不够美艳,却是嫩白可爱,天真淳朴。
等四娘姊妹一出来,六娘甚至陆落都有点黯然失色。
“五姐姐、大姨娘、六姐姐。”七娘娇憨活泼,走到了众人面前,给她们见礼。
然后,她看到了曹广谱,立马也给他施礼,甜甜笑道:“曹哥哥!”
这声曹哥哥,亲热又不失真诚,任何人听了都会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
陆落没什么,六娘陆芝心里则堵了半口气。
天赋不如人,真是没法子跟四娘和七娘争。她们姊妹俩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