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和她的乳娘丫鬟们,全笑了起来。
“……就是素面。”陆落笑道,“你瞧,吕妈妈能把素面烧得这样好吃,等你病彻底好了,我让她做真正的湖州烧羊肉给你,保证比这个好吃千百倍。”
这盘素面。还是挺过瘾的。比洀洀前几天吃的清淡菜蔬要好,她点点头。
一盘素面洀洀就解馋了,也是个很知足的小姑娘。
这边饭才吃完。丫鬟说隔壁侯府的几位奶奶过来瞧洀洀了。
隔壁侯府的诸位,可能被颜浧伤透了心,因为他规矩太多了,不讲情面。大有将亲人拒之门外的意思。
特别是他自己那两个亲兄弟媳妇,对颜浧更是怨气横生。
洀洀生病。又粘着陆落,那边的四奶奶和五奶奶没少嘀咕、犯酸;又见洀洀只是风寒小病,那两位奶奶不愿意贴冷屁股,懒得登门。
倒是大奶奶。每日午膳之后,拉了妯娌们过来看望,权当饭后散步。
今天突然降了温。诸位奶奶们用过了午膳不想动,也怕寒风伤食。挨了一个时辰才来。
不成想,洀洀这边炕几上的饭菜还没有收拾。
“你们这个时辰才吃饭?”大奶奶笑道。
大奶奶绵里藏针,心中十分不喜陆落,有事就要落井下石。可面对陆落时,又是副温婉仁善长嫂的面孔,丝毫不在意陆落早已知晓她的本心。
大户人家的女眷,表达憎恶大抵就是如此:我就是瞧不上你,还要你用笑脸对我,你奈我何?
陆落的确不能耐大奶奶何,她笑着,陆落就要笑着。
“吃烧羊肉费工夫,我们等了一个时辰。”洀洀同她开玩笑,说,“大嫂,您要不要尝尝残羹冷炙?”
大奶奶立马正色道:“太医说了,最近可不许你吃肉,怎么今儿不忌口?祖母知道了,又要说我们的不是了。”
她对着洀洀说的,话全是说给陆落听。
陆落听了,既不着急,也不恼怒,轻轻笑了起来,对众人道:“这是素面筋,熬了点清汤,堪堪有点羊肉味罢了。大奶奶不吃斋,不知道这缘故,白白担心了,还是念点佛好……”
大奶奶一怔,继而脸上发麻,陆落的话似当面扇了她耳光。
说她不吃斋、不念佛,不就是说她伪善吗?
跟着的二奶奶、四奶奶和五奶奶,都抬眸看了眼陆落。
这姑娘看似贞静温婉,嘴巴也是厉害的。
“原来是素面,我正念素面吃,我尝尝。”二奶奶打了个圆场,不顾礼数,拿起了旁边夹菜的干净筷子,将还冒热气的素面放到了口中。
她眼睛亮了起来。
素面不知添了什么作料,略带几分肥腻的口感,却又不是肉的腻,清爽宜口。
“这……这是哪个厨子做的啊?”二奶奶又夹了两筷子。
“是我那边过来的妈妈。”陆落笑道,“她会弄几个小菜,手上有轻重,我才叫了她来。”
二奶奶也不好多吃,意犹未尽放了筷子。可是,她心头的馋瘾全被勾起来了,只差流口水。
陆落呛了大奶奶几句,大奶奶心里不舒服,应付几句就回去了。
而二奶奶,似乎还忌惮陆落说她怀孕,也不太想和陆落说话,转身就走了。
四奶奶和五奶奶怕颜浧,不敢招惹陆落和洀洀;又见陆落面慈心狠,将来不输大奶奶魏氏,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也跟着赶紧走了。
“今天有点奇怪。”洀洀望着嫂子们离开的背影,悄悄嘀咕。
陆落失笑。
大奶奶的事,陆落不曾放在心里,二奶奶却叫陆落有点担心。
二奶奶身上带着法器,还招惹了阴秽,很可能是现在行的流年运对她不利。
陆落又不能强迫人家听她的,这样会适得其反,更叫二奶奶抵触和反感,当初三娘就是如此。
陆落好心,三娘不以为意,白送了性命。
“……陆姑娘,您那位厨娘,今天来了吗?”翌日,陆落早早来陪洀洀,二奶奶那边打发了个小丫鬟,过来询问陆落。
二奶奶忍了一夜,还是想吃吕妈妈的红烧素面,家里厨房上的妈妈做出来味道不对。
“没有。”陆落笑道。
她没有打算去请吕妈妈,就把小丫鬟打发回去了。
二奶奶想吃吕妈妈的菜,需得去陆家。
这厢请不动,二奶奶就自己来了。
二奶奶半嗔半怒,对陆落道:“陆姑娘,昨日好歹也是我解围,今天一碗菜也不肯赏我,你可真是个刻薄的人!”
陆落连忙点头:“谁说不是?”
二奶奶气了个倒仰。
人有些怪脾气,二奶奶也是有怪脾气的人,在陆落这里碰了个钉子,她反而重视陆落了。
第249章 轻易(月票2040+)
颜家的二奶奶姓凌,她家祖上也显赫。凌氏的高祖,就是太祖的舅父。太祖追封生母凌氏为明贞皇后。明贞皇后,便是凌氏高祖凌青城的胞妹。
只是,时隔两百多年,凌家早无当年的荣耀,徒留虚名罢了。
能维持两百多年的贵胄生活,还是因为太祖的母亲姓凌。对于凌氏这一脉的嫡枝,历代帝王和朝臣都要照拂一二。
要不然,凌家早垮了,他们家可没一个上进的男人!
至于那些旁枝,早几百年就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大奶奶的婚姻,早已成了亲戚朋友,甚至整个世族圈子里的笑谈。她这个人,要本事没本事,要能耐没能耐,还有几分怪癖,她也有自知之明,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从前是这样,现如今更是了。
她滑胎三次,惹得老夫人很怜惜她。虽然表面上一样,背地里却格外照拂,还单独给她请法器。
“你什么时候请客招待我?好歹以后也是妯娌。”大奶奶怨念道。二十八岁的人了,说出嗔语还有点像个小姑娘。
陆落觉得羡慕,她要是到了二十八岁,肯定老气横秋,叫人敬而远之。
“你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让吕妈妈做各色饭菜和点心,给你送半个月。”陆落笑道。
大奶奶知道陆落是术士。
一般人都很看重自己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的用处就太多了,最可恶的是巫术,用八字来施咒,咒得惨遭横祸,家破人亡。所以生辰八字不会轻易叫人知道。
若是有人索要,肯定要万分谨慎。而一个术士索要,更要提防她害人,断乎不会给的。
陆落见大奶奶来讨素面筋吃,心想她这个人倒有点乖张怪异,找常理来徐徐图之,她未必肯吃陆落那套。所以陆落反其道而行。直接试着讨了,她也没指望大奶奶真会给她。
不成想,大奶奶眼睛都没眨。道:“我戊辰年属龙的,癸亥月,乙末日,丙子时。”
她就这么轻易的。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陆落。
她真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啊!
陆落愣了半晌。
“怎么了,没记住吗?”大奶奶反问。又重复了一遍,“戊辰年、癸亥月、乙末日、丙子时,就是龙年十月二十八。”
“记住了。”陆落道。
八字对术士而言是很容易记住的,而且大奶奶也将她的生日告诉了陆落。哪怕记不住,回去翻翻龙年的十月二十八,也就知道了。
“那你家厨房上的妈妈。什么时候给我做菜?”大奶奶笑道。
她如此馋嘴,是因为怀孕了吗?
陆落不太懂。她没有怀过孩子,不知怀孕的女人是否火急火燎的觅食。
“我马上派人去请她来。”陆落道。
吕妈妈当天就过来了。
除了昨日那道素面筋,吕妈妈又问大奶奶:“您喜欢什么菜,老奴也给您做,凑八菜一汤。”
一听有八菜一汤,大奶奶甚是喜悦。
“玫瑰猪肝、红烧野兔肉、红烧羊肉、牛肉、炒莼菜、水晶豆腐、柳叶白菜、翠玉鸭子……”大奶奶一口气说了七八样。
吕妈妈一一记住了。
“您说的,食材老奴都记住了,有些菜不会的,老奴照江南的做法,给您炮制一道,如何?”吕妈妈问。
陆落也看着大奶奶。
大奶奶不讲究,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想尝尝江南的风味。”
陆落微笑。
她对吕妈妈道:“再准备几样点心吧,今天您受累了。”
吕妈妈去准备午膳了,陆落又对洀洀道:“到时候,你还是吃些素菜,不可抢荤菜吃。医嘱是要听的,否则伤了脾胃,一辈子吃苦。”
洀洀很听话点头:“我都听三嫂的。”
洀洀从小就很乖,被养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乖巧懂事。
大家等着吃饭,便在一处闲聊。
洀洀和二嫂不太熟,这位嫂子性格不同其他人,爱闹腾,不怎么和家里的小姑子亲近。
“不知道二嫂的妹妹,现在还来不来?”洀洀心里嘀咕。
想起大奶奶的那位庶妹,洀洀就恨得要死,恨不能替大奶奶拍死她。
那么小,就那么不要脸勾搭男人,想想都生气。洀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没有被世俗熏染,心里都很稚嫩,接受不了男人三心二意。
将来日子久了,她才能麻木。
洀洀以为大奶奶还不知情。洀洀年纪小,知道的轻重有限。她气不过,就想着透露几分给大奶奶。
“二嫂,上次我在后花园,遇着了你妹妹。”陆落正和大奶奶闲话家常,洀洀突然插嘴。
陆落一愣,下意识猜到洀洀要说什么。
大奶奶未必不知道她庶妹和她丈夫勾搭,但是被外人点破,她肯定很难堪的,于是,陆落暗中给洀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嘴。
洀洀很听陆落的话,虽然有心使坏,还是压住了话头。
“我妹妹,她怎么了?”大奶奶心知肚明,见陆落使眼色,更见洀洀欲言又止,立马就明白,她们是知道的,于是笑道,“是不是瞧见她和你二哥逛园子?”
洀洀一惊,而后就有点尴尬,反而不知该接什么话了。
她到底只是个少女。
“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比我还没用呢。”大奶奶自嘲道,“她作妖又能如何呢,娘和大嫂不松口,她就连个通房丫头都捞不到,白被男人占便宜罢了。”
老夫人很怜惜大奶奶,绝不会同意让大奶奶的庶妹进府。姊妹俩服侍一个男人,成何体统?
颜家没这么不知规矩。
只有大奶奶娘家才如此混沌不堪。
“……陆姑娘,你们江南怎么煮桂花鱼?”大奶奶不想扫兴,立马转移了话题,说出了菜品。
陆落和洀洀松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吕妈妈果然做了满桌子的菜,陆落和洀洀没怎么吃,大奶奶大快朵颐。
午膳之后,陆落略微坐了坐,就起身回府了,她想尽早给大奶奶推演。
拿起罗盘,先排了八字,陆落立马就知道大奶奶是怎么回事了。
“她果然红杏出墙了。”陆落想,“肚子里怀孕了,还是个女儿……”
第250章两难(月票2070+)
看一个人的八字,首先当然是要看天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干,来形成自己独特的命格,成为“日元”。
八字的日元,是一个人命格的根本,就像地基一样。
所谓“日元”,是指出生那天的天干。
颜家二奶奶凌氏,她的八字是“戊辰、癸亥、乙末、丙子”,出生日的天干是“乙”,她的日元就是“乙”。
天干有十个字,也跟五行相关。
在天干与五行中,甲乙属木,丙丁属火,戊己属土,庚辛属金,壬癸属水。
“凌氏的日元是乙,‘甲乙’都属木,她是木命,今年正巧交运,行‘戊戌大运’。”陆落给凌氏排了八字,算出了她的流年大运,就知道了她眉心带煞的缘故。
凌氏是木命,忌火,喜水。火会焚烧摧毁木,而水能生发木。
凌氏就像一根脆弱的木枝,若是流年多水,她自然行大运,各种好事应接不暇;若是流年无水也无火,她可能平淡过去,没什么起伏;但若是流年多火,她就会莫名其妙的多灾多难。
“流年不利”这种感慨我们时常听到,具体就是此等因果。
今年不是火年,凌氏的命运不应该在今年有波折的。
可是,按照八字排时运,她凑巧今年行“戊戌大运”。
每个人都会行很多的运,流年大运也分凶吉。相生即吉,相克即凶。
对于木命的人来说,戊戌大运是原本就特别可怕,因为“戌”是火的仓库,包含了很多火。它专克木命的人。
将一木枝丢到了火的仓库里,岂有活路?所以,行戊戌大运的木命人特别难捱,可能会倒霉好几年。
“世俗也这么说,命运突然急转直下,是很常见的。”
一个人的起落,有时候就是某年某件事。突然之间贵不可言。或者跌入谷底。
当然,也不是说到了相克的大运就一定会很倒霉,万事都有很多缘故的。
“戊戌大运中。戌宫暗藏了丁火、戊土和辛金。对女人而言,丁火是指女儿,戊土指财产,辛金指奸夫。”
凌氏之所以一脸阴煞倒霉像。随时可能有性命祸事,因为她走个与她命基相克的大运。流年不利。
而行这个大运时,应该注意,最好不要产女,不要生横财。不要奸淫,可偏偏凌氏全犯了。
三样一起犯齐全了,她才如此倒霉。这俗称作死。
她若是早几年犯,或者少犯一样。也不会对她影响这么大,偏她要今年,而且一样不落。
陆落不知该怎么说她。
凌氏身上带了法器,不可能是外煞入侵,就是她的命基被流年所扰。而且,陆落怀疑她怀孕也不假,她试图遮掩就证明了陆落的猜测。
“这可如何是好?”陆落犹豫,“若是告诉颜家,他们会怎么对凌氏,将她扫地出门?亦或者为了遮掩丑闻,悄无声息将她处理掉?”
陆落也是女人,她同情婚姻不幸的女子。
婚姻是个很难的课题,陆落最不喜欢说婚姻的秘诀,也不喜欢听人说,因为婚姻没有秘诀,每个人的性格不同。
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自然也没有两桩相同的婚姻。若说借助他人成功的经验来经营自己的婚姻,会南辕北辙。
人是不同的。
凌氏婚姻不幸,陆落可怜她,却不会指责她不善经营婚姻。
外人不是凌氏,怎知凌氏没有努力?
可是,陆落不赞同偷情。真正有骨气的女人,不是通过偷情来平复内心的仇恨。
若是能奋起一搏,索性丢开手,闹到和离的地步,陆落反而会敬重她,至少不愿意委曲求全。
如今呢,凌氏一边过着望族体面的生活,一边给家族抹黑,可谓是不仁不义。
其他不说,凌氏无儿无女,整日闹腾,老夫人还是很维护她的,这份恩情,她就不该如此辜负。
单单这一点,陆落觉得凌氏太过分了。
“凌氏是和谁有了首尾?”陆落猜测,“她是和那人有了感情,还是单单报复二少爷?”
陆落又想到她上次流产,命都快没了。
“都流产了三次,还能怀上?”陆落不学医,不太懂这个,只是觉得惊诧,“还敢怀?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陆落进退维谷,不知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告诉颜家吧,凌氏这罪过是要浸猪笼的,不可能让她全身而退,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告诉颜家吧,陆落又感觉助纣为虐,她不喜欢帮理亏的那一方,这件事是凌氏的错。
退一万步说,不讲此事抖出来,那么陆落很为难。帮她吧?陆落心里过不去,这是帮她给颜家带进野种;不帮她吧,她看着就活不成了,可能会死。
能救却不救,眼睁睁看着她死,陆落会有心理负担,因为她有圣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