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和卫王府都是周良耀的靠山。只是,四夫人不喜欢家奴借助自己的名头作威作福,周良耀的身份也不会公开去说。
有心人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周良耀是亲王府的家奴,又是太后娘家的世子夫人的陪房,眼界高得很,什么颜侯爷、闻太监,他都不放在眼里的。
侯爷、太监,身份又能多高?能高过宗室去吗?
这就是为何周良耀选择了巴结三太尉,而背弃和陆落的先约。
世人都觉得颜浧和闻乐喜厉害,周良耀却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三太尉也是亲王府的,同样都是宗室子弟。
“姑娘,您认识我们夫人?”周良耀笑呵呵,一副面慈的模样,“哎哟您瞧瞧,您怎么不早说呢?”
“我又不想占便宜,早说做什么呢?”陆落笑道,“我原本只打算公平买卖的……”
现在是觉得不公平了吗?
周良耀笑了笑,他可没有半点把柄落在陆姑娘手里,大家都是自愿买卖的。
再说了,聂四夫人那等尊贵,聂家和颜家在朝堂又是明争暗斗的,周良耀不相信陆落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在四夫人跟前有什么恩情。
只有陆落巴结四夫人的份,没有四夫人讨好陆落的。
周良耀心里敞亮得很,不怕陆落。
“陆姑娘说的是。”周良耀笑道。
拿了钱财,周良耀回了牙行,把账目算清楚了。
半下午的时候,跟着三太尉来的那个女人再次登门,问房子的事。
“这位姑娘,着实对不住您,房子已经卖了。”周良耀赔了笑脸,对这位姑娘道,“之前就跟您说过,有位姓陆的客人,她是先下了订金的。”
那女人被拒绝,脸色微变,冷哼道:“东家,您生意兴隆啊,连三太尉的情面,您也不给的吗?”
周良耀当然要给三太尉情面了。他虽然是聂家的陪房出身,却不是聂家人,没什么尊贵的。能结交到宗室子弟,他当然乐意。
可是,得罪了也无妨,又不是得罪不起。
“……要不,您让三太尉亲自来说?”周良耀打蛇打七寸。
他一眼就看得出,这女人不过是借助三太尉虚张声势。
若是三太尉自己来说的,周良耀肯定给留住的,可三太尉又没露面。
那女人气哼哼走了。
周良耀摇摇头,很是不屑。
晚夕的时候,周良耀还在牙行里,牙郎气喘吁吁跑进来,说:“东家,可不好了,咱们一万两卖安业街的院子,已经传了出去。”
这肯定是陆姑娘叫人去散布流言的。
周良耀没想到,陆姑娘这么输不起,多给了七千两银子就要把事情抖开。
“传了出去就传了出去,咱们又不偷不抢的。”周良耀笑呵呵的。
陆姑娘还能吃了他?
陆姑娘未来的婆家,和聂家原本就不对付;而陆姑娘的叔公,不过是个阉人,聂太后使唤的奴才罢了。
周良耀心情很好,账本对完了之后,他就去喝了些酒,醉醺醺回了自己家,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他尚在宿醉,就被小厮猛地摇醒了:“老爷老爷,四夫人派人请您,让您立马去见她,好像气儿不顺,有急事!”
“什么事?”周良耀有点紧张,难道是他儿子的差事出了变故?
除了这个,周良耀也想不到其他的。
第242章挚友
周良耀望六十的人了,虽然曾经是家奴,聂四夫人看着自己的乳娘,很器重他。不可能像父亲那么尊重,至少要视为长者。
可是,今天聂四夫人气不顺,一张雍容明艳的脸,布满了阴霾,早无往日的敬重。
周良耀的妻子,也就是聂四夫人的乳娘,已经不在四夫人跟前服侍了,但是偶然会到她身边走动,陪着说笑。今天她早早就到了,正使劲给他使眼色。
这是出了大事。
周良耀心里一咯噔,不知错在哪里了。
是他儿子出事了,还是他宝贝孙儿闯祸了?
正满心疑惑着,周良耀只听到聂四夫人声音幽冷:“你的牙行,如今都是做什么买卖?”
周良耀自负聪明绝顶,立马就明白错在哪里了。
他为了钱,把房子高价卖给了陆姑娘,三太尉的朋友也想要,结果被打发回来,找三太尉诉苦了。
聂四夫人是卫王府的郡主,三太尉是她的堂弟。
天潢贵胄没普通人家那么多恩情,却也是至亲的血脉。
三太尉的朋友——也许是红颜佳人,吃了亏,三太尉气不顺,跑来问过了堂姐,堂姐能不给他面子吗?
“郡主,您说这事啊?”周良耀心里有底了,声音就从容不迫,依旧照卫王府的老规矩称呼四夫人,“昨日是有这么一桩子买卖。
郡主,此事不能怪小人不给晋王三太尉面子。那位陆姑娘,她是先来的,而且给了定钱。若是她真的闹到衙门去,也是她有理的。况且。她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至少是那房子的三四倍价儿,诚心实意要做这买卖。
小人是生意人,生意人讲诚信,既然收了人家的定钱,就应该先卖给人家;小人是看着三太尉,抬价让陆姑娘知难而退。哪里知道。陆姑娘还是愿意买,这份诚意,小人越发不能失了诚信……”
周良耀觉得自己这番话。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四夫人虽然是晋王府三太尉的堂姐,却也是他妻子奶大的,彼此都有情分,而且很照顾他们。
他要做生意。也要有诚信不是?
说罢,周良耀偷偷看四夫人的脸色。不成想她阴霾的面容没有半分缓解,反而是冷若冰霜。
周良耀的女人,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却知道周良耀说得四夫人越发恼了。使劲给他使眼色。
四周服侍的丫鬟们也不懂,个个敛声屏气。
“好,好个诚信的生意人!”好半晌。四夫人才开口,她的话冰凉粗重。带着愤怒的腔儿,说出诚信二字,极是讽刺,“牙行的规矩,先付了定钱就是准了买卖。你为了巴结三太尉,一漠视规矩,二不顾声誉,狠宰主顾……”
周良耀的心,从洋洋得意,掉入了冰窖里,一时间手脚冰凉。
怎么回事,听四夫人这口气,竟不是要给三太尉做主,而是要给陆姑娘?
为何?
陆姑娘比聂四夫人小很多,不可能是朋友;陆姑娘的母亲又比四夫人大,更不可能有来往;颜家和聂家在朝堂不和睦,聂四夫人犯不着巴结颜家。
而闻乐喜,一个太监而已,再位高权重又如何,聂四夫人既是亲王府的郡主,又是太后娘家的世子夫人,她怕闻乐喜?
那、那她干嘛替陆姑娘说话?
周良耀精明了一辈子,此刻却是栽了,还不知道栽在哪里。
“乳娘,您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施恩。他在外头,借着是卫王府出来的,又借着您和我的名声,如此罔顾法纪和买卖规矩,您、周蔚和我的名声,迟早要叫这小人带累坏了!”四夫人越发愤怒了,素日温柔端庄的容貌,气得发红,喘气都不顺。
乳娘就知道这是气大了。
周蔚是周良耀的儿子,读了很多年书,却一直不怎么进学。前年都三十七岁了,终于中了举人。
因为周蔚要读书,所以四夫人放了他们的奴籍,这是对乳娘和乳兄周蔚格外的看中。
周蔚中了举人之后,他不想再考进士了,四夫人就让他去吏部备案,破格将他放了个偏远地方的县令,只等三年任满,在给他调个富饶的州县。
如今,四夫人骂周良耀是“小人”,还特意提出了自己最器重的乳兄周蔚,周良耀就心知不好了。
他这回阴沟里翻船了,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
周良耀可以把世人都得罪尽了,那时候还有四夫人给他撑腰。如今他得罪到四夫人头上,这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乳娘,让他自己收拾铺盖,滚回老家去!”四夫人怒斥。
周良耀连忙给四夫人磕头:“郡主,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求郡主开恩……”
他知道四夫人这是气大了,连连给她赔罪,可怜兮兮的。
乳娘也柔声劝:“您教训他,他会改的。”
好半晌,四夫人气色才回转,对周良耀道:“陆姑娘是我的挚友,她是知道那牙行跟我有关,才去那边做了买卖的。她也是看着和我的交情,不愿意跟你还价。可是你这样敲诈他,我的脸往哪里搁?”
周良耀这时候,心里已经万分震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姑娘那么个小丫头片子,会被四夫人自称为“挚友”。
这哪里是挚友啊?
只怕这中间,牵扯了无数的厉害关系呢。
周良耀看走眼了,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郡主,都是小人的错!”周良耀使劲磕头,“小人这就把银子退回去,给陆姑娘磕头赔罪!”
这回好了,不仅没赚头,还要赔上那栋院子。
那院子当初入手的时候,花了二千八两两。而后,周良耀搁在手里两年了,又修葺了一番,花了三四百的银子。
看此前的光景,唯有白送给陆姑娘,才能平息了四夫人的怒火。
这就要亏了三千二百两!
三千多两,那么大的牙行,三四个月都赚不回来的,周良耀好肉疼。
“去负荆请罪!”四夫人咬牙道,“陆姑娘不原谅你,你就不用回来了,那牙行也趁早给我关门歇业!”
“是,是!”周良耀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西平侯府聂家。
饶是出了大门,他还不知道,陆落到底在四夫人跟前有什么恩情,让四夫人这么生气。但是他明白,此事不处理好,四夫人真要让他滚蛋,还可能迁怒他儿子。
此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负荆请罪了。
“……也不是三太尉去要的,而是澶烟姑娘。她最近自己给自己赎了身,三太尉同她要好,才出头帮她置办院子。”
四夫人很生气,管事的大丫鬟也打听出,并不是安玉岫自己去威胁周良耀的,而是安玉岫的朋友。
安玉岫那个朋友,是满京城,甚至满天下都有名的歌伎。她今年二十六了,嗓子可能不太好,所以打算急流勇退,自己花钱给自己赎身。
澶烟从小在青楼,八面玲珑,**和东家也有良心,见她颜色越发衰退了,白留着糟蹋,就狠要了一笔钱,放了她出来。
像安玉岫等才子,都是她的老主顾了,青睐她的才艺,见她着实有难处了,替她置办宅子,也是一点情分。
“不学好,整日就知道在外头狎妓胡闹。派人去告诉晋王妃,就说他们家三太尉,帮一个伎女争房子,威胁我乳娘的丈夫,胁迫我乳娘的丈夫敲忠武侯未婚妻子的竹杠。”四夫人冷哼道。
第243章皆大欢喜(月票2010+)
聂家四夫人着实很生气。
上次成阳大长公主牵线,让陆落算了一卦,陆落帮聂四夫人找到了她的儿子,虽然是两个连体怪婴,不能接回来,到底全了母子之情。
聂四夫人还是隔三差五去山里看孩子的。
这件事,陆落是半个字没有对人言的,收钱办事,很敞亮。
转眼间,四夫人的家奴就讹诈陆落巨款,让四夫人盛怒。
“老周失信于人,讹了人家那么多银子,陆姑娘若是不快,将我的事说出去,我的孩子还有命活吗?她可是有真本事的。”聂四夫人既感激陆落,也很忌惮她。
四夫人身边的陪房,都是从卫王府带过来的,都有点傲气,平素不把人放在眼里也是有的。
亲王府的家人子,就是比平头百姓体面些。
“老周的官牙,还是别开了,成天惹事。”聂四夫人又对自己的乳娘道,“他年纪也大了,趁早收了铺子,回去享清福岂不是很好?周蔚出息了,还要老周那点钱?”
“郡主,让他去陆姑娘磕头请罪,您看着老奴的薄面,饶恕他吧。老周没有其他喜好,就是清闲不得,是个忙碌命。他也不是图钱,就是要忙忙碌碌的,他才像个人,否则成天在家胡思乱想的,要憋出病的。”四夫人的乳娘求情道。
周良耀是下人出身,如今主子恩典,他儿子放了县令,可他骨子里还是很自卑,总担心儿孙瞧不起他。
自己忙碌个牙行,生活充盈些,手头又宽裕。他心里才安稳。
只有他的老伴懂得他。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欺负主顾了。”聂四夫人道,“我每次都说他,他都保证要改的,结果还这样!”
“这次,他真的会改的,郡主。”乳娘极力护住丈夫。
四夫人跟乳娘的感情很深。
乳娘又是个软和的性格,以丈夫为天。
四夫人再想到。周良耀虽然仗势欺人。却也没真的犯下大错。他这个人,轻重还是能拿捏的,就像这次。他也不是仔细衡量了吗?
他是低瞧了陆落。
陆落给聂四夫人算卦,此事只有聂四夫人一人知情,连身边的大丫鬟也不清楚,周良耀自然也不知。
他不知陆落捏着聂四夫人的把柄。所以才敢欺负陆落。
不知者不罪。
四夫人对自己身边的亲信,还是很维护的。
把钱退回去。等于白送了陆落一座院子,再给她赔罪,也是聂四夫人仁至义尽了。
聂四夫人是不好直接出面的,她不参与生意。很多人还不知道周良耀是她乳娘的老伴。她亲自问安慰陆落,反而画蛇添足。
陆落买了院子之后,闻氏和陆二郎都说她冤大头。
“你这是和晋王府置气!”闻氏道。“何必呢,我知道你气那个淳宁郡主。可到底是过去的事儿了,也犯不着和他们斗钱啊……”
陆落这么爱财,能下血本和三太尉争闲气,这是心里大多的疙瘩啊!
闻氏很心疼女儿。
陆落则失笑:“没有置气,这钱能回来的。给的越多,人家越不好意思,说不定白送咱们一座院子呢。”
陆落的本意,不是真有想讹诈人家的院子。
她动用了罗盘,测算出了方位,等于偷窥了一次天机。
每次偷窥天机,都可能有反噬。总不能她白承担反噬,还没有得到结果吧?放弃了这宅子,其他的宅子陆茂不喜欢,陆落也不如意,那宅子是唯一的选择啊。
陆落可是把很大的希望放在陆茂身上,指望他将来能成为自己娘家的后盾,想给他选个风水宝宅,为他的运气加油添火的。
诸多考虑,陆落哪怕是真的一万两有去无回,她也要那宅子的。
她是不会再去推演一次,重新选择的。她动用一次罗盘,比一万两的代价重多了。
闻氏和陆茂却坚信她是和三太尉斗气,陆落啼笑皆非。
她这么大人了,钱多宝贵啊,怎么敢亵渎了银子去斗气?
陆落也知道,那个东家背后靠山是聂四夫人。
陆落和聂四夫人没什么交情,她们来往了几次,都很隐秘。
陆落深知聂四夫人有事不能对人言,上次还给了她二万两封口费。
这一万两银子,哪怕是白送给聂四夫人的家奴,也等于是花了聂四夫人的银子,陆落还是没赔。
况且,陆落猜测聂四夫人不会容许她的家奴收下,为了安抚陆落,白送陆落一座宅子的可能性很大。
陆落和母亲、二哥正说着话,二门上的丫鬟们进来道:“牙行的周东家来了,说要见二少爷。”
陆茂不明所以,看着陆落问:“他还来干嘛,咱们不是钱货两讫了吗?”
“你去看看。”陆落笑道。
陆二郎点头,出来见了周良耀。
片刻之后,陆二郎回了内院,对陆落道:“落儿,那个姓周的,要给我磕头赔罪,还要把一万两银票退还给我。这、这是干嘛啊?京里人做买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