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牧接过了萧羽彦的外衣,放到一旁的案子上。然后将门锁上,这才道:“你随我来——”
萧羽彦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韩云牧向内室走去。他掀开帘幕,只见内室里赫然坐了两个人。
第93章 真相
“师兄?王夫子?”
凛渊和王夫子二人正盘腿而坐,两人一面嗑着瓜子一面唠着嗑。看起来颇为惬意。萧羽彦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人,这怎么也不像是要跟她谈黎国大事的架势。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凛渊不满地撇了撇嘴:“师兄我不在这里,那该在哪儿?继续蹲在牢里?”
萧羽彦咋舌,难怪她老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忘了把凛渊从牢里捞出来。
“我……这不是想等风头过去么。”萧羽彦坐到了桌边,韩云牧也落了座。四人围成了一圈。萧羽彦伸手抓了把瓜子,正要磕起来。
凛渊和王夫子却将手中的瓜子放了回去,拍了拍衣衫上的碎屑,正了正衣衫。俨然是要谈论什么大事了。萧羽彦只好正襟危坐,想要听听两人这是要说什么。
“其实今日我们找你来,是觉得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了。”韩云牧顿了顿,向凛渊使了个眼色。
萧羽彦心下诧异,凛渊什么时候和韩云牧的关系那么好了?
“你可知师父其实出了你我之外,还收过一个徒弟?”
萧羽彦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二姐曾经也想拜师,只是师父虽然教了二姐剑法,却不肯认她当徒弟。”
“萧若水的事情姑且不说。且说是的大徒弟,如今便近在眼前。”
萧羽彦望向王夫子,惊愕道:“天呐,师父看起来年纪没有那么大吧?!”
王夫子咳嗽了一声,不满道:“不是老夫,是大司马。”
她看向韩云牧,颇有些错愕。她从没想过韩云牧这一身好武艺竟然和她是从同一个师父那里学来的。这么想来,师父一定不想认她这个辱没师门的丢脸徒儿。
“可是……可是为何你从未提起过?”萧羽彦不解地问道。
韩云牧看着她,不疾不徐道:“因为师父嘱托,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万不得已?”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这样吧。我们先从你的身世说起。”韩云牧听了下来。
王夫子接口道:“陛下,你最近可是得到了两滴鲛人泪?”
萧羽彦点了点头,然后俯身从荷包里取了出来。两滴晶莹的鲛人泪若水滴般折射着幽蓝色的光辉。
“这鲛人泪若是沾染了鲜血,便会将人带回前尘往事之中。”王夫子倒了一杯水,将那两滴鲛人泪放了进去,又示意萧羽彦伸出手来。
萧羽彦犹疑着看着他,蹙眉道:“你为何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我和当年的颜姬的爹娘有过一段缘分。”王夫子并未多说。萧羽彦缓缓伸出手去,他轻轻割破了她的手指,血滴了进去。鲛人泪又开始发出一阵蓝光。紧接着慢慢变红,水也开始冒热气。
但王夫子却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进去。接着是韩云牧和凛渊。萧羽彦只好也将手伸进了水中。
一瞬间,周围的景致变了。四人出现在了周王室的宫殿之中,小忘忧正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萧羽彦清楚的记得,这个孩子是个男婴。
可是当他们再度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这孩子分明是个女婴。萧羽彦看着另外三人,他们却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情。只是王夫子见到忘忧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当年忘忧公主怀有身孕,却遭到王后的记恨。为了保全腹中的胎儿,公主决定铤而走险。她——”
萧羽彦的目光追随着忘忧,她抱着那孩子走到了面容已经平静许多的母后面前,温声道:“姐姐,是位帝姬。”
母后的神情黯然,叹息道:“又是……”但话没说完,她还是伸出了手去,“让我看看她。”
忘忧将那孩子裹好,抱到她面前。萧羽彦看到她脸上依旧露出了温柔的光,即使这目光里还含了一丝忧愁。
“她调换了黎国帝后的孩子。”萧羽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冰冷。只觉得心底升腾起一股寒凉之意。她之前还能骗自己说,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可是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已经无从逃避。
“不错。”王夫子一挥手,周围的一切便瞬间转变,像是进入了一条线流。萧羽彦看到了另一处陈设类似的宫殿,一名妇人也在分娩。
她对这个妇人没什么记忆,只是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萧羽彦看到忘忧抱着两个孩子缓缓走向了刚分娩的妇人,笑道:“恭喜姐姐,是一双龙凤胎。”
妇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虽然面色苍白,但仿佛是如释重负。萧羽彦忽然想起来了,多年前,母后将她送到稷下学宫。那年他看到了云洛和穆顷白的母妃。那是齐王最宠爱的妃子。
可是她隔年便离开了人世。那段时间云洛消沉了许久,穆顷白也很不开心。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她见过他缅怀母亲时作的诗。
眼前这个妇人应该就是穆顷白的母亲。她走过去仔细瞧了瞧穆顷白和云洛婴儿时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却摸了个空。
忽然,萧羽彦身子一僵。她看到那小小的襁褓里包裹着的男婴,竟然就是——是母后所生的孩子。
“想必你也发现了。”王夫子的声音幽幽传来,“齐王妃本来只是生了一个小公主,但她对于权力的渴望太大。她找到宫中的大巫卜卦,发现自己即将诞下的是一名帝姬。心中十分惆怅,于是忘忧公主前来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公主会在分娩之日为她找来一名男婴,但她要答应和黎国的王后指腹为婚。”
齐王妃答应了。所以忘忧公主将本该是黎国世子的穆顷白抱给了齐国的王妃。
“所以……”萧羽彦艰难地说道,“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此刻忘忧公主还怀有身孕,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却都是为她腹中的胎儿在筹谋。那么方才那个女婴是谁?
王夫子挥了挥衣袖,刹那间来到了忘忧公主的宫中。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凛渊堵着耳朵道:“这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哭?”
萧羽彦绕过帘幕看去,只见三名婴孩儿正在摇篮里哭闹不止。
“好了不哭了。”忘忧公主的声音传来,她款步走来。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眼看即将临盆。她吃力地蹲下身,单膝跪地。手轻轻握住了其中一个婴儿的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温柔道:“不要哭闹了。你以后可以要保护她的。”
小婴儿哪里懂她的话,只是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小手轻轻在她的肚子上摩挲了几下,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咯咯笑着看着她。
萧羽彦看着那小婴儿,眉宇间已经隐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影子。想起忘忧公主的话,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时光飞逝。眨眼间,这小小的婴儿已经牙牙学语,也到了该回到各自母亲身边的时候。萧羽彦看到,母后欣喜地接过了她白白胖胖的女儿。
凛渊啧啧道:“师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小时候胖成那样儿了,忘忧公主可真是煞费苦心。”
萧羽彦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无法平静下来。原来事情的真相既然是这样!
忘忧公主设计调换了两人的孩子,抱来了一个不知何处寻来的女婴。然后借着两国遭逢劫难,需要借兵之际,提出两国孩子留在周王宫当质子的要求。待得她诞下了孩子之后,便将那孩子和黎国的小公主交换了身份。
“公主为了你,殚精竭虑。过了没多久,便病逝了。”
萧羽彦只觉得无比荒谬,她后退了一步。刹那间,跌回了现实之中。所有人都回过神来。萧羽彦猛地站起身:“荒谬!这一切不过是幻觉罢了。”
“我本来也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师妹,你看看自己。”凛渊拉住了她,将一面镜子塞入了她的手中。
萧羽彦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手一颤,镜子摔碎在地上。方才她看到自己……自己的眼睛,竟然……竟然变成了幽蓝色!那如同鬼魅一般的颜色,和孟良国的那个女人,和忘忧公主如出一辙!
她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跌坐下去,声音嘶哑道:“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王夫子缓缓道:“因为你也是这样的眼睛,有大巫占卜过。说若是忘忧公主诞下的孩子也是蓝眼睛,便会使得天下离乱,纷争再起。甚至会因她而颠覆周王室的统治。所以她用了一种秘术,改变了你的瞳色。但这种秘术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所以她不能陪伴你多久。她怕她死后,你在周王室难以立足。所以将你送到了黎国。”
萧羽彦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可笑。她似乎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期待和安排之中,为了让所有人都满意,她努力做到一切。可到头来,一切都是谎言。
“那……那穆顷白知道这件事么?”
“或许已经知道了。”韩云牧冷声道,“这就是今日我们找你来的目的。”
凛渊点了点头:“穆顷白知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但太后一定是知道了。否则她怎会轻易答应让你怀上一个有着齐国血脉的孩子。这证明她根本是知道的,所以才这般纵容你和穆顷白。好在王夫子的到来,提醒了我们这件事,否则木已成舟便麻烦了。”
萧羽彦苦笑道:“麻烦?你觉得我腹中的孩子是个麻烦?”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怔住了。韩云牧忽然起身,一把揪住了萧羽彦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萧羽彦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已经有了身孕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但既然他本该是黎国的国君,那这一切,我都还给他。”
韩云牧的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凛渊连忙起身劝阻道:“韩兄,你手下留情。羽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跟她说清楚不就好了么。”
韩云牧这才松了手。凛渊扶着萧羽彦坐下:“师妹,你听我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你把皇位让出来,这一切就能解决了么?当初为什么忘忧公主要费尽心思隐藏你的身份?还不是世人都觉得你是带来祸乱的灾星。现在黎国的国君便是你最好的保护,若是没有了这一层保护,若是天下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么?”
第94章 山美人
萧羽彦想说,穆顷白不会这么对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又显得很无力。在权力面前,什么骨肉亲情,都是不值一提。就如她自己,当初因为怀疑穆顷白,还不是将他关进了牢里。
她有怎么指望别人在权力面前会有任何的仁慈。可是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就不属于她。即便是她的母亲为她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可是用这样的方式苟活下去,她找不到支撑自己的理由。
她原本就已经走了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如今再要她继续走下去。她做不到。
韩云牧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事到如今,必须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先行下手。”
萧羽彦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们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
凛渊摇头道:“师妹,此事刻不容缓。你必须尽早决断,时间久了——就来不及了……”他说着目光落在萧羽彦的肚子上。
她抬头瞪着他:“你是何意?!”
“我…我…”凛渊一时语塞。韩云牧按住了他,走到了萧羽彦的身前。这些时日,萧羽彦总觉得韩云牧已经不那么可怕了,但这一瞬间,原本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她下意识捂住了肚子,退后了几步:“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你……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韩云牧低头看着她,沉默良久,缓缓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你心中不舍,可是生死攸关,你好好考虑。但是要记住,如今你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还得为未出世的孩子考虑。”
这一句话说到了萧羽彦的心坎上。她心中彷徨,多数也是因为这个孩子。虽然她不认同忘忧公主的种种行为,此刻却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
萧羽彦想要跨出门,忽然又转过头看着他们:“我的眼睛——”
凛渊摆了摆手:“已经恢复原状了,只要不将血滴在鲛人泪上,便不会显出你眼睛的颜色来。”
原来如此,当初锦乡侯心中所想,怕就是如此。萧羽彦出了门,步履沉重地回到了包厢之中。穆顷白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穆顷白嗔怪道。
萧羽彦走了过去,钻进了他怀中,故作轻松道:“难得出来一趟,到处转转。”外面的戏台子已经咿咿呀呀唱了开来。萧羽彦发现穆顷白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问道:“你怎么好像有心事?”
穆顷白低头看着她,手指绕着她的长发:“天下就快乱了。”
萧羽彦仰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前年,姜国假意与齐国交好,将公主嫁给了太子恪。但公主嫁到太子府中,却一直在为姜国传递消息。太子恪发现后,便冷落了她。没想到姜国见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找人暗杀了她。现在姜国借口公主暴毙,要讨回公道。据墨门的情报来看,姜国和楚国已经勾结起来。打算联合伐齐。”
“那——那你要回齐国?”
穆顷白沉吟了片刻,轻轻握住了萧羽彦的手:“羽儿,太子恪纵然有诸多不是。但我毕竟是齐国人,齐国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所以——”
萧羽彦靠在他的怀中,沉默了良久。穆顷白要走,她于情于理都不该留他。可是他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
穆顷白以为萧羽彦因此而不高兴,心中也是无比惆怅。这一日的游玩结束,两人回到宫中,却是相顾无言。
宫门外,沁弦推了推十七,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陛下看起来不太高兴?”
十七瞥了紧闭的宫门一眼:“许是累了吧。”
沁弦摇头道:“陛下累了和不开心是两副模样。你说会不会是陛下知道了太后的计划?”
十七蹙眉道:“你为何这般确定太后会对穆顷白下手?”
“因为有小宫女无意中听到太后和凛渊的对话。好像是要他杀了什么人。你回想一下,那一日太后设宴邀请所有人,目的是为什么?现在目的不是达到了,还有留下这么危险的人做什么?”
十七眯起眼睛瞧着沁弦,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如今陛下和那小子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怎么可能舍得。
屋子里此刻依旧是一片沉寂。萧羽彦转过身抱住了穆顷白,两人都是难以安歇。穆顷白以为她是不舍,便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妥善处理。最多三个月便会赶回来。我怎么会错过我们的孩子出世呢。”
萧羽彦嗯了一声,却没有多言。她不是担心此事,而是不知道韩云牧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动作。
这一夜焦虑过去,萧羽彦翌日难得不用早朝还起了个大早。穆顷白还没有醒来,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地走到门口。一推门,昨夜寂静的雪下了一整晚,如今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此刻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萧羽彦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忽然,一件外套裹在了她的身上。穆顷白从背后将她拢在怀中:“外面冷,别着凉了。”
萧羽彦点了点头。门外沁弦正端着早膳进来,身后还跟着小葵。她瞧见这样的景象,不由得一怔。但只是抿了抿唇,便低着头跟随沁弦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