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铨往颜如松身后的东厢瞅了一眼,“啊!是这样的!刚刚大人整理东西的时候,整理出了些书稿。有礼部尚书古大人的,还有吏部尚书阚大人的等等。都是没有流传于世的!大人说了,颜解元若是有兴趣,可以去选取一些观摩一下。”
“真的?”颜如松登时就激动的双手颤抖,“他们的文章可是千金难买啊!能够观摩,那可真是太荣幸了。松这就随先生去取!”
沈铨清了清嗓子,“那个,不急!阿七说回来换衣服,不知道换好了没有啊?爷那边还等着她伺候呢!”
“这------”颜如松面露难色,回头看向东厢,“阿七她------她------”
“先生先走一步!阿七随后就到!”颜十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怎么听着都透着股子沉闷。
沈铨道:“阿七最好快点儿!大人说了,你今日买的东西再不去领回来,他可就帮忙处理了。”
“知道了!”颜十七从齿缝中硬生生的挤出了三个字。
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赵狐狸就是赵狐狸,聪明的知道如何打蛇打七寸。
报晓取了件新衣来,“姑娘要不要换?”
“换!”颜十七依然咬牙切齿,“为了哥哥的仕途,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报晓低头,藏起笑意,麻利的帮颜十七换衣服。
赵翀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听到女人高亢的尖叫或者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莫非,沙毓颖不在?
颜十七到了檐下,屋门虚掩着,从挂着的帘子后面依稀传来了谈话声。分别是属于赵翀和颜如松的。
颜十七刚想贴近了听听他们谈论的什么,门吱呀一声,沈铨掀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要阿七进去伺候吗?”颜十七故意提高了声音问。
像是在问沈铨,又像是在问屋里的人。
也算是给屋里的人提个醒,最好不要做什么坏事,隔墙是会有耳的。
沈铨笑笑,“阿七还没用午饭吧!暖阁那边的饭菜还没撤,你赶紧去用了。不然,怎么有力气伺候大人啊!”
颜十七不放心的往屋里张望,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他们,还要谈论很久吗?”
沈铨小声道:“差不多还有一顿饭的时间。”
颜十七便赶忙去了暖阁,这所谓的一顿饭的时间,可是按照她的标准来的?
每每赵翀与颜如松单独相处的时候,她都有些心惊肉跳。甚至有种感觉,她把颜如松送到赵翀的身边,是在与虎谋皮或者是火中取栗。
不过到了现在,箭已在弦上,由不得她不发了。
大门口有个翠色的身影一闪,颜十七眼光扫过,不觉就笑了。
如果她没记错,沙毓颖的婢女今日里似乎就是穿的翠色。
这是不死心的,放了婢女来盯赵大狐狸的梢吗?
颜十七心情突然大好的进了暖阁。
里面燃着火盆,迎面就是一阵热气扑来,真真的是令人身暖,心也跟着暖。
桌子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倒也不像是剩下的。
尝一口,还热乎乎的。
颜十七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饭不吃亏!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门响帘动。
颜十七懒得抬头,继续喝汤。
“你叫阿七?有姓吗?哪里人氏?家里是做什么的?”问题连环而来。
颜十七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碗,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揉了揉被馥郁的香气刺激的有些发痒的鼻头,这才抬眼过去,“表小姐,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儿?”
早在帘子动了的时候,她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毕竟,赵翀这倘大的住处,用这么招摇的香气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赵翀的手下,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沙毓颖高昂了下巴,“我什么身份?需要蹭吃蹭喝!回答我的问题!”
“无可奉告!”颜十七漫不经心的道。
“你------”沙毓颖白皙的脸上因生气而涨红,“一个下人而已,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千花,给我上去掌嘴。”
登即,跟在她身旁的翠色身影就冲了过来。
颜十七反应也很快,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盘子,掼了出去。
盘子便在千花的脚边碎裂。
千花大叫着往后躲,却还是被溅出的菜汤污了裙摆。
颜十七拍着手起身,“别找事啊!小爷今儿可是心情不好,若是不知死活的撞上了,惹怒了小爷,小爷是会抓狂的。小爷这一抓狂,必然做出过激的举动。理智尚存的时候,将盘子扔在你们脚边。理智不在了的时候,肯定会砸到你们的脸上。想破相的就上来试试!”
颜十七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叉腰,完全是一副大街上的混混无赖样儿。
眼睁睁的看着沙毓颖的脸色有红转黑,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反了!反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主子说话?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行!本小姐治不了你,自有人能治得了你!”
“好啊!小爷等着!你快去搬救兵!”颜十七无所谓的耸耸肩。
赵翀一个懂医术的人,既然从智后那里知道了表兄妹在一起没有什么好结果,那么,对于这个表妹,应该不会起什么坏心眼才对。
像赵翀那种冷情的男人,对于自己要娶的女人,或许会有维护之心。至于表妹嘛,自然也有维护之心,却应该会寡淡不少。
沙毓颖气呼呼的转身,正与进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赵翀淡淡的扫了沙毓颖一眼,视线就落在了茶壶样儿的颜十七身上。
颜十七毫不畏惧,挑衅的看过去。
脸上似乎很期待,他赶紧为了她这个表妹来掌掴她。
一个男人要是对一个女人上心了,那么他身边的男人就会更安全。
她也就不用天天提防着两个男人在一起,会有什么恶心事了。
颜如松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眉头紧皱道:“阿七,把脚放下来!”
还好他老妹穿的是男装,这要是女装,简直无法直视啊!
颜十七便站直了身子,还低头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
“表哥,你这个小厮不能留了!颖儿还没等说话,她就拿盘子丢人。还说要丢到颖儿的脸上让颖儿破相。颖儿要是顶了一张坏了的脸进京,外祖母看了,指不定多心疼呢!”
这救兵搬的有点儿大,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啊!
还真是颜十七惹不起的,不过,她什么都没做自然也就不害怕。
关键的,就算真做了,卫国公府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颜十七冷笑,对于这种动不动就拿身份来打小报告的行为,表示万分的鄙夷。
见颜十七不争辩,颜如松急了,“大人,阿七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只要不惹着她,她一般不会主动生事的。”
颜十七莞尔,“多谢颜解元仗义执言,只是有时候,跟无理取闹的女人讲道理,跟对牛弹琴差不多,做无用功罢了。”
“你说谁无理取闹?”沙毓颖几乎暴跳起来,像是顾忌到什么,语气又变得绵软,对身边人道:“表哥,你看他!他这是拐着弯的骂人呢!”
颜十七叹口气,“表小姐这不也不笨嘛!原来是听懂人话的啊!”
“你------”沙毓颖怒目圆瞪。
“我什么?”颜十七打个哈欠,“我困了!奉劝表小姐一句,若是对周围人都跟对你表哥那么温柔,会少很多事端的。”
沙毓颖差点儿倒仰,她又不傻,自然是听出来了,这嚣张的小厮分明是在说她人前人后两张面孔,表里不一啊!
赵翀抬手揉眉心,对于女人之间的掐架,他真的是不想介入的。是他太过紧张了,才会被刚才的盘子落地声吸引过来。
想来也知道,小丫头一张无理争三分的嘴,怎么可能吃亏?
“颖儿,你先回去!”赵翀终于开口。
“我不!”沙毓颖直接红了眼圈,“她冲撞了我,表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就不走。”
赵翀皱了眉头,冲着颜十七瞟过来一个眼神。
颜十七则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呀!对了,表小姐!小爷还得提醒你一句,以后进人家的屋门,最好着人通报一下,或者敲敲门。你说,你刚刚进来,小爷正在吃饭,倒也无伤什么大雅。这要是小爷正在换衣服,被你看光了,小爷的清白你来负责啊?”
沙毓颖一下子从赵翀的身边挤了出去,院子里便很快的传来了干呕声。
颜十七一脸担忧的往外张望了一下,“这动不动就呕上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若是厉害了,也不知道将来影不影响嫁人。大人,不找宁神医来看看吗?呀!来到沂州之后,好像没看到宁神医啊!”
赵翀无奈的叹气,“他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
扭转视线不看她,是怕不小心脑中自动浮现她刚刚描绘的画面。
颜十七道:“小的差点儿忘了,大人可是宁神医的师弟啊!想来,令表妹的病,大人自己就能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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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松看看赵翀阴晴不明的态度,扯了扯颜十七的衣袖,道:“阿七,少说两句!”
赵翀转身往外走。
外面那个,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妹,他做不来完全的置之不理。
身后传来了颜十七对颜如松的小声嘀咕,“不是说他不喜欢女子随行吗?明日进京,若是带着这个表妹,那就是啪啪啪打脸了。”
颜如松道:“大人做什么决定,那是大人自己的事,你别乱说话。”
颜十七道:“我这不是担心行程嘛!你想呀,带着个体弱多病的表妹,一会儿下车呕一次,恐怕一年也到不了京城了。”
走进院子的赵翀的唇角就忍不住的抽了抽。
院子里弥漫着酸臭味。
沙毓颖这次吐的不再是苦水,而是把午饭也给吐出来了。
赵翀蹙眉,倒不是为了这难闻的气味。而是他表妹这什么毛病啊?
颜十七也没有说什么吧?
不过是说了个换衣服让她负责的话而已,这很让人恶心吗?
可他怎么想象着那画面会很-------甩甩头!不能去想!
心里恼怒,那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表哥------”沙毓颖苍白着一张脸,眼泪包着眼圈的看过来。
赵翀道:“既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房去吧!等养好了再启程,我会告知沂州知府,对你多加照拂的。”
“不!我不!”沙毓颖大声嚷道,“我紧赶慢赶的取道沂州,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跟表哥一道儿吗?”
赵翀道:“没得商量!你病着进京,祖母也会对我责怪!”
沙毓颖跳到他面前,“我身体没事!你连脉都没有给我诊,怎么就能断定我身子不适?”
赵翀道:“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摆在第一位的就是望。我不但看了你的脸色,还闻到了你吐出来的东西的气味。我会给你开三服药,先吃三天看看再说吧!”
“我不吃药!我没病!”沙毓颖跳脚。
赵翀不看她,“来人!送表小姐回去!”
沙毓颖哭着道:“表哥非要对颖儿这么狠心吗?颖儿在沂州人生地不熟的,表哥真的忍心把颖儿一个人扔下吗?”
赵翀抿唇,“行程奔波,小病也会拖成大病。”
沙毓颖道:“表哥就不能拖延两天再走吗?”
“大人,晚回去两天也没什么的!皇上总不会因为您耽误了行程,而砍您的的脑袋吧?”颜十七打着哈欠从暖阁出来。
她就是变相的来落井下石的!
想象着跟这样一个人一路同行,她就头大。
沙毓颖若是能够安静的做个美女,那倒也没什么。
但显然的,这表妹是被娇宠坏了的。
带着她上路,那就等同于带了个大麻烦,她不隔三差五找事,除非天降红雨。
“不行!”赵翀扔下话,大步进了主屋。
颜如松适时的告辞,报晓手里抱着文书,看了颜十七一眼,也跟着离去。
颜十七看看六神无主的沙毓颖一眼,抬手挠头,她接下来怎么办?是跟着颜如松走,还是进主屋去伺候?
沙毓颖恶狠狠的瞪过来。
颜十七却绽放了个笑容,极其的没心没肺。
一直瞧热闹的沈铨,这时走上前来,“表小姐,请先回去吧!阿七,还不进去伺候大人?”
颜十七便高昂着头进了主屋,进去后肩膀就垮了。
这苦逼的小厮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赵翀背对着门口站着。
颜十七后退了两步,“大人,可是要歇一会儿?”
赵翀缓缓的转身,视线落在她没有卸去妆容的脸上。
这种不说话的注视,让颜十七恨不得想逃。
身后已经是门,再退,就该退出门口了。
“大人要是没什么吩咐,那个,我先告退了。”颜十七绞着手,视线游移。
赵翀吐了口气,“刚才她做了什么?”
颜十七道:“首先,是她不请自来的啊!其次,她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让她的丫鬟来打我,我才摔盘子的。你要是心疼那个盘子,我赔就是。”
“我要说那个盘子是御赐的呢?”赵翀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颜十七傻眼,“真的假的?你骗鬼的吧?御赐的东西你也敢拿出来用?”
“御赐的东西难道只拿来供着?”
颜十七一噎,咬唇,“碎了就碎了吧!碎碎平安嘛!呵呵!”
赵翀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是说要赔?”
尽管有胡须遮面,颜十七还是觉得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是蔫坏的。“大人明断!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表小姐她如果不来招惹我,那盘子肯定会好好的在桌子上呆着的。所以,说到赔偿,大人实在想要,就去跟表小姐讨去吧!”
“你的意思是,我该把这笔账算在沙毓颖的头上?”赵翀的声音里多了沙哑。
颜十七就露出了一副你很聪明的表情。“大人英明!”
赵翀的嘴角抽了抽,“明日卯时一到,正式启程。”
“啊?”颜十七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翀道:“你今天买的东西都在那里放着呢!赶紧拿走,回去处理了。”
颜十七往桌上看去,就看到了半串糖葫芦,以及三个纸包。
一包爆米花,两包莲蓉酥。
颜十七如蒙大赦般,抱起纸包就跑。
至于那半串糖葫芦,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她才不要呢!
回到客院的东厢,颜十七迫不及待的打开纸包,才发现那两包莲蓉酥,每一包里都是六枚。
颜十七便陷入了迷惑里。
带着这份儿迷惑,颜十七倒塌就睡。
卯时一到准时出发,颜十七爬上马车才想到赵狐狸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应该是为了躲避沙毓颖吧!
颜十七在行程中,逮着机会也是问过了沈铨的,宁建合之所以没有跟他们同行,而提前返京,原因是皇上龙体欠安。
至于其严重程度,那就各凭想象了。
六皇子还在沂州转悠,是不是代表着并不严重呢?
那么,宁建合着急回京,怕就另有猫腻了。
颜十七总有种感觉,那就是宁建合是赵狐狸打入太医院内部的人。
如果这种感觉是真的,那么宁建合着急回京,多半应该是去给赵翀办事去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如果皇上真的病重,那么就得以防万一了。
太子继位虽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会不会遇到阻挠,那也是未可知的。
这世道,煮熟的鸭子会飞走的事情,并不稀奇。
正如,太子府吃定了朱算子是他们的人,结果,朱算子还是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