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八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一万两啊!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那不是她的!”颜清雅急急的道,“那是她讹了我外祖母家的!”
颜十七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反正有人会替她出头,她也就懒的浪费口舌。
高氏站在门口冷哼,“镇海侯府的人都是傻瓜吗?十七问她们张口,她们就给。那十七现在就跟你开口,你也掏一万两出来试试?”
颜老夫人咳嗽两声,“老四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高氏道:“母亲想让我怎么说话?母亲什么都不问,就想着定十七的罪,菩萨可都看着呢!”
“高夕卓!”颜老夫人冷喝。
高氏道:“老太太不用对我疾言厉色!我尊你一声母亲,那不是看在他颜秉正的面子上,而是为了我的两个孩子。老太太还真别拿不孝来压我,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谁占理。你说呢,颜家三太太?”
范氏哪想到从前很好拿捏的高氏突然如此不管不顾的强势了起来,就是颜老夫人也有些傻住了。
滕氏赶忙走到高氏面前,“四婶别生气!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这和气是我伤的,还是你们伤的?”高氏继续大声道,“今日之事,究竟谁对谁错,相信前来的贵人们都心中有数着呢!他镇海侯府若是不理亏,会乖乖的掏银子吗?
十七将镇海侯府赔偿的银子以在场贵人的身份悉数全都捐给寺里,又错在哪里?
那些个贵人会记恨十七吗?
要我说,会记恨十七的人,只有镇海侯府的人。那就奇了怪了,这镇海侯府要报复,还报复到自己的亲外孙女身上了。颜杜氏不该回娘家去哭诉吗?颜清雅不该去找你外祖父算账吗?
我的十七,何错之有?”
高氏这番不让任何人插嘴的话说完,屋里已是鸦雀无声。
颜老夫人也是目瞪口呆。
如果这才是事情的真相,那么,她想找四房的麻烦,还真是找错了方向。
且不说,四房跟镇海侯府对上,究竟谁对谁错,颜十七把讹来的一万两银子算在了京中贵人们的头上,那些个贵人会站在哪边?
她今天真要是罚了颜十七,那恐怕就事大了。
当然了,她现在没罚,看到高氏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也隐隐的头疼了起来。
颜十七的身子恰在这时候动了动。
颜老夫人就打了个哆嗦。
这丫头是怎样的难缠,她是早就领教过了的,不然,也不会腊八没到,就提前住到了悲悯寺。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关山月的声音随之传来,“谷夫人,您先请!”
“母亲,快点儿!槿姐姐在里面呢!”谷宵蕴的声音。
颜老夫人的眼皮就控制不住的跳动。
颜十七唇角弯了弯,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十七,你这是做什么?”颜老夫人大急。
颜十七脊背挺直的跪着,朗声道:“请祖母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十七的错。跟娘亲无关的!祖母千万不要责怪娘亲啊!娘亲若是有错,也是太心疼十七了!”
关山月踏着颜十七的尾音进入,脸色一片铁青。
若说早前高氏的话,她没有听见,但此刻颜十七的话她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关山月在门口跟高氏交换了个眼神,敷衍的冲着坐北朝南的颜老夫人行了个福礼,然后便站直了身子,“这是怎么了?就一会儿的更夫,我这外甥女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老夫人?”
颜老夫人面露古怪,她能说不是她让颜十七跪的吗?
可她之前的确是让她跪下了,不过是,她让她跪的时候她不跪,不让她跪的时候却跪了。
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颜十八连忙跑到颜十七身边,伸手殷勤的相扶,娇柔道:“十七姐姐,你怎么说跪就跪啊?女儿家的膝盖也是很金贵的!”
颜十七还真就不给她面子,完全不借她的力起身,“十八妹妹到了祖母身边没几天,就开始代祖母发号命令了吗?祖母只让我跪下,何曾说过让我起来?十八妹妹在寺里呆了几天,耳朵没问题吧?祖母让我跪下,你没听见,别人可都听见了呢!这祖母让我起来,别人没听见,怎么就你听见了呢?”
颜十八顿时尴尬无比,悻悻的缩回了手去。
高氏却在门口道:“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及小姐来访!”
颜老夫人心里生着闷气,正为难着。
高氏就又补了一句,“已经等在屋外好长时间了!”
意思很明显,再不请人进来,那可就太失礼了。
颜家现在什么门第?
一个致仕的尚书之家,凭什么跟当朝尚书相比?
关键的,谷克言乃是继帝师高鸿之后,朝堂上最有名的大儒。
颜家虽然现在子嗣单薄,但却不代表将来没有。
若是得罪了谷家,那就不是少条路的问题,极有可能还是添个堵的问题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见
颜老夫人对着范氏道:“快请进来啊!”然后又转向颜十七,“十七,你还跪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颜十七依然跪着不动,“祖母还没示下,十七究竟错在哪儿呢!十七为了表示虔诚,就跪着聆听祖母的教诲了。”
颜老夫人刚刚站起来,想要迎客的身体,就差点儿倒仰。
她终于确定了,这煞星,就是上天派来专门折磨她的。
颜十八扶住了颜老夫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谷夫人和谷宵蕴也已经进了屋。
谷夫人虽然年龄比颜老夫人年轻,但因为一品诰命在身,也是不用见礼的。
只是谷宵蕴冲着颜老夫人行了个福礼。
颜老夫人客套道:“谷家丫头愈发标志了!”
谷宵蕴也不扭捏,“谢老夫人夸奖!”
谷夫人笑着道:“老夫人安好啊!一听老夫人在此清修,便想着来拜访一下。正好,我家这丫头跟贵府的十七小姐一见如故。所以,安排好院落,便赶早过来了。是不是我们这来的不是时候啊?”
颜老夫人陪着笑脸,“怎么会!孩子们之间闹了点儿小矛盾,没什么的。”
“哦!”谷夫人一副也不深究的样子,见惠通大师在,便打招呼,“惠通大师一向忙的很,没想到这腊八的,居然在颜老夫人这里躲清闲呢!”
惠通大师尴尬的笑笑,“这边有人受了伤,来的都是敝寺的香客,怎能不过问一下呢?”
谷夫人道:“有人受伤了?能够劳动大师的伤,想来应该是不轻了。可要紧吗?”
范氏道:“是清雅嘴上破了点儿皮,倒也不要紧。只是姑娘家家的,难免娇气了点儿。清雅,还不赶紧拜见谷夫人!”
颜清雅帕子捂在嘴上,忍着伤口的疼痛,上前行礼。
谷宵蕴却一下子从谷夫人身边走开,到了跪着的颜十七面前,“槿姐姐,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颜十七幽幽的叹气,“让妹妹看笑话了!祖母和三伯母说,三侄女的嘴巴被天上飞来的石子击中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寺门口得罪了镇海侯府,所以,才招来了报复。”
谷宵蕴一脸的迷惑,看向谷夫人,“母亲,我怎么记得颜府跟镇海侯府是亲戚呢!”
谷夫人蹙眉道:“镇海侯府不是三孙小姐的岳家吗?”
“误会!纯属误会!”范氏出来打圆场道,“两府既是亲戚,哪有那么容易心生嫌隙的!”
颜老夫人心里更是怄的不行,却不得不和颜悦色,“槿儿快起来吧!是祖母错怪你了!”
颜十七这才借谷宵蕴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谷宵蕴冲着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好奇怪啊!我还以为三孙小姐的嘴巴是不小心上台阶的时候磕破的呢!原来是从天上飞来了石子啊!敢问大师,悲悯寺里经常飞沙走石吗?”
此话一问出,颜府的人的脸上就更加的不好看了。
“阿弥陀佛!”惠通大师叹气,“老衲也是第一次听闻。”
关山月突然嗤笑一声,“都说悲悯寺许愿很灵验,刚刚槿儿在大殿里许愿,谁若敢骂她,就烂嘴巴。大师也是亲耳听到的吧?那么,敢问大师,这算是槿儿愿望实现了吗?”
惠通大师面露古怪,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顾低头念着佛号。
“真的,假的?”谷宵蕴明显的感兴趣起来。
关山月道:“那就要问问三孙小姐,有没有骂过槿儿了。”
“呀!”谷宵蕴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三孙小姐,你可有私下里骂过你的十七姑姑?”
颜清雅一张脸早已经憋得青紫,此刻,见人直接问到她脸上,更是气的再也绷不住,直接跳脚,哇的一声大哭,“你们------有没有同情心?怎么可以这样子编排人?”
谷宵蕴笑笑,“三孙小姐别误会!我就是想确定一下,这悲悯寺许愿,是不是真的很灵。三孙小姐不愿意多说,那就算了。惠通大师,槿姐姐真的许过那样的愿望吗?”
惠通大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十七小姐许了那样的愿望,老衲以为菩萨不会听到。”
这算是从旁隐晦的作证了。
颜家的人就更加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惠通大师又道:“几位施主,老衲还有事,就此告辞!”
出于礼貌,所有人都欠了欠身子。
惠通大师重重的看了颜十七一眼,便匆匆而去。
颜清雅的抽泣声还在。
谷宵蕴却是一脸兴奋的跑到了谷夫人身边,“母亲,既然悲悯寺许愿这么灵验,蕴儿想再去许一个!”
谷夫人皱眉,“这丫头,怎么不分场合了?”
谷宵蕴笑道:“母亲忘了,这里可是佛门重地,主张众生平等的,哪有那么多礼数。颜老夫人,让槿姐姐陪我同去可好?”
谷夫人冲着颜老夫人歉意道:“这丫头,被她父亲给惯坏了!”
颜老夫人陪着笑脸,“谷小姐性子欢脱,很讨喜。要去就去吧!十八也别在我这儿杵着,跟你姐姐去吧!都是花一样的年龄,老是拘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也别给拘坏了。”
谷夫人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是!把她们拘在身边,她们不自在,咱们也不能好好说话了。”
颜十八面上一喜。
谷宵蕴却是垮了唇角。
颜十七却淡淡的开了口,“我一进京,就听闻,十八妹妹和三侄女最是亲厚。两人虽是差着辈分,却是无话不谈的。如今三侄女伤着了,不能外出见人了。十八妹妹不贴身安慰,这么高高兴兴的跟我们走了,真的好吗?”
颜十八恨恨的剜了颜十七一眼,迈出去的脚步便又退回到了颜老夫人身边,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教训的有理!十八实不该去!”
“又拿我说事!”颜清雅尖声道,还有那么点儿夹杂着抽气声的含混不清。“颜十七,你不愿意带着颜十八去,就明说,何必拿我做挡箭牌。”
颜十七就一脸受伤的看了过去,“二嫂,三侄女真的只是伤了嘴巴,没有伤到脑袋吗?”
直呼长辈的昵称,还是在外人面前,而且这个外人还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和女儿,就真的一点儿脸面都不顾了吗?
范氏见谷夫人变了脸色,忙陪着笑道:“夫人别见怪!这丫头遭了这么大的罪,怕是心情有些不好。听闻她们几个要出去,自然就气更不顺了。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当然算不得什么的。”
然后扭头冲着颜杜氏瞪了一眼,“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养着!”
颜杜氏行了个礼,就扶着嘤嘤哭泣的颜清雅去了内间。
颜十七却是到了高氏身边,“娘亲,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那人在气头上杀了人,是不是也不用偿命呢?”
高氏翘了唇角,“这么高深的道理,娘亲实在回答不出。不如,你去问问你祖母好了。她可是难得的明白人!”
范氏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颜十七还真想着转向颜老夫人问问。
谷宵蕴就兀自笑了,“槿姐姐这憨劲上来,也蛮可爱的。槿姐姐不用问老夫人,这事我就知道呢!人在愤怒的时候杀了人,是绝对要偿命的。在律法面前,还会有人去追究当时作案时是什么情绪吗?我父亲就是这么跟我讲的。老夫人,我父亲没说错吧?”
颜老夫人就恨不得面前裂开道地缝,就此钻进去了。
被个小辈这么打脸,她这张老脸还能往哪儿搁?
一口气血在胃里翻涌的厉害,嘴里都是血腥味了,偏又不能当众吐出来。
偏颜十七还一副恍然的样子,“嗯!妹妹说的真好!我回去再让我外祖父仔细给我讲讲!”
谷夫人不冷不热的道:“希望今天只是我的错觉。一直都听闻百年世家颜家是最重礼数的,若是连颜家的礼数都出了问题,我家老爷也该给皇上上道教化子民的折子了。”
颜老夫人咬着后牙槽道:“谷夫人放心,我颜家的礼数是没有问题的。”
谷夫人起身,“不打扰老夫人清修了!告辞!”
关山月也就趁机告辞,并且在走之前,委婉的表达了高老太太对颜老夫人的问候之意。
颜老夫人想到高老太太,突然想明白了颜十七随谁了,两个都是难缠的主儿啊!
颜十七眼瞅着颜老夫人脸上的五彩斑斓,“祖母,孙女能告退了吗?”
颜老夫人摆了摆手,连话都不愿意说了。
颜十七便正儿八经的行礼,然后同着高氏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呕”的一声。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没有回头,继续送客去了。
一出院子,谷宵蕴就一把抓住了颜十七的手,“槿姐姐快点儿!咱们去许愿!”
颜十七没有防备,就被她拉的一趔趄。
谷夫人抚额,“蕴儿,轻着点儿!别伤了槿儿!”然后扭头对高氏道:“这丫头,在自己人面前,毛躁的本性就展露无余了。”
高氏笑笑,“夫人以为十七就是个沉稳的了?甭管她们!难得她们俩投缘,由着她们胡闹去吧!”
谷夫人道:“你若无事,不如去我那边说说话!”
高氏一脸的欢喜,“求之不得!”然后冲关山月使了个眼色。
关山月心领神会,便告辞去看着那一帮小的了。
颜十七还好说,就怕她那一对双生子,闹腾起来,把人家这悲悯寺给拆了。
颜十七和谷宵蕴就又去了正殿那边。
由于是腊八,来寺里喝粥的人很多,顺带着上香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所以,上香也是要排队的。
颜十七瞅瞅谷宵蕴摩拳擦掌的样子,好奇的问:“你这是要求什么呀?这么兴奋!”
谷宵蕴神秘兮兮的道:“浥尘公子听说过没有?”
颜十七瞪大了眼睛,“怎么又冒出了个浥尘公子?”询问的看向一旁的报晓。
“你居然不知道浥尘公子?”谷宵蕴猛的提高了声音。很成功的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目不斜视,仿佛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
颜十七憋着笑,这丫头还真是能装啊!
报晓悄悄靠近颜十七,压低声音道:“定国公世子,姓虞,名浥尘。不知道是不是顾小姐说的浥尘公子。”
颜十七心下有了谱,转向谷宵蕴道:“这浥尘公子,可是定国公世子?”
谷宵蕴挑眉,“别拿那些个世俗的头衔扣在他身上,那是亵渎,懂不懂?”
颜十七很想说,她还真就不懂。但看到谷宵蕴那气鼓了的腮帮子,还是作罢了。
不懂也是可以装懂的!
想来,那浥尘公子应该又是一个仙一般的存在了。
不然,怎会将小女孩迷的这般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