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酒精来; 裴翎忍不住提起:“这些日子北疆那边的酒精消耗; 也实在太过了。”
自从格物司制成酒精; 广泛提供给军中之后; 这玩意儿迅速变成了军队里消耗最快的医疗物资。
如今北朔安稳; 并无战事; 还消耗如此之快; 尤其北疆军中; 日日哭穷,对着兵部和内府索要,这些酒精到底是被消耗在了什么地方; 不言而喻。
没想到裴翎突然提起此事,晏畅吓了一跳,讪讪笑道:“没办法,季将军也想了好多法子,总是挡不住那群耗子。”
席上众人都嬉笑起来。
“你就是那耗子头吧。”
“别瞎扯,我才动手几次了,蒋鹏那些人比我狠多了,上次挖地洞的招数都被他们使出来了。”晏畅不以为然。
大周军律严格; 军中是禁酒的,只有偶尔庆功欢宴的时候才能放开限制。北疆气候寒冷,从军队到百姓,都喜欢喝两杯。可惜禁令严格,裴翎治军尤其谨慎,所以大家的机会一向不多。
但是自从多了酒精这个东西,一切都不一样了。数月之前,第一批酒精送到了北疆,据说,当天就被医疗兵发现这玩意儿是什么做成的,顿时成了军中你争我夺的热门资源。甚至还有士兵为了套取此物,故意受点儿皮肉伤的。
酒精甚至比北疆普通的酒水都要好,还可以兑取清水,一小杯就可以兑成半瓶美酒,滋味也上佳。
当然,季浩早就防备着此事,将酒精全部收拢管理,戒备森严,奈何还是挡不住一帮“狼子野心”的家伙。什么飞天遁地的招数都使出来了,甚至还有伙同外人监守自盗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这也是秦诺事先没有想到的。
裴翎倒是早就想到了,还专门提醒了季浩。奈何收效甚微。每天跟这帮兔崽子斗智斗勇就够折腾的了。
裴翎也是头疼,其实中军和南军的消耗,也远比日常要多,但也没北军这么过分。工部已经就这个问题几次抗议了。
以前有北朔日日攻伐,尚可以当借口,现在北方暂时靖平,就不好遮掩了。
“那有何难,”一个军官笑道,“改天打去北边就是了。”
“日日他们来打咱们,还不许反击几回的。”
几个人正说笑着,突然一声惊叫响起。
原来是有人尝了一口那烧烤架子上的鸡翅,顿时惊呼出声。
“太辣了!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刚才那个內监不是说了吗,是什么叫辣椒的东西,比胡椒还要重口的。”
“舌尖儿发麻,但是让人吃了还想吃。”
“够刺激,我喜欢!”
一群人争着吃了起来,不时有人惊呼出声,赞叹连连。
裴翎也简单尝了一下。
滋味鲜美重口,远胜平常,也不知是什么酱料,难怪这些人喜欢。
应该又是宫中那位皇帝别出心裁的产物吧?只怕京城之内不久就要流行起来了。
一边吃着,晏畅笑道:“还是京城好,比北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不缺,就是规矩多些,忒烦人。”
赏赐的烧烤还是比较多的,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一群人几筷子下去,不多时就将烧烤吃了个干净。裴家的厨房里也奉上了各色鲜美的肉片鱼片,众人继续享用,但总觉得滋味没有刚才的鲜辣劲道。
一场欢宴,将锅底吃的底朝天,几瓶酒也喝了个精光。裴翎面前,终究不敢通宵达旦地吵闹。眼看着天色已晚,便纷纷告辞。
待众人离去,仆役收拾碗筷。
裴翎起身进了院内。
天边阴云凝聚,一场大雪迫在眉睫。
庭院中满地的梅花开得正盛,暗香浮动,衬着满地白雪,更有一种清冽风华。
裴翎任意走着,到了一处廊下。眼看着雪花簌簌落下,不多时走来的小道便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也不回头,只懒洋洋道:“怎么过来了?”
任惊雷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大家太吵了,害的将军一下午不得安宁。”裴翎好静,虽然御下恩威并重,却甚少这样随他们欢笑吵闹的。
裴翎摇头笑道:“也无妨,这些日子军务清闲,正可以多松快些。”一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滋味生涩发苦,他皱起眉头。
“醒酒的茶,略苦些。”任惊雷笑道。
裴翎无奈,又喝了一口,问道,“你昨天过去何家,怎么样?”
“何家甚是恭敬,只是言谈之间,对昌龙观安抚使的职位非常迫切。”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听密探禀报,何家私底下也在活动着,进京以来,往不少人家都备了重礼。是否该提点一两句?”
裴翎嗯了一声,懒散地道:“等过两日见了面再说吧。”
任惊雷又问道:“如今辟东营重整,招兵买马,各家都蠢蠢欲动着,咱们是否也该搁两个人进去?”
裴翎摇摇头,所无谓地说着:“詹子平治军严谨,别去费那个心思了。”
“唉,将军您这是闲地太久了吧?骨头都生锈了,一件两件的,都懒得费心思。”任惊雷抱怨起来。也就他敢在裴翎面前这样说话了。
裴翎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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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比起昌龙观安抚使的职位,秦诺如今还在为另一件大事而烦恼着。
最近的折子,奏请选秀的越来越多。
去年刚登基的时候,奏折就有不少,但秦诺一概以孝期为名,推拒了。
这个理由也勉强合适,毕竟父兄连丧,而且皇帝也年轻。
但今年就不行了,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开春选秀,本来就是宫中的一贯传统。过了年礼部就要抓紧时间筹备起来的。
该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呢?
秦诺则带着李丸和几个侍从漫步走在曲折的廊道上。
暮色渐浓,天地间昏沉一片。走到夕月湖边上,秦诺远远看着湖心的岛。
心念微动,他抬脚步上了湖面的回廊。
因为连日的大雪,夕月湖上也结了冰,厚厚的冰层上又落了雪,几乎要与脚下的木制回廊齐平了。
踩在上面,真有种行走在云端的错觉。可惜回廊上的积雪都被宫人清扫干净了,未免美中不足。
秦诺一路前行,屏退了侍从,只让李丸一个人跟着。
湖心岛建在夕月湖中央,假山堆叠,满地花木,是一个赏景的好去处,上面还有一个两层的小阁楼。秦聪为太子的时候,偶尔会来在这里读书写字。兄弟们为了避嫌,极少过来。只有秦诺,因为贪恋这里的景色,偶尔趁着这个时间过来溜达溜达,反正晚上没有人。
这些日子他因为朝政烦躁的时候,也会过来这边,岛上僻静,渺无人迹,白雪茫茫,倒是个让人思考的好地方。
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岛上,踏着洁白的石阶,一路向上,不久便到了小阁楼。
阁楼建在小岛东边,三面环水,只有前面是开阔的绿地,因为冬天,都只剩下了枯枝败叶,但此时挂满了雪,倒是平添三分可爱。
外面北风呼啸,雪粒子扑簌簌开始飘落。
这雪真是说来就来啊!
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李丸委婉劝道:“皇上,这地方湿气重,天气又冷,您还是保重身体啊。”
秦诺没有理会。如今他内功有成,根本不惧这点儿寒意。
进了阁楼里,果然非常冷,更显得四周寂静无声,回想起自己当初来这里,最喜欢凭栏而观。秦诺抬脚往后殿走去,突然脚步一顿。
有意外的呼吸声!
虽然外面风声大作,落雪纷飞,但如今他已经是修为有成的人了,还是分辨出来,在阁楼的最东头,有一个微弱的呼吸声。
是扫洒的宫人吗?秦诺惊讶,抬脚往那边走去。
却似乎惊吓到了那个潜伏者,人影慌乱地动了动,似乎是在找地方躲藏。
这下子连李丸也听见声响了,大惊失色:“谁?”
万一有刺客可不得了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推开门。狂风呼啸而入,夹杂着雪粒子。
透过敞开的侧门,秦诺立刻看到,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站在殿外阳台上,斜倚着栏杆。被李丸一吓唬,她惊得又后退了两步。可惜身后就是矮矮的回栏,一个不防备,脚下踩空。
顿时尖叫一声,跌落下去。
下面是浩浩荡荡的夕月湖,上面浮动着一层薄薄的冰雪。这个时节跌进水里可是会要命的。
秦诺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女子的衣袖。
幸好这个时节的衣服都比较厚实,如果是夏天薄薄的纱裙,说不定会因为受不住力而撕裂呢。
止住了少女下坠的势头,他臂上略用力,便将人拉了上来。
李丸也反应过来,匆匆上前将人七手八脚扶起来。
是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她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两人,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瑟瑟发抖,秦诺很快发现,她发抖应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寒冷。
少女的半边裙子都湿透了。刚才明明没有掉下去。是自己进来之前就沾湿了?
“先进殿里吧。”
秦诺吩咐一声。
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寒风的摧残,少女略微好转了些,却依然冻得脸色铁青。
这个温度穿着湿衣服会出人命的,看她也只有秦芷差不多大小,秦诺想了想,转头吩咐李丸,“将衣服脱了给她遮挡一下。”
李丸:“啊?”
谁让这阁楼为了清雅,四面的窗帘都是琉璃珠串成的,竟然没有丝毫布料。
在秦诺面无表情的万恶统治阶级视线压迫逼视中,李丸只能乖乖脱下了外套。然后递给那个浅蓝色裙子的少女,尴尬地道:“呐,你先用一下吧。”
少女惊慌地眼神稍稍安宁下来,看了看李丸的衣服,应该是一位太监,她略一犹豫,接过来,躬身道:“多谢小公公了。”
公公就公公,还什么小公公。自己虽然年龄小,但可是位置高啊。李丸偷偷想着,一边抱紧了双臂。
看着他冻得直打哆嗦的模样,秦诺笑了笑,随手脱下肩头的披风,递给他,“先遮挡一下吧。”
李丸愣了片刻,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您万万不可啊!奴才哪受得起啊!”
皇上!少女吓了一跳,更加面色苍白,颤抖着看向秦诺。
第102章 未婚夫
“起来穿上吧; 摆这副样子给谁看?”秦诺没好气地道。
自己这件披风只是出门时候随便披的,宫中也知晓自己不喜欢太过繁复的花纹坠饰; 所以样式简朴大方; 并无忌讳,用来赏赐臣子也不算过分,赏赐给一个内侍; 虽然隆重了些; 但也不算太出格。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他将披风直接给对面的女孩; 奈何他是不可能这这样做的。否则自己后宫只能多一个妃嫔了。这样曲折迂回转一圈; 好歹勉强符合古代的礼教。
李丸却坚持不敢受; 磕头道:“日常皇上宠信; 奴才已经万死难当了; 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秦诺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一件衣服罢了,什么非分之想,正是年节; 朕回头再赏赐许敏才他们几个一番。过年嘛,人人都有红包。”
听到人人都有赏。李丸这才起来将衣服双手接过,却也没有披在身上,只是抱在怀中。
秦诺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转头注视着女子,“你是何人?”
女孩吓了一跳。“我……奴婢……民女是之前跟随家母入宫请安的。”
这几日年节,京城不少贵妇人入宫拜见太后,想必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母亲被留下陪着太后说话,我跟着表姐过来这边赏景,一不小心失足踏进了湖水里,湿了衣裳。表姐便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回去取衣服……”也许是看到秦诺神态温和,少女说话渐渐流利了起来,说了半天,又添了一句,“表姐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
少女眼圈有些发红,万分悔恨自己为什么答应表姐过来御花园赏景。好好呆在暖阁里不就行了?
秦诺基本明白了事情经过。至于少女的表姐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当然是因为自己过来了。他上了浮桥之后,道路就那一头立刻被侍卫封锁住了。想必少女的表姐还在桥那端干着急呢。
被这种小事故一闹腾,秦诺也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趣,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吧。”
然后就带着李丸往回走。
李丸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少女。赶紧抱着披风出了门。
然而下了阶梯,走到浮桥边上,秦诺突然傻了眼。李丸更夸张,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
这是咋的了?好好的浮桥,怎么突然飘走了。
秦诺弯腰查看,浮桥续接在小岛上的这一端,好像因为太过冰冷而缆绳断裂了。于是整座浮桥就离开了岸边,随着水波向西头不断飘动。
浮桥非常长,而且曲折蜿蜒,对面的桥好好的,恐怕一时半会儿那些侍卫都不会发现端倪。
要用轻功飞纵到那头吗?还是高喊一声?或者干脆用内力把李丸这家伙扔出去,让他落到桥上?
一时间脑中闪过数个方案。犹豫的功夫,浮桥已经越飘越远了。轻功飞纵还是算了吧,一来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的秘密,二来失去了支撑,浮桥尽头轻飘飘的,受不住力,万一踩上去落进水里可就惨了。
最终,秦诺选择了最安全的一个法子——高声叫喊。
在秦诺的催促下,李丸只好亮起嗓门,冲着对岸高声叫着:“来人啊!浮桥断了!”
秦诺登高远望,在李丸叫嚷了几声之后,对岸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秦诺放下心来。
跃下台阶,吩咐李丸:“不用叫了。进屋里等着吧。”
对两个人去而复返,少女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刚才李丸的声音几乎冲破天际。
她瑟缩着到了一边,也不知道该不该对着皇帝行礼。
秦诺没有功夫理会她,吩咐李丸将桌案上的灯笼取下来,又找到了书房里的铜炉,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了火折子。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点燃了灯火,光亮洒落,让人安心不少。可惜炭炉里面是空的,一粒儿炭火也无。
秦诺无奈,只好亲自去旁边书房里弄了些来。
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正蹲在地上鼓捣炭炉的李丸目瞪口呆,“皇上……这是?”
“椅子腿,没见过吗?”秦诺没好气地道。
然后将那几只倒霉的木头送进了炭炉里。
火焰终于点燃了,秦诺转头对旁边的少女道:“一起过来烤烤火吧。”里面衣服还湿透着,少女已经冻得面色青白了。
少女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抵挡不了温暖的诱惑,小心翼翼跑了过来,低头道:“多谢皇上赏赐。”
李丸好奇地看着她。
在炉火的映照下,少女肤色白皙,宛如透明一般,纵然被冻得非常狼狈,依然无法否认,她生得极美。恐慌不安的神情更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怜爱。
真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只怕与主子那位心尖儿上的人也不遑多让了。李丸不敢多看,低头专注炉火。
秦诺视线一扫而过,少女里面的衣服湿透了,在火光的映照下,玲珑浮、凸,一览无余,外面是李丸宽松的太监服,半遮半掩之间,更显出一种诱人的风情来。
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大家小姐,几乎没有这样狼狈的经验。
秦诺转过头,也不去看她。
少女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偷眼瞧着秦诺,原来这就是皇帝啊,听说新登基的皇帝性情温和,容色非凡,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转而又联想到,也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