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光听事情的经过,连他都要忍不住怀疑,是犯罪嫌疑人发现自己露出了破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林嘉等人灭口了。如果这个犯罪嫌疑人不是自己的话。
而刑部众人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只要看今次上门的阵容就知道了。
刑部左侍郎唐晨带着十几个官员,自三百名全副武装的衙役的护卫下,来到了淳王府。
这是防备着自己将他一起灭口吗?
目光落在端坐椅子上的唐晨身上,秦诺冷笑一声:“唐侍郎想要捉拿本王吗?圣旨可在?”秦诺没有客气,被人冤枉至此,他心头在已经窝火憋屈之极,对这些人也没有了太多耐心。
反正自己是一品亲王,没有圣旨,谁也不敢动手。
唐晨皮笑肉不笑地慢悠悠起身行礼道:“王爷勿要折煞我等,只是想请王爷去刑部问几件事情。”
“哼,何必去刑部,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唐晨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下官就想问一句,可见过本部的左知事林嘉。”
“林大人风采绝世,昨晚还与本王城墙之上携手夜谈。”
“谈了什么?”
“自然是谈论本王被人凭空污蔑冤屈之事。林大人交代,必会设法为本王洗清冤屈,让天理得以昭彰。”
唐晨嘴角抽动了一下。“那王爷可知,林知事并未返回京城,而是在返京的道路上神秘失踪了。”
秦诺沉下脸色:“本王正要问一句,堂堂四品大员,竟然会在京郊重地失踪,京城府衙的五城兵马司,禁军五卫,还有堂堂刑部都是吃干饭的?林大人如此人才,先帝在世,就称赞其为肱骨之才,未来栋梁。你们竟然将这种人弄丢了!”
等等,怎么是我们弄丢的?刑部的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
唐晨脸色一沉:“王爷如此牵挂林知事安危,实在让我等感动,实不相瞒,此番上门,正是为了询问林知事的行踪。听闻王爷之后也从山庄返回京城,不知路上可有见到林知事的踪迹?”
“本王若是见过,还会在这里与你唠叨。”秦诺冷笑一声,“还是说,这京城周围的治安匪患,需要淳王府来维持不成?”
说了没几句话,竟然被反客为主了!连番质问,唐晨只想咆哮一声,是谁说淳王爷木讷寡言、反应迟缓的!出来走两步,看我不抽死他。
又谈了几句,唐晨眼见占不到什么便宜,想将人骗去刑部更是异想天开,果断地起身,拱手道,“王爷的意思,下官已经明了,今日告辞了。”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而秦诺的脸色更阴沉。
走到门口,唐晨又转过身来,“奉劝一句,王爷这几日还是少出门的好,也许皇上不久就有旨意下来。”
秦诺怒极反笑,“皇兄如何,就不劳唐侍郎操心了。李丸,送客!”
打发走了这群人,秦诺困兽一般在厅中来回走动着。
“到底是谁?要如此行事,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难道是葛贤妃的事情发了?亦或者是自己近期生意扩展迅速,挡了谁的财路?
如果说之前秦诺船上搜查出兵器一案,众人还在围观之中,那么堂堂刑部左知事失踪,便是惊动整个朝廷的大事了,众人再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第二天清早,御史的弹劾折子就递到了御前。
第46章 天牢
“私藏兵器; 图谋不轨,涉足商场; 与民争利; 玩物丧志,谋夺财物……”等等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理由; 如今都成了他的罪名。
但是林嘉失踪一事; 却被众人不约而同地闪避了; 因为此事关系实在太大; 走私兵器; 还可以解释成谋利收藏之类的; 但杀害朝廷大员; 就是铁板钉钉的叛乱兆头了; 更何况此事并无直接证据。
听着李丸探听来的消息,秦诺脸色越发阴沉。
当天下午,秦诺又去了霍家一趟。
霍东来见面倒是很干脆; 直接将人迎进了书房里。
对秦诺的忧心忡忡,霍东来极为轻松,温言安抚道:“王爷放心,皇上和太后不是愚昧之人,天下运送兵器者,尤其涉及谋反篡逆,皆是关系身家性命,岂会有人用买来不足一个月的船队来运送如此机密之事吗?”
“大人此言; 似乎是断定我是被人陷害。”秦诺试探着问道,“对此,不知可有线索?”霍家的消息远比自己这个闲王要灵通。
霍东来却只是笑道:“如今局势刚刚展开,幕后之人未必这么快现形,所以霍某送王爷一句话。静观其变!”
是不想透露关键消息,还是也在观望摸索之中呢?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秦诺满意,从霍家离开,秦诺策马任意行走在道路上。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从景耀帝驾崩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受够了!
自己向来与世无争,要害他,总得有个理由……
如今留给自己的路,还剩下一条,到底要不要冒险试一试呢?
放飞思绪,任意南北,在路上徘徊蹉跎了大半天,回到了王府,已经是入夜时分。
李丸匆匆跑出来,凑到秦诺耳边小声提醒着:“前来传旨的天使已经在前庭等候多时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秦诺扔下马鞭,快步进了正厅。
果然见到一身墨绿色袍服的管事太监坐在厅中品茶。对老熟人,秦诺简单招呼道:“王公公,久等了!”
王高歌连忙起身,笑道:“王爷日常忙碌,老奴略等些时间不算什么。”
每次上门都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王公公也感到很绝望啊。幸好眼前这位淳王不是上次德王那种混球,至少面上的礼节还是客客气气的。
按照惯例摆好香案等物,王高歌颁下圣旨。
果然是禁足的旨意!意料之中。秦诺面色平静地接了,吩咐管事如往常般奉上红包。
王高歌笑容满面地收了银子,心头松懈,总算了解了一桩苦差事。
秦诺将人送到门口,随口问道:“不知皇兄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
“皇上的身体好了不少,大前天还批阅奏折到半夜呢。”王高歌打着哈哈。
临上马车了,他转头笑眯眯安慰了一句:“王爷其实不必着急,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您心地淳厚,最是仁善不过了。”
难得这个老滑头肯说一句实在话。秦诺不置可否,拱手送走了人,他回到空荡荡的大厅里。
静观其变吗?这可真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啊。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站了片刻,他微带自嘲地笑了笑,终于下定决心。
转头问李丸:“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李丸立刻回禀道,“王爷,小人查探过了,残存的寥寥无几,都关在兵部的地牢里,过几天就要一起问斩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去救人吧。”秦诺将手一拍,下了决定。
“这……”李丸犹豫,“王爷,皇上的旨意刚到,咱们就出门,这不好吧,要不先等两天。”刚被禁足就公然出门,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而且自家王爷要去救的,那可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叛逆啊!
秦诺冷笑:“再过两天只能给人收尸了,不等了,立刻走!”
宗室被禁足,都会有内府侍卫上门看守的,趁着来人刚来还没摸清状况。秦诺迅速换了朴素的衣装,只带着方源和李丸两个悄悄从后门摸了出去。
已经是两天一夜未睡,但丝毫没有疲惫之意,策马疾驰在往城东天牢的路上,秦诺满心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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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阴森的通道上,秦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中间还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
牢狱这种地方,在历朝历代都不会让人很愉快。尤其天牢这种地方,让人难免想到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走过一间间牢房,里面关押的都是等待死刑的犯人。因为秦健谋反一事,最近天牢里人满为患,这还是几个月里连续处决了多批之后的结果。郭家的党羽几乎被一扫而空,其中不乏传承上百年的门阀贵族。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关在牢里,有些遍体鳞伤地瘫软在地上,有些疯疯癫癫在墙上涂抹嬉笑,还有人听闻秦诺一行经过的动静,猛地扑上来,高声喊着,“我们冤枉啊,我们陈家没有攀附逆贼!禀报皇上我们冤枉啊!”
几个带路的狱卒挥动手里的棍子,用力向内中捅了两下,“都安分点儿!没几天日子了,别折腾了。”
其中领头的那个转身向秦诺陪笑着:“都是这些天等待行刑的,让您见笑了。”
秦诺点点头,“无妨。”
也许是他温和的态度鼓励了引路的狱卒,他忍不住低声道:“这里真不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地方。要不您直说要见谁,让小的们提上去就行。”
秦诺捂着鼻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旁边李丸呵斥道:“赶紧带你的路,别说三道四,我们王……公子决定的事儿,用得着你来指点。”前来天牢,秦诺用的是神策营禁军督察的职务,在这里也算畅通无阻。
狱卒不敢再多说,这样年轻的四品大员,多半是哪家权贵的公子,他小心翼翼领着向前。
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囚室前停下了脚步。
狭窄的房内只有一个人,坐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一条腿曲起,搭着手臂。
秦诺看了看周围,直皱眉头,这里是牢房的最里面,地气潮湿,地面薄薄一层水,如今天气酷寒,都结成了冰。
那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恍如未觉。
借着昏暗的光芒,秦诺隐约可见地上一缕缕的赤红,有些色泽鲜艳,有些却已经沉黯。
那人低着头,原本就一身黑衣,再加上身上太脏,也分辨不出是哪里的血,哪里是泥。
旁边狱卒赔笑着说道:“是有几位大人打过招呼了,要让他吃点儿苦头再弄死,其实若并非如此,这种攀附逆王的贼党,早已经被拉出去砍了。”
秦诺点点头,他之前也打听过,秦健之事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第一批被处死的就是从逆的军官和士兵,辟东营的中层军官几乎被砍了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流放边疆,塞进了前锋营之类死亡率极高的地方。秦健的私兵也被一扫而空。
京城天牢里面,能找得到的,可能就剩下眼前这一尾漏网之鱼了。
清了清嗓子,他开口问道:“蒙洛,你还认得我吗?”
囚笼里的人顿了顿,终于抬起头,虽然陷身牢笼数月之久,又被酷刑折磨过,整个人都消瘦憔悴地不成样子了,但那一双冷彻心扉的眼睛,还是宛如冰魄一般,亮得惊人。
看到这眼神,秦诺立时明白,自己找对人了,至少眼前这个人,还没有垮掉。
那人张开口,却只有一道嘶哑的声音,听不清楚内容。似乎是长久干涩导致的失声。
秦诺吩咐一声,“给他喝点儿水。”
跟随的狱卒只好老老实实打开门,然后拿起水壶进了房内。
门开的瞬间,突然一股凉意横生。秦诺心中一紧。同时眼前一暗,是方源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秦诺目光扫过牢房内的那人。都到这一步了,还没有放弃死中求生的欲念吗?
这样更好,才值得他谈条件。
眼前之人正是当初押送宗室前往攻打京城的黑甲校尉,曾经将安王爷一刀两段,震慑众人的。
秦诺急需一位了解咆哮山庄附近地形以及秦建以往底细的人来相助,奈何过去几个月,其党羽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多亏了眼前这一位,得罪的宗室贵族太多,反而被留下来折磨,拖延到了现在。
接过水壶,蒙洛冷厉的目光扫过方源,然后喝了两口水,嗓音终于略有恢复。
“能认出我吗?”秦诺问道。
蒙洛点点头。
“你记性不错。”秦诺笑了笑。
“只是对喜欢穿女装逃亡的王爷印象深刻罢了。”蒙洛的声音依然嘶哑,但话语已经能听得明白。
秦诺:……还是把这丫的宰了吧。
第47章 真相
蒙洛嘴角动了动; 像是在笑:“是来报仇的吗?”
秦诺深吸了一口气,坦白说道:“孤没有那么无聊。听闻你之前是咆哮山庄的斗场出身; 之后被逆王信任; 提拔至辟东营策军校尉的职位,想必对咆哮山庄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吧。咆哮山庄如今已经变成了孤王的地盘,有些事情需要你相助; 所以想来与你做个交易。”
“必死之人; 还有何交易?”
“帮我一个忙; 我可以助你死里逃生。”
“殿下!”身后的李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眼前这位可不是平常的重罪; 叛逆之行并不明显的还可以捞一捞; 眼前这位主儿; 听说还亲手砍死过宗室亲王; 之后秦建火烧行宫; 将所有宗室斩尽杀绝,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逆贼骨干啊!
“你觉得这种笑话我能相信吗?还是你想谋反称帝?”蒙洛冷笑一声。若非帝王之尊,谁能赦免他的罪责?
秦诺叹了一口气; 他之前仔细调查过,眼前之人是孤儿出身,从残酷血腥的斗场里一路杀出头,又到前线拼杀数年,一路提拔为策军校尉。怎么也该算是个六品的武职了,却连成家都没有,之后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害得自己想要要挟他; 都找不出个理由来。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关键是眼前这个人还有求生的欲念。
“你是否相信我不重要。但是你要明白,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了。”秦诺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相信我,赌一把,至少这个活下来的可能性比你冒险挟持我逃出去的几率大多了。”刚才打开牢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杀意,眼前之人应该升起过挟持自己,换取生机的打算。
牢里的人一阵沉默,没有多久,他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简单的契约就这么成立了。
将天牢重犯从这里弄出去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秦诺全靠了神策营的职务。因为接手辟东营留下的京城防务空缺的,正好就是神策营,自己假公济私,以公务为名,将人领走,但只怕也隐瞒不了多久。
秦诺懒得管了,反正比起扣在头顶的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这种大帽子,从天牢领走一个死囚不过是小事一桩,债多不愁。
将人塞进了马车,秦诺也不敢回王府,直接快马加鞭去了城外的长水庄上。
让仆从帮忙将人清洗干净,又弄来食水,再加上请来的大夫简单帮忙包扎了伤口。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整个人虽然清瘦地近乎脱了形,但精神气儿却维持的很好,如利剑般挺拔刺眼。
秦诺满意地点点头,“将军……”
“将军一称还是请王爷省下吧。如今蒙洛不过是个待死之人,只希望王爷不要忘记之前的承诺,若蒙洛必死,也不必王爷救命,只求您答允在下一个条件。”蒙洛不卑不亢地回道。
秦诺点点头,语气诚恳:“只要你全力以赴帮助本王渡过难关,投桃报李,本王也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咆哮山庄附近的道路,你记得多少?”
“在下并无别的长处,记性倒是还不错。”
“这么一说,孤更加期待了,此番事情,就是要劳烦你的记性。”秦诺笑了一声,时间紧迫,他也没有闲磕牙的功夫,直接将自己近日的困境说了出来。
蒙洛安静地听着。
“本王已经派人在附近找寻过,而刑部也派出大批人马,将附近搜查了个彻底。林嘉一行人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此地草场广阔,一览无余,按理说是不可能藏人的。所以找你这个熟门熟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