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灭绝在大周这个宿敌手中,反而是在北朔这个遥远陌生的地界,走到了终局。
简陋的城墙和护栏不堪强大骑兵的冲锋,很快发生多处崩裂,眼看着敌军即将攻入营内,如风雷般的攻势突然缓慢了下来。
一支突如其来的队伍,骤然冲击着战场的后方,搅乱了这群骑兵的攻势。
雷阳冰他们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登上瞭望台,颤抖的手拿起观海镜,遥望着海岸边出现的巨大阴影。
是战船!他们南陈的战船回来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和火光,雷阳冰遥遥看着战场停泊在海面上,无数小船来回往返,依稀能看见,众多甲胄整齐的士兵从船舱中下来,蚂蚁一般被小船运到岸边。然后迫不及待向这边冲杀而来。
咦,船队好像变得更多了些,还有这些看起来几乎无穷无尽的兵马,雪烈族的人,上船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多啊!?
雷阳冰来不及深思这些问题。脚下的战斗还在继续。
新踏入战场的这些战士,无疑是一股全新的有生力量,从后方袭入战场,瞬间便打乱了敌军的阵势。
雷阳冰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明白机不可失,立刻指挥本部兵马冲杀出来,与后方的援军响应,夹击强敌。
双方战作一团,鲜血和火焰四处抛洒。
短暂的正面交锋,雷阳冰忍不住疑惑,突毕族的骑兵,竟然如此强悍吗?借住在突毕族的这一年,他们跟本地的兵马也有交集,据他的观察,突毕族的精锐,战力也就与己方旗鼓相当,可眼前这些兵马的战力,远在预料之上。
虽然坠入了前后夹击的窘迫境地,来袭的敌军迅速分兵两路,毫不退避地迎上敌人。
幸而后方的援军源源不断,而雷阳冰所带的两万兵马,也是南陈久经沙场的精锐。双方野狼般撕咬着。在领兵大将娴熟的指挥下,包围圈逐渐合拢。
奋战的间隙,雷阳冰看到对面援军逐渐向这边逼近,他立刻打马上前,一肚子的疑惑,迫切地想要询问对方。然而,在看到领兵之人的刹那,雷阳冰猛地睁大了眼睛,什么疑惑都抛到脑后了。
“白将军!”他激动地喊了起来,
这一声让周围的南陈将领士卒都吃了一惊,众人纷纷往对面看去。
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披挂着铠甲,带领着援兵,冲杀在地阵之内。
精悍的骑兵冲上去,试图围堵这一队前冲的敌人,却完全不是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惨叫着相继跌下马。
带兵冲杀的间隙,他还指挥着整个战场的布局,兵分两路,对敌人进行合围。俊秀的脸上沾染了血迹,却依然无损温文的气质。
离得近了,每个人都能看清,每个人都在震惊,真的是那个人,这怎么可能?
甚至有迷信的士兵,忍不住怀疑,难道是苍天也不忍看他们南陈国祚一路败退,所以将这个人从亡者的世界放了回来吗?
方源领兵冲杀了一阵,终于策马逼近雷阳冰他们。
看着熟悉的战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阳冰,别愣着,快带兵向东。”
真的是白将军!雷阳冰刹那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曾经是白光曦的副将,两人从少年时候就并肩作战,几次生死来回。
对这个人无与伦比的信赖,他几乎立刻执行了对方的指令。
方源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次庆幸陈玹并未将自己生还的消息泄露,才能调动起南陈的兵马。
这样让他们奋力拼杀,也是为了将来的一线出路。
天下大势,已经无可逆转,让这么多年轻的生命为了阻挡注定出现的局面而被碾压为齑粉,那么,不如留给他们一条生路,能活着回到家乡,跟亲人团聚。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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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繁华无比的南澜城,从未经历过这样一场混乱,先是城南,那些驻扎了一年多的南陈兵马乱了起来。
王庭的骑兵冲了过去,对这帮小透明一样的驻军开展绞杀。
周围驻扎的部族和居民收到的消息,是这些南陈的兵将不服王化,阴谋作乱。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众人都紧闭了门户。
这些陌生国度来的驻兵,本就他们毫无瓜葛。
可是紧接着,无数骑兵奔波在道路上,传递出一个更加让人惊悚的消息。
这一次南陈兵马作乱,是受了突毕族的指使。
突毕族阴谋作乱,屠灭前来参加会盟的部族。被王庭揭发之后,堂堂的突毕族长面对皇帝的责问,竟然铤而走险,行刺御驾!皇帝猝不及防,被刺成重伤,如今颁下旨意,要前来会盟的众多部族立刻救驾。而突毕族叛乱谋逆,全族诛灭,其财富土地都将会赏赐给这一战中立功的部族。
甚至还有传言,皇帝已经遇害,丧心病狂的突毕族精锐正在围剿王庭的臣僚和侍卫……
谣言混乱,纷迭而来。
但这混乱的谣言中,有一条是明确的,皇帝确实被突毕族所伤。如今王宫之中,王庭的士兵正在跟突毕族的人打成一团。
前来参加会盟各部族领袖迅速走动起来,交换着消息,同时整备自家的兵马。
觐见圣驾,当然不可能带着太多兵,但前来会盟的几十个部族,也都带了几百到一两千不等的私兵,原本这些兵马都屯驻在城北,此时却蠢蠢欲动。
十几个中等部族的领袖汇聚了使节公馆前的广场上,大祭司也在其中。
“这胆大包天的突毕族竟然胆敢危害圣驾。我们应当立刻起兵,扫荡叛逆。”年迈的老人严肃地说道。
“大祭司说得对,保护御驾,是我等臣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几个与雪烈族联盟的部族立刻响应。
“颜博那个混账狗贼,我素日里就看他狼子野心。”另一个小部族的领袖唾骂道。
“奸诈歹毒之徒,坐拥东部最肥沃的土地,却还不满足,妄图谋夺天下。”
对付突毕族这种庞然大物,平时他们不敢想,但如今穆氏王庭已经带头行动了,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统一了行动目标。
在南澜城干一票大的!这座富裕的城池,几乎是北朔境内首屈一指的繁华,积攒着让所有部落垂涎的财富,如今有了一个最正义的理由,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不是没有人想过,这其中可能有诈。但是有诈又怎么样?法不责众,大家都去抢了,岂能眼睁睁看着金银珠宝落进别人的口袋?
就算事后突毕族追究起来,只要说这是奉旨行事,谁能指责他们?我们可是为了王庭而战,为了御驾复仇。王庭之前所声称的,赐给他们大批的土地和钱财,如今不正是实现承诺的时候吗?
使节公馆附近从熙熙攘攘到门可罗雀,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很快各大部族都聚集兵马,冲上街道,迫不及待表达自己的“忠心”了。
整个城北都乱成一团。而这份混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城池。
数万兵马在城内作乱起来,他们冲入颜氏一族的宫殿和馆所中,冲入位高权重的臣僚和富甲天下的豪商家中,抢掠着金银珠宝。但突毕族的富豪之家也不是吃素的,大多数都豢养着精锐的护卫家丁,双方一阵厮杀,整座城池乱成一团。
秦诺领着陈长安快马进了渊色台。
这里也已经变成了烧杀抢掠的地狱。
无数部族的士兵冲入这座南澜城最奢靡的宫殿,抢掠着金银细软,就在两天之前,他们还在这座宫殿里饮宴作乐,享受着主人的热情招待。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歹徒,打着正义的旗号,在这里随意杀戮劫掠。
这种比饿狼更加贪婪冷酷的行为,让秦诺清醒地认识到北朔草原部族的劣迹斑斑。
对雪烈族的人马,大多数部族都选择自动回避开来。反正宫殿足够大,南澜城足够富裕,任何人都能吞吃地盘满钵满,何必要跟这匹孤狼争抢呢?
面对四面起火,遍地杀伐的城池,还有些王宫的臣僚和将领试图组织士兵抵抗,可惜因为主力兵马离开,南下济城,仅凭着内城的侍卫,根本无法抵挡汹涌而来的狼群。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臣在高声呼喊,“你们这些贼兵,我突毕族对王庭忠心耿耿,郡主即将成为皇后,你们竟然兴兵作乱!王庭也不能容你们这帮狼子野心……”
话未说完,遇到一队杀得兴起的部族战士,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杀进来的部族士兵大骂着:“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此情此景,在整座宫殿里四处上演着。
秦诺带着陈长安等人,快步穿过混乱的前殿。到了广阔的后院,抢掠的士兵大幅度减少了。
这里遍地花木,除了少数几处阁楼之外,并没有那么多的油水可捞。
其中最精致一处,正是穆昆下榻的寝殿。
有些士兵想冲着这边过来,发现已经被雪烈族的人抢了先,只能悻悻然退走了。
接近阁楼,四周景致越发清幽。平心而论,穆昆这家伙的品味还挺不错的,没有居住金碧辉煌的渊色台正殿,反而择了这一处景致清雅的阁楼居住。
进了阁楼,秦诺一行人直接到了书房,服侍的宫人已经不见了。
渊色台内的骚乱传遍宫廷,伶俐的宫女太监早已收拾了东西,悄悄躲到了花园深处。
书房里都是各类文书,整理地干净整齐。
比起南澜城内的金珠细软,对秦诺一行人来说,这才是实打实的财宝,代表着无数的情报线索,而且都是普通细作打探不得的高级货。
陈长安带着十几个士兵,将这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打包。反正也没有人跟他们争抢。
秦诺随手拿起一本近日的奏折,似乎是京城禀报的二皇子意图与飞卢族联姻的消息。
如今穆昆身亡,突毕族眼看着衰败在即,昔日风光无限的五大部族,转眼只剩下飞卢族了。如果二皇子联姻飞卢族,只怕问鼎大位的可能性大增。
仔细看了一遍,秦诺将奏折搁下。
广阔的书房旁边,是一处偏殿。
秦诺信手推开门,进了殿内。一股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似乎是龙涎香的味道。
他绕过绘着十二花神时令图的琉璃屏风,就看到了一张床,还有床上的那个人。
他伏在床上,乌黑的发披散在肩头,后腰处搭着薄薄的锦被,微带麦色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暧昧的光泽。
秦诺略微愣了一下,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他以前就觉得任惊雷身材好,长腿细腰,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款。没想到真脱了衣服,这么亮眼。尤其后背到腰部劲瘦流畅,毫无赘余的线条,看得人忍不住想要吹口哨。
目光落在乌金色的锁链上,陈璃双手都被扣锁在床柱上。这个情形,还真是颇为刺激。
秦诺突然很想笑,穆昆还挺急色的,几个时辰前才落到手中,这么快就搁到床上了。幸而今晚是他们行动的时刻,否则这小子贞操不保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跟陈璃的戏份,不喜欢可以跳过去~
第213章 身份
秦诺缓步走近了床榻; 想要将人弄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接近了,床上的陈璃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音调颤抖沙哑; 带着充满色气的暧昧。
秦诺情不自禁心脏漏跳一拍; 脚步顿了顿,这家伙,平时看不出来这么诱人呢。
走到床边; 他恶趣味上来; 抬手掰过陈璃的脸颊; 想要让他看清楚自己。可手刚伸出去; 突然感觉指头一热。
秦诺一怔; 是自己的手指被某人张口含住了。
指尖儿湿热的触感传来; 像是一道闪电; 直冲脑海; 秦诺心头微颤,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后背一硬; 是他瞬间被人掀翻,然后压到了床榻上。
陈璃一扫之前躺在床上温柔无害小白兔的形象,暴起发难。前一秒钟还是旖旎万分的桃、色暗示,下一刻就杀机临身。
秦诺未及反击,眼前骤然划过一道细微的光芒。
他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毛骨悚然。
膝盖曲起,冲着某人胸口狠狠一击。同时双手扣住他的肩肘,猛地向后错开。
光芒堪堪擦着他的脸颊擦过去; 扫过床边的枕头廊柱,如同一道微光没入黑暗,但传来的噗嗤声是骗不了人的,旋即床榻因为两人的剧烈动作摇晃了一下,被微光扫过的廊柱立时倾斜滑落,跌到了地上。
隔着厚厚的地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秦诺却看得一阵胆颤心惊。这小子手上竟然还藏着这种神兵利器。
穆昆身边的內侍都是瞎了眼不成?将人弄上床也不洗剥干净。
其实也难怪这些人,穆昆床上的美人虽多,大都出身尊贵,还真没见识过这种当特务头子的皇子,一身的偏门本事。
看着床柱平滑完整的切面,秦诺满心后怕。那锁链也早被他用银线切断了,只装模作样扣在手上罢了。
若是穆昆没有被自己弄死,今晚来了这里,说不定真要死在这家伙手上了。
如今他已经明白,之前陈璃那场雷死人的“真情告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挑动穆昆的欲望和醋意,将他尽快弄到床上去,好让他有机会趁机刺杀。
濒临最后的绝境都不肯放弃,虽然是敌人,这小子的韧性也值得佩服了。
陈璃被他一脚踢在胸口,直接摔在了地上。
隔着厚厚的地毯,倒是没有摔伤,只是胸口痛得要裂开。
本来他强提内力,就导致经脉剧痛,再加上这一脚,滋味之销魂,跟当初丹田被碎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陈璃挣扎了两下,都没有爬起来,眼前发黑,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秦诺上前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又俯身将他双臂反扣在身后,仔细看他手上,本来以为是带着戒指的,但目光扫过,两手空空,根本毫无装饰。
秦诺一愣,仔细扫过修长的手指,立时盯住他的指甲。
陈璃的指甲比平常的成年男子颜色更浅淡,仿佛是刚刚长出的一般,其中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甲尤其浅白,泛着银色的光芒。
刚才那条细如发丝,堪比利刃的银线就是从这里伸出来的。秦诺立刻断定,却又有些犹豫。如果是戒指,他摘下来就行了,但这个精巧的机关,只怕是某人拔掉指甲之后嵌入的。直接弄下来太血腥暴力了吧?
钳制下的陈璃挣扎了两下,背后的力道纹丝不动,见他违逆,还不悦地向上抬了抬。
他双臂吃痛,被压在地上喘息着,感受到对方正抬起自己手指细看,温热有力的手腕牢牢攥住自己冰冷的指尖儿,描摹之间,他只觉毛骨悚然。
纵然酷刑身死,他也不愿受这种屈辱。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裂了。“放开!”他低吼出声,攥紧了拳头,绝望中不管不顾,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被他闹得心烦,秦诺踢了他两下,正想着是不是干脆该将手腕错开。
陈璃胸口发闷,突然一口血吐出来。
秦诺吓了一跳。是之前那一脚踹地太用力了?
后方的殿门突然被推开了,陈长安的声音传来:“公子?”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听到这边有异样的响动。
秦诺赶紧转头笑道:“无事,你们继续忙吧。”
幸好隔着宽大的屏风,看不见这边风光,不然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都是因为这家伙!
陈长安似乎在犹豫。
秦诺继续吩咐道:“将门关上。”
陈长安顿了顿,后面传来关门的声音,秦诺悄悄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某人不可能再攻击,他将人放开,后退两步。
陈璃整个人都凌乱了,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