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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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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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门带上。”叶梦鼎淡淡说道,便坐回椅子上,屋子里面守卫的几人已经退去,窗户也紧紧的关上。叶应武关上门走过来,说实话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和便宜老爹独自相对。

将佩剑放在桌子上,叶应武只是瞟了一眼就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绝对也非等闲之辈,他所坐的地方正在阴影中,就算是窗户外面有人想要借助烛火光芒的倒影发射箭矢,也不过是徒劳。

一直是以风轻云淡或者满腔热血的形象示人的叶梦鼎,难得的正襟危坐,白眉微蹙,不过白眉之下的目光,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和他对话者的心灵。

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爹爹是否已然知道来者是谁?”

叶梦鼎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流露出一丝欣赏,旋即微笑着说道:“不知我儿可曾知道‘皇城司’与‘走马承受’。”

“什么?!”叶应武猛地惊呼一声,心中一震。

如果说普通人还不知道这两个机构是做什么的,那么作为一个历史系的毕业生,叶应武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从汉朝的“直指绣衣使者”、“校事”,再到唐朝的“丽竞门”、“不良人”,一直到明朝已然是集大成的两厂一卫和九边“夜不收”,各种密探间谍组织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扮演着或微不足道、或浓墨重彩的角色,这些谍报组织一直是各大王朝统治着极其重视的一环,以作为巩固江山不可或缺的手段,而在宋代,与之相对应的,便是“皇城司”和“走马承受”。

名义上皇城司所负责的只是保卫皇城的安全,但实际上其内部是一个将大网洒满全国甚至北方各地的情报机构,而走马承受则主要是负责收集地方大员的消息以呈报皇帝,从而减少大臣拥兵自重的可能,皇城司和走马承受一个针对外虏保卫、己方政要首脑,一个清剿内部、确保机制运行,和明朝的两厂一卫职能重复相比,显得相得益彰、井井有条。

叶梦鼎突然提到这两个最为低调的情报机构,饶是叶应武也忍不住被吓了一跳,因为纵观大宋上下三百年,这两个机构实际上更多地是履行其明面上的责任,一个安安稳稳的保卫皇城,一个认认真真的监察百官,背地里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机构有多么庞大,却是正史根本无法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的。

咬了咬牙,叶应武轻声说道:“孩儿不才,却也听人说起过。”

大宋这两个机构和明朝的两厂一卫一样,虽然暗地里如何履行职能不为人所知,但是其暗地里具体有什么功能确实很多人知道的,所以叶应武即使是失忆了,有人为他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所以叶梦鼎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自艺祖以来,大宋立国三百年,走马承受实已形同虚设,而那皇城司,却因为宁宗的鼎力相助,有坐大之势。老夫等人也曾以此劝谏过理宗皇帝,奈何当时圣人未曾采纳,现而今皇城司愈发庞大,且虽然名义上听令于官家和姓贾的那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阴奉阳为,其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为了自保还是有其他阴谋,却又无人可知。老夫虽然为官四海,却也扪心自问未曾有一件事情对不起这天下苍生,这一次能够集齐如此规模人手,想来也不是哪位普通的冤家对头。”

叶梦鼎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叶应武哪能听不清楚?但是既然自家便宜爹爹不想说出口的事情,叶应武自然不会傻里傻气的说出来,当下里便微微点头:“孩儿明白,只是不知道爹爹想要如何处理此间事情?毕竟此时可大可小······”

见到儿子没有因为自己遇刺就火冒三丈,原来的暴躁脾气显然已经好了不少,叶梦鼎心中对于这个小儿子的喜爱更重三分,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宁事息人,自然最好,毕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夫和你几位叔伯尚未在这江南西路立稳脚跟,如果贸然招惹树大根深的皇城司,无疑自寻死路,不如守株待兔,既然皇城司想要挑拨离间、浑水摸鱼,那便看看他们是如何行事。”

叶应武本来就不想没事有事的招惹大宋的情报组织,这跟后世没事有事的招惹中央情报局有什么区别?不过若是以后皇城司得寸进尺,那么也用不到叶应武出手,叶梦鼎等人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又怎么是易与之辈?

“老夫倒要看看,挑拨老夫尚还算好,若是挑拨离间那姓贾的,你们可有这份胆量?”叶梦鼎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总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饶是隔着桌子的叶应武见到了也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战。

皇城司,皇城司,这风雨夜里,和这大宋第一情报组织短暂交锋,其间的种种玄奥,总令人心惊胆战。

既然便宜老爹想要守株待兔,而且想来皇城司在这里受了挫折,下一次肯定要去挑拨离间贾似道,所以叶应武在反复叮嘱杨宝要加强戒备之外,也没有什么真的要放在心上的。



第二十章滕王阁上点江山

次日拂晓,叶应武风尘仆仆,马蹄踏在了隆兴府边界上。

昨夜的事情已经草草遮掩下去,甚至就连饶州知州、通判都不知道叶梦鼎就在自己的治下遭遇了此刻的暗杀。至于叶梦鼎为什么要把事情压下去,叶应武固然是心知肚明,以文天祥的聪明才智和见多识广也能猜想到一二。江万里等尚未在江南西路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哪怕是有一个官位低微的直愣性子没有想明白这场刺杀后面的弯弯绕绕,就有可能引爆这南宋末世的最后一场天崩地裂的党争。

心中思绪万千,叶应武也没了观赏风景的兴致。

雨已经停了,远方的白云之中隐隐约约悬挂着一道彩虹。

隆兴府治所在——南昌县已经遥遥在望,如果算上前世,叶应武也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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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下,赣水北流。

回想当年王勃于此挥毫泼墨,书就锦绣文章,饶是叶梦鼎这等岁数的老人,心中也为之豪迈,更不要说文天祥、叶应武等年轻气盛的晚辈了。哪怕是历来不解风情的杨宝等随行亲兵,在这俯瞰赣鄱大地,接受万方来潮的高楼之下,也不由得肃然恭谨起来。

此时的滕王阁是洪州知府范坦于大观二年重修,此阁“崇三十有八尺,广旧基四十尺,增高十之一。南北因城以为庑,夹以二亭”,恰恰后世的滕王阁正是仿照宋代的图纸重建,所以叶应武此时站在那高高台阶之下,仰头看去,风景和记忆中的竟然相差无几,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千。

想当初,青山依旧,赣水北流,自己陪着一帮子死党和貌美如花的不知道第几任女朋友来此处,迎风长啸,意气风发,曾几何时,故地重游,物非人非,这七百年前的南宋末世,竟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前行,想要一己之力,挽住那天倾。

此时,三名衣带飘然的老者面带微笑,仿佛仙风道骨一般,已经健步迎下高阶,丝毫不见老态。居中的反倒是官职最低的江万里,左侧是王爚,右侧是章鉴,这三人不但是天下士林的领袖、贾似道视为眼中钉的对手,更是现在这江南西路或明或暗的统领者。

当然,现在又要加上叶梦鼎了。

四名久别重逢的老人在气势巍峨的高阁之下相会,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士林的一大盛事,而也正是因为这带有历史性重大意义的滕王阁之会,四人被后世学者尊奉为“四贤”,自此血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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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高阁之上,彩带飘飘,舞女们唱着王勃的《滕王阁诗》,翩然起舞。舞带依依,歌声漫漫,竟然也有诗中之意。

在这歌声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场震惊华夏的宴会上,那个举杯高歌的少年,那双炯炯异彩的眼睛,那道孤傲卓然的身影,还有那独属于大唐的三千繁华、十丈软红。

只是,只是,江万里他们难道竟能不知道,这朗朗的诗歌中,却饱含着物是人非的痛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所有人就在这歌声中相互寒暄,相互敬酒。

叶梦鼎远来是客,不由分说被请在上座,剩下三人分坐左右。江氏三昆玉剩下的两人——江万载、江万顷则奉陪在末席。至于叶应武等晚辈本来就相互熟络,加之坐在上桌的几名前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约束,也就随意的散坐在四周,抛却了什么规矩。

江镐的伤势已经好了,哈哈大笑着和王进、章诚等人死死地按住叶应武灌酒。文天祥和叶应及虽然于心不忍,但是也知道自己上去阻拦也是徒劳,索性也就有着他们去了。

至于江氏家族的如江钲、江铎等人毕竟没有和叶应武这么熟悉,反倒是恭恭敬敬的上来为文天祥洗尘,文天祥是白鹭洲书院中出来的,怎么着也是他们的师兄,前来敬酒洗尘也没有什么礼数上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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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之,你在饶州碰到了程申甫?既然朝中让他前去监军,那么意思很明确了,襄阳一旦被围,江南西路诸军州必然要倾尽全力支持远烈贤侄的兴国军,一旦手中没有军队,整个江南西路有何异于待宰的羔羊?”江万里缓缓的说着,抬眼看向身边,王爚和章鉴显然都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面色都很沉重。

所有人都没有提及在饶州那个小镇的风雨夜中的喋血,或许因为叶梦鼎的故意隐瞒的确没有传播出去,又或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滕王阁上的兖兖诸公,就算是平日里在如何无话不说、托之以腹心,却也不提及此事,仿佛都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够轻易触动的底线。

对于江万里顺势提出的疑问,叶梦鼎不可置否,皱了皱白眉,很自然的将这个皮球往下踢:“这样,远烈既然是此时的关键,我等老家伙何不先听听他的意见?”

江万里点了点头,却发现下面密密麻麻的子侄辈已经闹作一团,根本看不到叶应武的身影,不过旋即发现自己的儿子江镐提过来一个酒坛,笑着便往人群最密处扑去,而和他相同表情的还有王进和章诚。而文天祥和叶应及站在圈外,脸上都有些迟疑和惶恐。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江万里、王爚和章鉴都是老脸一红,甚至就连奉陪的江万载和江万顷两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反倒是叶梦鼎笑了笑:“没事的,小辈们友情如此,我等自当欣慰才是,也罢,先饮这杯酒。”

叶梦鼎越是满不在乎,江万里老脸越是挂不住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猛地拍案而起:“远烈贤侄何在?!”

老人一声暴喝,响若洪钟,整个大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江镐等人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放过面色通红的叶应武,落荒而逃。而早就不忍心看下去的文天祥和叶应及急忙一左一右将被灌得溃不成军的叶应武搀扶起来。

“远烈贤侄且先醒醒。”江万里趋步上前,伺候的侍女们已经服侍叶应武喝下醒酒汤,叶应武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一下子便看到前方大大的一张人脸,登时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亲哥叶应及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恐怕以叶应武的身板,会将江万里整个的撞飞出去。

“小侄失礼,请诸位伯父恕罪。”叶应武急忙拱手,只是晕晕沉沉的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还蜂拥而上的衙内们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不过看到江万里有些难堪的脸色,心中自然幸灾乐祸起来,估计又有好几天看不见江镐了,可能连王进和章诚都看不到了。

王爚起身安抚道:“贤侄无需如此,老夫几人想听听贤侄对于兴国军和襄阳互为奥援的看法。”

感情是为了这事,也难怪,上面的这几个人都是彻彻底底的文官,打仗的功夫甚至还比不上叶应武的亲兵头子杨宝,要是能有什么高见反倒是怪了。

不过这几位倒还是有此等先见之明,整个宋元战争最后的十三年里他们采取的唯一手段就是不断地在朝堂上逼着贾似道出战,倒也没怎么干涉具体的交战事宜。当然最终因为南宋军力的确是个渣,而且贾似道奸猾狡诈像个泥鳅一样,本来就和北边勾勾搭搭说不清楚,能打胜仗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叶应武当下里也不再推辞,拱了拱手之后朗声说道:

“诸公,晚辈看来,兴国军、张都统(张世杰时任两淮都统)的水军以及苏将军的淮上精锐所担忧的并不应该是襄阳城的存亡。要知道元主忽必烈继承了成吉思汗的衣钵,是雄才大略之主,其麾下的元将阿术等人也都并非目光短浅之辈,所以在进攻襄阳之前定然可以看出我方这三支军队的重要性。”

叶梦鼎和江万里等人眼眸一亮,纷纷颔首,这一点他们倒是曾经想到过,但是还真的没有深入的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认为有这三支军马驻扎在大江下游能够牵制蒙古军队的注意力。

得到了认可和鼓励,叶应武也就放开继续说下去:“恕晚辈不敬,朝廷派来的监军程公固然是我大宋风骨,但是在军事谋略上却略逊一筹,再加之我方三军之间缺乏联系和配合,很容易便给予蒙古致命的破绽。虽然直面蒙古军的是久经战阵的淮上精兵,如果蒙古军倾巢而出,淮上精兵数量又少,定然会被击破。而恐怕那时候大江南岸的兴国军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收到,张都统的水军又不能上岸支援,这样兴国军和襄阳的掎角之势必然会大大削弱,甚至襄阳城中还得派兵进驻汉阳等地,以防止蒙古军在下游渡河。

所以晚辈认为,当务之急是从江南西路选取精兵悍将,同时和苏将军、张都统保持时时的联系,一旦蒙古军南下攻略黄州等地,兴国军便可以在张都统水师的掩护下渡过大江,或是和苏将军一左一右钳形进攻击溃元兵,或是进攻元兵侧翼使其不得不退缩,或是斩断元兵粮道使其真正的有来无回!一旦如此,不仅兴国军的位置更加突出,能够吸引元兵的注意力,使其不敢随心所欲的围困襄阳,也能够有效的打击元兵的嚣张气焰,为我们争取喘息的时间。利用这难得可贵的时机,以诸公的才干和麾下将士们的能力,可以挟大胜之余威,组建一支精锐的可以和蒙古军抗衡的队伍,到时候三军北伐,光复我大宋河山,实现岳武穆的遗愿也并非不可能。”

叶应武侃侃而谈,直到说完都未曾停顿,刚才因为被灌酒而导致的晕晕沉沉的脑袋此时变得澄澈清醒无比。叶应武所思所想,是根据即将发生的历史推演出来的,只不过这是江万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此时听来,的确是震撼人心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辈当如此!

整个滕王阁上已是一片寂静。

无论是坐在上面的几名老者,还是叶应武身后的江镐等年轻一辈,都被彻底的镇住了。

叶应武的计策,可以说是胆大妄为,但是又偏偏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个设想的确是可行的,可以实现的。此时的南宋,百年积弱之余也的确需要一场不亚于岳鹏举郾城之战、虞允文采石矶之战,不亚于王坚钓鱼城之战的大捷来鼓舞越来越低迷的士气。

“镇之,叶家有福了。”江万里长长叹息一声。王爚和章鉴等人在赞同之余也纷纷随声附和。即便不说一旦胜利带给南宋种种可以想象的好处,只是实现岳武穆收拾旧山河的遗愿这一点,便能够让江万里等不肯和贾似道那种奸佞同流合污的正直臣子们为之倾倒。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失败了,也不过是襄阳被围,而以吕文德、吕文焕兄弟的才能,不善于攻坚而且没有水师的蒙古兵三年五载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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