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叶应武将随身短刀扔给吴楚材,“宝刀赠英雄,若是不嫌弃的话,天武军为君留有一席之地。”
吴楚材一怔,没有想到竟然会天降鸿福,当下里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当即朗声说道:“使君于楚材有赏识之大恩,不啻于再造父母,以后但有吩咐,必将赴汤蹈火!”
叶应武急忙翻身下马,吴楚材搀扶起来。
而从后面策马上前的江镐,看着如此场面,只是微微一笑,心想又有一个人物被使君连哄带骗的拉上马车了,这条道路,以后却也更加孤单不了了。
不过叶应武却么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琢磨江镐的那些小心思,只是看向那个十将,口气中已经带着截然不同的桀骜:“某叶应武,此城可否入得?”
那名十将估计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叶应武也没有再搭理他,只是鼓励的看了吴楚材一眼,然后翻身上马。
骏马长嘶,等到那十将和一众厢军回过神来的时候,百余名骑兵已经绝尘而去。而后面赶过来的江镐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几辆马车已经在骑兵的护送下缓缓而来,江镐招呼麾下士卒策马缓行,等走到吴楚材身边的时候,这个天武军少有的二愣子猛将微微笑着说道:
“拿着这柄短刀,去兴国军永兴县的大营,自会有人安排。使君赏识人才的眼光,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是天武军的人了,可不要坠了天武军的威名,但愿你我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等到江镐话说完,已经在吴楚材身边走过,留下长长的余音。
吴楚材微微一怔,旋即心中阵阵温暖,看着在身前陆续奔驰而过的天武军,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归属感。而不久之后,他也将会在那迎风烈烈舞动的旗帜之下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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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骑兵沿着隆兴府宽阔的街道缓缓前行,虽然都是轻甲骑兵,没有重甲骑兵那样来的阵势骇人,但是腰间弧形的马刀,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辉的轻甲,还有那背上精致的弓弩,无一不在彰显这支规模并不大的骑兵之精锐。
叶应武率领百余名骑兵在前,江镐居中,江铁带着其他骑兵护卫几辆马车在后,整个队伍也是浩浩荡荡,在隆兴府的宽阔大路上拉开架势,自然吸引了无数的人围观。
一排排骏马齐头并进,一面面旗帜迎风舞动。虽然不是出征,“叶”字将旗未打出,但是如此气势让围观的民众们已经不用揣测。也就只有那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叶使君能够摆出如此场面来了。
不过虽然叶应武摆出的场面够大,王爚、章鉴等人自然也不可能走出府邸前来迎接,那岂不是降了辈分。
百战都在王爚江南西路安抚使府邸之前停住。虽然百战都是五百人,但是叶应武带来的骑兵实际上也就只有不到两百人,不过饶是如此声势就已经很浩大了。若是将五百人全都拉出来,估计连王爚等知道此事的人都会被吓一跳。
一众骑兵一起下马,而那几辆马车则直接驶往就在不远处的叶梦鼎府邸。
轻轻抚摸着战马的脖子,叶应武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身边的江镐。江镐冲着他眨了眨眼,脸上骄傲的神色已经不用掩饰,或者说对于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将来说,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想当初离开的时候不过是小小都头,而现在身为整个江南西路的支柱——天武军的四个厢都指挥之一,再加上黄麻大战不可磨灭功绩,江镐自然有其骄傲的资本。
而站在另外一次的江铁,虽然依旧是微微低头谦恭的样子,但是谁也不敢再小看这个只会养马的江家远房子弟,天武军最精锐的百战都就在他的手中,而且以原来都昌江氏对着个碌碌无为的远房后辈的轻视,江家还真的不敢保证江镐还心向江氏。
轻轻一笑,叶应武举步走上台阶。江镐在左,江铁在右,十名亲卫在后紧紧追随。看着这些就算极力掩饰依然带着腾腾杀气的将卒前来,站在府衙门口的几名衙役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就算天武军再怎么威风,也不能落了隆兴府衙的面子!
安抚使的议事堂中,当看到那个大步而来的黑衣青年的时候,虽然王爚、章鉴甚至叶应武的爹爹叶梦鼎知道有些不合礼制,依然纷纷站起身来,而自知人微言轻的郭怀更是早早地就已经站起来了。
每一个人看向叶应武的目光都是复杂的,但是其中都不缺乏欣慰之情。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青年,就真的凭借着几个临安大街上呼风唤雨的衙内和就算是精锐也从来不被守边大军放在眼里的厢兵硬生生的在兴国军、在黄州支撑起了一片天空!
“兴国军知军、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叶应武,参见几位相公!”叶应武刚刚踏进门来,还没等王爚甚至自己的便宜老爹开口说话,就已经抢先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
“天武军前厢都指挥使江镐,参见几位相公!”江镐也是很有眼色的紧紧跟在叶应武身后。而江铁则在门外止步,带着十名亲卫将议事堂围住,手按刀柄,正视前方,倒是一丝不苟。
“远烈,镐儿,速速起来。”王爚向前疾驱两步,径直伸出手来将叶应武扶起。而江镐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毕竟是江万里的义子,江氏家族家风严谨,这些礼法江镐还是很细致的遵循的,叶应武顺着王爚的手站起身来,他江镐自然也不能在地上继续跪着,那岂不是等于逼着王爚身边的章鉴来扶?
而直到这时,王爚、章鉴和叶梦鼎才想起来江镐今年也不过是十九岁,还没有到加冠赐表字的时候,所以称呼起来自然有三分尴尬。而也是知道这是,几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方才意识到站在自己身前的着一股力量到底是有多年轻。
扑面而来的,是蓬勃的朝气和昂扬的斗志。
就连一向不服老的叶梦鼎,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自己还有王爚、章鉴这些老不死的,不久之后就会被冉冉升起的年轻新星所取代,只不过让他们欣慰的是,这些年轻人正是他们的子侄后辈。
这一次至少在名义上叶应武是归家探亲,而寻便众将,竟然只有江镐因为前厢士卒抵达的时间比较早,训练的时期也长,所以方才能够跟着叶应武来这一趟,其他王进等人虽然也是对家中倍加思念,但是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又上哪里去找这空闲。
不过虽然是探亲,但是既然来了,王爚等人自然希望能够亲耳听到这个江南西路北面擎天柱的心中所思所想了。
否则叶应武就直接回叶府便可,没有必要来到这安抚使议事堂。
第二章前世今生七百年
那对面的吕家公子更加愤怒,怒而喝道:“文宋瑞,你给老子站住,把那个小兔崽子放下,老子打死他!”
文宋瑞?
文宋瑞?
文宋瑞!
“嘶!”怎么着也是历史系里保证每一科都及格了的“高材生”,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大学就算是白读了,虽然身为一名富二代,他从来都认为大学就是白读了。不过无论如何,想我叶应武的宋史这一门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
老子怎么穿越到南宋来了,而且还是南宋末年?!
没想到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又是山川又是花草的,归根结底最后还是穿越了,至于那么神鬼莫测的吗?
叶应武虽然依旧晕晕沉沉的,但是心中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一边儿是“宋末三杰”里面最出名的文天祥,另一边儿是······文天祥他老师是全家投水祭祀国家的宋末名臣江万里,那镐弟不用说自然是江万里的义子江镐。想当初学到南宋时的时候,自己还没少和舍友八卦江万里没有后裔这件千古谜题。
丫的,现在想的不应该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应该是——老子是谁?这个问题很严重。
江家······叶家······在整个南宋末年,姓叶的而且听起来似乎实力不俗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老子的爹,不会是叶梦鼎吧?
好像传说考古队挖掘的那座墓葬就是叶梦鼎的······
“走!”文天祥到底是文天祥,只是皱了皱眉,却丝毫没有犹豫。
手握马鞭的江镐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叶应武的伤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年轻人恨恨地瞪了得意洋洋的吕家众多纨绔们一眼,急忙跟上师兄的步伐。
躺上马车的叶应武用手感受着四周,软软的卧枕、刺绣精美的锦衾,还有那不远处镂空雕刻的小小香炉,还有腰间那块温凉的佩玉,一切都是古代高贵人家的标准配备,一切仿佛都是梦幻一般。
叶应武摆了摆头,看着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模糊的文天祥,突然下意识的嘶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
“已过午时。”文天祥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血迹。
“不是,我问的是今天是什么年头,几月几日!为什么不记得了!”叶应武有些恍惚,索性闭着眼地低声吼道。
“我”这个称呼在宋朝非正式场合已经算是非常常见的自称了,作为历史系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高材生,叶应武就算是头晕脑胀也不会犯下用错称呼的低级错误的。
似乎从未见过少年这个样子,又似乎惊讶于少年问出的问题的可笑和奇怪,文天祥怔了片刻,旋即答道:“咸淳二年四月初一,远烈,你连这都忘了?回去还是找个老大夫给你细细诊断一下吧,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愚兄也无法给恩师和叶相公交待。”
不过此时叶应武已经陷入了沉默,丝毫没有理会后几句话,只是细细的咀嚼着文天祥前半句话里面包含着的巨大信息量。
咸淳二年······咸淳二年,距离决定南宋命运的襄阳之战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襄阳一丢,大宋江山就这样完了,估计老子也就算是白来这一趟了······等等,奶奶的,为什么还是四月一日,老天爷这不是在耍我吗?!丫的开什么玩笑,愚人节不能这么过······不过转念一想,古代的四月一日还是农历的,不是公历的,或许这只是个凑巧,又或许老天爷连着一点儿都已经考虑到了。
紧接着,叶应武问了一个更傻的问题。
“这是哪儿?”
大宋状元、历来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在朝堂上仗义执言的文天祥却也忍不住浑身一哆嗦,眼神变得怪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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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咸淳二年,四月的大宋行在——临安,难得的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当真好天气。
在家丁们的团团护卫下,马车快速的沿着大道奔驰,来往的行人急忙向两侧避让。两侧的店铺中依旧传来喧闹的声音,人们对于这些疾驰而过的马车和家丁已经见怪不怪。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皇城根里,各种各样横行霸道的贵胄多了去了,倒也不缺这一个两个的······
而车厢内的气氛和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很是诡异。
因为叶应武那个“这是哪儿”的问题实在是太震撼人了,使得未来的南宋宰相文天祥也不由得愣住了,仿佛见鬼了一样诧异地看着叶应武,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似乎感觉到叶应武不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文天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还是答道:“临安,我先带你回江府。”
叶应武的意识渐渐模糊,“噗”的一声轻响,身子砸进马车上的毯子里,静静的睡着了。
临安,临安······大宋行在,临安。
文天祥的眉头却没有松弛下来,而是面带忧色的看着睡得很香的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外面在一次传来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同样熟悉的呼喊声,叶家的大衙内叶应及带着几名家丁匆匆而来。
掀开帘子,看着赤红着眼的叶家大衙内,文天祥做了一个让他放心的手势,但是这个手势有些无力,因为从小就没有怎么撒过谎的文天祥的确不知道应该怎样掩饰心中的忧虑,不过叶应及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见到弟弟尚且平安便没有多想,只顾着舒缓气息,倒也没有注意到文天祥这手势中的怪异。
“叶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江镐抱怨的冲着叶应及说道,准备好好的渲染一下刚才吕家的嚣张气焰,好让这位武艺不俗而又看着弟弟长大的叶家大衙内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车帘又掀了开来,文天祥皱眉说道:“镐弟,你唯恐天下不乱是吧?师尊近来顾不上你,你便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若是别人,江镐还会理直气壮地辩论两句,但是对于这位颇得父亲赏识而且声名赫赫的师兄,江镐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吐了吐舌头闪了开来,生怕师兄那锋锐的能杀人的眼光将自己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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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在临安的宅院并不大,或者说和江万里的身份根本不相匹配。而叶家的府邸和江家的也相差无几,两座院落隔街相望,在富丽堂皇的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分外的扎眼。
此时叶梦鼎被贬庆元,正在紧锣密鼓的指挥剿匪事务,在京中家里本就没有几个人,所以叶家的两位衙内索性就住进了同样没有几个人的江家府邸。
未来会名震历史的江家“三昆玉”此时只有江万里一人在京,再加上儿子江镐,而十多年后在抗击蒙元的战场上昙花一现的江家“十二斋”更是散布天下。或者说现在的都昌江家已经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只要是皇帝允许,江万里便会立即逃出这已经被贾似道遮住半边天的临安城,回到属于自己的江南西路,属于自己的吉州,属于自己的白鹭洲书院。
因为那里的天,才是属于正道与光明的天,是难得的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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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大宋脊梁、一代贤相江万里正焦急的在门外踱步,而他未来最得意的学生——文天祥则默然肃立。不过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是不远处江镐“哎呦”“哎呦”的惨叫声。
对于这个只知道四处惹是生非,不给自己争气的义子,江万里在无可奈何之余,只能用最简单而粗暴的方式教训、不过这也是在临安家中,江家女眷老小都不在此,否则素来疼爱这个在风雪天中捡回来的臭小子的那些江镐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又会颤抖着跳着脚批评贤名远扬、两袖清风的宰相弟弟。
“宋瑞,你说要是远烈出了什么意外,老夫可如何和叶镇之交代啊!”江万里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进去的大夫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这让他感到更加的焦虑。
文天祥刚想要宽慰两句,就看见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皱着眉头走了出来,都是临安出了名的内、外科大夫。江万里不由分说便先拱手行礼。
“江相公万万不可如此,”能够让江万里如此,几名大夫自然不敢领受,急忙还礼,领头的大夫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启禀相公,叶衙内因为受到撞击而出现了失忆······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请江相公让和叶衙内关系最好的亲朋好友每日来讲述······”
江万里的脸色本来就越来越沉,听到这里,那脸上更是已经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宋瑞!”
“弟子在!”文天祥忍不住轻吸了一口凉气,师尊虽然刚正不阿,但是历来都是和颜悦色,很少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把江镐这个孽畜再给我打二十大板,然后让他进去陪着远烈!”江万里冷声说道,然后冲着几名大夫拱了拱手,愤然而去,对于自己儿子紧接着的惨呼声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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