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芹冷笑,不管不顾的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刚进屋,便是一屋子里烟雾缭绕,周玉芹放眼望去,就见梁建成坐在沙发上,身边环肥燕瘦的围了一圈子美人,个个犹如无骨的美人蛇般,恨不得将身子全攀在梁建成身上。
梁建成左拥右抱,看起来已是喝了不少的酒,听到动静,梁建成抬了抬眼,见到周玉芹后,梁建成笑了笑,全然不以为意。
周玉芹到底是川渝的总司令夫人,看见她,那些莺莺雀雀顿时收敛了不少,听得周玉芹开口,让她们出去后,一众丽人便是听话的离开了拿起了手袋,纷纷离开了屋子。
待众女走后,周玉芹走到梁建成身边,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盒雪茄,抽出一支刚要点燃,便被周玉芹一把夺了下来。
她心知这不是寻常的雪茄,里面掺了dama(敏感字拼音代替),长期抽下去,人就废了。
“醉生梦死的日子,司令还没过够吗?”面对着梁建成,周玉芹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怒火,她紧紧攥着那一盒雪茄,与梁建成道;“抽这种东西,司令是不打算要命了?”
梁建成仍是不以为意的看着她,见周玉芹发怒,也不过是笑笑,“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这东西抽不死人。”
周玉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深吸了口气,与梁建成道;“司令如今打下了江南,半壁江山在手,与其每日里这般消沉,不妨一鼓作气打过江去,难道,司令就不想要这个天下吗?”
“天下?”梁建成咀嚼着这两个字,轻笑道;“我要这个天下做什么?我大仇已报,根本就是活一天了一天,这天下谁想要,只管要去。”梁建成说着,燃起了一支香烟,这些日子,他整日里都是浑浑噩噩,就连军政上的事也是全交给了下属,每日里只是花天酒地,饮酒作乐,一段日子下来,原先英俊清隽的五官上多了几分颓废之色,周玉芹看在眼里,心里不免焦急。
“司令在金陵也过了好一阵子了,咱们不妨先回川渝,司令如今大仇得报,也该将心思多多放在内宅上,早日得个一儿半女,对祖宗也算是有了交代。”
听周玉芹说起孩子,梁建成脸色渐渐变了,因着熬夜与酗酒,他的眼底本就充斥着血丝,此时更是一片血红。
“玉芹,我有过孩子,”良久,梁建成看着周玉芹的眼睛,他的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字字道;“你知道的,我的孩子,都被我杀死了。”
周玉芹心底微寒,喊了一声;“司令。。。。”
“我不配再有孩子。”梁建成声音很低,想起自己和良沁曾经的那两个孩子,梁建成的眼底有不为人知的痛楚划过,他抹了一把脸,一笑道:“我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
北阳,顾公馆。
因着这一日谢承东携妻造访,顾公馆里的下人天还未亮便开始忙碌,花园里的花圃早已是精心修剪了的,一盆盆珍稀的盆景也是全部从花房中端了出来,在园子里摆出诸多造型,单说其中一株瓣莲兰花,便是从滇南小心翼翼的运到了江北,由花匠精心培育养护,株型秀美,叶绿滴翠,光是这一株兰花,便是足以抵上千金。顾家之富,可见一斑。
花园里的喷泉亦是喷着泉水,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顾晟年领着夫人,长子长媳,已是穿了盛装,在门廊下相候已久,顾家虽是富可敌国,但江北毕竟是谢承东的天下,即便顾晟年腰缠万贯,可在谢承东面前,也还是要放低身段。
待谢承东的车队驶进花园,刚刚停下,便有顾家的下人上前,毕恭毕敬的为谢承东将车门打开。
谢承东与傅良澜一道下了车,他本欲带着良沁,良沁只以怀了身孕为由,没有跟随他们过来,谢承东心里明白,这样的场合她总是有意回避,不愿抢走傅良澜的风头。
“谢司令大驾光临,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顾晟年五十余岁的年纪,中气十足,待谢承东夫妇下车,便是亲自迎了过去,笑呵呵的寒暄。
“顾会长客气了,谢某一直想来顾府探访,只因俗事缠身,数次辜负了顾会长的的美意,还请顾会长别往心里去。”谢承东亦是笑着开口,顾晟年乃是江北商会的会长,谢承东平日里便以会长相称。
顾晟年连忙摆手,十分客气的请谢承东进屋,顾夫人先前便与傅良澜熟识,常在一块打麻将的,此时亦是笑语盈盈的陪着傅良澜说着闲话,一行人说说笑笑,向着大厅走去。
因着谢承东要来,顾家的大厅早被收拾的纤尘不染,顾晟年请了个西洋乐队,在大厅一角奏起了舒缓的音乐,顾晟年带着长子,先是将谢承东请进了书房,男人们谈了些军政与生意上的事,女眷则是在楼下闲聊,顾太太笑意拳拳,与傅良澜道;“夫人怎没将二太太带来?听闻她怀了孩子,不知如今身子可还好?”
傅良澜唇角噙着笑意,回道;“有劳顾夫人惦记,良沁她身子弱,挺个大肚子也不方便,我就没带她过来。”
顾太太只是笑;“这外面的人,都说大夫人气量大,能容人,如今府上的二太太怀了孩子,夫人又要管着官邸里的事,司令身旁也没个得力的人服侍。。。。。。”
“不还有三太太嘛。”傅良澜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
“不是我说,那三太太是戏子出身,甭说和大夫人没法比,她就连二太太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是比不上的。”顾夫人笑意温和,言辞间颇有示好之意,傅良澜听出了一些她的弦外之音,当下只是笑笑,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下去。
中午,餐厅里的仆人鱼贯而入,将佳肴一道道的端上了桌,顾晟年将谢承东让在了主位,一行人落座后,菜已是上齐,顾晟年与谢承东互相敬了几杯酒,席上洽谈正欢,就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欢笑声,倒真是未见其人耳闻其声。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她一身骑装,小麦般的肌肤透着蜜一样的光泽,不同于大多数北阳养在深闺人的闺秀般苍白柔弱,她的眉宇鲜活,满是年轻人的朝气。
“美兰,谢司令夫妇今天来咱们家做客,你也这般没规矩。”看见女儿这般跑了过来,顾夫人眉头一皱,当即斥道。
见到她,顾晟年便是带着歉意,与谢承东夫妇开口;“让司令和夫人见笑了,这是小女儿美兰,小时候一直在国外长大,倒是把性子给养野了,失礼之处还请司令和夫人见谅。”
“爸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般文绉绉的。”顾美兰见父亲如此,便是失笑。
“还说,还不快回房换身衣裳!你自己看看你这一身穿的是什么!”顾晟年动了真怒。
顾美兰刚骑马归来,听说谢司令夫妇造访,便是连骑装也没有换,直接来了餐厅,此时,她对父亲的话也不曾理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向着谢承东看去,与他道;“你就是谢承东?”
“放肆!敢和谢司令这么说话?”顾晟年拍了桌子。
谢承东见她毫不怯场的打量自己,唇畔浮起几分笑意,吐出了两个字;“如何?”
顾美兰撇了撇嘴,道;“并不比咱们多条胳膊多条腿。”
☆、100章 天下
顾美兰的话音刚落,顾晟年便是厉声训斥了女儿,继而又是想向着谢承东道歉;“司令,美兰这孩子从小让我给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司令不要计较。”
谢承东笑了笑,道;“顾会长言重了,顾小姐爽朗率性,并没什么失礼的地方。”
“我早就听说过你,外面的人都说你操纵内阁,把持军政,就连总理都要看你的脸色,我还以为你多厉害,今儿一见,你也不凶嘛。”顾美兰从小被娇宠惯了,此时见了谢承东也压根不知道害怕,一番话字字清脆,毫无扭捏造作,到底是年纪轻,即便无礼,也不惹人厌烦。
谢承东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好笑,顾晟年打量着他的脸色,与妻子对视了一眼,顾夫人会意,起身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再不许她多嘴,只逼着她给谢承东夫妇请了安,继而便带着她离开餐厅,回房去换衣裳。
路上,顾美兰挣脱了母亲的手,不悦道;“妈,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个江北司令,也值得您和爸爸这么小心翼翼的。”
顾夫人听了女儿话,便是在顾美兰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恨恨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今天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待着,不要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
“还不是谢承东的名气太大,我不过是想看看他长得是什么样子,我又没犯法。”顾美兰揉了揉被母亲捏过的胳膊,疼的龇牙咧嘴的,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持稳。
顾夫人心事重重,想起方才谢承东看着女儿的眼神,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也能瞧出他对顾美兰的印象也不算坏,这万一。。。。。。
顾夫人与顾美兰回到房间,便是对着女儿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那谢承东家里妻妾成群,像他们这样的男人。还不是看上了谁就要谁,他如今和梁建成争天下,正是需要咱们顾家的财力支持,他若是要跟咱们顾家联姻,朝我和你父亲要你,你让爸妈给还是不给?”
顾美兰听了这话便是往床上一坐,对着母亲道;“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爸爸不是想把大姐送给谢承东,去做他的小老婆吗?”
顾夫人连忙对着女儿摆手,示意顾美兰小声些,顾美兰瞧着,只不以为意道,“咱们这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你和爸爸就是偏心,就因为大姐是姨娘生的,你们就要把她送给谢承东,这都是民国了,还兴讨什么小老婆?”
顾夫人每次与女儿说话,都要被气得脑仁发疼,她没和女儿继续说下去,只催促着顾美兰换了衣裳,带着她重新回到了餐厅。
谢承东夫妇已是吃好,顾夫人瞧着两人要走,便是笑脸相送,见谢承东临去时也不曾如何留意顾美兰,顾夫人心里才算是舒了口气。待谢承东夫妇离开公馆,顾晟年瞪了女儿一眼,刚要说教一番,岂料顾美兰已是冲着父亲吐了吐舌,一溜烟的跑开了,直气得顾晟年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
谢承东回来时,良沁正给腹中的孩子绣着小衣裳,听见谢承东的脚步声,良沁抬起头,刚看见他,便是莞尔一笑。
谢承东向着她走去,虽说官邸里什么也不缺,早有人为良沁腹中的孩子备好了四季的衣衫,她却还是爱自己动手,谢承东说了几次,见她每次亲手给孩子缝制衣裳时,唇角都噙着柔和的笑意,眼底也是满满的慈爱之色,他看在眼里,也就不大阻止了,只叮嘱她多多歇息,不要累着自己。
谢承东在良沁面前蹲下身子,将耳朵附在良沁的肚子上,侧耳倾听孩子的动静。每逢这个时候,良沁心里都是说不出踏实与满足,她轻抚着谢承东的黑发,闻到谢承东身上淡淡的酒味,便是柔声问他;“瑞卿,你在顾家喝酒了?”
“嗯,是喝了几杯。”谢承东笑了笑,在良沁的肚子上亲了亲,继而在她身边坐下,揽过她的腰肢,温声道;“过几日,我会让良澜回请顾氏,到时候可别躲着了,和我一起出席。”
良沁听他说的好笑,便是抿唇道;“我哪有躲着,挺着这么个肚子,哪还能出去见人啊。”
谢承东的大手抚摸着良沁隆起的肚子,感受着孩子在母亲体内的胎动,不由得笑口;“这孩子在你肚子里这样顽皮,十有八九,都是一个小子。”
良沁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论是儿是女,都是她的心肝宝贝,想起谢承东儿女双全,她这肚子怀的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对他来说也应该都是一样的。
“你已经有振琏和振琪了,就让我再给你多添一个女儿吧。”良沁眸心清柔,声音温婉,虽然有孕在身,也丝毫不曾折损她的美貌,她的身子仍是纤细的,肚子高高的挺在那里,倒让人看着更要从心底生出几分怜意。
谢承东小心翼翼的环住她的身子,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沁儿,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偏心,可无论是振琏还是振琪,他们都没法和咱们的儿子比。”
良沁听着他的话,心里只觉得不安,她刚欲刚开,就见谢承东竖起食指,抵在了她的唇边,而他继续开口,缓缓吐出了一段话来;“沁儿,我一定会给咱们的儿子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会给他,打出一个天下来。”
男人的声音透着果决,屋里的良沁,与屋外的傅良澜,俱是听得清清楚楚。
傅良澜脸色雪白,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一旁的丫鬟手中捧着一碗刚炖好的血燕,瞧着傅良澜如此,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见傅良澜转过身子,向外走去,那丫鬟才敢跟上。
“夫人,这燕窝。。。。”那丫鬟诚惶诚恐,这血燕是难得的珍品,傅良澜特意叮嘱了厨房,炖好后要给良沁补身子的,听到丫鬟的话,傅良澜微微回神,她看了一眼燕窝,心里只觉讽刺,她轻启朱唇,极淡的声音说了句;“去扔了吧。往后,整个天下都是她的,更何况区区一碗血燕。”
“夫人。。。。。”丫鬟声音细微,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傅良澜吸了口气,将那丫鬟甩在身后,大步向着主楼走去。刚进大厅,碰巧看见康儿淘气,正夺了侍从的军帽与枪支,在那里疯耍,傅良澜看在眼里,便是上前一把将侍从的帽子从康儿头上摘下,扬起手,十分清脆的打了儿子一巴掌。
蓦然挨了母亲的这一巴掌,康儿先是懵了,继而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疯,老师布置的功课你都做好了吗?”傅良澜鲜少对孩子如此动怒,看着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傅良澜的眼泪也是吧嗒吧嗒的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你是谢家的长子,却这样不争气,你让母亲怎么办?”
傅良澜甚至没法去顾忌屋子的下人,就这样失态的站在那里,陪着儿子掉泪。
“妈,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敢了。”康儿也是被母亲的泪水吓着了,他抽噎着,去抱住了母亲的身子,昂起小脸呜咽。
傅良澜心中酸楚,谢承东的话言犹在耳,他说,不论是振琏,还是振琪,都无法与良沁腹中的孩子相比。傅良澜的心底浮过一丝讥笑,良沁的孩子还未出生,还不知是儿是女,她的孩子在他的心里就已经被良沁的孩子比了下去,即便她生的是嫡子又如何,嫡女又能如何?
傅良澜咬着唇,极力忍住泪水,她抚上了康儿的小脸,终是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好端端的,干嘛发这样大的火?”傅夫人从内厅走了出来,刚瞧见康儿一脸泪水,便是心疼起来,忍不住对着傅良澜斥道;“有你这么当娘的?康儿年纪还小,正是顽皮的时候,你打他做什么?”
见到外婆,康儿从母亲怀里抽出身子,跑到了傅夫人身边,傅夫人打量着外孙的小脸,见孩子半张脸又红又肿,不免更是心疼,赶忙让人取来了冰袋,为外孙敷在脸上,哄了一会,才让乳娘把孩子带走。
只剩下母女两人时,傅夫人盯着傅良澜的面容,声音已是低了下去;“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傅良澜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瞳并没多少神采,听得母亲开口,她也没有出声,唯有眼泪一颗颗的掉了出来。
“你哭有什么用?”傅夫人叹了口气,纵使傅良澜没说什么,她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晓得女儿为什么难过。
“当初母亲和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提防傅良沁,你不听,眼下你与其在我跟前哭,不妨去想想法子,怎么把司令从东院那边抢回来。”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