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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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夜-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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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尤萃之摇了摇头,“她们只知道我原先是个妓女,她们不知道我是梁司令的人。”
  说完,尤萃之又是轻语道;“大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用她们动手,我也会跟着大爷一块走的。七夫人,我求求你,等到了那一日,你让我和大爷葬在一块吧。”
  良沁眼眶微红,明知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将兄长害成了这样,可瞧着她憔悴凄凉的样子,却又恼怒不起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攥着阿秀的手腕,主仆两离开了屋子。
  刚进院子,就见邵平已是带了两个侍从,满面焦灼的守在那里,刚看见良沁出来,邵平便是明显的舒了口气,道;“二小姐,这里哪是您能来的地方,属下方才已经给司令打了电报,告诉了司令大少爷的事,司令的意思,是让迎亲的队伍提前来到金陵,好将您接回江北。”
  良沁闻言,想起兄长如今的情形,只怕父亲和嫡母全将心思放在了儿子身上,又哪还有心思去筹办她的婚事?
  “邵长官,劳您和司令说,就说如今家中有事,请他一切从简,不要再铺张了。”
  邵平听了这话,便是恭声道;“二小姐请放心,属下会回禀司令。”
  良沁点了点头,想起尤萃之的话,心里一直是沉甸甸的,与阿秀回到南苑后,也还是想不通,梁建成为何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来害傅良波。
  余下的几日,偌大的一个傅家俱是愁云惨雾,就连仆妇们也都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傅家大少身染重病的消息已是传遍了金陵城,每日里中医西医纷纷往司令府里赶,东苑那边更是夜如白昼,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从不断人,傅夫人亲自守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这样,忍不住以泪洗面,“好端端的,怎就病成了这样?自己不舒服,也不知道找医生瞧吗?”
  傅良波已是病的说不出话来,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溃烂的红点,看着十分可怖。
  傅镇涛面色沉郁的守在外厅,听着里屋女人们的嘤嘤哭泣,更是心烦意乱,他这一生虽有数个儿子,可嫡子却只有傅良波一人,从小便是千尊玉贵的养着,这江南的基业,日后也是要尽数交到傅良波的手里,如今儿子病重,身为父亲,又怎能不焦急。
  “老爷,二小姐来了。”蓦然,管家的声音响起。
  傅镇涛抬起头,果真见良沁走了过来,向着自己行了一礼,喊了声;“父亲。”
  对这个女儿,傅镇涛忽视了多年,可如今良沁毕竟今非昔比,看在谢承东的份上,傅镇涛只打起精神,道;“沁儿,你怎么来了?”
  良沁听着这一声“沁儿”,既是心酸,也是好笑,近二十年来,傅镇涛还是第一次这样唤自己。
  “父亲,女儿有话,想和您说。”良沁敛下了所有的心绪,与父亲静定开口。
  “你说。”傅镇涛压根没心思和女儿说什么,不过是顾忌着良沁今后的身份,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她说下去。
  “父亲,咱们家以前,和川渝有仇怨吗?”
  傅镇涛皱起眉头,似是不解,“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良沁不知要如何开口。
  “川渝多年来一直混战,自从梁建成一统川渝后,川渝才有了实力,敢和江北抗衡。”傅镇涛思索片刻,道;“要说仇怨,咱们江南地少兵弱,在这夹缝中好容易才求得一方太平,又哪敢和川渝结怨?”
  “那,私怨呢?”良沁接着问道,“咱们家,是不是得罪过他?”
  傅镇涛摇了摇头,“梁建成是川渝人,和咱们金陵相距甚远,再者,父亲也压根没有姓梁的仇家。”
  良沁闻言,遂是垂下了眼眸。
  “你还没告诉父亲,问这个做什么?”傅镇涛问女儿。
  “父亲,女儿前几日去了后院,看了尤萃之。”良沁实话实说。
  “你去了后院?”傅镇涛大震,连忙关切道;“你有没有靠近她的身子?”
  良沁摇了摇头,心知父亲并非真心关心自己,不过是生怕自己有个好歹,于江北那边不好交代。
  “父亲,女儿听尤萃之说,她其实。。。。是梁建成的人,有意安插在大哥身边。”
  “什么?”傅镇涛眸心倏然圆睁,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
  见父亲如此,良沁便将尤萃之的话一一告诉了父亲,傅镇涛心潮起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梁建成,让他用这般的法子来对付自己的儿子。
  良沁回到南苑时,天色已经黑了。
  “小姐,您这两日都没有好好歇息,今儿早点睡吧。”阿秀迎了过来,服侍着良沁在床沿上坐下。
  良沁心里有事,又关心傅良波的病,压根没有睡意,阿秀瞅着良沁的侧颜,倏然问了一句,“小姐,你想不想司令啊?”
  良沁回过神,想起谢承东,眼瞳中浮起一丝柔软,轻声道;“有姐姐在,司令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我。。。。”
  良沁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
  阿秀瞧出了点眉目,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良沁手里,打趣道;“小姐不惦记司令,只怕司令惦记小姐,巴不得立马将您娶回去呢。”
  良沁微微笑了,捏着瓷杯,然而想起家中如今的情形,那一抹笑意从唇角隐去,轻声叹道;“如果让姐姐知道大哥病成了这样,只怕有的担心了。”
  不同于她与傅良波同父异母,傅良澜与傅良波是一母同胞,感情自然不可言喻。
  听良沁说起大少爷,阿秀也是心有戚戚,小声道;“小姐,有一件事儿,我还没告诉你。”
  “什么事?”
  “今天上午,后院那个尤萃之,没了。”
  良沁闻言,握着水杯的手便是一抖,惊愕道;“她死了?”
  “是啊,大夫人让人将她的尸首直接抬了出去,也不知道扔到哪去了,说起来,那尤萃之也是大少爷正正经经娶过门的,谁知道会落到这个下场。”
  良沁浑身寒凉,情不自禁的想起傅良波,她原先一直养在深闺,压根不晓得花柳病的厉害,如今听闻尤萃之已死,自是十分担心兄长。
  看出了良沁的心思,阿秀赶忙安慰道;“小姐别担心,那尤萃之是让大夫人赶到了后院,也不让大夫给她瞧病,这才没了性命。大少爷那边中西医都有,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您就别担心了。”
  良沁心里乱滔滔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暗地里期盼着傅良波能赶快好起来,撑过这一关。
  十月中旬,江北迎亲的队伍已是赶至金陵。
  贺连恺刚下船,就见前来相迎的江南军官无不是披麻戴孝,神情悲痛。
  贺连恺一震,不等他问出口,为首的男子已是开了腔,“贺长官,咱们府上的大少爷儿,昨天刚刚亡故了。”


  ☆、057章 川渝

  贺连恺闻言,眉心便是一蹙,前几日,邵平已是将傅良波重病的消息发了电报回江北,因着此事,谢承东命迎亲的队伍提前赶到了江南,没成想,傅良波竟会英年早逝。
  “贺长官,大少爷这一走,老爷和夫人老年丧子,双双倒下,如今的傅家乱的厉害,怕是要招待不周了。”江南的军官红着眼圈,与贺连恺言道。
  贺连恺微微颔首,道;“大少爷的讣告,发去江北没有?”
  “昨夜里少爷一走,夫人就晕了过去,也买来及通知大小姐,直到今儿一早,讣告才发过去,怕是谢司令已经得知了消息。”
  贺连恺想起傅良波,他虽与傅良波不熟,但骤然得知噩耗,心情也不免沉重。
  “眼下府中办着丧事,二小姐的婚事,只怕要缓上一缓,还请贺长官跟谢司令美言几句。”
  “陈长官多虑了,大少爷也是司令的大舅子,他如今身故,贺某理应先替司令前往贵府吊丧,余下的事,待我回禀了司令,再与贵府商议。”
  “贺长官,请。”闻言,江南的军官十分恭谨,将江北诸人接上了车,车队浩浩荡荡,向着江南司令府行去。
  汽车刚至傅家门口,就见大门处早已挂上了白灯笼,一应的仆从也俱是穿上了孝衣,刚进傅家大门,就听得阵阵哭声。
  傅良波的灵堂设在主楼。
  各房的人都是赶了过来,在灵堂前嘤嘤哭泣,只不知有几人是出自真心。
  良沁也是穿着孝服,鬓角上插着白色的绒花,她领着阿秀,与傅家的女眷们跪在一处,傅夫人受不得这个打击,昨夜里便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也是一声声的喊,要跟着儿子去,大少奶奶领着几个孩子,也是一道儿哭得死去活来,孤儿寡母,好不可怜。
  良沁眼角噙泪,想起兄长从川渝将自己带回江南的恩情,再见如今灵堂中央黑白分明的相片,便是悲从中来,泪水也是一行行的落下。
  蓦然,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灵堂走来,隐约听得管家的声音响起,有仆人低声道;“江北来人了。”良沁闻言,含泪抬起头来,就见一身戎装的贺连恺,领了一众江北侍从走进了灵堂。
  贺连恺此番代替谢承东致哀,傅家自是不敢怠慢,傅镇涛自嫡子离世后,便是浑身瘫软,此时也让人搀扶着从内厅走了出来,孝子们也都是穿着孝袍,整整齐齐的站好,待贺连恺鞠躬行礼时,一道齐刷刷的向着贺连恺回礼。
  贺连恺鞠了三个躬。
  起身时,他看见了良沁。
  良沁周身笼在孝服下,眸中泪光点点,她也看见了他,见贺连恺看向了自己,良沁垂下目光,微微向着贺连恺欠了欠身,贺连恺看在眼里,也是俯下身子,回了一礼。
  川渝,司令府。
  黎黛容走进书房时,梁建成正在闭眸养神,黛容将步子放缓,见梁建成睁开眼眸,才笑道;“司令大喜,方才从江南那边得来的消息,说是傅家大少傅良波昨夜里病重身亡,傅镇涛那老匹夫失去爱子,伤心的可是连路都走不得了呢。”
  “是吗?”梁建成声音淡然,眼底满是冷酷。
  “可不是,黛容还听说,那傅良波死状极惨,全身都烂的没一块好皮肉,傅镇涛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这般挖心挖肺的痛,也让他尝尝滋味。”黎黛容笑意温柔,一双丹凤眼明亮可人,看着梁建成时,犹如一汪春水。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样的死法,算是便宜他了。”梁建成将身子倚在椅背上,低声开口。
  齐黛容抿唇微笑,走到梁建成身后,为他轻柔的捏着肩膀,“司令这法子也真绝,那傅良波当真还以为那窑姐儿是个女学生,听闻他之前为了那窑姐儿,还要和自己的少奶奶离婚,堂堂正正的娶了窑姐儿进门,只把傅镇涛夫妇气得吐血,您说可不可笑。”
  梁建成唇角微勾,他的眼睛深黑,缓缓道了句;“傅家的人,总归要一个个收拾,要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可言语中的阴毒之意却还是让黎黛容听了个清楚,当下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黛容还听说,江北的人眼下也赶到了金陵,可这傅良波一死,这江南和江北的联姻,怕是短时内联不成了呢。”
  梁建成眸心微紧,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黎黛容仍是滔滔不休的说着;“要让黛容说,那傅镇涛也忒不要脸面,他先是把闺女嫁给了司令,如今又舔着脸把女儿嫁去江北,也难得那江北的司令谢承东不嫌弃,竟还愿意要司令不要的女人。”
  “谁说她是我不要的女人?”梁建成抬起眼眸,向着黎黛容看去,他的面色不喜不怒,让人看不出丁点情绪,可被他这样一瞅,黎黛容的心顿时一个“咯噔”,再不敢多嘴,只结结巴巴道;“司。。。。司令,黛容是不是说错话了?”
  梁建成却是笑了笑,他站起了身子,伸出手抚上了黎黛容艳丽的脸蛋,黎黛容见状,不免松了口气,有心想要谄媚,然而不等她开口,梁建成接下来的话语便是将她打进了深渊,“黛容,你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黎黛容脸色倏然变得煞白。
  梁建成再不去看她,只无声的收回了自己手,川渝的人都是知晓他喜怒不定,眼见着他离开了书房,黎黛容也还是不敢出声,不敢唤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线。
  梁建成去了小东楼。
  原先,这里是良沁住的地方。
  屋子里的家具都还按着原先的地方摆着,一动未动,她用过的东西也还是按着原样放在原处,她穿过的衣裳一一挂在柜子中,甚至就连她用过的那些胭脂水粉,也还是一样不少的摆在梳妆台上,轻轻一嗅,空气中似乎还有她的味道,似乎她从没有走。
  梁建成走向了梳妆台,她用过的梳子安安静静的搁在那里。他动了动手指,将那枚梳子握在了手心,他记得,当她怀了第一个孩子时,他干脆利落的让夫人给她灌下了落胎药,而后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他都不曾来过东楼,直到那一夜他酒醉,亦或是抵御不了心头的牵念,他刚踏进屋,就见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伏在梳妆台上轻泣。
  她还不到十七岁,因着小产,瘦削的更是厉害。
  几乎在一刹那间,他的心软了,他踉踉跄跄的走近她,缓慢而迟疑的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那是他第一次那样温柔的抱住她。她竟没有挣扎,甚至也没有怨怼,她只是柔若无依的倚在他的怀里,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他肩头的领章上,轻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梁建成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抱着她的身子,在心底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算了吧,他一次次的和自己说,算了吧,忘了那些血海深仇。
  可最终,他却还是将所有的犹豫与心软压下,他折磨着她,也在折磨着自己。他用这份折磨,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梁建成抬起头,就见镜中的男人眉目分明,鼻梁高挺,他直直的看着镜子,只觉镜中的自己竟是这般陌生。他的手指一松,梳子从手指中落下,而他自己,则是重重的向着镜子上撞去,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镜面布满了裂痕,鲜血顺着他的额头一行行的落下,他却压根察觉不到痛意,只因身上有一处,远比这额上的伤要更疼,更痛。
  江南,金陵。
  傅良波在三日后出殡。
  傅镇涛前几日已是得知了消息,谢承东会与傅良澜一道从江北赶回金陵奔丧,说起来,傅良波虽是谢承东的大舅子,可依着谢承东的身份,他派来一个心腹军官,如贺连恺前来治丧,就等于是给了傅家颜面,莫不说如今竟是会携妻一道前来,傅镇涛于悲痛中只觉得一点欣慰,嫡子虽不在了,可嫡女到底还是给江南挣回了几分颜面。
  是以,算了算日子,傅镇涛只欲等谢承东赶至金陵后,方才送傅良波下地。
  这几日,良沁每日里除了给哥哥守灵,便一直是待在南苑,江北迎亲的人已是让傅家安排在了别苑,如今傅家逢着丧事,喜事便只得耽搁下来,不说傅家夫妇,就连良沁自己,也是没这个心思。
  午后,良沁刚欲去东楼看望大嫂,还没出门,就见傅夫人带了几个人,向着南苑走了过来。
  “母亲?”良沁有些讶异,不知嫡母为何来此。
  因着儿子离世的打击,傅夫人面色青白,整个人几乎瘦的脱了形,只让崔嬷嬷扶着,她一手指在良沁面上,那手指颤抖的厉害,隔了许久,竟是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杨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良沁面上。
  这一巴掌傅夫人用足了力气,只将良沁打的眼前一黑,幸地阿秀赶忙扶住她的身子,才不至于落在地上。
  “大夫人,您好端端,为何要打小姐?”阿秀失声。
  “你。。。。你。。。。”傅夫人声音沙哑,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才哑声道;“若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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